《太平妖未眠》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序章 昆仑诡事(一) 大雪纷飞,千里冰冻。 那一年是同治二年,春夏之交的昆仑山脉苍苍茫茫,全无生机,似被上天遗弃。 五个衣衫褴褛的青壮年汉子在陡峭的山路上徒步跋涉,身后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被鹅毛大雪由远及近渐渐覆盖。 他们的装束打扮和本地的居民迥乎不同,背上背着行囊,腰间还各自别着一把两尺长的朴刀,一看就不是来采摘山药或雪莲。 由于气温极度低下,众人都裹紧了衣服,却在雪虐风饕下显得徒劳无力,除了领头的汉子身形依旧挺拔,透着一脸年轻而英悍之气,后面四人已经尽显疲态,将身子骨畏缩得紧巴巴以抵御严寒。 他们已经星夜兼程赶路半月有余,从四川到昆仑山的道路难于上青天,让早已快到达极限的五人一路无话。终于,在一个拐角处,安静了太久的领头汉子发了声:“喂喂喂,你们快看,那山坡上有个山洞,我们暂且到里面歇息歇息。” 四人顺着领头汉子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不远处有个山洞,那大小足以容纳一干人入驻。无人对此表示异议,一张张面如死灰的脸上纷纷神采飞扬,一边喝彩,一边快马加鞭地先后赶入山洞,一屁股坐在阴冷潮湿的地上。 生火取暖,补充了些许食物和水,五人元气恢复了不少。一人擦着嘴巴骂道:“奶奶的,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现在啊,只要不让我睡雪地上,哪里都是小天堂!” 领头汉子虽自身也疲惫不堪,却丝毫不为此提议所动,厉声说道:“不行,不许在此睡觉!我们顶多歇息一个时辰,必须继续上路。郑应雄,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而是有重要的任务,一刻也不能耽搁!” 叫郑应雄的男人面露不悦的神色,却不好直接反驳,转而求助众人:“林广全、大虎小虎,你们仨的意见呢?” 叫林广全的男人也面露难色,却不好得罪领头的汉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沙王,我们十二个兄弟一路跟着你从四川跋山涉水走到此地,可有半句怨言?” 那个叫沙王的汉子摇摇头:“没有。” 林广全又说道:“一路上,将士们战死的战死、累死的累死,一直无怨无悔,可你时至今日,也未曾告诉我们赶赴这昆仑山的原因,兄弟们心中难免有些情绪。既然现在我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兄弟们就剩下五个,你且把真相告诉我们吧,我们到底来昆仑山干嘛?” 大虎也哀求道:“是啊,沙王,告诉小弟几个,小弟们明白了真相,哪怕终点还很远,也好望梅止渴啊。” 沙王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急,等我们找到了该找的宝物,兄弟们自会知晓。” “哼!”郑应雄“腾”地站起身来,嚷道,“我看,压根就没什么宝物!冯玉良,你不过是一路逃命至此,要我们一路护送你到达安全地带罢了。你们爱玩,陪着他玩,老子受够了,这就走。” 冯玉良目光凌厉地扫了一眼郑应雄,右手摸着腰间的刀柄,厉声说道:“根据我军纪律,逃兵,该作何处罚?” 郑应雄不屑地骂道:“你还有军吗?义王把你奉为上宾,要我与你共同议事,不过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策,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论资历,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童子军,论武艺,你更是不如老子!还军纪,我呸,要打,老子奉陪!” 林广全一看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起身劝道:“沙王、补天侯,两位还请息怒!别忘了,咱们共同的敌人是那清妖啊,现在义王正被押在成都,不日将受凌迟之刑,当务之急是团结一致,救出义王,切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小虎扑过来跪在冯玉良面前,哀求道:“沙王,我和大虎两兄弟十四岁就跟着义王出生入死,对他的忠心和你如出一辙。我家老母两个月前病亡于家中,咱两兄弟都未能送老人家最后一程。可是……可是我们无怨无悔,可恨那清妖欺压百姓,天下民不聊生,为了出这口鸟气,我们不怕死、不怕诛九族,可如今让我们不明不白地冻死、饿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山里,我们……” 看到众人刚柔并济地逼宫,冯玉良深叹一口气,郑重其事说道:“不告诉兄弟们真相,是因为即使告诉了你们,大家也不会相信,与其搞得离心离德,不如办成大事再说。事已至此,你们都坐下,听我讲述,信与不信,你们自作权衡。” 众人这才安然坐下,唯有郑应雄依旧站立。冯玉良也无意多作口舌之争,说道:“那日,义王和骆秉章谈判后,决定舍命保全三军将士,临走之前,他担心清妖言而无信,屠杀我军兄弟,更担心我天国从此一蹶不振,便交给我一封密信……” 冯玉良停顿片刻,似乎在等众人问信中是何内容,谁知众人均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无人发问,便继续说:“信中是一张地图,上面记载了在这昆仑山的某处,埋藏着重要的宝物,这宝物法力无边,足以抵千军万马,可是其使用方法,说来却着实让人无法相信。” 林广全听得入神,问:“什么宝物?还请沙王如实相告。” 冯玉良道:“义王告诉我,此宝物可以吸引妖物前来,只要合理利用,便可以让强大的妖物为我所用,清妖肉体凡胎,岂是妖物对手?” “哈哈哈哈!”郑应雄大笑道,“果然是骗三岁小孩的把戏!妖怪?这世界上哪有妖怪?哦,对,那些满清鞑子,不是说我们太平军就是妖孽吗?依我看啊,满清鞑子乱我中原,他们才是货真实价的清妖!” 冯玉良哼哼一笑:“果然如我所料,如果早告诉你们原因,我们压根走不到此地。” 郑应雄又问:“那么藏宝图呢?拿出来看看。” 冯玉良犹豫了片刻,伸手从行囊里掏出一张豹皮制成的地图,传给四人观看,只见地图上有人不但在群山的某处画了一个红色的圈,还配有八个字:“面山靠水,宝藏其间。” 众人目瞪口呆,大虎叹道:“这……这确是义王的字迹!沙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序章 昆仑诡事(二) 林广全见小虎慌张模样,也顿生好奇,半信半疑地问:“沙王,妖邪之说,你当真信了?” 冯玉良点点头:“不但相信,而且,我们正是被妖怪的力量所败才沦落至此!那些清妖,早就在利用妖怪来对付我们,倘若我们置若罔闻,不去争取同样的力量,只会带来灭顶之灾!” 郑应雄不以为然地应道:“哼,清妖与洋妖勾结,洋枪洋炮,固然强大,可和我军作战,也是各有胜负,你说他们利用妖力对付我们?何以见得?” 冯玉良反问道:“那我问你,四川尚未进入汛期,为何那夜我军要强渡大渡河时,突然天降大雨,河水暴涨,阻挡我军去路?而且是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有这么赶巧?” 林广全和郑应雄顿时哑口无言。半晌,林广全茫然说道:“确是如此!这股自然界的力量太过神秘,倘若真是妖孽之力,我倒觉得才是合理的解释。” 郑应雄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好,就算诚然如你所说,清妖已经掌握了妖物之力,那为何不将这力量用来对付洋人?反倒是被洋人攻进了京城,一把火烧了那圆明园?难道那些洋人就不怕妖物?” 冯玉良解释道:“同样的问题,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依我观察看来,那几年,妖物尚在沉睡,未见大量觉醒,所以我军和清妖作战也是胜多负少,三年过去了,妖物逐渐觉醒,才逐渐让世人知晓了他们的存在。这越往后,觉醒的妖物会更多,力量也会更加强大,义王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拒绝回天京。广西休整两年后,我们一路打到四川,坚持在四川建立根据地,这是为何?现在我告诉你们,一来是四川易守难攻,二来也是方便北上昆仑山,找寻宝物。” 众人见冯玉良说得有板有眼,皆收敛了质疑之色,大虎小虎更是欣喜万分。大虎说道:“这么说来,义王早就在计划这件事了,倘若我军获得了妖物相助,便足以灭了那些清妖鞑子!” 冯玉良惋惜叹道:“可惜啊可惜,就差那么一点!倘若不是义王一意孤行,倘若我们早几日渡河……唉。” 小虎也说道:“沙王,我信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赶紧上路吧,早日找到宝物,早日救出义王!” “对,走吧!”林广全、大虎都准备起身,郑应雄却径直走出山洞,不屑地说道:“哼,老子信的是上帝,是耶稣,就是不信那个妖邪!义王要我跟你来寻宝,我还以为是埋藏的金银珠宝,早知道是这目的,我他娘的根本不会来,直接去劫法场多好!妖孽之说,恕难相信,就此别过。” 正要走出山洞,冯玉良突然起身,拔出朴刀指向郑应雄,喝道:“郑应雄,你要我说的话,我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若你继续执迷不悟,那我只好依照军纪,清理门户!” 郑应雄也随即抽出朴刀,说道:“就凭你?你清理得了吗?” 只见银光一闪,一道刀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飞向冯玉良,冯玉良提刀一挡,虽挡下了这一刀,却被震得后退两步。 林广全大喊:“两位住手!” “你们别管!”冯玉良与郑应雄往日便结下了梁子,此时又见他这副嚣张态度,怒气早已上头,顿时飞身一剑向前刺去。 郑应雄见了冯玉良的实力不如自己,更变得傲慢有加,也不出招,只是一边躲闪,一边高接低挡,化解了冯玉良的一连串攻势。嘴里还念叨道:“真搞不懂,就你这实力,陛下是怎么封你为沙王的?” “是信念!”冯玉良眼见自己的出招均无功而返,心里愈发焦急,又继续加强了攻势,嘴里喊道,“倘若不是我的力量被封印,你这样的武夫来一百个我也不怕!” 随着冯玉良攻势的增强,郑应雄也逐渐地提升了自己的力道,始终让自己是保持优势的一方。两人在山洞门口斗成一团,兵刃所到之处,将地面和山麓上的积雪划得飞扬四溅。 本就人困马乏,郑应雄活动开了身体,渐渐觉得没趣,想结束这场纷争,便大喝一声,使出力道,挥剑砍出一刀新月形的刀光,闪电般飞向冯玉良。 冯玉良不敢抵挡,侧身一让,刀光擦着他肩膀划过,飞向后面的山体,只见山壁上随即被砍下一大片积雪,塌方式地轰然坠下悬崖。同时,冯玉良厚实的麻布外套被切开,掉在地上,肩上冒出小股鲜血。 此时再看冯玉良,众人皆目瞪口呆,不是因为他的伤口,而是褪去外衣后的冯玉良,竟然露出了婀娜多姿的身段,胸部挺拔、细腰宽臀,完全是一副女性的模样。 最先发声的是林广全:“沙王,你……你是女人?” 郑应雄立刻收起了朴刀,问道:“我们天国女军巾帼不让须眉,你为何要女扮男装来义王麾下?” 冯玉良捂着伤口,喊道:“不用你管!有种出招再和我大战三百回合,看看鹿死谁手!” 郑应雄哼了一声,说道:“老子不杀女流之辈。” 林广全上前劝道:“两位并无私人恩怨,就当天冷了热热身,就此住手吧。” 小虎也劝道:“是啊是啊,两位有这一身本领,干嘛不用在清妖身上去?” 冯玉良始终背对着三人,此时回过头来说道:“我太平天国沦落至此,全是因为这些败类离心离德所致!目无军纪,何以成合力实现我们的小天堂?” 林广全此时看到冯玉良的脸庞,突然觉得面熟,大惊失色说道:“你,你难道是,苏……” 话音未落,忽然,众人听到周围传来“轰隆”的响动,又是一匹山发生了雪崩,数万吨积雪倾泻而下,让大地发出了如同地动一般的晃动。 紧接着,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朗朗天空中,竟传来一阵奇怪的巨大“哈——哈——”声,声音均匀而有节奏,完全不像自然界所为,而是某种巨大生物久睡初醒时发出的沉沉呼吸声,空灵而骇人。 小虎惊恐地问:“这是什么声音?” 大虎说:“难道,真的是这昆仑山上,住了妖怪?” 冯玉良左右环顾,未见异常,顺势喊道:“喂,你又是哪路神仙?有种出来见见啊!” 小虎胆怯说道:“别说了,小心头上三尺有神灵,降罪于我们啊!” “哼哼,笑话,我们太平军有天父庇佑,天不怕地不怕,还怕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郑应雄刚赢了一局战斗,正是心气最高之际,倒是和冯玉良态度一致,大声冲天空喊道,“喂,你这狗东西,敢出来吗?老子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不——怕——你!” 一时间,“哈——哈——”的呼吸声暂时停止,众人脚下却再度开始剧烈的摇晃,这次,五人所在的山头发生了雪崩,大片白色的冰雪朝五人铺天盖地呼啸而来,冯玉良瞅了一眼山顶,自知避无可避,大喊一声:“不好,快进山洞!” 山洞外一直是四人和郑应雄对峙的局面,四人在洞口的一侧,转身便迅即进入山洞,躲开了雪崩,洞口随即被封死,四人陷入一片黑暗中。 冯玉良伸手摸到了洞口坚固的雪壁,说道:“洞已经被封死了,你们都进来了吗?” 黑暗中,先是有人回答:“我是林广全,在。”然后大虎小虎先后报了平安,便再没有了回应。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序章 昆仑诡事(三) 林广全焦虑地喊了两声“郑应雄”,见无人应答,大惊道:“坏了,我刚见郑应雄从那边飞奔过来,该不会被埋了吧?” “哼,那也是他为傲慢付出的代价!”太平军每天都有人丧命,冯玉良早已习惯,更不会关心刺头的死活,下令道,“我们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火把还在吗?快点上!” 四人摸出火把点燃,洞穴中顿时起了光亮,大虎小虎死命地用朴刀向雪壁又刺又砍,却只能划下一些冰雪碎末,丝毫看不到破墙而出的希望。 绝望之际,大虎大喊大叫发泄着情绪,对着雪壁狂踢一通,随后一把将朴刀扔在地上,骂道:“他娘的不长眼的老天爷,要死,让老子死在战场上!把老子困死在这里,老子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冯玉良保持着冷静,用火把往深处探了探说:“这洞深不见底,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往里面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出口。即便没有,打点山泉,杀点蛇鼠之类的畜生,也好补给补给,再作打算。” 别无他法,四人便向山洞深处一步一挪地走去,大虎小虎兄弟走在后面,小虎哆哆嗦嗦地念叨:“上帝保佑、耶稣保佑……我最怕鬼了,别出来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啊!” 冯玉良呵斥道:“你闭嘴!” 已经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众人离洞口已经渐行渐远,本就烦躁至极,突然听得小虎大吼一声:“啊啊啊——鬼啊——” 三人大惊,朝小虎看去,只见一只发出绿色荧光的东西正在围着他的头飞舞,小虎捂着头惊慌失措地挥手乱叫。 大虎手起刀落,将那绿色的东西砍中,东西顿时扑通坠地。众人借着火光看清楚了,那是一只蝙蝠,正流出天蓝色的血液,身上的绿光随着它生命的逝去黯淡下来。 大虎笑道:“不过一只蝙蝠而已,瞧你那点出息。” 林广全道:“奇怪,怎么它的血是天蓝色的?” 冯玉良不屑道:“昆仑山自古以来就是传说中的圣山,珍禽异兽、奇花异草,无所不有,有何值得大惊小怪?里面说不定还有更奇怪的东西呢。” 小虎哭丧者脸说:“自从加入了太平军,我就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我打小就怕这些鬼怪之事,要不,我们回去吧。” “哼!”冯玉良哼哼一声,懒得理会,径直朝里边走去,林广全也跟着走,大虎也没有要返回的意思,小虎自讨没趣,叹口气,悻悻地又跟上了三人。 又摸索了半炷香的时间,四人抵达一个拐角处,右边有一个通道。冯玉良道:“山川大地纹理相通,我料这通道一定是另一条路的出口。” 正要进入,却听见林广全道:“沙王,等等,这里有个巨石,好生奇怪!” 冯玉良回头一看,果见墙角有一块一人高的岩石,独立存在,不像是山体的一部分。 四人围着巨石而站,大虎惊道:“快看,这石头上面还贴了一张布条,上面写有一个‘封’字!” 果然,在岩石上面贴有一张写着“封”字的布条,这布条看起来年生久远,四周被腐蚀掉一部分,那个“封”字也褪色得模模糊糊。 又是小虎念道:“真是太邪门了!这该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的老巢,被孙猴子封印在这里吧!上帝保佑!阿门——” “你他娘的安静点!烦不……”林广全话音未落,说时迟那时快,岩石张开了血盆大口,吐出毒蛇般的巨大信子,一把将林广全缠住,拖入了口中,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林广全已成为这东西的腹中之物。 “林广全!”冯玉良刚喊出口,还是大虎率先反应过来,喊道:“林广全已经没了!这他娘的不是石头,这是妖怪!快跑!” 小虎却瘫倒在地上,神情恍惚,尿湿了一地。大虎本可以逃离,见状只得回来搀扶弟弟:“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跑啊!” 小虎喃喃地吐字:“妖怪……” 只见巨石口一张,吐出了一根熄灭的火把和一堆破烂衣服,咀嚼两下,又吐出信子朝小虎伸过来。 情急之下,大虎一个猛扑,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小虎,电光火石之间,怪物已经把大虎的一条腿咬住。三人顿时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大虎惨叫一声,喊道:“快跑啊——” 小虎眼见哥哥为保护自己命在旦夕,顿时来了勇气,起身拉着哥哥身子说:“别怕,我来救你!”他用脚蹬着怪物的下部,死命地拉拽着大虎。 僵持之际,冯玉良飞身扑来,大喊一声:“怪物,去死!”用朴刀狠狠刺向怪物。 谁知,怪物虽然是生物,皮肤却有着石头的坚硬,冯玉良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朴刀却只是浅浅在怪物皮肤上划了一道口子,一缕天蓝色的血液缓缓流出。 怪物被激怒了,发出一阵尖利的嘶叫,一用力,将大虎半个身子吞入,小虎大喊道:“哥哥!” 大虎已经放弃了挣扎,说道:“你快跑啊!不要管我!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冯玉良也拉着小虎说:“他说得对,我们不是这怪物的对手,快跑吧!” 终于,小虎放开了大虎,眼泪夺眶而出,嘶喊道:“我一定会回来报仇的!”便和冯玉良一起沿着右边的通道跑出。只听见身后大虎还在奋力发出最后的声音:“回去告诉爹,他的大儿子战死在了沙场上!儿子的选择是正确的!儿子没有让他失望……” 随后,大虎的声音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冯玉良临阵杀敌早已练就出一副铁石心肠,此刻见到大虎悲壮的牺牲和小虎撕心裂肺的哭泣,身为女儿身的她也难免有所触动,一边跑,一边潸然泪下。 又跑了好一阵子,两人终于看到了亮光,果然如冯玉良所料,这条路是另一个通道的出口,两人来到洞外的悬崖边上,大口喘着粗气。 小虎惊魂未定地问:“我们,安全了吗?” 冯玉良并不回答,却只是“噗通”跪在小虎面前。 小虎退后两步,大惊道:“沙王,你这是何意?” “对不起!倘若不是我执意要来昆仑山寻找宝物,十多个兄弟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对不起……” 小虎也对着冯玉良跪下:“事已至此,自责又有何用?我们……” 突然,冯玉良又露出惊恐的眼神。小虎回头一望,只见自己的身后,一大群泛着绿光的蝙蝠正从洞口飞出,朝两人铺天盖地飞来。 一瞬间,蝙蝠群已紧紧包裹住小虎的身体,只听见小虎喊道:“为我报仇!”身体便在绿色的火焰中化为了灰烬,雪地上留下了一堆人形的焦炭。 须臾间,蝙蝠群又把目标瞄准了冯玉良。冯玉良早已心如死灰,看到蝙蝠群正欲发动攻势,朝天怒吼一声:“神啊,你为何要封印我的力量?”随后纵身一跃,跳下了身后的悬崖……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一话 消失的男人(一) 昆仑事件发生时,蒲子轩只有十九岁,那一年是同治二年,或者按照其父的说法,又叫做西元一八六三年。 那一年,大清的江山依旧处于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中。 安庆内军械所制造出了大清第一条木壳小火轮“黄鹄号”,看起来大清在慈禧太后推动的洋务运动之下,恢复了不少的元气。可惜,这些枪炮并没有用于抵抗洋人的侵略,反倒是把枪口对准了国内一茬又一茬的起义。 太平天国、捻军、苗民、回民起义被纷纷镇压,尤其是当年太平天国最受推崇的义王石达开兵败大渡河,成了世人茶余饭后一时无两的话题。 老百姓对这腐朽的满清王朝早已深恶痛疾,希望有英雄揭竿而起,拯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而石达开被民间奉为“石敢当”,深受百姓爱戴,正是应了世人对于英雄的幻想,可惜一代英魂就此陨落,令人无不摇头兴叹。 同一年,云南更换了总督,署理布政使岑毓英与杜文秀率领的回民起义军爆发了大规模的战斗,包括蒲子轩的家乡丽江县。 其实,对于这些起义英雄,蒲子轩总是有着复杂的感情。 自从其太爷爷蒲启凡于乾隆五十五年迁徙到丽江县起,蒲氏祖上就白手起家,做起了远近闻名的菜刀生意,到了父亲蒲卫海一代,蒲家已掌握了锻造十八般兵器的熟练技术,十里八乡名声在外,生意也蒸蒸日上,不知不觉间已经称得上是家财万贯。 蒲子轩出生前几年,英国佬为了扩大阿片生意,欲在茶马古道上找到一大户人家代理阿片,便与其父蒲卫海谈合作,被严正拒绝。 小时候,父亲常常得意地跟他谈道:“那一次,爹爹我软磨硬泡都不吃,甚至还差点模仿林忠公来了一场小型的‘丽江销烟’,轩儿,你长大以后,做什么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碰阿片!” 后来,英国佬把目标瞄准了中国沿海的通商口岸,打赢了阿片战争,获得了更多的市场,也就没再来纠缠蒲家。 父亲虽然失去了这个巨大的商机,却赢得了丽江百姓的好感,生意也随之更加红火了,于是,自打蒲子轩有记忆开始,他就在丽江县数一数二的豪宅中上蹿下跳,过着丰衣足食的童年生活。虽然蒲子轩幼儿时便失去了母亲,但是“母爱”一词对他如此陌生,从未得到,也就无所谓失去,这并未给他带来过多的痛苦。 因此,对蒲子轩来说,穷人的战争虽然值得同情,但他最关心的却是天下安稳。倘若财富重新洗牌,特别是太平天国一旦建立了他们梦想的“有田同耕、有饭同食”的“小天堂”,他便会失去那不劳而获的优渥生活。故而,蒲子轩嘴上和伙伴们一样,为石敢当鸣不平,但内心对于石敢当的牺牲并无太多伤感,蒲子轩心里最最牵挂的,七年来,只有一件事,一件让他匪夷所思的事。 早在西元一八五六年,蒲子轩十二岁的时候,其父蒲卫海神秘失踪了。 那时蒲子轩尚不谙世事,对父亲的了解并不深厚,只记得那几个月间,突然有一些金发碧眼的英国佬频繁来蒲家府上拜会蒲卫海。蒲卫海为人和善,即使和英国佬在阿片问题上闹得不欢而散,然而毕竟是打通了一条通往异域的道路。 蒲子轩时常偷偷关注着他们的谈话,他们在一起时,总是用英语交谈,这对蒲子轩了解他们丝毫无意义。 有一次,一个胖呼呼的英国佬看见了他,冲他笑笑,顺手送了他一个被涂得五颜六色的蓝色球球,那个球比西瓜小一些,上面标注着各种各样的英文单词,那天晚上,父亲告诉他,此物叫地球仪。 即便这样,蒲子轩对于那些英国佬仍然没有太多好感,父亲和他们相处时间越长,便越发变得郁郁寡欢,经常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上半天也不出来。时间一长,蒲家的兵器生意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蒲卫海并不为此所动,反倒是有一天,彻底抛下了家业,也彻底离开了儿子。 那一天下着小雨,蒲卫海牵着儿子的手上了马车,送他至丽江县城南边的私塾去读书。尽管蒲子轩早已养成了独自上学放学的习惯,可那次父亲不但要送他,还将他的手捏得很紧,似有重大变故要发生。 那私塾先生姓和,叫和佑岚,留着和蒲卫海一样的八字胡,个子也相仿,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蒲卫海是商人,他是文人。蒲子轩自小跟随父亲接触到了西方很多新奇事物,可是和先生满腹的四书五经总是让他感觉不到生命的广阔。 那一天,在私塾门口,父亲把蒲子轩的手交到和先生手里,叮嘱道:“佑岚,今后轩儿就交给你了,他是我唯一的儿子,请一定替我照顾他到十八岁。” 父亲自来乐善好施,助人无数,蒲子轩从不奇怪谁会向爹伸出援手,果然,和佑岚拍拍蒲卫海的肩膀道:“蒲兄,你我兄弟一场,你的儿子,便是我的儿子。” 豁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蒲子轩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失声问道:“爹,你要去哪?” 蒲卫海欠身亲吻儿子的脸颊,父子俩许久没有如此的亲密举动,那胡子把蒲子轩的脸扎得又痒又痛,蒲子轩却舍不得放开,只是自顾自地大哭。半晌,蒲卫海低沉道:“小七,我留在这里,只会给你带来危险,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等危险结束之后,我们还会相见的。” “小七”是蒲子轩的乳名,孩提时代,父亲总是这么叫他,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渐渐改口叫他“子轩”或是“轩儿”,倘若再叫“小七”,那一定是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情。蒲子轩紧紧地拽着父亲的裤腿,哀求道:“爹,你别走,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蒲卫海突然变得严厉,呵斥道:“不要哭,你要总是这么哭哭啼啼,如何面对以后的人生?”随后,又态度缓和下来,紧紧亲吻儿子的额头,一滴热泪顺着他的脸,滴落到蒲子轩脖子上。 和佑岚见状,便换了话题道:“子轩,你好朋友在等你呢。”便冲着私塾内喊:“元亮,速来接子轩进去玩。” 一个高大的男孩子走出来——这是蒲子轩的同学祝元亮,是他在私塾里最要好的朋友。祝元亮懂事得比较早,安慰道:“你爹爹只是暂时要离开你,可是我爹娘都在战乱中死去,你已经很幸福了,就让伯伯去吧。”说完,他递给蒲子轩一把弹弓道:“这个送给你。”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二话 消失的男人(二) 私塾是从来不许学生带玩具进场的,和先生已经就类似问题打过好多贪玩学生的手板,此刻,他却从容地让蒲子轩接过玩具。 蒲子轩也明白,祝元亮这样的穷孩子,从来就买不起什么像样的玩具,这把弹弓是他自制的,当初两人去打燕子窝的时候,祝元亮得意地展示过他的杰作,却舍不得让蒲子轩多玩上一会儿。 此刻,蒲子轩把弹弓握在手里,心生百感,被祝元亮趁势拉入私塾。 蒲卫海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缓缓起身,踏上马车而去。走出不远,又折回来,把蒲子轩叫到私塾门口。 蒲子轩欣喜若狂,以为父亲不走了,谁知,父亲只是从脖子上取下一根项链,戴在他的脖子上道:“这是我们蒲家的祖传之物,以后,你洗澡、睡觉都要戴着它,关键的时候,它或许可以救你的命。” 这根项链着实奇怪,吊坠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块墨绿色的琥珀,嵌在里面的也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小撮毛笔的笔毛。 交待完毕,父亲再次上车离去,蒲子轩忍不住又是一阵大哭,喊道:“爹爹……爹爹……” 蒲卫海这次终归没有回头,只是抛下一句:“轩儿,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那一次是真正的诀别,父亲留给蒲子轩的回忆终止于渐行渐远的马蹄声,那段马蹄声如此凄凉,七年来,一直在他的心头回响。 父亲曾经给了他全部的爱,突然之间,“爹”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幢空荡荡的大房子和用不完的钱财。 那之后的七年,时光对蒲子轩而言,时而过得飞快,时而又过得平缓,家中生意早已停止,但他仍然能时不时地收到爹托人带回来的包裹,里面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用品,却没有只言片语的信件,甚至连邮寄地址也是空白。 爹,你究竟去了哪? 蒲子轩只能在梦境中见到父亲,梦中孩提时的他,站在院子中,和父亲一起望着天上的星空,丫声丫气地问:“爹爹,我娘到底去了哪里啊?” 父亲道:“娘在你两岁的时候,就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走路要走多少天?” “呵呵,那地方走路到不了。” “那骑马呢?” “骑马也到不了。” “那么坐火车呢?”蒲子轩虽然没见过真正的火车,但是父亲说过,在他出生前几年,世上已经生产出了一种叫做“火车”的坐骑,它又重又长,却跑得比的卢马还快。 父亲便抱住他,慈祥应道:“火车也到不了哦,娘在哪里,爹爹也不知道,或许她正在天上的哪颗星星上,守护着咱们。” 多年以后,父亲才告诉蒲子轩:“娘死于一场争斗。” 蒲子轩常常在这样忧伤的梦境中醒来,望着孤单的房间,泪流满面,却又无能为力。 另一方面,蒲子轩看着和先生一天天地老去,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在蒲子轩十六七岁之际,他已经咳喘得很厉害,却依旧拖着老态龙钟的身躯,给学生声情并茂地讲好每一堂课。 就在蒲子轩年满十八岁不久,和先生像是终于完成了蒲卫海的托付,竟然一病不起,当年年底,他没能熬过那个寒冬,驾鹤西去。 听和先生的老伴儿讲,和先生原本是对中国充满信心的,可是咸丰六年,也即西元一八五六年,以英国佬为首的洋人再次把清廷打得一败涂地,云南又爆发了大规模的回民起义,他们居住的省份,摇身一变成为了杜文秀创建的“回教国”,和先生便对中国的前途充满了失望,竟然以吸食阿片的方式来麻痹自己,身体也就一日不如一日。 蒲子轩无法想像,那个在课堂上谈古论今,一门正气狠批阿片误国误民的老先生,躺在床上抽大烟的形象会是何等悲凉。但蒲子轩对他仍怀有敬意,因为先生在弥留之际,嘴里念道的是两个字“变革……变革……” 和先生终究是意识到了那些陈书旧经的迂腐,这让蒲子轩欣慰,但他永远无从得知和先生口中的“变革”是什么样子了。皇帝老儿、太平天国、回教国,乃至那些洋人,都声称要改变,要给国人建立一个更加完美的国家,谁知道和先生心目中的完美国家是何等模样呢? 蒲子轩给和先生送去了一个豪华的花圈,落上了蒲子轩和蒲卫海的名字。 这一页总算是翻过去了,随后的一年来,父亲依旧杳无音讯,失去了和先生的教诲,蒲子轩变得更加自我而随性。他对父亲的感情,已经由原来的思念变成了埋怨,甚至带着点憎恨。 那个消失的男人,既然你不愿意露面,既然你觉得钱可以给我解决一切难题,那么,就让我好好享受这别人梦寐以求的浮生若梦吧。 同时,他也庆幸父亲及时终止了经营兵器的家业,否则,这两年多来,云南各地成了清军和回民起义军你争我夺的战场,蒲家若仍守着那么大的兵器库,只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亏得父亲及时解套,他才可以过上闲云野鹤的好日子。 “我有用不完的钱,我有绝对的时间和自由,国家、民族、社会、家庭,都他奶奶的给我靠边站吧!这玉龙雪山下的丽江小城随时会成为战场,财富随时会重新洗牌,我若不在尚且富足的时候及时行乐,如何对得起与生俱来的这么大一笔财富?” 蒲子轩心血来潮,给父亲留下的豪宅挂了一块牌匾,写上“开心府”三个字,努力向世人宣布他的活法:“我睡的床是进口的小叶紫檀打造,我的床单棉被都是江南顶级的丝绸制品,我的枕头则是蓝田玉,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生活吗?” 青楼、酒楼、赌场,成了他经常光顾的地方,他像个王爷一样,时不时为了一些及时的行乐一掷千金,享受着人们一口一个“蒲公子”围着转。 “大清皇帝、洪天王、杜大元帅,他们的日子也不外如是吧?当然,我也有一个底线,绝对不会去触碰,那就是我深深痛恨的阿片。”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西元一八六三年,石敢当在壮烈牺牲后不久,蒲子轩十九岁时,遇到了那只命中注定会相遇的狐狸,从此命运对他有了别的安排。 是的,狐狸。此事,还得从一场戏曲说起。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三话 胖墩 就在石达开兵败大渡河,悲壮牺牲后的那几个月,有一个叫人背脊发凉的传闻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当年四月,即西元一八六三年的五月,石达开的近万人部队在大渡河畔一个叫做老鸦漩的地方,被百年不遇的洪水阻断了北上的去路,强渡大渡河又损失了三千余士兵,而当时来围剿他们的清军大约有三万八千人,生关死劫之际,石达开为了保护自己的部队不受屠杀,便同清军谈判,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剩余六千将士的平安。四川总督骆秉章同意了这个条件,石达开便被押往成都接受凌迟之刑。 石达开怕太平天国彻底亡国,在投降的前夜,密会了他最亲信的战友冯玉良,交给他一张藏宝图。这张藏宝图上记载着昆仑山的某处,有宝物可以吸引到强大的妖怪,希望冯玉良尽快找到宝物,得到妖怪的协助,帮助太平天国东山再起。 冯玉良对石达开忠心耿耿,便集结了一支十三人的队伍,扮作布衣,于当夜离开老鸦漩,前往昆仑山寻宝。后由于道路坎坷,追兵不断,十三人一路战死累死,最终只有五人抵达昆仑山。 在昆仑山上,五人还未寻到宝物之前,便遭遇到了强大的妖怪,除冯玉良之外的四人尽数被妖怪所杀,最终冯玉良从悬崖上跳下,生死未卜。 这段传说实在诡异,又发生在不久之前,便成为了世人当年谈论的热门话题。丽江县来了一支大理的戏班,以此传说为蓝本,天天在城东的集市口演出一场叫做《太平妖未眠》的滇戏。 当然,官府是绝对不允许任何刻画太平天国的表演存在的,可当年丽江还处于杜文秀建立的“回教国”之下,回族起义军与太平天国有着共同的敌人,故而这样的演出不但有了生存空间,还刻意将太平天国一方渲染得悲壮无比。 蒲子轩是个闲人,兵荒马乱的年代又没有太多娱乐,如今县城里有人愿意给他唱戏,他便成了台下的常客。蒲子轩从不信妖邪之说,权当消遣,更重要的是,这舞台发展成了丽江一个地标,他可以在这里遇见三三两两的朋友。 有一天,祝元亮也来到了这里,一边看演出一边骂道:“他奶奶的,这些背信弃义的狗官!若是我找到那个宝物,也要他们尝尝凌迟的滋味!” 祝元亮和蒲子轩同岁,年方十九,可是他自小发育异于常人,在他膘肥体壮的身躯面前,蒲子轩如同一个可怜的矮子。世人常说四肢发达的人头脑就会简单,祝元亮就是典型的这种人,他和私塾的同学们格格不入,唯有和蒲子轩走得近乎,因为两人都讨厌读书,不过原因大相径庭——蒲子轩是因为从小听到了太多先进的事物而叛逆有加,祝元亮只是单纯因为愚笨而厌学罢了。 两年以前,回民起义军攻陷丽江,年轻气盛的祝元亮屁股早就在私塾坐不住,见一身的蛮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竟然不顾和先生的劝阻,弃学投奔了起义军。可惜他不是回民,无法加入正规军,只是被聘为回教国的捕快,负责丽江巡逻,处理治安问题。 对此,祝元亮虽心有不甘,但却拥有在城内自由行动的权力,倒是没和蒲子轩失去联络。他身材魁梧、力大无比,又好打抱不平,对远近的土豪乡绅形成了有力的威慑,被提拔为捕头,久而久之,深受军民爱戴的他,被丽江人奉为“祝先锋”。 可是,在蒲子轩的口中,他永远是孩提时代的“胖墩”。 祝元亮对富人有着难以磨灭的偏见,却依旧重视着和蒲子轩之间最初的兄弟情谊。蒲子轩也明白,蒲家那块肥肉,倘若不是祝元亮一直凭他的声望罩着,恐怕早已沦为了他人的囊中之物。 两人一边看戏,一边饮着小酒,听到祝元亮那义愤填膺的想法,蒲子轩不禁问了一句:“老弟啊,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怪?” 祝元亮对此坚定不移:“那是当然!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无法解释的。不然我问问你,秦始皇修那万里长城,就那点人口,还有那时的技术,倘若没有妖力相助,是如何做到的?” 蒲子轩不屑地应道:“哼哼,别说长城了,爹跟我提过,有个叫埃及的国家,那里的人五千多年前就修建了庞大的金字塔,把两百多万块巨石整整齐齐地堆了四十多丈高!古人都说那是神秘的力量修建的,可是英国佬通过科学的计算得出,人工是能够做到的。他们分析,是古埃及人利用河流运送石料,河流连通塔底的蓄水池,再利用塔底的蓄水池浮力把一块块石头托到高处。我们的长城也是一样,只要利用杠杆、滑轮这些物理机械,便可以轻松把一块块巨石运到目的地……” 祝元亮骂道:“贱人,又是你爹教你的东西吧?欺负俺们没有文化,听不懂他奶奶的什么杆、什么轮。” 蒲子轩哈哈大笑:“这就叫做科学的力量。” 祝元亮不服,又问:“那么明朝天启年间的大爆炸呢?是你那什么杆、什么轮可以解释的吗?” 蒲子轩对于天启大爆炸一向感兴趣,也常常进行过思考,听祝元亮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致:“天启大爆炸的原因,一定是某种自然界的力量所致。一千多年前,古人在炼丹过程中就发现不同的物质碰撞可以产生威力巨大的爆炸,因此发明了火药,只不过古人遵循经验至上的法则,没有对万事万物的规律提炼总结。现在外国佬早已把这些经验提炼成了一门科学,叫做化学,实验出了各种各样的爆炸。当时北京的王恭厂火药库本来就是囤积火药的地方,任何一场偶然事件,比如陨石掉落,都会引起大爆炸。我话搁这儿,不出百年,人类还会制造出更可怕的武器,带来足以灭国的爆炸。” “哼,反正我们也活不过百年,随便你怎么说。”祝元亮又问,“你说陨石掉落,那我问你,倘若天上没有神仙妖怪,那些石头都是打哪儿来的?” “哈哈哈哈。”蒲子轩大笑道,“何为天?何为地?你现在看到的‘天’,只不过是古人强加给你的关于‘天’的描述罢了。” 祝元亮抬头看看云层密布的天空,骂道:“他奶奶的,能不能不要说得那么玄乎?你就直接告诉我,你口中的‘天’,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蒲子轩道:“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河流、山川,都是一个巨型球体表面的一部分,叫做‘地球’,我们的地球是圆的,和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一样,我们处于一个无边无垠的宇宙之中,宇宙由无数这样的星球构成,我们的地球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每个星球都在沿着各自的轨道运行,但有时会因为引力作用,被其他星球吸引,高速飞向对方,陨石就是这么来的,只不过经过云层摩擦燃烧,到达地面时星球变成了巨石而已。” “哈哈哈。”这次轮到祝元亮大笑一通,“蒲子轩,我今天才知道,你的想象力有多么丰富,你居然给我们的宇宙作了这样的解释,佩服佩服!你说的这一套太过邪乎,我看,我还不如去相信,是盘古一刀把这宇宙砍成了两半,上为天、下为地,是盘古的五脏六腑化成了我们的山川河流。” 蒲子轩立刻回敬道:“唉,胖墩,不是我说你,天天抱着什么《聊斋志异》、《山海经》看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有什么出息?人言道‘开口不谈《红楼梦》,此公缺典定糊涂’。就是因为国人都长了你这么一个猪脑袋,不学无术,大清不亡国才怪呢。” 祝元亮反驳道:“说得好像你熟读了《红楼梦》似的,我看你整日浑浑噩噩,倒也不像个‘诗礼簪缨’之辈。” 蒲子轩一听乐了,“诗礼簪缨”这个词,专门用于指书香门第、官宦之家,《红楼梦》中曹雪芹用该词形容贾府。要是没读过《红楼梦》,普通人很难用上此类书面语,没想到这词还能从祝元亮嘴里蹦出来,说明他倒也不是那么不学无术嘛。 蒲子轩道:“起码《红楼梦》里面描写男欢女爱的桥段我都翻来看过,比你强一些。” 祝元亮道:“得,你爱你的男欢女爱,我爱我的怪力乱神,我就这点出息,世界宇宙到底是什么样,关我屁事啊!” 蒲子轩自知要祝元亮接受这些科学知识太难,也不强求,转而感叹道:“这倒是,世界是什么样子,也关我屁事啊!我只要吃好睡好,每天有酒喝、有妞玩,开开心心过好这一辈子,就满足了。” 祝元亮笑道:“得得得,这话我爱听,兄弟,今晚上哪玩去?” 蒲子轩贼笑道:“今晚你到我开心府来,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待两人约定,台上的戏曲也演到最后一幕,只见冯玉良面对强大的妖怪,大喝一声:“二十年之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便纵身跳下悬崖。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四话 诡女 阁楼上,祝元亮一直透着一架望远镜,凭着窗栏,冲着远方目不转睛地张望,嘴里兴奋道:“哇!那女子似乎要换衣服了。” 蒲子轩料到祝元亮会对开心府的宝贝玩具感兴趣,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爱不释手,不禁调侃道:“呵呵,有那么饥渴吗?你想那事儿,只要一句话,兄弟我就把丽江最大的青楼买下来,让你玩个够。你这么偷看,又摸不到,有意思吗?” 祝元亮口水直流,骂道:“你懂个求,凡是用钱买到的欢乐,都会减半,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嘛。而且有了这个望远镜,根本不用担心对方察觉到我,像皇帝那样静静欣赏,那才叫一个快活啊!唉,真羡慕你,别人一辈子都没玩过的东西,你爹这么容易就给你寄回来了。” 蒲子轩不屑道:“这算什么?这只是普通的高倍望远镜,我爹还给我寄回了天文望远镜,可以看到月球上的嫦娥姐姐换衣服,你有没有兴趣啊?” “别别别,月亮就月亮嘛,我最讨厌你一口一个什么‘球’,我对你那套歪理邪说没兴趣……好了,别打扰我了,要脱了要脱了!” 祝元亮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蒲子轩家底雄厚,天天去青楼也不在话下,却还不是热衷于外出猎艳?用钱买来的快乐他着实有些腻味了,便一把推开祝元亮,把望远镜抢过来,朝同一方向望去。祝元亮大骂:“贱人,夺人所爱,必遭报应!” 蒲子轩不理睬他,兀自远眺,只见远方一幢两层楼房的二楼房间里,一个女子果然正在宽衣解带,在昏黄的烛光下,女子娇艳的身段若隐若现,叫人欲罢不能。蒲子轩叹道:“胖墩,你说得对,果然这才叫快活啊!” 可接下来的事情让蒲子轩大惊失色——那女子,突然像发现了他似的,转过身来,竟然冲着镜头邪魅一笑。女子面容姣好,这一笑却如鬼魅般叫蒲子轩毛骨悚然起来。 “她怎么会发觉我的?”蒲子轩放下望远镜再看时,前方一片黑暗,那女人所在的房间不过是一个光点而已,蒲子轩大惊道,“那么远,她根本不可能发觉我的存在!” 再拿起望远镜重看时,那幢阁楼处已然灯火熄灭,女人更是不知所踪。 祝元亮迫不及待道:“你在干嘛?你不看,给我看啊!” 蒲子轩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不觉得这女子很面熟吗?” 祝元亮反问:“丽江的哪个女子你不面熟?” 蒲子轩无言以对,便道:“走,和我一起去看看。” 祝元亮不悦道:“你疯了!这么冷的天,要去你自己去!” 蒲子轩只好留祝元亮在家里慢慢玩,独自赶下楼去,驾上马车出发。 那幢楼虽然在望远镜中看起来近在咫尺,实际距离却有两里路不止。中途蒲子轩经过了又一幢独栋楼——丽安路十四号,那里有一个叫花子正在乞讨。 数月前开始,那叫花子就一直在楼下乞讨,蒲子轩向来乐善好施,往往都会施舍给他一些零钱。那一晚蒲子轩照例下车看了看他,随手扔给他一块铜板。叫花子接过钱,又指了指蒲子轩手里的水壶。 蒲子轩见他衣着单薄,冷得可怜,便将水壶也扔给了他。叫花子喝完,突然开口问道:“我叫什么名字?” 蒲子轩纳闷地反问:“我怎么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叫花子拉着蒲子轩的裤腿:“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施舍归施舍,蒲子轩并不打算和如此落魄之人有任何纠葛,骂了一句“疯子”,便甩开他驾车走了。 叫花子在身后大喊:“凡事皆有因果,皆有因果啊!”那声音着实叫人汗毛直立。 走出不远,蒲子轩又在路上遇见一个熟人——他一年以前猎到的一个女子,蒲子轩一直管她叫作琪琪,真名却从未放于心上。在众多野花中,因为她的活好,蒲子轩和她持续的感情最长。 琪琪见到蒲子轩,率先叫住他:“蒲子轩,你要去哪?” 路遇野花,蒲子轩一时动起了歪念,看着她月下如花似玉的面容,顿感体内有一股躁动需要发泄,便抛下他事,坏笑道:“看到你,什么鸟事也没有了,跟我走吧。” 琪琪莞尔一笑,跟着蒲子轩上了马车。蒲子轩调头驶向野外,待人烟稀少,便进入车厢内,拉上布帘。 此车厢也是特制,座椅可以展开当作床铺,方便行苟且之事。蒲子轩顾不得冷风习习,脱去上衣,便去解琪琪的衣扣。 琪琪顺从地任蒲子轩爱抚,突然,她的目光停在蒲子轩脖子的项链上,责备道:“你怎么还戴着这东西啊?多不方便,取了吧。” 蒲子轩脸色转阴:“我不是说过了吗?这项链我洗澡睡觉都得戴着。我从小就体弱多病,戴上它以后才有所好转,此乃祖传之物,上面带有仙气。” “你不是从不信这些迷信吗?” “哈哈,仙气只是玩笑,我想这琥珀里面装着某种药物,可以让我强身健体,特别是,特别是……强壮那玩意儿。”说完蒲子轩将琪琪扑倒,琪琪也不再啰嗦,紧闭的车厢内只剩下人类最原始的声音。 完事后,琪琪趴在蒲子轩身上,娇滴滴道:“你不是说要娶我吗?我都等了一年了,每次问你,你都用各种理由来搪塞我,只要一句话,我就离开那老东西,跟你走。” 蒲子轩确实宠爱琪琪,干柴烈火的时候,也没少说些让她期待的风月情话,可是每次完事之后,蒲子轩总是恢复理智,要他和一个离异的女人谈婚论嫁,他心有不甘。此刻他又想到了那楼上的邪魅女子,心有旁骛,便敷衍道:“再等等。” “你先说三月,后说半年,你我一晃相识都一年了,还要我等到何年何月?” “要不,等我找到我爹再说吧。亲情为大,找不到爹,我实在没有心思谈婚论嫁。” 琪琪听出了蒲子轩的敷衍,坐起身子,提高嗓音道:“你爹失踪七年了,是死是活都没个准信,万一他已经不在了,是不是你永远都兑现不了你的承诺?” 蒲子轩虽然对父亲心存怨恨,但有些话,他可以说,别人却不能。从一个女人口中说出这等中伤父亲之话,蒲子轩顿时无名火起,想和她干脆决裂,断了她的念想,便吼道:“你也不睁大眼睛瞧瞧你是什么货色!我是富家子弟,你呢?除了品相尚可,还有什么?有何资格对我提要求?” 琪琪愣住了:“你说这些,可是你的真心话?” 蒲子轩的话语着实伤人,见琪琪的眼泪倾泻而出,也不免起了恻隐之心,但他志在谈崩,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懊悔之色,反倒添油加醋说道:“对,都是真心话,你且算算,我跟你行过多少次房事,我按市价给你统一结算。” “姓蒲的,想不到你竟是这等薄情寡义之人,我看错了你!好,从此,我们一刀两断!”琪琪骂完,兀自走下马车去。 蒲子轩一不做二不休,往地上扔下三锭银子,便独自驾车回程,只听见琪琪在身后寻死觅活地威胁道:“姓蒲的,信不信女人可以为了感情,毫不犹豫地从楼上跳下去?” 琪琪的一句“跳楼”没起到任何的威胁作用,反倒是点醒了蒲子轩。 对对对,那个面熟女人,前几日不是已经跳楼死掉了吗?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五话 凶宅(一) 蒲子轩回到开心府时已近子时,见到祝元亮正倒在小叶紫檀制成的床上呼呼大睡,便一把揪住他那胖呼呼的屁股,喊道:“快起来!” 祝元亮睡意惺忪地起身,骂道:“奶奶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蒲子轩道:“别睡了,我想起来了,那个女人,前几日不是跳楼死掉了吗?就是在那个叫花子乞讨的那幢楼,丽安路十四号。当时我们都去了现场,那女人口中吐血,死相惨烈啊!” 祝元亮揉揉眼睛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待我再去看看。” 两人又先后拿着望远镜朝女子的方向看去,依旧是漆黑一片,蒲子轩道:“奇怪,那女人当时冲着镜头看了我一眼,后来就再也不出现了,真他娘的见鬼了!” 祝元亮一听来了兴趣:“哈哈,看,我就说这世界上有鬼的吧!” 蒲子轩不想承认,便道:“我倒真希望是看错了,或者人家是双胞胎,也或者就是长得像而已。不管如何,我都要解开这个谜团。你是捕快,手眼通天、八面玲珑,一定要帮帮我啊!” 祝元亮笑道:“你可真是闲人啊。好,那我告诉你,我就早听说,丽安路十四号那幢楼是个鬼屋,但那不是我的巡逻范围,明天呢,我带你去找一个人,他或许更清楚。” “谁?” “卢震,卢捕头。” 蒲子轩的一夜都在疑虑中度过,他当然不是因为闲来无事才去操这破心,实在是那女人的鬼魅一笑让其心中生了解不开的疙瘩,竟通宵寻思着:为何死去的女子会在那里出现?为何单单只冲我看了一眼?这世界上,莫非真还有我无法想像的东西存在? 在无聊的生命虚度中,他隐约感受到了一丝存在的意义。 次日,祝元亮便把蒲子轩带到街上一个捕快面前,介绍道:“这便是负责丽安路的捕头卢震,你有任何问题直接问他好了。” 卢震虽没有祝元亮那么高大的身躯,却也着实强壮,友好问道:“蒲公子找在下有何贵干啊?” 蒲子轩开门见山问:“卢捕头知不知道丽安路十四号的事情?” 卢震顿时敏感:“你问这个干嘛?” 蒲子轩应道:“丽江人管丽江事啊。” 卢震呵呵一笑道:“蒲公子交友广泛,竟然不知道丽安路十四号那幢楼吗?谁不知道啊,著名的鬼屋,回民起义军还没打来之前,就被满清官府给查封了,据说前后从那里跳楼好些人呢。” 蒲子轩好奇地问:“鬼屋之事倒是有所耳闻,只是不知,为何人们都在那里自杀呢?” 卢震道:“自杀的人也图个吉利嘛,就好比四川省峨眉山舍身崖,每年都有人从那里跳崖,据说在佛教圣地自杀,死后方便成佛呢。” 蒲子轩对别处不感兴趣,追问道:“那请你告诉我,那幢楼里,一共自杀了多少人?” 卢震道:“那你应该去官府问问啊。” 蒲子轩怀疑卢震知道真相,只是被问得不耐烦,不肯说罢了。此时,祝元亮冲蒲子轩挤挤眼睛,蒲子轩顿时心领神会,提议道:“两位捕头辛苦了,要不,我们去摘月楼玩玩,我请客,玩够了,坐下来慢慢聊吧。” 摘月楼正是丽江著名的青楼,这一招果然凑效,卢震顿时喜形于色:“都说蒲公子为人爽快,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走,兄弟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三人便转移到摘月楼,叫上三个曼妙的鸨儿一同喝酒寻欢,卢震一改之前的严肃形象,喝至忘情处,竟然主动交待道:“想起来了蒲兄,十年来,丽安路十四号一共自杀了十一人,最近一起自杀案是七日前一个叫做赵成依的女人。” 祝元亮补充道:“那便是我们看到的那个。” 蒲子轩不解地问:“奇了怪了,一共十一人,为何都去那里自杀?他们都是谁?有一些什么共同点吗?” 卢震想了想道:“我看没什么共同点。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我能帮蒲公子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没得到更多的信息,蒲子轩倍感失望,待三个女子陪酒之后,竟也不愿招待他们去享受胯下狂欢,早早结束了酒局。从摘月楼出来,卢震便意犹未尽地独自去巡逻了。见时辰尚早,蒲子轩又拉上了祝元亮:“走吧,咱俩去看看。” 祝元亮问:“去哪?” “进那鬼宅,一探究竟。” 祝元亮不解地骂道:“疯了,你还有完没完?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其实蒲子轩自己也心怀忐忑,这次说什么都想拉他一起去,便拿感情说事:“你他奶奶的还是不是兄弟了?你算算,从小到大,我陪了你多少次?小时候你去打蜂窝,我陪你去,脸被叮得比你还胖;后来我爹走了,我那豪宅也空着,让你来爱住多久住多久;你要去参加起义军,我又逃学陪着你去练了两个月武艺……咱也不说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就陪兄弟我这一次不过分吧?再说了,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妖魔鬼怪,我只是想用科学和逻辑的眼光解开里面的谜团而已。” 祝元亮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那好吧,先说好,一旦有什么辣眼睛的东西出来,咱们必须马上开跑。” 蒲子轩笑道:“唉,想不到你这么大一个汉子,胆子比那戏里面的小虎还小。行,一言为定!” 两人来到丽安路十四号楼下,果然,那个叫花子仍旧坐在那里乞讨,见了两人,立刻迎上来问:“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这次蒲子轩连铜板也懒得施舍了,没好气道:“我们没工夫陪你猜谜语。” 叫花子悲凉地哀求道:“为何我什么都记不得了?求求你们了,谁知道我是谁,请告诉我一声,求求你们了!” 蒲子轩推开叫花子,径直朝大门走去,只见大门上有两张封条交叉贴于其上,便二话不说,将封条扯掉,大门上随即露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的锁。祝元亮说道:“让我来。”便抽出随身携带的弯刀,一把将锁砍下,门顿时“嘎嘎嘎”地开了。叫花子见两人不搭理他,倒也不追上来,忙着去纠缠别人了。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六话 凶宅(二) 屋子窗户紧闭,一片昏暗,蒲子轩点燃火把在前探路,祝元亮却又打起了退堂鼓:“什么鬼地方,要不算了吧。” 蒲子轩自己也心生惧念,便将项链掏出来,鼓起勇气对祝元亮道:“有何好怕的?爹小时候告诉过我,这项链有神力,关键时候可以救我们的命,放心吧。” 此刻,蒲子轩倒期待世上真有怪力乱神之力,关键时刻助他脱险了。 祝元亮听到此话也不闹腾了,半信半疑地跟在蒲子轩身后徐徐走动。 死一般的寂静,突然,有东西“吱吱”窜过,吓得祝元亮跳起来。 蒲子轩撑火寻着声音道:“别怕,是耗子。” 一楼有三间屋子,蒲子轩一扇门一扇门打开,每一次都紧张得呼吸困难,但所幸三次都没有异常事情发生。 两人又上到二楼,二楼同样有三间屋子,打开前两间,依然一片安静。蒲子轩悬着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满不在乎地打开第三间屋子,还故意回头冲祝元亮说了句:“一切正常,大功告成!” 岂料,待蒲子轩再朝屋内看时,一张小男孩的脸陡然出现,在火把的映衬下显得诡异无比!两人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祝元亮也大喊:“鬼!鬼出来了!” 蒲子轩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道:“没事……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走出来,也有些怯懦地问:“你们是谁啊?” 看那小孩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蒲子轩反问:“你……你是谁?” “我没有名字,你们可以叫我‘小树’。” 蒲子轩纳闷地问:“你……你……你住在这个地方吗?” “是啊。” “这房子里,还住有别人吗?”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啊。” 男孩的话语实在难以理喻,祝元亮催道:“走……快走吧……” 男孩又问:“你们是谁?是来陪我玩的?还是来杀我的?” 蒲子轩打着哈哈道:“不……不好意思,走错地方了,打扰了,我们这就告辞。” 两人真担心发生什么更诡异的事,立刻仓皇离去。 到了街上,祝元亮仍是惊魂未定:“太可怕了,这什么东西啊?” 蒲子轩道:“可怕是可怕,不过也没少一块肉嘛,事情越是这样才越好玩。走,我们要从七天前自杀的赵成依查起,就问你怕不怕?” 大街上人气旺盛,祝元亮终于阳刚了一回:“他奶奶的,这倒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官府查封的房子里怎会有个小孩?查!” 于是两人来到了诡异女子出现的地方,只见该两层小楼也是大门紧锁,灰尘铺满了门前地面,丝毫寻不到人气,蒲子轩冲旁边卖包子的老头问道:“大爷,你知道赵成依出什么事了吗?” 老头端详两人,像是好奇他们居然不知此事,应道:“这你都不知道啊?赵成依啊,这女人之前一直独居在这房子里,可是七天前,她在丽安路那边的凶宅自杀了。唉,造孽啊,人家说她家里不吉利,怕她还魂,害得我这包子铺生意也受到影响了啊。” 还魂?蒲子轩一惊,又问:“这我知道,我是问,她为何要自杀呢?” 老头警觉地问:“你问这个是何用意?” 蒲子轩编了个谎言道:“哦,我俩是他远方的表哥,这不听到她自杀,专门来丽江看看情况嘛。她死得那么突然,什么也没留下,我们亲人也得知道个一二,让她死得其所啊。” 老头这才应道:“原来如此。辛苦二位专程来一趟,可是我和赵成依虽为邻居,但年龄差异太大,交往甚少,她为何自杀,我也确实不知晓。” 正在失望之际,包子铺里一个正在吃饭的大婶招呼两人过去坐下,道:“我知道一些,我是附近开药铺的,赵成依几个月前就因病痛常常来我这里抓药,但老是治不好,为此,我还内疚了好久呢。唉,后来我建议她去省城的药房找更好的大夫,她说没钱,我就把药费退给了她,让她去省城,结果查出是不治之症,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寻了短见吧。” 了解到赵成依自杀的原因后,两人又邀请卢震共进晚宴,继续追问其他自杀者的情况,酒过三巡,卢震又透漏了一些信息:“除了赵成依之外,我知道名字的就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滇甲当铺的老板木润堂,七年前因为生意亏了在这里自杀;一个是四年前,当时的主薄刘进贤,因为贪腐问题被发现选择自杀,就这两个名气比较大。” 祝元亮叹道:“非富即贵啊,这就是共同点吧?” 蒲子轩想也不用想就骂道:“你这个猪脑子,那赵成依不就没什么钱吗?再说卢大哥这儿,我们能查到的有名有姓的自杀者,当然都是稍微有些身份的,你看到表面就急忙下结论,这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要知道真相,只有设身处地去调查。” 祝元亮醉醺醺地埋怨:“得了吧,我陪你耗了一天了,在城里到处跑,我巡逻还没这么勤快过呢。我先回去休息了,你自个儿慢慢查吧。” 祝元亮说的“回去”果然又是去开心府,经历了这么一闹腾,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敢独自回他的破房子过夜,蒲子轩自小孤独长大,对这位发小的到来也非常欢迎,容着他任意居住。待祝元亮走后,便一个人四下打听,终于获得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回到开心府,蒲子轩把鼾声震天的祝元亮叫起来道:“查到了查到了!原来那个木润堂,曾经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成了半身不遂;而那个主薄刘进贤,有一次议事时说自己身体欠佳,想早点退休。如此一来,最大的可能,就是自杀者都有严重的健康问题。” 祝元亮酒意未褪,嚷道:“行行行,谜团解开了,到此为止吧,再不出勤,下个月我就要喝西北风了。” 蒲子轩无奈地说道:“你睡吧,明天,我还要独自去确认一下。” 祝元亮死气沉沉地问:“如何确认啊?” 这样的事情,换作常人早就累了,可蒲子轩深感离最终解开谜团只差一步,心里早就有所准备,回家之前在街上买了一个鸡毛毽子,便将毽子掏出来道:“小男孩。” 祝元亮哀求道:“唉,我的祖宗哟,我宁可喝一个月的西北风,也再不要去了。”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七话 凶宅(三) 第七话 凶宅(三) 其实蒲子轩第一次闯鬼宅硬拉着祝元亮去,无非是为了壮胆,如今既已知晓了那个小男孩的存在,心里把他当作一个正常人倒也无所畏惧,于是第二天,蒲子轩独自来到丽安路十四号,果然,又在二楼最后那个房间里遇到了那个小男孩。寒暄过后,蒲子轩把鸡毛毽子掏出来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小男孩面露喜色:“哥哥,你是来陪我玩的吗?” 蒲子轩点点头:“是的,我叫蒲子轩。” 蒲子轩要他跟自己一起去街上,小男孩却死活不肯。见小男孩把二楼客厅的油灯点上,蒲子轩只好在昏暗的灯光下心不在焉地陪着他踢起了毽子。 小男孩玩得非常投入,动作灵巧,身手敏捷,好似等一个玩伴已经等了很久。踢了不到半个时辰,蒲子轩渐觉没趣,便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假装累得够呛。 两人相对而坐,小男孩说道:“哥哥知道吗?我已经有好多年没这么开心过了,别人都不敢到我家来,我也没什么朋友,一直孤苦伶仃地生活在这里。” “你为何没有朋友?” “因为我是妖怪嘛。” 蒲子轩一怔,看着眼前这个有血有肉的可爱男孩,大笑一番,问道:“你这是哪门子的妖怪?” “哥哥别不信,我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你,你就明白了。” 此话正中蒲子轩下怀,便道:“好,哥哥今天来,就是想听你说说这鬼宅的秘密。” 小男孩说道:“这房子,十多年前,住了一对恋人,女人是人类,而男人却是妖怪。女人父母早逝,房子是女人继承的,自从他们相爱以后,就在这里幸福地生活。” 蒲子轩点点头:“嗯,后来呢?” “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男人回家时,看到女人正倒在地上,她生了重病,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从此一直卧床不起。为了给女人治病,两人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男人因为是妖怪,没有户籍,为了挣钱,只能在外干各种黑工。女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有一次,她摸着男人的脸道:‘我不要看到你这么辛苦。’于是有一天,男人回家,进房间却没看到女人,到处寻找未果,便向窗外看去,只见那女人已跳到楼下自杀身亡。男人疯狂地冲下楼,抱着女人痛哭。” 蒲子轩还是点点头:“好,挺令人伤心的,然后呢?” “男人伤心欲绝,便释放出了妖力,把女人的魂魄留住。魂魄形成的人形,不再具有病痛,他们又过了一段短暂的幸福生活。可是,留魂的妖术,会持续耗费妖怪大量的妖力,代价便是:男人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虚弱,记忆也会不断消失。于是女人有一天对他说道:‘人总是要死的,强行留下我的魂魄,不过是徒增我们的痛苦罢了。我这一生,从来没想过,会爱上一个妖怪,可我从来不曾后悔。有你,真好。’” 蒲子轩不再作声,等小男孩继续讲述。 “男人不甘心,便释放出所有的妖力,笼罩了这套房子,希望把女人的魂魄永远留住。从此,他成了一个失去所有记忆的疯子。虽然女人最终是不在了,但这房子,也从此便有了留魂的能力。有些身患绝症的人,来这里自杀,可以获得七天的健康身体,去完成他们在人间的最后夙愿。我想,八天前自杀的那个女人,现在,已经去转世投胎了吧……” 蒲子轩随即联想到了赵成依,倘若小男孩这一切说的都是真话,那么死去的赵成依魂魄出现在生前的房间,倒成了合理的解释。可蒲子轩不信邪,问道:“那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小男孩道:“因为,我就是他们的儿子啊。我的爹爹,就是楼下那个疯癫的叫花子。我告诉过他真相,可他也很快又忘了。我哭过,求过他,请他想起一切,可几次下来都是无功而返,我也就不再打算和他说什么了。” 蒲子轩问道:“好,那回到最初的问题,你说你们都是妖怪,那为何一点都看不出来?你们不都是活脱脱的人样吗?” “妖怪和人类发生了关系,就会变成人形的半妖,生的孩子,也一样是半妖啊。” 小男孩答得很自然,话里找不到破绽,蒲子轩便问:“那最后一个问题,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这些?” 小男孩冷笑一下,应道:“因为,我有感应,哥哥这一辈子,会永远和妖怪纠葛在一起。” 小男孩邪魅的一笑,竟然和那个诡异女子如出一辙,蒲子轩顿时感到胸口的琥珀在急速发热,似乎在感应着什么。蒲子轩目瞪口呆,捂着胸口,慌忙说了一句:“我……我走了。”便快步走出了鬼宅。 楼下,那个叫花子又在不断重复着:“凡事皆有因果,皆有因果啊!” 在街上找到巡逻的祝元亮时,蒲子轩感觉全身已是冷汗直冒。当局者迷,他的头脑一片混乱,必须要找人帮着捋捋思路。 祝元亮听完故事,皱眉说道:“一个半人半妖、失去记忆的痴情妖怪?好熟悉啊……啊,想起来了!《聊斋志异》你看过吗?《阿宝》那一章节,有个叫孙子楚的男人……” “你的意思是,他们果真是妖怪?” 祝元亮离开了漩涡中心,倒显得比蒲子轩理智了不少,安慰道:“别急别急,就像你说的,不要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会不会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 “对对对。”蒲子轩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己给出了一个解释,“也许,是这一老一小,逃避战乱来此,趁着房子主人离世,想霸占别人的房子,于是就装疯卖傻、装神弄鬼,故意放出风去,说这儿是一个鬼宅,这样别人就不敢打这房子的主意了。” 祝元亮眼睛一亮:“对,其实真相可能就是这么简单。我相信这世界上有妖怪,但那一老一小不是,哈哈。” 蒲子轩又问:“那么赵成依房间里的女人又作何解释?” 祝元亮想了想说道:“嗯,这个嘛……我们不过远远看了一眼而已,如你所说,没准就是姐妹来整理遗物罢了……可惜那些自杀的人嘛,信了他们这一套。” 祝元亮的话叫人安定了不少。 “我就说嘛,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妖魔鬼怪的。”蒲子轩自此不再掺合那鬼宅的事,又过上了醉生梦死的正常生活。 可是,他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罢了,那女子冲他的邪魅一笑,还有琥珀莫名其妙的发热,自此并没有获得合理的解释,依旧一直深深埋在蒲子轩的心里。 这是蒲子轩一八六三年遇到的第一件怪事,很快,又一桩离奇的案件在丽江发生。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八话 密林狼穴(一) 凶宅事件发生之后,蒲子轩便邀请祝元亮正式到开心府长住,祝元亮象征性地推辞了几次,可那语气怎么也不像发自内心,两日后,他带着大包小包的行囊来到开心府门口时,果然仰天长叹道:“唉,我们这些苦命娃,想不到今生也有机会住进这样的豪宅啊!” 也许换女人对蒲子轩来说,就如换衣服一般正常,可是和祝元亮之间的兄弟情谊,却是他最珍贵的一切。两人加起来只有一个家长,还早早失踪于茫茫人海,其实他们都是苦命的孩子,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如今终于住到了一起,那冷清的开心府于蒲子轩而言,便有了火热的温度。 祝元亮为回教国工作已然两年有余,在丽江执行过多次奇特的任务,过去两人只是玩乐,甚少谈起任务,如今走得更近,便可无话不谈。一到晚上,祝元亮便滔滔不绝地跟蒲子轩聊他的执勤经历,一晚,谈道:“我之所以相信这世上有妖怪,并非仅仅因为我喜欢看那些志怪小说,确实是这两年来,我亲身经历了不少奇特的邪物,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蒲子轩来了兴趣,要祝元亮介绍介绍他的奇闻轶事。 祝元亮绘声绘色地讲述:“前年有一次,一条怪蟒袭击了东边的杨家庄,吃掉了三个小孩,这蟒蛇虽是蛇类,却长有蛟龙一样的爪子。我们七个捕快与怪蟒斗了两个时辰,牺牲两人,终于将巨蟒杀死。 去年有一次,花坪村遭受怪鸟袭击,那鸟不但巨大,而且拥有九个脑袋,哭声像婴儿,也专门叼走婴儿,像极了《山海经》里面的姑获鸟,那次没有人员牺牲,我们用连弩乱箭射死了它。 最可怕的还是今年上半年,夏江村遭遇了人面猴身的怪物袭击,那怪物和《山海经》里面描述的朱厌差不多,战斗力也异常强大。夏江村半个村庄被毁,起义军出动了近百人战斗,牺牲十二人,才把怪物打成重伤而逃。 至于其他小怪物更是多如牛毛,比如放剧毒的蛤蟆、泛着绿光的蝙蝠、长着獠牙的松鼠……这些奇怪的东西层出不穷,一年多过一年,去年比前年多,今年比去年多……” 蒲子轩道:“有些事件闹得太大,比如人面猴身怪物,我也有听说,不过我认为万物皆处在变化之中,自然界本就是不断进化、适者生存的舞台,我们老祖宗对这世界了解得还太少,有些新物种突然出现,倒也不足为奇。” 祝元亮摇摇头:“倘若真是如此,我也懒得多费口舌,奇怪的是,这些邪物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的血液,都是天蓝色的,完全不像世间之物。你说进化,能进化得这么诡异吗?” “什么?天蓝色的血?那《太平妖未眠》里面演的妖怪不就是天蓝色的血吗?”蒲子轩顿时睁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地问,“这可不是目前的任何科学可以解释的,你确定没有与我说笑?” “若是有半句虚言,我被天打五雷轰!” 祝元亮描绘的邪物倒是着实让蒲子轩感兴趣,不过他还是半信半疑问道:“既然你都参加过那么多次战斗了,为何上次去凶宅你还怕成那样?” 祝元亮摸摸脑袋:“怪物和鬼有所不同,一个看得见摸得着,一个在心里嘛。” 蒲子轩便提了要求:“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下次再遇到这种任务,你一定要叫上我一同前往,我倒要看看,它们都是哪门子的妖孽!” 祝元亮哈哈一笑,得意道:“我就料到你会来这一出,其实,我们最近就有接到新的任务。” “真的吗?什么任务?”蒲子轩兴奋不已。 祝元亮字正腔圆道:“就在前天深夜,城中心黄家巷那一带,大家都已入眠,有居民突然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惨烈的叫声,便推开二楼窗户往下看。当时月黑风高、寒风呼啸,借着冰冷的月光,那居民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蒲子轩骂道:“你他娘的是在跟我说书吗?到底什么怪物?” 祝元亮笑道:“哈哈,我得先将气氛营造起来啊。听好了,他看到打更的徐老汉,正在被一只巨大的狼追杀!” “狼?我们丽江有狼吗?”蒲子轩惊讶地问。 “你不就是狼吗?丽江头号好色之狼!” 蒲子轩没好气道:“去你大爷的!徐老汉被狼杀死了吗?” 祝元亮蹙着眉头道:“怪就怪在这里,那巨狼行动敏捷,沿着一排房屋上蹿下跳,如履平地,要杀死那刘老汉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但它只是把刘老汉击倒在地,抢走了他身上的食物,便放过他性命,嚎叫而去。” 蒲子轩叹道:“倒是一条善良之狼啊。” 祝元亮摇摇头,说道:“也不尽然,昨天,城北郊区于家庄的村民于老三来报案,说他们家也遭到了野狼袭击,猪圈被毁,七头猪被活活咬死。同村之前还有村民圈养的羊、鸡等牲口被吃,这恐怕就不太善良了吧?” 蒲子轩点点头:“那就宰了它,为猪、羊、鸡报仇雪恨!” 于是,在祝元亮的斡旋下,蒲子轩获准参加次日的捕狼行动。 祝元亮、卢震,还有另外三个捕快,加上蒲子轩和于老三,一共七人,由卢震带队,在附近山林里展开了密集搜索。不出一个时辰,众人找到了一个洞穴,这洞穴约莫有四尺高,人弯着腰杆就可以进入,祝元亮道:“这里便是狼窝了。” 蒲子轩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狼,更没见过狼窝,对此类事情毫无经验,便问:“你怎么知道的?” 祝元亮卖弄地指着地面道:“你看,洞口这些泥土和杂草,像是故意制造的伪装,狼群通常都会把自己的巢穴伪装成这样,这可以瞒得过其他野兽,却瞒不过人类。我十七岁的时候就掏过一次狼窝,放心吧,不会有错。” 卢震也说道:“看这深度怕是至少有十丈,绝对是如假包换的狼窝。”随即吩咐道:“你们几个在外等候,我和祝先锋进去宰了它们。” 蒲子轩不解地问:“卢大哥不是说笑吧?我们这么多人来这里,就你们两个进去算怎么回事?多个人多个帮手啊。” 祝元亮笑笑:“哈哈,别说两人,就是我一个人去也够对付了,人多反倒怕火把烧了屁股。”转而对卢震道:“我这哥们也学过一点武艺,今天带他来开开眼界,就让我们两人去吧。” 卢震不以为然:“求之不得,那我就在外面等着了。” 蒲子轩更加纳闷:“你们为何都如此轻松?” 祝元亮贼贼地说:“进去你便知道了。” 祝元亮打着火把在前面走,蒲子轩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也确实是怕火把烧了他肥硕的屁股,便空手而入,反正有祝元亮那支火把,纵使暗一点,光线倒也够了。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九话 密林狼穴(二) 果如祝元亮所言,单纯对付这些兽类,他的胆子倒符合“先锋”的定位,他脚步丝毫没有犹豫,不肖一刻钟的时间,两人便走到了洞穴的尽头。 这尽头是一个宽敞的空间,就算七人全部进入也不显得拥挤。蒲子轩直起腰杆,正要舒活舒活筋骨,祝元亮递给他麻袋和铁锤,便打着火把四下搜寻。 “找到了!”在一个角落里,祝元亮发现了四匹中等偏小的狼,正畏畏缩缩地拥挤在一起。它们的眼睛里闪烁着惊恐的绿光,望着两人瑟瑟发抖。 祝元亮这才告诉蒲子轩:“别看狼群凶猛,但那是在外面,只要我们一进入它们的巢穴,它们便会像失了魂一样的小绵羊一般任我们宰割。就像这样……” 祝元亮举起铁锤,朝着一匹狼的头部手起锤落,那匹狼便凄厉地哀嚎一声,倒在地上。祝元亮随即把狼尸扔进麻袋,对着另一匹狼又是一锤。 一眨眼工夫,祝元亮就解决了两匹狼,剩下两匹狼顿时更加惊恐了。 祝元亮道:“这两匹,交给你了。” 蒲子轩看着可怜的两匹小狼,于心不忍,说道:“它们要是主动攻击我,倒也杀得有凭有据,可这……” 祝元亮道:“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同情心的。别忘了,你若不杀它们,它们就会去袭击村民的牲口,还会叼走小孩。” 想想也是,蒲子轩心肠一硬,“啪”、“啪”两下,把两匹狼依次击倒,装进麻袋。 两人又在洞穴中找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狼后,朝山洞外走去。祝元亮道:“这只是小狼,我们还要去找更多的狼窝。” 然而,祝元亮没有料到,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待两人到达洞口时,迎接他们的不是那五人的欢呼,而是真正的战斗。 只见等候在外的五人正被狼群团团围在入口处,粗略看去,一共有不下二十匹,而且匹匹都比里面的狼个头大得多。 待两人回到洞口,狼群看着两人手里滴血的麻袋,顿时纷纷抬头哀嚎。此刻已是黄昏时分,在夕阳的映衬下,那叫声显得异常荒凉而可怕。 蒲子轩这才体会到,狼在洞内洞外完全是两种生物,此时的狼群看起来具有十足的攻击性,哀嚎完毕,一匹匹狼开始兜起圈子挪动,像是在排列阵势,又像是在寻找最好的进攻角度。 于老三像是着了魔似的喊道:“奶奶的,这些畜生,老子跟你们拼了!”便挽起袖子,跃跃欲动。 祝元亮拦住于老三,冲蒲子轩喊道:“把麻袋扔给它们!”说完,自己先把手中的麻袋扔到了狼群中。 蒲子轩也随即将手中的麻袋丢出去,其中一匹小狼从麻袋中滚落出来。由于蒲子轩下手不够狠辣,这匹小狼并未断气,在血泊中瑟瑟抽搐。 一匹狼走到小狼跟前,忧伤地用鼻子嗅了嗅小狼,伸出舌头舔舐它的伤口。 祝元亮喊道:“这他娘的八成是它们的母亲,快跑!” 趁狼群还沉浸在伤感中,七人一溜烟地往密林里跑去。 蒲子轩不甘心地问:“我们是来猎狼的,为何看到狼群,反而要逃命了?” 祝元亮边跑边说道:“在那样的平地上,我们七人被那么大一群狼包围,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我们得把他们引过来,各个击破。”说完,递给蒲子轩一把连弩。 蒲子轩这才明白,把小狼尸体扔给狼群,并非为了逃命——人类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这些天生的猎手,祝元亮这么做,恰好是要激怒它们,引它们追来。 果不其然,狼群在七人身后紧追,但密林中树木众多,狼群失去了在平地上的优势,逐渐被分割为二十多匹个体。 冲在最前头的狼算好了距离,腾空而起,向七人猛扑过来。祝元亮掏出连弩,转身大喊:“去死吧!”对着狼肚子一箭射去,那匹狼便应声倒地。 紧接着,第二匹、第三匹……一匹又一匹狼扑上来,遭到了同样的厄运,除了于老三之外的六人都配有连弩,就连蒲子轩也射杀了其中两匹。 狼群追赶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纷纷去关心同伴的尸体,直到所有的狼群都消失在视野之外,七人也才停下脚步,大口喘息。 一一报数,六人共射杀掉十八匹狼,可谓是战果辉煌。 于老三见安全了,便又往回走,来到最近的一匹狼尸体边,用石头狠狠地砸它的头部泄愤,嘴里骂着:“叫你害我的猪!叫你害我的猪!” 不就是几头猪吗? 看着这些贫苦的劳动百姓,蒲子轩也在心里暗自感慨,他都看不上的东西,却或许是这些村民维持生计的全部。为了几头猪,竟然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找狼,只为亲眼见证凶手伏法,以泄愤怒,真是应了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众人纷纷跟上去,卢震安慰道:“于老三,算了,报了仇就好,走吧。” 于老三哽咽道:“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和女儿吃不饱也就算了,我爹长年卧病在床,就靠着这点钱维持性命,这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蒲子轩看他可怜,便说了句:“不知道这些狼皮的价格,和那些猪比起来如何?” 祝元亮眼睛一亮:“对啊,这些狼皮都没怎么破坏,把它们的皮都剥下来吧!于老三,我们拿着也没用,都给你吧!” 于老三又惊又喜,问:“真的吗?” 卢震道:“我同意,大家都没意见吧?” 一行人纷纷表示没意见,于老三对狼尸体的态度立刻由憎恨转为爱惜,直后悔刚才把这匹狼的脑袋砸得稀烂。 就这样,于老三获得了十八张狼皮,直对众人致谢:“各位壮士的大恩大德,于老三永世不忘。” 有捕快问道:“今天就到这里了吗?” 天色已晚,祝元亮道:“收工吧,剩下那三五匹狼,量它们也不敢再来村庄造次了。” 蒲子轩关心的则是另一个问题:“这些狼,血液都是红色的啊。” 祝元亮哼哼一笑:“我只是说有任务,没说对手是妖怪啊。怎么?你他娘的还不过瘾?” 蒲子轩想了想道:“我还是觉得事有蹊跷,最初的目击者不是说,那袭击徐老汉的狼巨大无比,又在房檐上上蹿下跳?这些畜生,恐怕没这个本事吧?” 祝元亮摆摆手道:“呵呵,这种事情我见多了,有些人嘛,为了引人注目,就把案情谎报得神乎其神。再说了,那么深的夜,谁会看得那么清楚?反正,下次遇到了真正的妖怪,我还会叫上你的。” 没见到怪力乱神的东西,蒲子轩反倒有些失望,无奈地陪着众人回程,一路上,望着傍晚斜挂的月亮思绪万千。 确实,他还从未亲眼见证一只真正意义上的怪物或是妖怪,可是,越来越多的谜团却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真相,或许离他依然遥远,也或许,待明天的太阳升起,便会不约而至……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十话 丽江狼人(一) 回军与狼群作战的消息不日便在丽江范围内传开,由于不断地经传播者加工,版本也不断发生变化。 也不知道究竟是老百姓胡编乱造,还是当局为收服民心有意为之,蒲子轩听到最离奇的一个版本是:回军将士在密林内布下天罗地网,一众将士用自身当诱饵吸引群狼追击,狼群踩到了机关,霎时间,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大坑,狼群便纷纷落入回军将士布下的陷阱中,紧接着,四面八方万箭齐发,将数十匹恶狼尽数射死。 祝元亮对别人称自己为“回军将士”颇为满意,听到这个说法亦是哈哈大笑,对蒲子轩叹道:“看吧,这便是世人的悠悠之口。乱世之中,百姓如同惊弓之鸟,你做的好事坏事,都会被放大十倍百倍,所以我说啊,那个深夜出现的巨狼,八成是胡编乱造。这不,都十日过去了,丽江不也没发生什么怪事嘛?” 然而,就在祝元亮说完这话之后的第二天,便一语成谶了。 上午,城北之外三十里处的黄家村,一个村民报案称:“最近三日,几户村民家中悬挂的腊肉连续遭遇野狼偷盗。”祝元亮便满不在乎道:“看来那些残余的狼饿慌了,又下来偷荤了,待我们晚上召集几个人将饿狼射死便是。” 午后,祝元亮便会同卢震等人前往衙门再次协商猎狼事宜,蒲子轩也在场。会谈正酣之时,门外又急匆匆地冲进一男一女前来报案。 男的道:“我叫黄平安,是黄家村人,这是我的婆娘吴远桂。” 不等两人说案情,祝元亮就先开口道:“又是黄家村?想来你们家的腊肉也是被偷了吧?要过年了,这些东西最好不要挂在屋外。” 吴远桂哭丧者脸道:“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是我们的娃子,出生才五个月的娃,被狼给吃掉了!” 人命关天,众人顿时严肃了起来,卢震问:“几时的事?” 吴远桂道:“就是今天早上,我外出办事,想到一会儿工夫就会回家,便把娃子放在床上……” 黄平安一听顿时勃然大怒,骂道:“你这臭婆娘,办事?办什么事?明明是你逛集市给自己买新衣裳,嫌娃子烦躁,把娃丢在家里,才害死了他!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挣血汗钱,你他娘的在后面给老子捅娄子!你狗日的就是罪魁祸首!” 吴远桂反抗道:“好,我承认,我是出去给自己买衣裳,我就是想对自己好一点,有什么错吗?你呢?你在外面挣的钱,有给过我和娃子一个铜板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的钱,都给了青楼那个姓风的狐狸精!” 黄平安大怒,抬手便给了吴远桂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你狗日的再胡说八道,老子抽死你!” 吴远桂捂着脸大哭道:“娃子是在我手里丢的,你打吧,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黄平安正要抬手继续施暴,祝元亮制止道:“两位的家事,可否回家慢慢料理?你们还是把案情详细说来听听吧。” “哼,回家再慢慢跟你算账!”黄平安谩骂完毕,转而对众人说道,“今日上午,我去松庄给人做工,便一直心绪不宁,感觉家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便早早回家看看。还没进屋,便看到一只巨狼叼着我的娃子,从窗户跳出来,跳上房檐,飞快地跑出,一溜烟就不见了。我赶忙进屋一看,只见床上的娃子确已不见踪影,只剩一滩血迹!” 蒲子轩顿时一惊:“又是会飞檐走壁的巨狼?” 祝元亮严肃问道:“黄平安,此事实在蹊跷,你可要如实相告,你可看清楚了?确定是狼叼走了娃子?” “千真万确!对了,我还在床上发现了一颗狼牙,想来必然是那巨狼掉落。”说完,从怀里掏出一颗獠牙,交给祝元亮。 祝元亮端详一阵,又交给卢震。卢震看后点点头:“确实是狼牙,看来巨狼之说,并非空穴来风。” 黄平安立刻跪倒在众人面前,哀求道:“我们不是那巨狼的对手,求各位大人一定要为我们作主,杀了那畜生,为我们报仇啊!” 祝元亮道:“不必惊慌,黄家村近日来连续遭饿狼偷盗,我们本来也打算再度上山灭狼,一定为你报仇!” 蒲子轩颇感兴奋:“好,我这手正好痒得难受,又可以去打猎了!” 卢震思忖了片刻却说:“诸位莫慌,此事和上次不同,狼本是群居动物,绝少有狼会单独行动,此次的罪魁祸首,想必就是那一只独来独往的巨狼,我们要上山围猎捕获,怕是极难。我认为,那畜生既然连夜盗窃,今晚也一定会再来黄家村,我们呢,就来一个‘请君入瓮’,埋伏在村子里,待那畜生现身,用连弩射死便是,省时省力。” 黄平安一听,直说“好好好!”又提了一个请求:“只是,请诸位大人让我参加此次行动,我一定要亲手宰了那畜生,为我娃子报仇雪恨!” 卢震血性地应道:“好,不如让村民都准备好,待我们射伤那怪物,大家一起出来,乱刀砍死它!” 祝元亮问:“此次行动,召集多少人?” 卢震想了想道:“此次狙击行动,不必大动干戈,你、我、蒲子轩三人,我再叫上另外一人。” 蒲子轩问:“谁?” 卢震说完便朝内屋候命的捕快队伍喊了一声:“紫晴,你过来一下!” 蒲子轩听到这个名字,立即睁大了眼睛。他平日酷爱寻花问柳,其中一有染的女人名字,正是方紫晴,顿时心乱如麻,直祈祷这是重名巧合。 谁知,一名翩翩女子从屋内走出来,正是蒲子轩所认识的那个方紫晴!蒲子轩目瞪口呆地嗫嚅:“你……你是……” 方紫晴见了蒲子轩,顿时也是惊恐万分,只好皱皱眉宇,冲他做了一个“嘘”的口型! 卢震好奇地问:“怎么?你们认识?” 蒲子轩赶忙找托词:“不不……那倒不是,只是女人也要参加如此危险的行动吗?” 卢震得意道:“怎么,祝先锋可以找外援,我卢震不可以?告诉你们,这是我内人方紫晴,自小也是一把习武的好手,想加入起义军,却一直没有表现的机会,今晚就带她去练练,也立个小功。” 蒲子轩顿时更加惶恐,关心的倒不是她身手问题,而是她的身份!若是普通身份,倒也罢了,没想到,他居然染上了卢捕头的妻子,这要是穿帮,该如何收场? 方紫晴也只是慌神了一下子,便调整好状态道:“蒲公子放心,小女子自有分寸。” “自有分寸”听起来既像是在说捕狼之事,又像是在对蒲子轩暗示着什么。 对对,只要我不说,她不说,事情永远也不会被外人知晓。蒲子轩一边这么想,一边顺水推舟说道:“既然两位早有安排,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十一话 丽江狼人(二) 是夜,卢震、祝元亮、蒲子轩、方紫晴四个战力加上黄平安,一共五人,早早便埋伏在黄家村一方巨石后面埋伏等候。这是个上佳位置,主要农户的房屋均在巨石六七丈范围以内,连弩可及。村民们故意在外房梁上挂上一串串上等的腊肉,引诱那随时会到来的猎物。 此时已是临近过年,丽江的山区异常寒冷,五人在寒风中从亥时一直守到寅时,村庄却未见任何异动。蒲子轩冷得打哆嗦,已不止一次跑到路边小解,嘴里还不停嘀咕道:“奶奶的,到底还来不来啊?再不来,我要回去了。” 祝元亮调侃道:“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就是经不起风吹雨打啊,起义军要是你这副鸟样,拿什么来推翻满清鞑子啊?” 被这么一说,蒲子轩心里顿时十万个不乐意,便四下张望,冲着一个坟堆惊道:“啊?那……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问:“怎么了?” 蒲子轩语无伦次道:“我……我刚才看见一个披头散发、身着白衣的女人,没有腿,在那坟堆上站着……不对,是飘着……” 祝元亮立刻缩紧了身体,战战兢兢地问:“哪……哪里?” 蒲子轩道:“刚才还在那里的,该不会……该不会是飘走了吧?” 祝元亮顿时惊恐万分,下意识地捂紧了嘴巴,待蒲子轩忍不住露出一丝邪笑,这才反应过来,骂道:“滚你奶奶的,贱人,吓死人不偿命啊?” 蒲子轩报复地嘲讽道:“看来你这胖墩想进起义军,还得练练胆啊!” 祝元亮一边回骂,一边朝蒲子轩拳脚相加。就在此时,方紫晴喝了一句:“别说笑了,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众人安静下来,屏住呼吸凝神倾听,果然,远方传来一阵细微而空灵的呼吸声:“哈——哈——”那声音由小变大,让人毛骨悚然。 祝元亮警觉道:“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每次听到这个声音,就有妖物要出现!蒲子轩,你念念不忘的妖怪,就要出现了!” 那是蒲子轩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顿时心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在动摇着他对世界的认识。 不多时,呼吸声渐小,周遭又恢复了宁静,蒲子轩四下张望,未见任何异样,却听见卢震小声说道:“不要动,看那边!” 顺着卢震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家农户的房顶上,一个巨大的狼型身影,正趴在房檐边上,伸头去叼挂在下方的腊肉!那身影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异常骇人! 一旁的黄平安哆嗦道:“出……出现了!” 卢震发令道:“瞄准,我数一二三,就放箭!好,一……二……三!” 待卢震话音刚落,四支弩箭就从巨石这边齐刷刷地射出,虽然夜色朦胧,但蒲子轩明显察觉到,他造诣不够,只那一箭射歪了,另外三支弩箭却扎扎实实地射中了巨狼。只听那怪物在月色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便从房檐上跌落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怪物一动不动,众人屏住呼吸等待了片刻,祝元亮发声问道:“死了吗?” 卢震下令道:“管他娘的,看那样子不死也残了,我们一起冲过去,再补上几箭!” 五人随即点燃火把,往那边冲去,把怪物的身体包围住。靠近一看,那怪物果然是匹巨狼,比一头熊还高大,面朝下倒在地上,腰部中了两箭,大腿上中了一箭,虽受重伤,身体却尚在急促地呼吸,并未死去。 卢震仗义地把连弩递给黄平安:“交给你了,为你娃报仇吧!” 黄平安举弩对准了巨狼头部,正要发射,电光火石间,那巨狼“腾”地一下跃起,挥手打落了黄平安手中的连弩,随后一个飞身上前,把弩拾起,拆得稀烂。紧接着,它露出狰狞的面孔,冲着众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趁着火光,蒲子轩看清楚了这恐怖的一幕! 天啊!这怪物身体虽是狼型,它的脸却是一张人脸,一张女人模样的脸,龇牙咧嘴地露出獠牙,而它嘴角流出的血液,在夜色中难以判断颜色! 蒲子轩大惊道:“是狼人!” 祝元亮得意地问道:“哼哼,这下你相信了吧?” 蒲子轩道:“你这死胖墩,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方紫晴质问道:“黄平安,这就是吃掉你孩子的怪物?” 黄平安急促地应道:“对对对,就是它就是它!” 谈话之际,蒲子轩、祝元亮和方紫晴同时举起连弩,准备从三个方向射击。怪物大吼一声,飞起一脚踢掉了蒲子轩和祝元亮手里的连弩,同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拾起一把,两相碰撞,拆得粉碎。无奈怪物双拳难敌四手,背上被方紫晴接连射入两箭,顿时一声惨叫,回身一拳将方紫晴击倒,抢过她手里的连弩拆碎。 看来这狼人不是普通的怪物,它具有人类的智慧! 瞬间,四人手里最重要的武器已经全部报废,一时间众人与狼人形成对峙之势,谁也不敢上前。 狼人拔出身上的五支弩箭,拆成两截,接下来的事情让蒲子轩更无法相信,怪物竟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句模糊的人话:“别……过……来……”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黄平安喊道:“这怪物竟然会说话!” 祝元亮道:“这不奇怪,有些妖怪就是多多少少会说一点人话。卢队长,你还等什么?” 卢震反应过来,一吹口哨,喊道:“都出来,一起宰了这妖怪!” 一声令下,各间屋子里纷纷跑出一些埋伏好的青壮年,个个手里打着火把,拿着镰刀、斧子、铁链之类的农具,一共十多个人吆喝着围了上来,这其中还包括了唯一的女性——黄平安的妻子吴远桂。村子里一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黄平安激愤地喊道:“就是这狼人偷了你们的肉,还吃了我的娃子,大家一起宰了它!” 众人一边高声喊着:“宰了它!”一边围拢上来,将狼人紧紧包围住。 然而,当众人看到狼人的面孔时,十有八九都露出惊恐之色,一时间,好似一群乌合之众,空有人数优势,却没有人愿意为了那几坨腊肉去当出头之鸟。 狼人见状,也不攻击,顿时腾空而起,往房顶上跳去,只见它弹跳力实在惊人,几乎要跳到房顶上,却因为一条腿受伤差一点力道,又重重摔回地面。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十二话 丽江狼人(三) 逃命不成,狼人便从人群的缺口处逃出,往山上跑去,临逃之际,还不忘拾起地上的腊肉。 “愣着干什么?都给我追!” 随着卢震一声怒吼,众人立马跟随其朝狼人逃命的方向追赶,沿路不断可见大片的血迹滴在地上。狼人因为受伤,脚步迟钝,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竟逐渐被人群追上,围堵在山坡上一块巨石旁边。 狼人看起来身体已是非常虚弱,喘着粗气,冲着众人又发出一阵绝望的嘶吼。 尽管面前的怪物早已身负重伤,但村民们依然胆怯,只会虚张声势,举着工具又与其对峙了一时半刻,卢震见状,叹口气说道:“算了,你们都歇着吧,能打的,都跟我来!”随即从腰间拔出短刀,向狼人飞扑过去,还没刺中,便被狼人的长臂一拳击飞,飞出两丈之外。 众人随即明白了,以那狼人的功夫,即使身受重伤,但无论谁上去都是这个下场。 卢震爬起来,拾起短刀,擦擦嘴角的血液,骂道:“奶奶的,给老子挠痒是吗?再来!” 方子晴见丈夫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似要去同那狼人搏命,立刻呼吁道:“乡亲们,我们都不是那怪物对手,你们用铁链控制住它,剩下的交给我们便是,求你们了!” 众人不语,半晌后,终于有个胆大的村民拿出准备好的铁链,喊道:“好,裤子里面有卵子的跟老子来!” 这个“卵子”的激将法效果还不错,只见十多个村民自发分成两组,一组六七个人,攥紧铁链的两端,大喝着,呈“一”字型朝狼人冲去,狼人瞬即被铁链压在巨石上。它力量再大,也大不过十多个青壮年的合力,一时间好似待宰的羔羊,绝望地抓住链子哀嚎。 此时,祝元亮已经手持短刀,悄悄走到巨石上面,准备从天而降给狼人致命一击。 卢震两口子也不打算闲着,他们默契地对视一眼,随后望向村民丢在地上尚未熄灭的火把,拾起来,向狼人扔去,烧得狼人痛苦惨叫。 眼看就要收它性命,却见狼人又大吼一声,使出一股内力,身上散发出一股红色的气焰,释放出一道冲击波,将铁链和村民一起震飞,顿时只听见倒地的人群中传来连连惨叫。 卢震惊恐喊道:“注意,这怪物开始使用妖力了!” 恢复了自由的狼人瞬即冲向方紫晴,一个勾手将她击倒,踩在左脚爪下,一时间,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又比之前有所提升。而方紫晴连遭攻击,顿时口吐鲜血。 “紫晴!”卢震眼看爱妻危在旦夕,不顾一切又冲上去,被狼人左爪击倒后抓着脖子提起。 卢震对身下的方紫晴抱歉道:“对不起……紫晴,我太轻敌了,早知是如此厉害的狼妖,我说什么也不可能只叫这么几个人来……更不该叫你来……咳咳……” 方紫晴释然道:“没事……既然选择了当战士,我们一同为苍生而战死,不正是最好的归宿吗?只是,我方紫晴今生若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只有……只有来世再跟你道歉了……” 村民倒地不起,主力四人的其中两人又被狼人控制,捕猎方处于绝对劣势,此时,只见祝元亮大喝一声:“去死吧!”从巨石高处跃下,将短刀刺入狼人背部,狼人惨叫一声,嘴里喷出一股蓝血,却仍有蛮力伸出右手将祝元亮从背上拉下来,扔在地上,右脚踩其身上。 地上的祝元亮冲蒲子轩喊叫道:“他奶奶的,这妖怪太强了,怎么都杀不死……蒲子轩,你快逃吧!” 蒲子轩的武艺不及三人,换作平时,肯定拔腿便跑,但当前只有他还能行动,看这狼人亦是樯橹之末,身体早已摇摇晃晃,何况,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兄弟受死,再说了,方紫晴虽与他只有一夜之欢,但那也是他拥有过的女人,蒲子轩身为男人,决不允许那具他爱抚过的身体被这样践踏,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认为都应该一战。 于是,蒲子轩拾起卢震掉在地上的短刀,大声喊道:“胖墩,紫晴……我来救你们了!”便朝狼人飞扑过去。 果不其然,这狼人眼疾手快,用它空着的左手轻松就把蒲子轩撂倒,抓住他的腰将他提起,随即张口向蒲子轩脖子咬来。蒲子轩伸出左臂抵挡,狼人的獠牙便扎进他的手臂里,蒲子轩顿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惨叫一声,右手挥刀刺进狼人的颈部。 狼人哀嚎着松开了口,蒲子轩的手臂上顿时鲜血直冒,但他顾不得那么多,拔出刀子又扎下去。僵持之际,蒲子轩项链上的琥珀又开始了急速的发烫。 狼人被不断地刺伤,握力减弱,蒲子轩确信它已经命不久矣,便拔出短刀准备再扎,却听见黄平安在后面大喊一声:“等等,别杀它!” 蒲子轩顿时感到事情背后有更深刻的隐情,停止了猛扎,然而,他却无法控制住胸前的琥珀,只听见一声巨响,琥珀处发出一阵猛烈的爆炸声,一道冲击波从蒲子轩身上发出,狼人顷刻倒地,众人也倒成了一片。 蒲子轩丝毫未被爆炸所伤,起身一摸项链,发现项链已经断开,琥珀也不见踪影,他浑身发热,而地上的狼人,已经倒在天蓝色的血泊中,气若游丝,不能再战。 卢震爬起来,拾起短刀准备给狼人致命一击,黄平安突然冲过来跪在地上道:“求求你别杀它!” 卢震奇怪地问:“为什么?” 吴远桂也跟上质问:“黄安平你什么意思?你不想为我们的娃子报仇吗?” 黄平安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你们待会儿便知道了。” 此时,狼人拾起掉在地上的腊肉,艰难地朝一个方向挪动着身子,蒲子轩也劝道:“卢大哥别杀它,反正它快死了,且看看它要爬向何处。” 于是众人让出一条路,只见狼人朝着山上不停地挪动,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狼人已是油尽灯枯,移动得实在缓慢,直到天空亮出了鱼肚白,众人才跟着它到达了目的地——位于山顶处的一间破木房子。 就在此时,所有在场的人们都听见那破房子里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十三话 丽江狼人(四) 人群中有人惊呼道:“这不是黄福贵的房子吗?黄老六死了都有四五年了,怎么会……” “难道是……雨儿?”吴远桂来不及细想,火急火燎地冲入房内,众人也跟着进入,只见房间角落处有一个用茅草搭起的窝,窝里面,大小不等的八匹小狼正惊恐地盯着众人,还有一个衣着单薄的婴儿正在寒风中嚎啕大哭! 吴远桂走近一看,欣喜若狂地哭喊道:“是雨儿!黄平安,你快过来看,是我们的雨儿啊!他没死!”说完,赶忙把婴儿抱起来,不住地哄道:“乖,乖,娘在这儿,不哭不哭!” 黄平安看到婴儿,表情复杂,疑惑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此时,狼人也拖着残破的身躯爬入屋内,艰难地移动到窝边,将腊肉扔给小狼,其中七匹小狼立即扑过去自顾自地啃起了腊肉。随后,狼人把乳tou艰难地伸到窝里面的狼崽子处,狼崽子立刻含起乳tou“吧嗒”、“吧嗒”地吮吸起来。 卢震说道:“搞清楚了,果然是这怪物偷走了腊肉,叼走了婴儿。”然后赞许地对黄平安道:“黄平安,真有你的,我差点把这怪物杀了,幸好你劝住了,你是怎么知道你的娃没死的?” “我……我就是有这个感觉。” 此时,吴远桂怀里的婴儿仍在大哭,吴远桂一边走动一边轻拍婴儿的背部,嘴里不住地念叨:“乖、乖、雨儿饿坏了,娘在这儿。”却怎么也哄不好,吴远桂把她的乳tou塞给婴儿,他也不喝。 蒲子轩指着狼人的乳tou道:“要不让他试试这个吧。” 吴远桂犹豫再三,终于拗不过婴儿,叹口气,把婴儿嘴送到狼人乳tou处,果然婴儿立刻大口大口地吸着狼乳,停止了啼哭。 狼人身上的红色气焰逐渐消失,双目无神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挂起了微笑,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它的眼睛里流出两排泪水,它的身后,是一条望不到边际的天蓝色血液。 黄平安骂道:“这畜生,我本来要活剥它的皮的,想不到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黄平安的态度一日三变,蒲子轩脑海中顿时确定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便冲黄平安问道:“黄平安,你老实交代,你的孩子,其实是你故意遗弃的吧?” 众人想不到蒲子轩来这一句,大惊失色,黄平安慌忙反驳道:“蒲子轩……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为何要遗弃我的娃?你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我可以告你污蔑!” 祝元亮也赶忙劝道:“兄弟,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蒲子轩哼哼一声道:“报案的时候,你妻子就说过:‘你的钱,都给了青楼那个姓风的狐狸精!’丽江的青楼我太熟悉不过了,姓风的人本来就少,说到烟花女子,那更是只有一个,就是摘月楼的风亦茹!” 吴元桂一惊:“对对对,就是她,风亦茹!” 蒲子轩道:“是不是真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女子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又貌美如花,我都动过要她从良、与她厮守之心,何况你了。所以,你应该早就盘算好要和妻子离婚,好和她名正言顺在一起。可是,你刚出生的孩子成了一个负担,于是,你便趁妻子外出之际,在家中制造了血案现场,把婴儿丢弃在这深山某处,然后以最近疯传的巨狼为幌子报案,只要官府一直未发现巨狼,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黄平安大笑一番道:“听起来有点意思,不过这只是你的猜测,我喜欢一个青楼女子,对,我承认,我是喜欢她,然后呢?然后我就要害死自己的娃子?啊?各位,你们相信他的鬼话吗?” 卢震对蒲子轩道:“蒲兄弟,你可有证据?要真是主观臆测,赶紧给黄平安道个歉,这事我们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蒲子轩道:“好,那我就来说说其他的疑点。” 黄平安咄咄逼人道:“好,你说,要是不能服众,捕快可就在这儿,可以马上把你抓起来!” 蒲子轩胸有成竹道:“第一,在狼人出现之前,你一直强调是‘狼’吃了你的孩子,可是自从怪物出现以后,你的用词不自觉变成了‘狼人’,说明你那天根本没看到任何怪物,狼之说,只是编造。” 黄平安笑道:“一时口快,何须计较?这一条,怕是不能服众吧?” 众人不语,蒲子轩又道:“第二,见到孩子时,吴远桂欣喜若狂,可是你对失而复得的孩子,居然没有半点兴奋之色!因为,这不符合你的计划!” 黄平安哼哼道:“兴奋?我当然兴奋啊!娃子没事,我能不兴奋吗?可是男女有别,我父爱如山,兴奋的心情没必要表现出来,这一条,算什么证据?” 蒲子轩继续说道:“好,我也料到你不会承认,那么第三,之前你表现得那么狠毒,说要亲手宰了这畜生,可是当我马上就要杀死狼人时,你却突然叫我住手,为什么?” 黄平安应道:“卢捕头不是说了吗?我预感到娃子没死,想它带我们找到娃子,事实也正是如此啊!” 蒲子轩不屑地冷笑道:“非也非也,卢队长问你为何不杀,你当时没有说明原因,而是支支吾吾地说‘你们待会儿便知道了。’你当时想到的根本不是孩子,而是别的理由。” 黄平安问:“哦?那是什么理由?” “你之前迫不及待要杀狼人,是因为杀了它,你就相当于为孩子‘报了仇’,这个事情就彻底告一段落,你就可以去追求你计划的人生。可是,就在狼人咬住我手臂的那一刻,你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狼人一旦死去,我们检查尸体,便会发现,它的牙齿是完好的,那么,你家命案现场的狼牙从何而来?所以,狼人如若死去,你的阴谋就会穿帮,你不能让狼人死!另外,当狼人咬住我的手臂时,我就感觉到了四颗獠牙嵌入了手臂,意识到了你是在说谎。后来,你果然希望狼人逃走,不过,你千算万算算不到,狼人把大伙儿带到了你孩子的面前。现在,我们就来检查一下,这狼人到底有没有掉牙齿!” 卢震冲妻子使个眼色,方紫晴便立刻蹲下去检查狼人的嘴巴,很快便抬起身子道:“果然,牙齿完好无损!” 此刻,黄平安的额头上,已经泛起了斗大的汗珠。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十四话 丽江狼人(五) 祝元亮已经明白了什么,厉声问道:“黄平安,狼牙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黄平安慌神道:“那……那也许是我看错了,不是这只狼人,是别的狼人叼走了我的娃子,也有可能啊……不然我问你,我家里的狼牙,是从哪里来的?” 蒲子轩轻蔑一笑:“对,狼牙这种东西,确实不好找,可就在十多天以前,于家庄的村民于老三获得了大量狼皮的事,丽江很多人已经知道了。要不,我们去于老三家问问,这些日子以来,你黄平安有没有从他那里买过狼牙?” 吴远桂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大骂道:“黄平安,你这畜生,到底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黄平安彻底乱了阵脚,支吾道:“那个……我……” 蒲子轩继续说道:“还是我来给诸位从头到尾梳理一番吧:黄平安为了得到风亦茹,不惜抛弃自己的孩子,为了做得真实,黄平安便从于老三家买来狼牙,再随便弄点牲口的血,伪造命案现场,再到官府来报案,谎称巨狼叼走了孩子!如此一来,只要他装着陪各位到村上埋伏几天,巨狼不现身,这事就可以不了了之。可他没料到,这匹巨狼真的存在,而且出现了!这也没关系,只要杀掉巨狼,事情也就到此为止。可是在战斗过程中,他突然意识到狼人不能死,否则狼牙的事情就可能暴露,于是改口要放狼人逃走,然而,他又失算了,这狼人是个好妖怪,根本不会杀人,而是专门去收养那些失去了父母的小狼,还顺便捡回了被他抛弃的孩子回来照顾!是的,这狼人不但未曾害他的孩子,而且还在山里捡到了他的弃婴,当作自己的孩子喂养!” 吴远桂翻来覆去检查孩子的身体,惊呼道:“对啊,我家现场那么大一片血迹,可雨儿毫发无伤啊!” 祝元亮也道:“对啊,这狼人要是愿意,早就把我们所有人杀光了,可是它每次攻击,只是为了限制我们的行动,从来未下杀手!这……这他娘的是只好妖怪,我们杀错了啊!” 方紫晴默默地擦了一下眼角,叹道:“我也是为人之母,这狼人一切的举动,确实符合母性的行为,我相信蒲子轩说的话,我们杀错了好狼,这故事,太感人了!” 蒲子轩摇摇头,遗憾地冲着黄平安道:“我再问你一次,现在,我们去于老三家求证,你去,还是不去?” 卢震也厉声说道:“黄平安,孩子性命无忧,倘若坦白,还有从轻发落的机会,否则,我们会在铁证如山后以遗弃罪将你重判!” 在众人的施压之下,黄平安的防线终于被攻破,仰天大笑一番,凶神恶煞说道:“哈哈哈哈,蒲子轩,你赢了!对,娃子是我丢弃的。哼,我他娘的还是太心慈手软了,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把他扔进河里,看谁能找到!” 吴远桂忍不住冲上去猛扇黄平安的耳光,骂道:“你这狗日的东西,都说虎毒不食子,你不要我,打死我,我都认了,你为何要对雨儿下毒手?” 黄平安任吴远桂捶打,默不作声。 卢震下令道:“黄平安,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祝先锋,麻烦你们在这里料理后事。” 说完,卢震便同方紫晴押着黄平安往山下走去,吴远桂抱着孩子,向狼人的尸体深深鞠了一躬之后,也跟着一同下山。走出不远,卢震又回过头来冲蒲子轩道:“蒲公子,想不到仅仅从一个花楼女子开始,你居然可以把这个案件推得水落石出,你这采花大盗,可真不是浪得虚名,呵呵,在下实在佩服。你这样的人才,不加入我们,实在是太浪费了,你有兴趣来做捕头吗?” 蒲子轩拱拱手道:“卢大哥言过其实了,谁杀人放火,于我而言,都没有什么兴趣,只不过我从小失去了爹,所以才对这种抛家弃子的男人深感厌恶。今后呢,我打算四处去寻找家父,不会长住丽江,官场之事,实在与我格格不入,你的好意就此谢过。” “那好,蒲公子,后会有期。”卢震抿嘴神秘一笑,也不坚持,便扭头问方紫晴,“你刚才说有对不住我的地方,下辈子再跟我道歉?” 方紫晴连忙捶打卢震,撒娇道:“哎呀,那种时候说的话,你管它做什么?”又冲着蒲子轩轻轻摇了摇头,仿佛有诀别的意味,蒲子轩也只好以一笑作为回应,三人再无交流,蒲子轩目送两人押着黄平安渐行渐远。 待他们走后,蒲子轩、祝元亮,还有众多村民,自发地挖坑刨土,将狼人的尸体妥善埋葬。在乍暖还寒的冬阳下,十多个人对着山坡上这方孤独的坟墓,暗自神伤。蒲子轩默默地说了一句:“有时候,人,真的是比狼还歹毒啊!” 祝元亮点头道:“所以,那些小狼,我都舍不得杀掉它们了。反正它们还小,可塑性很强,我打算把它们带回去送给起义军训练,将来作战应该会派上用场。” 蒲子轩欣慰应道:“这就太好不过了。” 祝元亮突然话锋一转说道:“现在他们走了,我还有句话要问你。和狼人作战的时候,你大喊‘胖墩、紫晴,我来救你们了。’究竟是何用意?以我对你的了解来看,你和那方紫晴,想必有一些不可告人的故事吧?” “啊?果然没瞒过你!”情急之下蒲子轩确是喊出了“紫晴”,当时便后悔了,这个问题着实让他难堪,问道,“你察觉了不要紧,那卢震知道了吗?” 祝元亮笑道:“你的声音那么大,我听到了,想必他也不可能没听到,不过呢,有些事情,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比较好,随他去吧。” 蒲子轩霎时联想到了卢震临走时神秘的一笑,还有他那句饱含深意的“采花大盗”,便始终觉得卢震也许是话里有话,也或许是他自己做贼心虚,但后来丽江风云突变,江山几度易主,蒲子轩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卢震,这个答案也就彻底消失于历史的尘埃中了。 另一方面,与狼人战斗到最后那个莫名其妙的爆炸,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皆以为那是狼人倾其生命发出的最后一击,也就没有多问,但只有蒲子轩明白,那是他胸前的琥珀为了保护他而作出的回应,和当时遇见那个叫‘小树’的小男孩一样,某种神秘的力量,在冥冥中支配着这一切。 那天是蒲子轩一生中第一次遭遇这种天蓝色血液的生物,如祝元亮所说,这个世界上,一些奇怪的事情正在发生着,它们已经来到了蒲子轩的身边,他自知逃无可逃,唯有张开双臂迎接他的宿命。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十五话 觉醒(一) 蒲子轩和狼人的战斗发生在腊月廿四,就在人和妖之间激战正酣时,人间的战争阴云也深深地笼罩起了丽江这座小城,岑毓英率领的清军先后夺回了楚雄、大姚、永北、邓川、宾川、浪穹等地,向丽江步步紧逼。 情势危急,蒲子轩便作了一个决定:待新年的曙光来临时,他不会再待在这座危险的古城,父亲失踪那么多年,正好是时候去寻找了。 蒲子轩判断清军到达丽江之前,还要夺取赵州、鹤庆等城池,哪怕再顺利,没有十天半月的工夫也到不了丽江,所以,他打算不辜负这最后的美好时光,准备从新年一直玩到元宵再离开。 祝元亮和蒲子轩都是孤儿,一起度过了新年,这期间,蒲子轩也不止一次地劝祝元亮一同上路,谁知祝元亮每次总是说,好不容易等到立功的机会,只要清军大举压境,回民起义军一定会从捕快队伍中提拔能征善战的人火线入伍,这是他成为“回教国”正规将士的绝好机会,男儿宁可战死在沙场,也不当逃兵,所以不愿意同蒲子轩一道去寻找父亲。 在其他问题上,只要蒲子轩威逼利诱,祝元亮一定会最后从了他,但是在这个问题上,祝元亮显得异常虔诚,让蒲子轩体会到了一种无力感。祝元亮不愿意与他同行,蒲子轩又不愿意帮助任何政权做事,便道:“也罢,好男儿战死沙场,但好男儿也志在四方,既然我们都有一些不可动摇的信念,那么我们也不必强求,只是把酒言欢,不负春光,一起享受这最后的美妙时光吧。” 于是,从大年初一开始,二人便天天到北郊的酒馆里去泡着,沧桑地看着一车一车的人群拖家带口向北逃离,但也有一些人早已看透生死,抱着和他们相同的想法,在无常的命运中担风袖月。所以,酒馆中仍然不缺乏烟花气息,从大年初四开始,有个妖娆的女子就一直坐在二人对面的一张酒桌上,时不时地向他们这边瞅过来。 她认得蒲子轩,蒲子轩当然也认得她——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以前被蒲子轩抛弃在路上的琪琪。那日蒲子轩出言不逊伤害了她,目的本就是和她决裂,如今在这里偶遇,蒲子轩也只当她是路人,装着没看到她便是。 蒲子轩只顾着和祝元亮忆苦思甜,这些日子,二人没谈太多的世事沧桑,在命运的丧钟敲响之前,祝元亮最关心的问题只是风花雪月:“蒲子轩,你老实告诉我,你活到现在,到底一共上了多少女人?” 二人皆醉意盎然,自然话匣子早已打开,蒲子轩也突然来了兴致给自己的风尘往事作一番总结,便掐着指头认真算了一番,问道:“青楼女子算不算?” 祝元亮不耐烦道:“都算进去,只要你脱了裤子的。” 蒲子轩便告诉他一个数字:“大概六十五到七十人。” 祝元亮叹道:“唉,你个贱货,有钱就是好啊!哪像我,连亲嘴是什么滋味都还没尝过。这不,翻过年就是二十岁了,要说我活这么多年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少了个婆娘寒冬腊月的给我暖暖被子,一个就够了。你交友那么广泛,走之前,能不能也给兄弟我介绍一个?” 蒲子轩道:“那怎么成?我要给你介绍,也不能介绍我玩过的啊,不然这以后情人变了嫂子,我多对不住兄弟啊!” 祝元亮哼了一声:“我只是找个女人好好享受一下胯下之欢,又不成亲。再说了,丽江就这么鼻屎大点,成色好的女人,怕是全部给你验过一遍了,哪还有又漂亮又清纯的?我早就不抱希望了!” “好。”听他这么一说,蒲子轩酒劲上头,也顿时想到了琪琪,便指着她的座位问祝元亮,“那边那个青衣女子,你看到了吗?” 祝元亮微微点头道:“看到了,她坐这儿三天了。怎么,你试过了?” 蒲子轩小声说道:“对,这女人本是有夫之妇,但她那身下活实在厉害,我和她也搅在一起一年多了,前段时间逼我成亲,我一个不高兴,便把她扔了,倘若你喜欢,你可以去接盘啊。” 祝元亮摇摇头:“唉,这女人品相甚好,怕是看不上我。” 蒲子轩怒其不争道:“你这猪脑袋,就是太被动了,所以连话都和女人说不上。你看她漂亮,知道她过的什么日子吗?她从小就被父母卖给了一个糟老头子,那老头喝了酒就喜欢乱来,但是那东西就是立不起来,本来是他自己的问题,但是却赖在琪琪身上,没少让琪琪受皮肉之苦。所以,这琪琪啊,早就想另嫁他人了,可惜遇上的是我,没门!以我看,你这样五大三粗的巨型汉子,正好去满足她那空虚的身体和心灵。” 祝元亮似有所动,便不住地斜眼朝琪琪那边偷看,怕是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起了和她的苟合之事。蒲子轩怕琪琪发现,小声提醒道:“不要老是看她啊!” 谁知,琪琪已经按捺不住,站起身子,端着酒杯向这边走来,来到二人桌前,也不等二人张口,就兀自在空板凳上坐下,惺惺作态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蒲公子和祝先锋啊。怎么,最近刮的什么风,有闲情逸致到这破酒馆来虚度光阴啊?” 祝元亮吞了一口口水:“啊?你认识我?” 琪琪莞尔道:“‘除暴安良卢捕头、身先士卒祝先锋’嘛。你们守护这丽江一方平安,老百姓谁不认识啊?今日有幸得见,小女子先干为敬。”说完将手里的酒一干而尽,尽显豪迈之气。 祝元亮见状也爽快地喝下一大杯,说道:“幸会幸会,在下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蒲子轩见两人接上话,本有作合之意,但祝元亮的谈话如此官方,俨然一副不解风情的呆子味道,便帮他撮合道:“胖墩,这个美女叫琪琪……呃……全名是什么,我也记不得了。琪琪,这祝先锋啊,是我哥们,我从小就太了解他了,人家不但深明大义,而且也是风流倜傥的宠妻才子,如今正好想寻一女子作伴,不知琪琪可有意向?” “呵呵。”琪琪冷笑一声道,“蒲公子,你明知小女子早已立下非你不改嫁的誓言,如不喜欢,可当小女子一时口快之言,又何必将我推给他人?” 蒲子轩叹口气道:“实在对不起,那天是我……” 蒲子轩其实还真没想到怎么圆场,谁知琪琪主动插话道:“罢了罢了,我回去也想通了,蒲公子正是考虑到小女子的感受,不忍看我日日受相思之苦,才狠心掐断了我的念想。如今丽江已是硝烟笼罩之地,谁都不能保证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又何必纠葛这儿女情长之事?蒲公子,小女子今生能与你相识一场,已是深受上天眷顾,你留在我心里的只有感激,没有其他,请受小女子一拜。”说完,便朝蒲子轩轻轻屈膝弯腰。 蒲子轩见她如此通情达理,心里豁然开朗,便立即扶她起身,叹道:“临别之际,能获得琪琪的原谅,我蒲子轩再无遗憾!来啊,今天咱们喝个痛快,我买单,不醉不归!” 琪琪一听却不安地问:“你要去哪里?” 蒲子轩道:“元宵一过,我就要离开丽江,去寻找家父了。” 琪琪一听,顿时眼角泛起了泪花:“蒲子轩,今日一别,我们恐怕再难相会,我……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她直呼蒲子轩的名字,让蒲子轩顿时有了一种亲切感,说道:“除了娶你、杀人,其他事情,我就是上刀山、下油锅,都给你办好!” 琪琪急忙用手指捂着蒲子轩的嘴,温柔说道:“瞧你说的,我不要你娶我,也不要你杀人,更不要你上刀山、下油锅。可是,蒲子轩,你以为我真的舍得你吗?其实,自从那天你对我说了那些话以后,我回到家里,就寝食难安,连做梦都满满是你的影子。我就像那扑火的飞蛾,明知等待我的是悲剧,可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着你……我,我只要能再和你同床共枕一次,便再无遗憾,以后,无论你去天涯海角,我都不会纠缠着你,好吗?再一次……” 捡如此大的一个便宜,祝元亮在一旁听得脸都白了,蒲子轩却心花怒放,二话不说应道:“好,我答应你。天色已晚,这就去我府上吧。” 琪琪却羞答答地说道:“我不想去,我想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我们是在演武坝那边的小树林里开始的,就在那里结束,好吗?” 酒馆在北郊,琪琪所言演武坝在东郊,倒也不是很远,蒲子轩便打着嗝道:“对不住了胖墩,不是我要夺人所爱,我是想成人之美,可是这痴情女子只认我,我……我去去就回,你玩高兴,酒钱,都记在我名下。” 见祝元亮独自摇头叹气,蒲子轩也有些于心不忍,但他就是这样,一旦起了色心,便顾不得其他,心想大不了回家再跟兄弟慢慢道歉。 作别祝元亮,蒲子轩便一路搂着琪琪的腰出了酒馆,登上马车,快马加鞭朝演武坝驶去。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十六话 觉醒(二) 行至演武坝时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马车开不进密匝匝的小树林,征得琪琪同意后,蒲子轩便将马车停在小树林外,入了车厢,心急火燎地把琪琪往怀里搂。 真是没料到,这闭月羞花的曼妙身体,我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能搂在怀里,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蒲子轩不住地感慨有钱真好,嘴里也说起了大话:“琪琪,等会儿我再给你几锭银子,一定要让你享受一下什么叫做衣食无忧。” “哎呀,瞧你说的,我爱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你的钱。”琪琪娇滴滴道,“对了,刚才喝了不少酒,我想去方便一下,稍后便回来。” 蒲子轩本就有些尿意,一听,也道:“那我也去其他地方方便一下,不碍着你。” 于是两人下车,待琪琪径直走入小树林,不见了身影,蒲子轩也走了几步,在一颗大树下滋养土地。 正畅快之际,突然,蒲子轩的背部被人狠狠踢了一脚,霎时身体前倾,拥抱了那颗大树,胡乱飞溅的尿顿时尿湿了裤子。 “他娘的!谁?”蒲子轩转身一看,只见琪琪正和三个大汉站在一起,来势汹汹。 蒲子轩顿时对事情明白了几分,喊道:“琪琪,你什么意思?” 琪琪突然像变了个人,声嘶力竭地喊道:“蒲子轩,你他娘的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还是你老头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你他娘的就一人渣!丽江多少女人真心爱着你,你把她们玩够了,就当垃圾扔掉!我今天就是要为这些姐妹报仇!对了,你不是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我叫鲁秀琪,可是你在乎过吗?你以为你有钱,就可以把别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意践踏别人的自尊吗?我告诉你,这三个人就是你那三锭银子请来的打手,来来来,你不是有钱很了不起吗?拿出来给他们买命啊!” 领头的壮汉甲道:“蒲大公子,看到了吧,不是我们有意为难你,是人家美女不喜欢你,你玩了人家,就要对人家一辈子负责,我们这些表哥舅子什么的,也跟着沾点光。要不,你给我们一人一百两银子,就当给了彩礼又离了,咱们以后也就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啊?” 旁边的壮汉乙纠正道:“傻子,说谎都说不好。我二姑婆跟我讲过,男人称妻子的兄弟为舅子,他娘的女人怎么可能有舅子?” 壮汉甲骂道:“就你聪明!老子随口说说,只不过是告诉他,不拿钱,就收拾他!” 壮汉丙对蒲子轩道:“他说的收拾,不是说要帮你收拾房间的意思,而是把你往死里打。” 壮汉甲又骂道:“操你大爷的,就你话多!不开腔会死啊?” 鲁秀琪又喊道:“蒲子轩,你他娘的不是有钱吗?快拿出来啊!” 蒲子轩对女人自来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如今被女人算计,实在是怒发冲冠,趁着酒劲,一脚踢在壮汉甲的肚子上,骂道:“老子妖怪都不怕,还怕你们这些狗奴才?” 壮汉甲被踢得不轻,疼得叫唤,喊道:“想死?好,给他点颜色看看!” 壮汉丙解释道:“他说的颜色,不是指红黄蓝绿,而是把你往死里打。” 壮汉甲骂道:“操,你以为你是康熙词典吗?给我打!” 说完,三人就朝蒲子轩一起冲来,顿时,密密麻麻的拳头冲他砸过来。蒲子轩酒劲未散,感觉不到疼痛,便趁着空隙又往壮汉甲胯下踢了两脚。 这就是蒲子轩打架的原则,不管多少人打他,他只盯着一个目标打,就算是被打死了,也争取能换掉一个。 壮汉甲被激怒了,拾起地上一根树棍,冲着蒲子轩的脑袋就是一下。 蒲子轩顿时感到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身体顷刻间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做了个拥抱地球的姿势。 虽然全身像散了架动弹不得,但蒲子轩意识尚且清醒,只感觉到三人已经停止了攻击,只是鲁秀琪问了一句:“不好?会不会死了?” 壮汉乙哆哆嗦嗦道:“我可从来没杀过人啊,四奶奶说过,杀人是要偿命的,怎么办?怎么办?” 壮汉甲骂道:“瞧你这点出息,这地方荒无人烟,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我们快把他埋了。” 壮汉乙又道:“可是,四奶奶还说过,人被杀死了会变成阴魂,晚上会来索我们的命,这又如何是好?” 壮汉甲道:“先把他埋了,再去买张镇魂符,把他的鬼魂永远钉在这里。别他娘的废话了,快,一起来!” 说完三人便向蒲子轩走来,准备挖坑,蒲子轩一听顿时惊恐万分,这打死我也就算了,反正我脑子已经坏了感觉不到疼,可要是把我活埋在这土里,憋死我,不能呼吸那种感觉……死得该有多么难受! 蒲子轩想告诉他们他还没死,可这身子完全不听使唤,想来已经瘫痪了,蒲子轩又盼着祝元亮来救他,可想到胖墩被孤零零地扔在酒馆,怕是正骂骂咧咧还来不及呢。 完了完了,他们已经开始抬我的身子了,难道就这样被活活闷死吗? 他们将蒲子轩翻过身来,让其仰面朝天。蒲子轩竟然临死之际看到了天上的星星,心想:据说人死了都会变成星星,那么是不是一会儿我就可以见到我娘了?想想也挺好的,这个时候,我希望我的宇宙星辰之说真是无稽之谈,我希望这世上有前世今生,有六道轮回。 就在蒲子轩弥留之际,天空中一束巨大的蓝色光柱直挺挺地向他照射下来,蒲子轩顿时沐浴在一阵蓝光之中,那光芒无比温暖而柔和,让人感觉全身舒服。然后,他感觉到他的身子浮了起来,悬在了半空中。 那四人大惊,纷纷退后几步,鲁秀琪惊恐地问:“这是什么鬼东西?” 壮汉乙惊呼道:“坏了坏了,我六姑婆曾经说过,圣光普照,不成佛,便要成魔,我们……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为好,小心爆炸啊。” 朦胧中,蒲子轩听到四人一边惊呼一边逃命而去,周遭顿时安安静静。 蒲子轩觉得他已经死了,灵魂正在享受着升天的快感,突然,他的身子发出一声爆炸声,随后便不省人事。 同一时刻,在深山的某处,一个温婉的背影从茅屋中走出,仰望星空,喃喃说道:“先生,终于,觉醒了吗……”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十七话 白发女妖(一) 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混沌中,蒲子轩感觉他失去了方向,没有上下左右、没有东西南北,他像一个孤独的木偶被丢在虚空中。他努力地想去抓住什么东西,忽然,他又回到了开心府中,那一幕幕熟悉的场景再次在他的世界中翻滚。 他和爹一起望着天上的繁星,他问:“爹爹,我的娘到底去了哪里啊?” 爹道:“娘在你两岁的时候,就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问:“有多远?走路要走多少天?” 爹道:“呵呵,那地方走路到不了。” 他问:“那骑马呢?” 爹道:“骑马也到不了。” 他又问:“那么坐火车呢?” 爹慈祥地应道:“火车也到不了哦,轩儿,你的娘在哪里,爹爹也不知道,或许她正在天上的哪颗星星上,守护着咱们。” …… 紧接着,场景转换到了父亲离开他的那天。 父亲把他的手交到和先生手里,嘱托道:“佑岚,今后轩儿就交给你了,他是我唯一的儿子,请一定替我照顾他到十八岁。” 和佑岚拍拍蒲卫海的肩膀道:“蒲兄,你我兄弟一场,你的儿子,便是我的儿子。” 他哭着问:“爹,你要去哪?” 父亲蹲下身子,亲了亲他的脸,说道:“小七,我留在这里,只会给你带来危险,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等危险结束之后,我们还会相见的。” 他紧紧地拉着父亲的裤腿,哀求道:“爹,你别走,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父亲呵斥道:“不要哭,你要总是这么哭哭啼啼,怎么面对以后的人生?” 和佑岚慈祥地对他说:“子轩,你好朋友在等你呢。”便冲着私塾内喊:“祝元亮,快来接子轩进去。” 祝元亮走出来,安慰道:“你爹爹只是暂时要离开你,可是我爹娘都在战乱中死去,你已经很幸福了,就让伯伯去吧。”说完,递给他一把弹弓:“这个送给你。” 他把弹弓握在手里,心里百感交集,祝元亮便趁势将他拉入私塾。 父亲走出不远,又折回来,从脖子上取下一根项链,戴在他的脖子上道:“以后,你洗澡、睡觉都要戴着它,关键的时候,它可以救你的命。” 交代完毕,父亲再次上车离去,他忍不住又是一阵大哭,喊道:“爹爹……爹爹……” 蒲子轩一边嘴里大叫着“爹”,一边坐起身来,看到旁边的祝元亮,这才意识到,那一幕幕都是他的梦境。 祝元亮惊喜道:“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是不是又梦到你爹了?” 蒲子轩愤懑道:“哼,要是我找到他,一定要好好问问,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我丢下,他是怎么当爹的?” 祝元亮叹气道:“得了吧,你至少还有个念想。我呢,就算想冲着爹娘大吵一顿也没机会了。” 蒲子轩看着头部和全身上下缠着的绷带,这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祝元亮反问道:“我还要问你呢,你昨晚和那个琪琪出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蒲子轩想了想道:“对,我被他们算计了,那琪琪叫了三个壮汉,讹我的钱,我不从,就和他们打了起来,我哪里打得过那么多人?后来就不省人事了。你呢?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祝元亮道:“我昨晚在酒馆喝到子时,回府上一看,你居然还没回来,我就想你是不是没玩过瘾,便又等了一个时辰左右,见你还没回来,我便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回想那琪琪说话的样子,着实有些口不对心,我便想,他娘的会不会是妖怪变的,把你弄出去吃掉了。 我记得她说过一个地名‘演武坝那边的小树林’,于是干脆出门去那边找你,到了小树林,我看见了你的马车,上车一看,没人,就往林子里走,结果看见你平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就叫你的名字,可你就是怎么也不回应。我见你那样子着实可怕,像是鬼上身,只好将你抬上马车,把你载回家里再作打算。 回到府上,我把你搁在这床上,便赶快出去找大夫,可是那么深的夜,谈何容易。我先去找那个木大夫,没人,邻居说已经逃难去了,我又去敲李仙然中医的门,谁知他在里面喊‘我自己都快病死了,哪还顾得上别人啊?’我就想,一个一个这么找下去,怕是把时间耽搁了,好在我当初学过包扎术,便又回到府上自行替你包扎。你的头部、身上多处受伤,好好歇息吧,我一会儿再出去给你找大夫。” 听祝元亮说完,蒲子轩着实产生了一股子愧疚感,抱歉道:“真是对不起兄弟了。” 祝元亮尴尬地问:“这……何出此言啊?这可一点也不像你。” 蒲子轩道:“是我重色轻友,把你抛在酒馆里,没想到你不但不介意,还为我付出这么多努力……唉……千不该、万不该,这见色就乱的毛病,实在是应该改改了。” 祝元亮叹口气道:“这一层,我压根儿没想过。反正,你没事就好,快躺下休息吧,我出去了。” 蒲子轩扭动了一下脖子,抬了抬胳膊道:“我看不必了。” 祝元亮责备道:“这种事情你可千万不要逞英雄,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心乱来留下后遗症。” 蒲子轩“蹭”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我的穴道之间不停地游走,每到一个地方,那处的伤顿时就好了,你看。” 说完,蒲子轩捶捶脑袋,捏捏手臂,说道:“完全不痛了!” “这可真他娘的是奇迹啊!“祝元亮又惊又喜地问,“你确定不需要任何治疗了?” 蒲子轩当下感觉身子已经完全和常人无异,甚至比平日的状态都还要好些,于是“唰唰”地把全身的绷带全部扯掉:“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确定不需要。” 祝元亮道:“真是难以置信!那好,既然如此,时间也不早了,我去巡逻了,有什么事情,你再来街上找我。” 说完祝元亮便出门而去,望着祝元亮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蒲子轩百感交集,喊道:“胖墩,这几天就多玩玩吧,我作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包你喜欢!” 祝元亮眼睛一亮,回头问道:“什么决定?”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十八话 白发女妖(二) 蒲子轩说的“重大决定”,就是去把摘月楼买下来。 其实这个想法他早已有之,摘月楼是丽江最好的青楼,那里面的鸨儿不但个个能歌善舞,而且容貌迷人,老板张建业守着这颗摇钱树赚得可是盆满钵满。蒲子轩一年前曾经和张老板谈过,那老板说什么也不卖,后来拗不过蒲子轩,便说了一个数字:五百两银子。 蒲子轩虽然有钱,但也不想做冤大头,青楼的成本主要只是场地,就算加上“摘月楼”这块牌子,也顶多不过价值三百两银子,所以一直没有下手。时过境迁,丽江战事一触即发,人人自危,越来越多的人弃城而逃,摘月楼的生意也便一落千丈了。那张老板见蒲子轩居然还有意向接盘,笑得合不拢嘴,没费太多口舌,蒲子轩一百四十两银子便将摘月楼拿了下来。 蒲子轩买下摘月楼的原因有二:一是感谢祝元亮为他做的一切,在二人分道扬镳之前,让他也在酒池肉林中享一享人间快活;二来,则是琪琪的事件点醒了他,他做了太多伤害妇女之事,指不定哪天就会招来报应,故而打算元宵之后便将这些烟花女子遣散从良,积一点德。 祝元亮果然没有“辜负”蒲子轩的美意,对这个决定赞不绝口,那几日,他天天利用巡逻的间隙到那摘月楼去开荤,恨不得把自己榨干,他活了二十多岁,终于从一个男孩变成了男人。 而蒲子轩每天除了陪祝元亮那一时半会儿,其他时间都整日待在摘月楼二楼的一间书房中,研究着大清的地图,在心里盘算着各条出行的线路。时间一天天过去,一晃,便来到了元宵节。 那天,蒲子轩把摘月楼的鸨儿一个个叫到他的书房,给她们每人二十两银子,让她们对个人的将来自作打算。摘月楼一共有十五个鸨儿,快打发过半时,一名黑衣女子不请自来地走进了书房,张口便道:“蒲公子,到我了。” 蒲子轩顿时纳闷,这女子虽拥有不输任何人的花容月貌,气质也颇为符合这烟花之地,但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她。摘月楼的十五位鸨儿他在接手以前就非常熟悉,这黑衣女子绝不是她们中的一个,便问道:“你是谁?” 黑衣女子道:“我叫柳月衫,久闻蒲公子大名,为人仗义、乐善好施,本想今日到摘月楼来应聘女校书,不想蒲公子已决意遣散姐妹,真是时运不济啊。” “女校书”、“内人”,都是云南人对青楼女子的尊称,蒲子轩一听,便颇感遗憾:“承蒙柳姑娘看得起我这一亩三分地,今日得见也是缘分,如不嫌弃,我就按她们的标准,也发你二十两银子好了。” “蒲公子果然如传闻一般仗义疏财,只是,小女子还有一愿望,希望蒲公子成全。” 蒲子轩问:“什么愿望?” 黑子女子羞答答地道:“小女子爱慕蒲公子已久,今日一别就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只盼能与蒲公子行一回周公之礼,此生无憾。” 蒲子轩一听,顿时心花怒放:摘月楼的鸨儿我早已玩腻,而面前这个美丽而陌生的女子主动投怀送抱,岂不是大美之事? 正要有所回应,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被琪琪算计的那一出,蒲子轩顿时警觉,但又一想:那次是在荒郊野外,这次则是在我的地盘,怕它个鸟!便撩开上衣道:“好,我成全你。” 黑衣女子妩媚地靠近蒲子轩,将他压在座椅上,一边亲吻他的脸颊,一边抚弄他的身体,蒲子轩一时感到呼吸困难,却又舍不得这种感觉,顺从地配合着她。 正到忘情处,那黑衣女子娇滴滴地说道:“蒲公子,把你的心给我,好不好啊?” 此刻正值蒲子轩纵情忘我之时,哪还有心思去细想这话里面的名堂,便情不自禁道:“好好,心肝脾肺脏,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霎那间,那黑衣女子突然完全变了一副面孔,冷冷地说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蒲子轩顿时感到胸口一阵钻心的剧痛,定睛一看,只见女人的指甲正变得又尖又长,深深刺入他的胸中,似要把他的心脏挖出来。 大惊之下,蒲子轩本能地用头撞击女子头部,用手把她艰难推开,一脚将她踢出。黑衣女子叫了一声,往后踉跄了几步以后停下。 蒲子轩低头看身体,只见胸口五股鲜血正从小孔中冒出,不禁惊呼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哈哈哈……这人类的形态,真是不方便啊,让我力量弱了好多,不然早就把你心脏挖出来了。”说完,黑衣女子容貌发生了变化,只见她的头发变成白色,耳朵变得尖利,一脸的青面獠牙,宛如女鬼,说道,“还是这个形态方便多了!” 蒲子轩大惊道:“又是妖怪!” 白发女妖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朝蒲子轩走来,她的身上隐隐约约冒着红色的气焰,和当时狼人身上的气焰一模一样,让蒲子轩感受到一种足以轻松取其性命的压迫感。 要知道,当初他们可是十多个人围攻狼人才勉强将其击败,何况那狼人一直在让着他们,如今在这狭小的空间中,蒲子轩独自一人,对方又是冲他心脏来的,局势已经完全可以用“绝境”来形容。蒲子轩感觉到死亡在向他迫近,又没有酒意壮胆,哆哆嗦嗦地道:“别杀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白发女妖丝毫没有谈判的意思,不屑地笑道:“哈哈,你的心脏可是无价之宝,有了它,我还要钱干什么?” 蒲子轩只好大喊:“来人啊!救命啊!” 话音未落,女妖已经一个猛扑,将蒲子轩按倒在地。她用左手卡住蒲子轩的脖子,右手向其心脏处伸来。蒲子轩用左手试图去阻止她的动作,谁知她的力量比刚才又增大了不少,五爪重新刺入肉里。 僵持之际,蒲子轩突然又感到了全身一股熟悉的热量在剧烈游走,随后汇聚到他的左手上,只见他的整个左臂散发出一股天蓝色的气焰,气焰瞬间凝聚成一团半透明的球体,球体又迅速变化成一只龙爪的形状,一时间,蒲子轩仿佛多出了一只天蓝色的“手”,这只空闲的爪子直接击向女妖的头部,竟一掌将她击飞出去。 女妖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不过并未受到大碍,她站起来,嘴角流出天蓝色的血液,大惊道:“你……你已经会使用净化之力了!” 净化之力?这是什么东西?还没问出口,只听见门外已经有鸨儿在敲门,问:“蒲公子,你怎么了?可以进来吗?” 白发女妖见状,不甘地说了声:“你给我等着!”便一溜烟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蒲子轩见局势已转危为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喊道:“进来吧。” 两个鸨儿一进屋,顿时一脸惊讶道:“哎呀,对不起,蒲公子,我们这就出去!”蒲子轩这才意识到他忘了穿好衣服,正袒胸露乳地对着二女,只好打着哈哈道:“没事没事,就是突然做了个春梦,躁得慌。” 好不容易把鸨儿们都打发完毕,蒲子轩马不停蹄地赶到街上,找到正在巡逻的祝元亮,一见面便说道:“胖墩,我今天又遇上妖怪了!我差点以为就见不到你了!” 祝元亮纳闷地问:“你不好端端地待在摘月楼里,跑出去招惹什么妖怪?” 蒲子轩急促说道:“我哪出去了啊?正是一个白发女妖,变化成鸨儿的模样,到摘月楼来接近我。” 他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祝元亮。 祝元亮大惊:“看来,就算我们不去主动招惹妖怪,妖怪也已经找上我们了。没说的,我们马上去找人,一起去剥了那女妖的皮!” “不不不!”蒲子轩劝道,“我来找你,恰好是提醒你们不要去招惹那妖怪,她应该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我估计这两天那女妖还会来找我,你们都不是她对手,我是专门来告诉你,从今天起你不要回开心府,太危险了,等那女妖主动来找我时,我来对付她。” 祝元亮骂道:“你他娘的,现在是逞英雄的时候吗?知不知道对付一个妖怪我们要出动多少捕头才能勉强一战?你一个人,怕是去给妖怪塞牙缝都不够!” 蒲子轩自信地说道:“不是我逞英雄,我身上好像有某种力量苏醒了,刚好可以制服那妖怪,其实上次与狼人战斗,最后的一声爆炸也是我体内发出来的,每次和妖怪战斗到危险的时候,这种力量就会出现,还有……”蒲子轩解开衣服:“我身上的伤总是好得很快,上次被打成全身瘫痪,一个晚上就好了,这次被妖怪抓伤的地方,不到一个时辰也全好了,所以我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们人多了,反而会给我添乱。” 祝元亮瞅了瞅蒲子轩完好无损的左胸,半信半疑道:“好,我且相信你,不过我还是会叫一批人在附近候着,一旦有什么危险,记得要立刻呼叫我们!”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十九话 先祖(一) 入夜,一轮皎洁的明月高高地挂在夜空中,空气干冷干冷的,一丝风也没有,丽江城里本就不多的人们都纷纷赶往城中心逛元宵的社火烟花,开心府所在的一方角落了无生气,偶有虫鸣鸟叫反而更加显得荒凉无比。 蒲子轩吃过晚饭便一直守候在家中,早早将各个房间的烛火点得通亮,房屋在摇弋的火光中影影绰绰地闪动,看起来每个角落都像是有妖怪在张牙舞爪地乱舞一通。 在离开心府百步距离的树丛中,祝元亮率领着二十名捕快,全副武装,埋伏于此。他们约定,倘若蒲子轩一旦遇上任何危险需要救援,便将露台上的火烛打灭,众人便会一拥而上,协力除妖。 蒲子轩自是对此由衷感激,却自信毫无必要,只不过,他故意要让这些能征善战的武夫们见证自己如何只身降妖,出出风头,便同意了他们的安排。 晚饭时蒲子轩喝了三碗酒,趁着兴起,早早便坐在厅房的凳子上,身边摆放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刀、剑、连弩、平底锅……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还在脑海里不断演练着妖怪出现的各种方式,然后自己如何帅气地发起进攻。 对于这种蓝血的怪物,蒲子轩早已确信了他们的存在,并且相信它们与他的身世一定有着某种奇怪的联系。 他们为什么想吃我的心脏?我身上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来头?是否和爹的失踪有关?那琥珀又是怎么回事……有太多的谜团,需要我活捉一只这样的怪物来好好质问一番,而这次这个会说话的女妖则是最好的目标。为此,我无所畏惧,甚至,我期盼着她速速再次出现,我要把她踩在脚下,用连弩指着她的鼻子,让她一五一十地招来! 时间不声不响地过去,蒲子轩始终凝神屏息地注视着周遭的一举一动,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他感觉到听觉变得无比灵敏。 终于,他听到了那熟悉的呼吸声“哈——哈——”由远及近,绕梁而来。 她果然来了!她会从何处出现?是露台?还是窗户?抑或是破门而入?蒲子轩左手握着连弩,右手拿着平底锅,尽管酒意尚足,但不知不觉中手心里已然全是冷汗。 在某一个时刻,那呼吸声突然消失了,想来女妖已经停住了脚步,就在这硕大的开心府中的某一个角落! 蒲子轩凭借着声音最后出现的地方,判断女妖应该停在了二楼他的卧室一带。 说来也真是奇怪,当妖怪真正现身时,也从未有过此番恐惧的感觉,难怪何先生说过:人类最大的恐惧源于未知。 蒲子轩下意识地朝祝元亮埋伏的方向看看,不自觉地移动至烛火处,思虑再三,最终又放弃了求助,如履薄冰地来到二楼,只觉得腿脚发颤,步履蹒跚,似乎几步路都让他走了一生。 终于来到二楼门廊,见他卧室本来关闭的房门果然已经打开。他小心翼翼地倚着外墙,定睛往里一看,没人!便径直进入,用连弩往床下一瞄,还是没人!那妖怪还能藏身的地方,只能是在衣柜里了! 蒲子轩屏住呼吸来到衣柜门前,用脚尖把衣柜门勾开,大喊一声:“去死吧!”便朝着衣柜里面射了一箭,却只看到箭头扎扎实实地射在衣柜的木板上! 到处都没人,莫非……门背后? 蒲子轩忽然感到背后一阵阴风袭来,也不多想,抬起右手的平底锅,一个转身将平底锅挥出!只听见“当”的一声闷响,背后偷袭的女妖应声倒地! 蒲子轩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美丽女子,压抑了太久的恐惧感终于得以释放,用脚猛踢了她的腰部,勃然大笑道:“哈哈,臭妖怪,你不是叫老子等着吗?老子就在这儿,来吃啊!来啊!哈哈!” ……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女子已经醒来,被蒲子轩五花大绑在堂屋的木凳上,接受盘问:“你其实就是白天那个白发女妖,晚上来找我报仇的?是不是?快说!” 女子无辜地哀叹道:“哎呀,尊敬的蒲公子,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什么白发女妖,也不认识她,我叫陈淑卿,今晚是来找你帮忙的,快帮我把绳子解开吧。” 蒲子轩嘲讽道:“哼,还想骗老子,一会儿柳月衫,一会儿陈淑卿,老子再信了你,岂不是比那胖墩还蠢了?” 屋外树丛中,祝元亮打了一个喷嚏,骂道:“娘的,谁在背后说老子?” 屋内,女子叹口气道:“哎呀,小七,到底要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呢?” 蒲子轩立刻警觉地问:“‘小七’这名字,是我爹小时候给我起的乳名,因为我出生时刚好七斤,等我长大了,他就不这么叫了。这名字,连胖墩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女子得意地应道:“别说你的小名,你祖上九代人的情况我都了如指掌啊,你爹叫蒲卫海,你爷爷叫蒲仲山,你太爷爷叫蒲启凡……” 不等女子说下去,蒲子轩诧异地打断道:“打住打住,这些事情,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从你祖上九代起,便一直关注着你们蒲家啊。” 蒲子轩更诧异了:“你一直强调‘九代’,我问你,为什么是祖宗九代?一般不都是说祖宗十八代吗?” 女子惊讶地反问:“啊,你的祖上第九代如此著名,你居然都不知道吗?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爹蒲卫海都没告诉你吗?” “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失踪了,我连我娘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何况祖宗九代?你既然知道,那就速速给我招来!”说完,蒲子轩举起连弩对准了女子。 女子怒道:“把这鬼东西给我放下,把绳子给我解开,你这像是在向别人打听事情该有的语气吗?” 蒲子轩不屑道:“你这妖怪,现在有和我谈判的资格吗?” 女子没好气道:“哼,你以为就凭你这下三滥的手段,就可以捆住我吗?告诉你,我只是尊重你,所以没有发力而已,只要我愿意,这破绳子马上就会跟废纸一样断开,信不信到时候,就算是十个你加起来也绝非我的对手。”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二十话 先祖(二) 听女子如此一说,蒲子轩也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仔细地又端详了她一阵子,这女子头发为亚麻色,身着粉色对襟褙子,双耳还佩戴着精致的银质耳环,虽和那白发女妖变化的美女同样倾国倾城,眉宇之间却是娇媚中透着可爱,全然没有那女妖的邪魅之气。蒲子轩的防线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放下连弩,好声好气道:“好,那请你告诉我,我的祖上是谁吧。倘若能说服我,我立马给你解开绳子。” 女子道:“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你的第九代祖先,就是史上最伟大的净化使者,柳泉居士啊。” 蒲子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是净化使者?柳泉居士又是什么东西?” 女子叹口气道:“唉,果然不知道,看来还得先给你普及普及常识。柳泉居士,就是蒲松龄先生的别号啊!” 蒲子轩大惊道:“什么?我是蒲松龄的后人?”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不是姓蒲吗?” “姓蒲就一定是蒲松龄的后代吗?人家写了《聊斋志异》,那么伟大,谁敢想啊?” “罢了罢了……唉,果然,一说到蒲松龄,你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聊斋志异》,我就问你,你对蒲松龄先生了解多少?” 蒲子轩应道:“嗯……私塾先生给我们讲过,蒲松龄原本想考取功名,可是一直榜上无名,郁郁不得志,又穷困潦倒,于是便在老家开了一间铺子,叫做‘聊斋’,给路人提供免费的茶水喝。他不要路人给他钱,只是要求每个人都要给他讲一个与鬼怪有关的故事,然后他便将这些故事汇集成了志怪小说《聊斋志异》……后来……嗯……后来……罢了罢了,我可不是什么好学生,记得的,也就这么多了。” 女子笑了笑问道:“你都说了,蒲先生穷困潦倒,养活自己都困难,还怎么可能给别人提供免费的茶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蒲子轩顿时纳闷:“是很奇怪,不过,我之前又不知道我是他的后代,关心那么多干什么?” 女子郑重地说道:“世人只知蒲松龄是大作家,却不知道先生其实真正的身份是净化使者。你作为先生的后人,可不能不知道真相啊……的确,如你所言,先生的前半生,是考取功名却郁郁不得志的前半生,不过先生自打三十五岁净化之力觉醒开始,便就走上了一条降妖除魔的道路,他的后半生,是与妖怪纠葛的后半生啊。” 蒲子轩好奇地问:“照你这么说,《聊斋志异》上的故事都不是编纂,而是蒲松龄的亲身经历吗?” 女子点点头:“至少大部分是吧。他希望后人知道这世界上与妖怪有关的真相,可惜,这不符合统治者的利益,先生知道要真那么写,这些书籍一定会被焚毁,所以便写成志怪小说,这才使作品得以保留下来。唉,你们不知道也难怪,历史的真相,早已被人所刻意掩埋掉了。” 蒲子轩又问:“那……那净化使者,到底是什么东西?” 女子不疾不徐地讲述道:“这世界上,自古以来,就有两个截然对立的群体:一个是妖怪,一个便是净化使者。妖怪的可怕你已经领教过了,而净化使者就是觉醒了净化之力的人类,只有用他们的净化之力,才能与强大的妖怪抗衡。这样的人,九十三万六千四百人中才有一个,蒲松龄先生就是其中的翘楚,而就在前些日子,你身上的净化之力也觉醒了。” 蒲子轩想了想说道:“难怪那白发女妖被我身上的这股力量击败了,她当时也说了这个词语‘净化之力’,这个谜团,算是解开了。不过……为什么那么精确?什么九十三万……多人里面才有一个?” 女子顽皮地说道:“哎呀,其实我想说一百万人里面才有一个,不过越具体,听起来越真实嘛。净化使者的后代不会必然觉醒净化之力,不过,几率总会比普通人大出不少,先生去世之后,他的后代一直没有觉醒净化之力,我辛辛苦苦等了一百四十多年,终于等到你觉醒了!” 蒲子轩大惊:“一百四十多年?你……你多少岁了?” 女子不咸不淡地应道:“我也是妖怪嘛,我们妖怪至少都有四五百年的寿命,当然活得长。至于我嘛,大概快一百七十岁了吧。” 蒲子轩又举起了连弩:“你果然是妖怪!你来找我干什么?” 女子噘着嘴说道:“你不要搞得这么紧张好不好?妖怪就一定是坏人吗?你们人类就一定是好人吗?何况,我也不完全是妖怪,我身上也流淌着人类的血液,一半是人类,一半是妖怪……” 蒲子轩一时想到了狼人,又想到了黄平安,想起他自己都说过的那句“人啊,有时候比狼还歹毒”,便又放下连弩,问道:“那你这人妖今晚来找我,有何贵干?” 女子骂道:“呸呸呸,你这臭嘴,什么人妖?我这叫半妖!半妖懂不懂?” 于是蒲子轩又想起了丽安路十四号那个小男孩说过的话:“妖怪和人结合后,生下的妖怪就是半妖。”一些零碎的谜团逐渐拼凑在一起,蒲子轩觉得似乎快给它们组成一个体系了,便改口问:“那,你这半妖找我,有何贵干?” 女子道:“今晚是月圆之夜嘛,我想请你用你的净化之力,将我变成人类。” 蒲子轩皱眉问:“为什么你想变成人类?” 女子的眼神变得有一点沧桑:“这是我和先生之间的约定,可惜,先生没有能够等到这一天……” 从女子的眼睛中,蒲子轩确实感觉不到她的敌意,甚至产生了一丝怜悯之情,便渐渐卸下防备,说道:“好,你叫陈淑卿是吧?那,你告诉我,你和蒲松龄……蒲先生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样的故事?只要如实相告,我祖上未尽的遗愿,我愿意替他完成。” 陈淑卿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着蒲子轩:“好,既然你是先生的后代,我也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了,这事,得从康熙三十五年说起……”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二十一话 聊斋遗珠(一) 蒲子轩只知道他的太爷爷在搬到丽江定居之前,曾今是河南人士,不想祖先蒲松龄居住在更北方的山东省济南府蒲家庄,所有的故事,便是从那里开始。 康熙三十五年,即西元一六九六年,五十六岁高龄的蒲松龄依然身体健硕,长期从事着降妖除魔的工作。那时候的华夏大地,正值妖孽横行的时代,原本生活在崇山峻岭间难觅行踪的妖怪,频频出入人类社会,肆意地侵害着天下苍生。 一日,蒲家庄附近的红枣庄,一只人脸狼身的巨大怪物闯进村内,向村民发起了袭击。怪物所到之处,整个村落已然死伤无数、满目疮痍,村民惊呼着四下逃窜,其中,一位抱着婴儿逃命的母亲和旁边的男人成了狼人的新目标。 狼人的腿脚疾如闪电,霎时间便在村边山路上追上了三人,还没等女人反应过来,狼人已从身后扑倒了女人,将婴儿叼在嘴里。 女人惊慌失措地大喊:“求求你,放过孩子,求求你!”尽管她的声音无比凄惨,狼人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几口之下,婴儿便已成为其腹中之物。 女人悲痛欲绝,悲愤之下,拾起路边一块石头狠狠地砸狼人的头部,大喊道:“你这妖怪,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狼人被激怒,待完全吞下婴儿后,迅即用爪子掐住女人的脖子,稍稍一用力,那女人便当场命丧黄泉。 男人见状,早已吓得瘫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哀求道:“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狼人扔掉女人的尸体,举起爪子正要对男人下手,路过红枣庄的蒲松龄正好赶到,大喝一声:“妖怪,住手!” 狼人一愣,转头看了看蒲松龄,用不人不鬼的嗓音说道:“你是净化使者。” 男人见到救星,赶紧爬起来跑到蒲松龄身后央求道:“柳泉居士,求求你救救我啊!” 蒲松龄对着狼人喝道:“你作恶多端,死后该下十八层地狱!” 狼人邪气十足说道:“该死的是你,净化使者,只要你把心脏给我,我今天就放过这个男人。” 净化使者虽然是妖怪的克星,但具体到个体的净化使者和妖怪之间,却无必然的克制关系,鹿死谁手,要看双方的本事,故而狼人对蒲松龄的挑衅并非自不量力。 两人之间并不多话,狼人已经将妖力提升到足够的高度,片刻之后,它全身红色气焰弥漫,引得四周飞沙走石,狼人张开獠牙嘶吼一声,便径直冲向了蒲松龄。 蒲松龄从容地面对着狼人,微微发力,只见手上已聚起了一团天蓝色的气焰,再一抬手,一道蓝色光柱从他手中放出,直接打穿了狼人的身体,狼人立即应声倒地。 狼人大口大口吐着蓝血,惊诧道:“这么强的净化之力……你……你是何人?” “柳泉居士,蒲松龄是也。” 狼人释然道:“你……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蒲松龄……我有眼不识泰山,不过,能死在你的手上,也算死得其所了。” 蒲松龄厉声问道:“你为何要伤害那么多人性命?” 狼人有气无力地应道:“饿……” 蒲松龄心里一阵酸楚,这几年由于战乱、天灾、妖祸,山东大地上到处欠收,连自己也几日没能饱餐了,颇能理解这妖怪的处境,但伤人性命毕竟是伤天害理之事,便喝道:“你这恶狼,一共伤了十人性命,必须去地狱赎罪!转世之后,我要你拯救二十条生命,方可解脱。”说完,他的嘴里念念有词,狼人便在这念咒声中断了气。 村民见妖怪已死,纷纷赶来拜谢蒲松龄,有人拿出腊肉、香肠作为谢礼,蒲松龄均一一回绝。尽管自己早已穷困不堪,可这些村民的日子并不比他好上多少,他一直坚信,上天赐予他这与众不同的净化之力,是要他伸张正义、为民除害,而非赚取钱财。 这一日,蒲松龄本来只是要上山采药,告别了村民,便继续往山上走去,不时,便听到一阵“呱呱”的凄厉叫声,便稍稍凝神,感受到一股微弱的妖气。 蒲松龄顺着叫声和妖气的方向走进小树林里,只见地上,一只幼小的九尾狐狸正被捕兽夹夹住腿部,伤口处正渗出天蓝色的血液。 “哦,多可爱的小妖怪啊!”蒲松龄小心翼翼地将捕兽夹掰开,将小狐妖解救出来,说道,“虽然你是妖怪,可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你的邪气,只要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就不应该受到惩罚。”说完,蒲松龄将小狐妖托起来,左手在右手小臂处划出一道口子,暗暗运用净化之力,将自己的血液输送进小狐妖的伤口中,随后扯下衣服上一块碎布,将小狐妖包扎好,轻轻放入背篓,继续前行。只见那小狐妖顿时停止了痛苦的叫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夜晚,在聊斋中,蒲松龄和老伴刘氏就小狐妖的前途进行了探讨。蒲松龄提议道:“反正我们的儿子也不在身边,就把她当女儿养着吧。” 刘氏比蒲松龄小三岁,一直是蒲松龄的贤内助,对他的意见也大多言听计从,这次却为难地说道:“好是好,可她毕竟是妖怪啊。现在外面都知道你是他们降妖除魔的大恩人,一旦知道你养着妖怪,那你可是百口莫辩啊。” 蒲松龄笑道:“纯粹的妖怪,平时都是怪物的样子,一眼便能看出来,要变成人形需要花费很大的妖力,而且不能长久,可是一旦妖怪接受了人类的输血,就会成为半妖,长期保持人类样子,只要不刻意变成妖形,就绝对不会被人识破,不信,你跟我来。” 两人一起来到柴房内,只见那背篓里的小狐妖,果然已经九成变作了人形,宛如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姑娘,只有那尖尖的耳朵还未变化。蒲松龄道:“看,估计到了明天早上,这耳朵也该变成人的耳朵了。” 小狐妖看见两老过来,兴奋地在背篓里跳上跳下,嘴里断断续续地吐着:“谢……谢……” 一看到小女孩可爱的模样,刘氏也顿时开心得合不拢嘴,想了想道:“就跟外面说,这是表亲家的女儿,从山西逃难来的。我啊,给她想了个名字,叫做陈淑卿,怎么样?” 蒲松龄一听,欣慰地把刘氏搂在怀里:“淑卿?真是个好名字!我就知道,不管我做什么,你最后一定会支持我。谢谢你,有你,我蒲松龄这一辈子值了。” 刘氏也暖心地道:“当年我不也是逃难嫁入的蒲家吗?这么多年来,你考功名也好,教书也好,降妖除魔也好,写书也好,我从来就没有干涉过你的选择。虽然我们不能大富大贵,但只要能平平安安,坦坦荡荡过完这一生,我也便无怨无悔了。”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二十二话 聊斋遗珠(二)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十六年过去了,蒲松龄已满七十二岁高龄,刘氏也已然六十九岁,卧病在床,而陈淑卿已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的实际年龄虽不可考,然而以蒲松龄收养她那年为一岁算起,也已经来到了十七岁的花季。 一日,在离蒲家庄三里不到的杜鹃湖畔,陈淑卿正和邻村的青年王鸿庆卿卿我我。王鸿庆满脸麻子,面相丑陋,但陈淑卿毫不在乎,两人从小就如青梅竹马般嬉戏长大,不谙世事的陈淑卿早已为王鸿庆情窦初开,希望蒲松龄将自己许配于他。 王鸿庆递给陈淑卿一串糖葫芦:“来,你喜欢的糖葫芦。好吃吗?” 糖葫芦是陈淑卿的最爱,然而蒲家庄里买不到,陈淑卿也没有能力远赴集市购买,王鸿庆父亲王塰通却在城里经营了几门生意,两个女儿均已打发,又只有这一个儿子,便常常惯着王鸿庆,欲将生意传让于他,因此王鸿庆不但家底丰厚,更是经常进出集市,每日不忘带回糖葫芦,以此大献殷勤。 陈淑卿一边品尝,一边甜蜜地答道:“太好吃了,谢谢你每天都给我送糖葫芦,我怎么都吃不腻。” 王鸿庆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又摘下一束嫩黄色的马兰菊,插在陈淑卿头上,说道:“真好看。” 陈淑卿冲着湖面望了一眼倒影,羞答答地问:“你是说花好看,还是我好看?” 王鸿庆温柔地说道:“花好看,你更好看……淑卿,真是不敢相信世间还有你这般美貌又贤淑的女子,你已经十七岁了,可以成亲了……嫁给我好吗?” 陈淑卿开心地应道:“好啊,待我跟先生说一声,只要他同意了,你就来我们家提亲,行吗?” 王鸿庆顿时喜形于色:“没问题没问题,我王家一定会把聘礼准备得风风光光,让柳泉居士也享享人间富贵!太好了,淑卿,我王鸿庆做梦也想不到,如此美丽的女子,也愿意委身于我这样的丑八怪。” 正说着,蒲松龄已来到附近,高喊道:“淑卿,回家吃饭了!” “哎呀,先生在叫我了,我先回去了,等我好消息。”陈淑卿轻轻拥抱了一下王鸿庆,转身随蒲松龄回去,路上忍不住问道:“先生,‘好看’、‘丑’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人们常常说有人长得好看,有人长得丑,我怎么分辨不出来?” 蒲松龄笑道:“呵呵,那是人间的标准,你是妖怪嘛,再活个一两百年,兴许就能分辨出来了。” “嗯,我虽看不出来,可我也知道,什么‘好看’、‘美丽”都是夸人的,‘丑’是骂人的,反正,只要别人说我好看,我就高兴死了。” 蒲松龄语重心长地说道:“分辨不出来也是好事,人们太容易以貌取人,殊不知,这世上从来只有丑陋的人心,却没有丑陋的皮囊。” 陈淑卿显然不解其深意,偷偷瞄了蒲松龄一眼,抿嘴坏笑了一声。蒲松龄疑惑道:“你笑啥?” “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觉得先生你怎么看都好看。”陈淑卿顽皮地说道。 蒲松龄尴尬地笑笑:“哎哟哟,我的小祖宗,先生我都七十多岁咯,还好看,哈哈……” 二人一路说笑着回到聊斋,只见刘氏正躺在床上大声地咳嗽,陈淑卿便上前关切地问道:“阿妈,你好些了吗?我给你喂饭。” 刘氏摸摸陈淑卿的头:“乖,阿妈吃不下,你和先生先吃吧。” 两人默默地吃着饭,陈淑卿小心地开口道:“先生,我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满足。” “你……你把我许配给阿庆,好吗?” 蒲松龄一听,脸上便有了难色,放下碗筷,说道:“这个,我还不能答应。” 陈淑卿压根没料到蒲松龄会拒绝,纳闷地问:“为什么不行啊?我都十七岁了,人家那些姑娘,不都是十六岁就出嫁了吗?” 蒲松龄叹口气道:“唉,你阿妈卧病在床,正需要人照顾,我已经老了,儿子又不在身边,你再嫁出去,阿妈怎么办啊?” 陈淑卿善解人意地说道:“也对,那就等阿妈病好了,我再嫁。”说完,双手合十,祈祷道:“阿妈,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又一年过去了,刘氏的病并没有什么起色,反而变得更严重了,蒲松龄虽是法力无边的净化使者,可以做到很多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情,但面对生老病死,他也和常人一样束手无策,那日,他自责地对刘氏说道:“跟着我,你受苦了,倘若我更有钱一点,你也不用饱受这病痛的折磨。” 刘氏仍然微笑着安慰道:“瞧你说的,我这病,怕是神医来也治不好了,家里已经没几个钱了,你也不要浪费来给我这老东西买药了,不如就留着给淑卿以后当嫁妆吧。” 陈淑卿一听,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说道:“阿妈,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你好起来,你还要送我上花轿呢!” 又一日,陈淑卿跟王鸿庆约会时,鼓起勇气,第一次向他提出了钱的问题:“阿庆,我想向你借五十文钱,好吗?” 王鸿庆问道:“你拿去做什么呢?” 陈淑卿忧伤地说道:“阿妈重病,可是我家连买药的钱都没有了,我想给阿妈抓一点药,让她快快好起来,只要她病好了,先生就同意我们成亲。” 王鸿庆一听,欣慰地掏出一串铜板,交到陈淑卿手里,说道:“不用还了,你也知道,我家是在济南开当铺的,日子还不错,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好了。” 陈淑卿欣喜地把王鸿庆抱在怀里:“阿庆,谢谢你!谢谢!” 陈淑卿马不停蹄地赶回聊斋,一进门就大声喊道:“阿妈——先生——我有钱了,快去抓药吧!” 可这一声吆喝并未换来积极的回应,家里如死一般的沉寂,陈淑卿顿时泛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赶到卧室一看,只见蒲松龄和两个及时赶回的儿子正趴在刘氏的身边泣不成声,而那床上的刘氏,已经面色惨白,停止了呼吸。 康熙五十三年,为蒲家含辛茹苦一世的刘氏因病离世,享年七十一岁。 一串铜板从陈淑卿手上落下,“嚓”地一声掉在地板上。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二十三话 聊斋遗珠(三) 半年之后,刘氏去世的悲凉气氛已经逐渐从聊斋中淡去,王鸿庆的父亲王塰通正式带着儿子上蒲家提亲。 王塰通拱手作揖道:“久闻蒲家养女陈淑卿与我家犬儿王鸿庆彼此倾慕对方已久,今两人都已过了婚龄,在下特地带着庆儿来贵府提亲,只要先生肯将淑卿许配于庆儿,在下承诺,一定为两人举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并奉上丰厚的彩礼,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陈淑卿此刻正躲在闺房内,贴着墙壁偷听堂屋里的对话,脸上不觉泛起了一股甜蜜的笑容。 谁知蒲松龄只是还礼道:“承蒙王员外及公子看得起我家淑卿,只是,婚姻大事,还需从长计议,老朽一时不敢贸然答应。” 王塰通只当是蒲松龄对聘礼心存疑虑,笑道:“呵呵,先生不必从长计议,在下已经将所有礼数考虑周全。成亲之日,王家一定如数奉上礼银一百零八两,迎送彩银十六钱,叩门彩银八钱,净增彩银十八钱,掌翰礼壹两,迎书彩银十六钱,可立字据为证!这样,先生可以放心了吧?” 王塰通提出的标准已经远超普通人家,自认为成竹在胸,谁知,蒲松龄仍然推脱道:“都知道王员外家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此番表态,已经全然体现了十足诚意,老朽深表感激。可是,老朽为人处世,并不看重钱财,实在是心有旁顾,难以从命。” 蒲松龄的拒绝着实出人意料,王鸿庆和门后的陈淑卿均愕然不已,王塰通自然也是不解其意,只好进一步说道:“好,那我再奉上济南城内店铺一间,这我已是心中之底线,还望先生万万不要推辞!” 蒲松龄叹口气道:“唉,老朽一把年纪,生死已是旦夕之间,又岂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今日几番拒绝王员外美意,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也请王员外莫要坚持,让老朽为难。” 陈淑卿听到此言,已经几乎要从屋内跳出来。 王塰通见蒲松龄如此顽固,让自己大伤脸面,脸色阴沉地问道:“难道,先生是嫌弃我家庆儿面相不雅,配不上你家如花似玉的淑卿?” 蒲松龄一听,赶忙赔礼道:“哪里哪里……若能与王员外结为亲家,这方圆十里之内,谁不是可望而不可及?问题不在于贵方,都是我蒲家的错……唉,一言难尽,王员外还是请回吧。” “哼!”王塰通折了面子,气不打一处来,拂了拂衣袖,招呼王鸿庆道,“我们走!” “喂,爹爹……”王鸿庆还想争取些什么,却见王塰通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也只好深深叹一口气,跟着离开。 两人还未走远,陈淑卿便急不可耐地冲出来,质问道:“先生,我和阿庆彼此相爱,人家王家又满心满意来提亲,这成人之美的好事,你为什么就是不同意呢?” 蒲松龄叹口气道:“我何尝不想把你嫁出去,可是……可是,你是妖怪啊!” “妖怪又怎么样?我可以一直保持人类的样子啊,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和他怎么相处一辈子你想过吗?他王鸿庆会一天天变老,可你呢,再过一两百年样子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变化,这能掩盖吗?还有,难道你们不生育孩子吗?” 陈淑卿几乎要哭出来,任性地嚷道:“那我就实话告诉他,其实我就是妖怪,他那么爱我,一定会理解我的!我们可以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们不要孩子,我会安安心心陪着他变老、死去……” 蒲松龄依然叹口气道:“这你又把人类想得太简单了,人类一旦变了心,会变得比妖怪还狠毒……就算他理解你,可他家人呢?你可知道,他娘当年就是被一只蠪蛭吃掉的?那妖怪蠪蛭正好是九头九尾,和你如此相像,你一旦现身,他们只会当你是吃人的妖怪,一把火把你给烧死。” “倘若是那样,我就先把他们杀了!” “不可,万万不可!”蒲松龄严厉地说道,“淑卿,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绝对不可以伤害人类!” 陈淑卿泣不成声地喊道:“难道我就永远不能嫁人了吗?”说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转身跑回闺房里大哭起来。 蒲松龄拒绝了王塰通提亲的消息很快便在乡亲之间传播开了,人们对于蒲松龄的决定大惑不解,在他们的心目中,陈淑卿和王鸿庆成为眷属,简直就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蒲松龄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必要去阻止这门亲事。 人就是这样的动物,一旦认定的好事没有发生,便会判断背后一定有着某种邪恶的阴谋,当然,他们只会用自己的视角对事情背后的原因妄加猜度,于是,风言风语不日便在蒲家庄不胫而走。 “哎哟,蒲松龄家那姑娘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不让她出嫁,人家王员外带着满满的聘礼来也不给面子,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哼,说是什么外地逃难来的亲戚的女儿,我看那陈淑卿啊,八成是他蒲松龄养的小老婆吧?” “可不是吗?他好不容易捱到老伴去世,家里养着这么漂亮一个黄花大闺女,你说他能放过吗?” “唉,所以说这老头啊,降妖除魔是一把好手,可是这人品啊,哎哟,我看连畜生都不如啊!” …… 对面这样的流言蜚语,蒲松龄也只是无奈地笑笑,从不正面回应。 尽管蒲松龄不同意两人的婚事,但他并不反对两人正常交往,陈淑卿还是一如既往地和王鸿庆幽会于周边的山水之间。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转眼来到了康熙五十四年,西元一七一五年。 一日,王鸿庆用他的蒙古三河马载着两人从杜鹃湖回家,一路上,王鸿庆又唠叨开了:“淑卿,你说你家柳泉居士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都快二十岁了,就算他不肯把你许配给我,起码也应该把你许给别人吧,这么大了还把你留在家里,成何体统嘛?别人不说他的闲话才怪了。” 陈淑卿应道:“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先生他就是这副德性,每次一说到我的婚事,他就闷闷不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王鸿庆提议道:“要不,我们私奔吧,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 陈淑卿大惊失色道:“不可,万万不可啊!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要不是他,我早就饿死了,怎么能做这么大逆不道之事呢?” 王鸿庆道:“你不肯忤逆他,可是,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来我家提亲的人都快排到济南去了,要不是我一直死活不从,爹爹早就收了四五个儿媳妇了。可是,我每对抗他一次,我便感觉身上的压力大了一分,我快扛不住了……淑卿,你就让柳泉居士给个痛快话,他到底同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愿意等到你二十岁,要是他还是固执己见,我……我也就死心了。” 陈淑卿感伤地说道:“好好,阿庆,我完全明白你的感受,因为,我和你一样盼着这一天,我今天回去,就再好好劝劝他……”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二十四话 聊斋遗珠(四) 一路聊着婚事,不知不觉两人已回到王鸿庆的府上,本以为这是稀松平常的一天,可是,两人到达家门口的一瞬间,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一个衣冠楚楚的矮个子男人,正带着两个手持大刀的壮汉,站在王家的院子里交谈着什么,而王鸿庆的爹——王塰通,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看样子,这里刚进行了一场杀戮。 王鸿庆飞身下马,冲到王塰通的尸体边,大喊道:“爹!爹!这是怎么回事?” 矮个子问道:“看来,你就是王塰通的儿子王鸿庆吧?” 王鸿庆悲愤至极地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我爹下毒手?” 矮个子冷笑道:“你家老爷子经营不善,正德当铺欠了我们龙威山庄共计一万三千两银子,我们给了他机会还钱,他不珍惜,我们只好成全了他……对了,父债子偿,你这当儿子的,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王鸿庆哭喊道:“不可能,我爹生意一向景气,怎么可能突然欠这么多钱?” 矮个子掏出一张字条道:“这就是证据。” 王鸿庆正要夺过字据,矮个子一个摆手,将字据收到怀里,说道:“这可不能给你,若是你把它毁了,我上哪说理去?” “你们这群狗贼,怕是抢劫钱财不成,杀了我爹以后再用他的手印伪造的字据吧!我不管你们是不是龙威山庄的人,我已经记下了你们的样貌,我要去告你们,要你们杀人偿命!”王鸿庆怒气冲天,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恨不能撕了这个矮子。 “哼哼,你以为你今天可以活着离开这里吗?”说完,矮个子冲一提刀的壮汉使个眼色,那壮汉手起刀落,王鸿庆肩上已经被砍上一刀,血流不止。 陈淑卿大惊失色,呼喊着王鸿庆的名字,冲上去用身体护着王鸿庆喊道:“你们住手!” 矮个子笑道:“哟,看看,这妮子挺有种的。要不,哥几个看你姿色不错,你若是肯陪我们玩玩,我倒可能会考虑怜香惜玉……” 话没说完,矮个子已经被陈淑卿扔出的一块石头重重地砸中了头部,顿时一股鲜血从他额头上流下来。 矮个子捂着头,凶相毕露道:“他奶奶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慢慢地折磨死她!” 由于矮个子的命令是“折磨”,两个壮汉并未下杀手,只是快步走来,一人拉着陈淑卿的一只手,将她仰面朝天按在地上。 矮个子跟过来,狠狠地抽起了陈淑卿的耳光,骂道:“臭婊子,叫你还手!你还手啊,还手啊!” 陈淑卿咬牙切齿地盯着矮个子,却一声不吭。 矮个子顿觉不过瘾,便道:“打她没用,还是给我打这个姓王的小崽子!” 说完,两个壮汉便挥刀又向王鸿庆砍来,陈淑卿果然慌了神,再次冲上去用身体护住王鸿庆,背部随即给砍了一刀。 随后,一刀又一刀向陈淑卿砍来,陈淑卿忍住剧痛,却紧紧护着王鸿庆不放,心里质问着蒲松龄:“这样歹毒的人类,也不可以伤害吗?” 终于,陈淑卿再也无法忍耐,面对生死,她已无从选择,只好大喝一声,变成了九尾狐狸的形态。霎时,一股红色的气焰喷泻而出,轻而易举将两个壮汉震倒在地,随后转身冲着三人发出一阵狰狞的嚎叫。 三人惊呼道:“这女人是妖怪,是妖怪啊!” 陈淑卿邪气十足地问道:“我饿了,你们谁来给我打打牙祭啊?” “快跑啊!”三人哪里还敢造次,赶紧脚底抹油逃命而去。 陈淑卿见三人走远,这才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王鸿庆,问道:“阿庆,你没事吧?” 王鸿庆见陈淑卿变成妖怪,亦是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淑卿,原来是妖怪!” 陈淑卿嘴角流出天蓝色的血液,应道:“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这就是先生不让我嫁人的原因。阿庆,如今你已经知道了我是妖怪,还愿意接受我吗?” 王鸿庆艰难地笑道:“接受,当然接受啊……我未来的媳妇儿是妖怪,那么强大,我再也不用担心被欺负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陈淑卿听罢,顿时感动得泪流满面,变回人形,抱着王鸿庆欣慰地说道:“我今晚便说服先生,待安葬好令尊,便让我们成亲,阿庆,谢谢你!谢谢!” 是夜,在聊斋内,蒲松龄用纱布帮陈淑卿包扎着背上的伤口,叹道:“所以,万般无奈之下,你变成了狐妖的形态保护了王鸿庆,而他也接受了你是妖怪的事实,对吧?” 陈淑卿道:“是的先生,他接纳了我,所以,请你不要再犹豫了,把我许配给他吧。” 蒲松龄沉思片刻,终于点头道:“好,那就嫁了吧。” “真的啊?先生,你终于同意了?”陈淑卿兴奋得几乎要蹦起来。 “嗯,其实,就算今天不发生这件事情,我也早有主意解决你的婚事。我问你,倘若要你失去妖力,变为纯粹的人类,你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啊!先生,你有办法吗?” “呵呵呵,有办法有办法,你等等……”说罢,蒲松龄便神秘地进卧室内取出一本竹简,将它展开铺在长桌上,说道,“这便是办法。” “这是什么东西啊?秘籍吗?”陈淑卿好奇地问。 “其实,自从你阿妈去世以后,我便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让你变成人类。这一年来,我冥思苦想,不断尝试,终于创作出了这本《混月诀》。我已在这上面注入了净化之力,只要在月圆之夜,妖怪身上的妖力最充盈的时候,让此书吸收月光反射到妖怪身上,净化使者再对着妖怪施法,便可以彻底净化掉妖怪身上的妖气,让其变成人类。” 陈淑卿兴奋地叫道:“太好了,那我就可以和阿庆过上生儿育女的幸福日子了!先生,下个月圆之夜是什么时候啊?” 蒲松龄掐指一算道:“三日之后,便是月圆之夜,你准备好了吗?变成人类,会失去漫长的寿命和强大的妖力,或许远不如你想象的那般美好,即使这样,你也不后悔吗?” 陈淑卿毫不犹豫地应道:“生命再长,倘若没有相爱的人陪伴,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先生,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何事,我永远不会后悔的!” 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着,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喧闹声,还有明亮的火光从聊斋的窗户射入,在两人身后映照出两个巨大的人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陈淑卿满脸的惊愕。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二十五话 聊斋遗珠(五) “我来看看。” 说罢,蒲松龄从窗花间隙向外望去,只见几十个村民正举着火把站在聊斋外面严阵以待——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王鸿庆,他大喊道:“蒲松龄,你个老东西,在家里私养妖怪,快给我滚出来!” 陈淑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花容失色道:“是阿庆,他怎么会……” 蒲松龄叹息道:“看来,他假装接纳了你,只是怕你当时伤害他罢了。唉,到底人妖无法并存啊,现在,你知道人心的险恶了吧?” 陈淑卿的眼泪倾泻而出,绝望地问:“不会的,阿庆,不会的……不不……先生,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留在这里,只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蒲松龄指着后门的小路道,“你快从后门逃上山去,千万不要犹豫,十里之外,有一个山洞,你在那里等我,三日之后,我定让你变成人类,然后一起离开蒲家庄。” 陈淑卿举棋不定,嗫嚅道:“先生,可是我……” 此时,已经有人来拍门,大喊道:“蒲松龄,我们知道你和陈淑卿在家里,你们快给我滚出来!不然,我们就烧房子了!” 蒲松龄催促道:“你快走啊!” 陈淑卿哭嚷道:“不走!他们要杀我,我就变成狐妖杀了他们,看看谁更狠!” 蒲松龄厉声说道:“你千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哪怕你就算伤了一人性命,那也等于是否定了我当时救你的初衷,我做鬼也不会瞑目!你给我走,快走!” 陈淑卿终于点点头:“好,我走,先生,请你一定要遵守承诺,三日之后,来山洞找我,把我变成人类!”说完,泪眼婆娑地往山上逃去。 蒲松龄这才从容地打开大门,对着人群若无其事地问道:“诸位乡亲们这么晚来找老朽,有何贵干啊?” 王鸿庆高声说道:“蒲松龄,我们早就怀疑你家陈淑卿有问题,哪有女人头发是那种颜色?今日果然见她变成了一只狐妖,我们村民枉自尊敬你是一代除妖大师,叫你一声‘柳泉居士’,不想你竟然瞒着我们私养妖怪,今天,我们要你把陈淑卿交出来,我们可以饶你不死!” 蒲松龄呵呵一笑道:“王公子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吧?我家淑卿昨日便已离开蒲家庄,去往外地办事,请诸位先回家去,三日之后,老朽自会领着淑卿前来给大家一个说法。” 王鸿庆不屑地说道:“办事?哼哼,诸位,自从那陈淑卿十九年前来到蒲家庄,众人便知那女子自幼无亲无故,这么多年来从未离开过蒲家庄半步,今晚不知是赶了什么巧刚好不在家?请问柳泉居士,陈淑卿要去往何处?所为何事啊?” “这……”蒲松龄一时语塞,想不出圆场的词。 人群中站出一个老者,宽厚说道:“蒲老先生,念在你多年除妖有功的份上,今晚,只要你把那妖女交出来,我以村长的名义担保,村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分毫。” “对,交出来!” “把妖怪交出来!” 人群中不断传出愤怒的吼声,这些年来,妖怪作恶多端,伤人性命,蒲家庄也没少受侵犯,人们对于妖怪早已恨之入骨,容不得半点妥协余地。 蒲松龄无奈地说道:“淑卿真的不在家,不信,你们进聊斋去搜寻便是……” 话音未落,一块鸡蛋飞过来,正好砸中蒲松龄的额头,只听见人群中不知道谁喊道:“跟这老头废什么话?我们捉妖怪,还需要他同意?” “好,别跟他废话,我们去搜!”王鸿庆说完,带头冲进了聊斋。其他人也纷纷跟上,一时间,聊斋内外烟火通明,人头攒动。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巨大的呼吸声:“哈——哈——” 人群惊呼道:“果然有妖怪,陈淑卿,你在哪里?给我滚出来!” 蒲松龄顿时如临大敌,因为他知道,陈淑卿这样的半妖是不会发出这种声音的,这只能是真正的妖怪。他意识到了什么,大喊道:“诸位乡亲,是妖皇哥垛来了,你们快跑啊!” 只见一个巨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小山,正从远方一步一步走来。那身影每踏一步,地面上就发出一阵震动,让原本气势如虹的人群看傻了眼。 有人骂道:“他娘的,这蒲老头,竟然召唤妖皇哥垛来对付我们!” “妖皇来了,大家快逃命啊!” 人群一边大声叫喊着,一边慌乱地作鸟兽散,各自夺命而逃,一时间,原本喧闹的聊斋人去楼空,只剩下年迈的蒲松龄独自面对着越来越近的妖皇。 哥垛大笑道:“哈哈哈,蒲松龄,这样丑恶的人类,你还要继续保护他们吗?” 蒲松龄看了看自己业已七十五岁的身躯,自言自语道:“我还有力量继续保护他们吗?” “蒲松龄,不如你乖乖把你的心脏给我,让我成为比那蚩尤还强大的妖皇,然后灭了这些蝼蚁般的可怜人类,创造一个只有妖怪的伟大新世界,如何啊?” “哼,到了地狱你再慢慢做梦去吧。”蒲松龄将身上的净化之力提升到极限,二话不说,纵身飞向了妖皇…… 两股异常强大的力量在空中产生了碰撞,霎时间,天地变色,天空中下起了鹅毛大雪。 …… 奔跑在山路上的陈淑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蒲松龄的声音:“淑卿、淑卿,你可听得见我的声音?” 陈淑卿顿时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先生、先生……你在哪里?” 除了大雪呼呼地刮过,陈淑卿并未看到蒲松龄那熟悉的身影。少顷,那声音又响起:“淑卿,罢了,你还不会意念传声,我听不见你的声音,但我相信你可以听见我说的话,我用最后的净化之力跟你通话,你可一定要听好了…… 今夜,我用尽所有的净化之力,封印住了那南下的妖皇哥垛。我这老东西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但是世人内心深处的妖怪,我却无法消除。这个任务,就交给一百年、两百年、甚至一千年以后的世人来完成了…… 那时候,人们会说:‘蒲松龄一生郁郁不得志,只好沉迷于写志怪小说,真是个没用的人。’呵呵,随便他们怎么说吧,我不在乎,我唯一的遗憾,只是没有亲手将你——我的乖女儿,净化为人类,再把你送上迎亲的花轿……你说,你出嫁的时候,该有多美……呵呵,可惜我看不到了。但是,我写了一篇《狐嫁女》,用于寄托你我共同的美好梦想,希望你以后能看到……还有,请你好好地活下去,纵使生而为人有着万般的丑恶,纵使我的书里写的全是魑魅魍魉,但是我始终爱着人类,也请你不要放弃,你变成人类的愿望,我相信,终有一天,会有人帮你实现的……再见了,淑卿,我的乖女儿……” 这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陈淑卿跪倒在雪地上,哭天抢地地呼喊:“爹爹!我等你!我会一直一直等你!”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二十六话 混月诀(一) “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听见先生的声音,我不知道先生是不是死了,便一直在山洞等候着他。三天之后,先生没来与我相见;七天之后,先生没来;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先生都一直没有出现……” 在开心府的堂屋内,陈淑卿向蒲子轩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这段历史,时而温情脉脉,时而悲凉沧桑,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就连蒲子轩这个听众也陷进这个故事中无法自拔了。 “你在那山洞里等了多久?”蒲子轩问。 “六十年。”陈淑卿淡淡地应道。 蒲子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可真能忍啊!为什么不去其他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呢?” “也许你们人类会认为这个时间太长太长,已经长到足以覆盖一个人的一生,但我在世上再无第二个值得留恋之人,与其下山碰到那些想杀死我的村民,或者换个地方看着身边的人不断老去、死去,体会那种孤独的滋味……不如就在山上同那些小动物玩乐。渴了,我就喝山涧的泉水,饿了,我就摘山上的果子。我用石头在山洞里每天做着记号,盘算着那些村民都已差不多寿终正寝了,我才重新走下山去。” “那六十年后的蒲家庄,有什么变化吗?” “先生的聊斋还在,不过已经被称为‘蒲松龄故居’,里面并无子孙后代居住。于是我敲开了一家邻居的门,假装是游客,向那大妈打听先生的事情。那大妈一说到先生,立刻赞不绝口,说先生是天下闻名的大作家,是蒲家庄的骄傲,说完,还领我进屋,给我翻看《聊斋志异》,我便翻到了那篇《狐嫁女》,读到‘俄婢媪数辈,拥新人出,环佩璆然,麝兰散馥’那一段时,我便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此时蒲子轩只恨他并未读过《聊斋志异》,不然至少也能同面前这位可怜的半妖分享分享情绪。他在妖魔鬼怪方面的文学造诣甚至还比不上祝元亮,也只好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便离开了蒲家庄,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盖了间小屋,独自生活。妖怪和净化使者之间可以互相感应,我四下打听先生的后人,了解了整个蒲氏家谱,可是一代又一代,他们身上都没有觉醒净化之力,我几乎以为我会以妖怪的身份就这么孤独地走完这一生,谁知道,就在前几日,你身上的净化之力觉醒了,今天元宵节正好是满月之夜,我便来找你求助。” 蒲子轩点点头:“明白了,这么完整而动人的故事,光靠编是编不出来的,我相信你了,只是,我有一点小小的不满……” “我怎么你了啊?”陈淑卿不乐意地问道。 “你来找我便正大光明来找我,干嘛藏在门背后偷袭?还有,干嘛‘哈——哈——’地怪叫,吓死我了!” 陈淑卿顿时纳闷起来:“我从来就没藏过,那二楼的门本就开着,我正大光明走进来,没想到你不由分说,直接就把我……还有,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这样的半妖,是发不出纯妖那样的呼吸声的,除非……” 二人同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除非,这里还有别的妖怪!” 陈淑卿警觉地四下张望:“可惜,我们妖怪只能感知到净化使者的存在,却感知不到同类。” “哈哈哈哈,不用找了,我在这儿。”正说着,那白天出现在摘月楼的白发女妖从二楼飘然降落到堂屋里,说道,“可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啊,要不是你们发现了我,我还真想听下去呢。” 蒲子轩惊呼道:“对对对,白天就是这个白发女妖,想吃我的心脏,我把你错认成了她。” 陈淑卿哼哼一声,臭美道:“这么丑的妖怪,也配和我比吗?” 白发女妖骂道:“哼,九尾狐,你身为妖怪,竟然和净化使者搅在一起,可真是我们妖界的耻辱啊!我今天懒得跟你计较,你既然不想要这小白脸的心脏,那就让我给好了。” 蒲子轩顺势问道:“妖怪为什么想要我的心脏啊?” 陈淑卿应道:“因为妖怪一旦吃了净化使者的心脏,那妖力可是会瞬间大幅上升,比修炼五十年还管用,你说呢?” 蒲子轩顿感惶恐:“那我岂不是成了唐僧肉了?” 陈淑卿道:“对,从今天起,你怕是会永远不得安宁了。” “废话少说,拿命来吧!”白发女妖说完,向蒲子轩伸出右手,蒲子轩顿时感觉到一股力量将他牵引,他的身体不听使唤,双脚离地,悬空被拉往白发女妖的方向。 蒲子轩手里还握着平底锅,快接近女妖之际,便双手提着平底锅把手,狠狠向女妖头上砸去,只见女妖举左手一挡,蒲子轩感觉像是打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女妖毫发无伤,随即右手一甩,蒲子轩便重重地跌倒在地,动弹不得。 女妖的手上渐渐长出锋利的五爪,准备取蒲子轩的心脏,只听见陈淑卿在后面大喊:“你的净化之力呢?” 蒲子轩喊道:“我还不熟悉怎么用呢!你快来帮帮我啊!” 陈淑卿说道:“不急,越是危险的时候,越是有利于净化之力提升!你用丹田运气,把全身的内力都集中在手上!” 蒲子轩无奈地念道:“集中……集中……”果然,一股蓝色气焰在他的身上出现,他感觉到这气焰仿佛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可以自由控制,霎时,蒲子轩又看见了一只蓝色的爪子浮出他的身体,就在女妖伸手向他抓来的一瞬间,蒲子轩将这只爪子挥了出去,抓住女妖的胳膊。 陈淑卿叹道:“看来你的净化之力属于召唤系,那只爪子就是你的灵体,加油,把整个灵体召唤出来!” 女妖看见此情此景,却全无白日的慌乱,龇牙笑道:“哼,月圆之夜的妖力,岂是你那点刚觉醒的净化之力可以匹敌的?”说完,她振臂一喝,那灵体便给生生震开,蒲子轩对应的实体手臂也受到了伤害。 蒲子轩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看来,净化使者召唤出来的这种“灵体”和其身体血脉相通,灵体虽强大,但一旦受到攻击,净化使者本人也会承担相应的伤害。 陈淑卿在后方无奈地说道:“看来还得扶持一阵子啊。”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二十七话 混月诀(二) 女妖击退了蒲子轩的进攻,又一爪向其胸部抓来,蒲子轩已无计可施,就在以为即将命丧黄泉之际,一根绳子突然飞过来,缠住了女妖的手臂。 蒲子轩和女妖同时向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陈淑卿已经自行解开了捆她的绳子,并将它当作武器,用以控制女妖。 女妖见行动受阻,大怒道:“九尾狐,你不要多管闲事!” 陈淑卿冷峻地说道:“抱歉,我还有事要求助于他,在他完成任务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他分毫。”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宰了你,再来取这小子的心脏!”女妖说完,用另一只爪子割断了绳子,迅即腾空而起,向陈淑卿飞扑过去。 就在此时,陈淑卿身现红光,摇身一变,变成比她本体大上两倍的狐妖形状,她身上的褙子随即被撑成碎布。还好已是动物形态,否则定然会让男人产生非分之想。 只见陈淑卿大喝一声,也是腾空而起,与女妖在空中交汇,电光火石之间,两只妖怪在空中交手了三五个回合,那速度之快让蒲子轩目不暇接。很快,陈淑卿抓住女妖一个破绽,伸出颀长的臂膀,将女妖脖子卡住,从空中生生按到地上。控制局势之后,还故意得意地挑衅道:“到底是低级妖怪,连自己几斤几两都搞不清楚,敢向我挑衅,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女妖被压制住,蒲子轩明显感觉身上的压力消失了,可以自由活动,便立刻站起身来,慌忙跑到陈淑卿身边。 两只妖怪身上都散发着红色的气焰,但蒲子轩能明显感受到,陈淑卿身上的力量要强出不少,顿时欢呼道:“我的天,妖怪祖宗,原来你如此厉害!” 陈淑卿本可就此了结白发女妖,但她并未下杀手,只是对女妖喝道:“你快给我滚,否则打得你神形俱灭!” 女妖喉咙被卡住,艰难地应道:“是是是……我这就走……” 陈淑卿放开了女妖,那女妖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灰溜溜地从窗户逃了出去。 蒲子轩望着远去的白发女妖道:“你可真是善良啊,就这么放她走了。” 陈淑卿咧嘴笑笑:“其实我也不懂怎么才能把一个妖怪打到‘神形俱灭’,只不过是怕她的血脏了这屋子,所以才懒得杀她。反正她看到了我们实力的差距,量她也不敢再来造次……倒是你,这么弱小,以后怎么保护自己?” 蒲子轩便问:“那你教教我,怎么才能自由操作净化之力啊?” 陈淑卿道:“净化之力分为三种类型:召唤系、释放系,以及物化系,像你这样召唤灵体作战的净化使者,最好给灵体起一个名字,以后呼唤它的名字,它就会出来作战了。” 蒲子轩若有所悟道:“原来如此,那我可得好好想个霸气的名字了。” “你改天慢慢想吧,现在,就请你履行先生和我的约定,将我净化为人类吧。”说完,陈淑卿先自行变回了人形。 蒲子轩的第一个反应是走过去摸了一圈她的褙子:“奇怪,你变成狐妖的时候那么巨大,衣服都撑破了,怎么现在又复原了呢?我来看看,这衣服是什么材料做的。” 有意无意地蒲子轩碰到了陈淑卿的大腿,她迅即给了蒲子轩一记耳光:“你这色小子,没大没小!这衣服是妖力变的,你既然喜欢,我就给你来一套吧。”说完,陈淑卿对着蒲子轩吹了一口气,只见蒲子轩身上冒出一阵烟雾,立刻穿上了和她一模一样的粉色褙子。 蒲子轩又惊又羞道:“我原来的衣服呢?这是怎么回事……哎呀呀,我错了,淑卿姐姐,淑卿祖宗,快帮我变回去吧!” 陈淑卿哼了一声道:“对不起,我只会变新衣服,不会变回去。要想变回去,你自己运用净化之力,把那层妖力净化掉吧。” 蒲子轩知道陈淑卿一定能将物体变回原形,只是故意找茬,便只好凝神运气,那粉色的女装才渐渐化去,顿时又恢复了原来的墨绿色长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陈淑卿不悦道:“快做正事吧,再这么玩下去,公鸡都要打鸣了。” 蒲子轩不解地问:“可是,我空有一点净化之力,从来没见过那《混月诀》,要怎么做呢?” 陈淑卿解释道:“先生的三儿子蒲笏,在先生去世之后,便从外地赶回来整理先生的遗物,他发现了那本遗留在聊斋的《混月诀》,便将它收藏起来,一代一代往下传,而你就是蒲笏的后人,《混月诀》不在别处,正是在这府中。” 蒲子轩问:“就算我是蒲笏后人,可是每一代蒲家人都有若干后人,开枝散叶,你如何确定《混月诀》正好在我开心府上?” “其实,净化使者使用过的物件,都会多多少少染上净化之力,连碗筷什么的也不例外,像《混月诀》这样的秘籍,倾注了先生毕生的心血,其上带有的净化之力更是明显。十多年之前,我曾经感应到了它的存在,那秘籍,就在令尊的书房内,可是后来有一天,突然就感应不到了,想必是令尊为了防止妖怪打它的主意,用特制的物品将它封存了起来。” 既然陈淑卿说得如此确定,蒲子轩也好奇这究竟是怎样一件宝贝,便来到父亲的书房内,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 书房很大,其中光是一排硕长的书柜中便藏有图书两千余册。按照陈淑卿的说法,《混月诀》应该是一卷竹简,蒲子轩依序看过书柜,多为《聊斋志异》原本及各种注解之书,竹简亦有十余卷,却均非《混月诀》,便想到爹小时候曾经告诉过他家有祖传的珍贵物品,存放于床下的暗室中。当时蒲子轩还小,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如今回忆起来,立刻将爹的床搬开,果然发现了一块地板与众不同,那地板四周都有缝隙,便将它揭开,下方是一个一尺见方的空间,里面存放有一个木头盒子。 蒲子轩将木头盒子取出来,拍掉上面的灰尘,又见一把锁将其锁得结结实实,可是这难不倒他,蒲卫海的书柜里正好有一把钥匙,拿来一试,这锁便应声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一卷竹简。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二十八话 混月诀(三) 见到久违的竹简,陈淑卿顿时惆怅万分,轻轻抚摸道:“对,就是它!看来这个盒子是小叶红豆或者小叶紫檀特制的,可以隔离开净化之力……先生啊先生,你走的那一天,我最后看到的东西是它,隔了一百多年,我终于又看到它了……” 可是,当蒲子轩把全本展开时,陈淑卿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不对啊,我当时记得很清楚,《混月诀》起码有两尺长,这……这本怎么这么短啊?” 蒲子轩问:“莫非这本是赝品?” 陈淑卿摇摇头:“不会,从你拿出来的一瞬间,我便感应到了上面强大的净化之力,不会有假。你看,这秘籍左侧的图只画了一半,还有明显的断裂痕迹,说明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蒲子轩又看了看盒子,里面确定空空如也,再看面前的秘籍,一共是十块木条用绳子串在一起,最右边一块写着标题,左边两块是一个怪异而复杂的图形,不过只剩一半左右,中间七块每块上面都写着七个字,便念道:“启请三宫驱邪灵,把玄天上黑白旗,半染冥洋半点飞,遮断坑头断蓝血,遮断坑尾断红炎,任吾统兵出魔障,鬼身褪尽入轮回……没了,看起来好深奥、好厉害……不知道就这么反射月光到你身上,会不会成功?” 陈淑卿果断摇头道:“这可远远不够,要是乱尝试,没把我变成人倒也罢了,若是把我变成厉鬼,恐怕比那白发女妖还可怕十倍不止。” 蒲子轩被吓着了,便道:“那我再去爹的书房找找,你等一等。” 陈淑卿却道:“我觉得这里不会再有了,蒲家后人不可能故意将这么宝贵的东西破坏掉,只能是在蒲笏找到它的时候,便已经是残本了。我想,会不会是那个晚上,大批村民涌入聊斋,把桌上的《混月诀》碰到地上,再被你一脚我一脚地踩碎?后来,先生战死之后,蒲家庄附近的妖怪见先生已死,便纷纷潜入聊斋中盗取秘籍……因为,一旦妖怪获得了这些沾有净化之力的竹简,哪怕是一些碎片,也可以让妖力大增。” 蒲子轩深叹口气:“如此一来,《混月诀》残破不全,我也便无从施法了。” 说实话,蒲子轩反倒有一丝轻松的感觉,陈淑卿如此强大,他并不真心希望她变成人类。 “让我来验证一下,看看我的判断对不对。”说罢,陈淑卿伸手摸住书简,开始闭目凝神。 “你这是干嘛?”蒲子轩好奇地问。 陈淑卿闭目道:“我先记住这种气息,然后照着这种气息去感应另一半竹简的下落。” 蒲子轩调侃道:“是不是和小狗记住主人的气味一个道理?” “你给我闭嘴!”陈淑卿说完,双腿盘坐,凝神屏息,开始了她的搜寻,“果然,果然……我感应到了,天南地北都有这种气息,都是《混月诀》的碎片……五块、六块、七块……” 蒲子轩又调侃道:“你的狗鼻子可真灵啊!你能帮我找到我爹的下落吗?” “令尊又不是净化使者,我上哪找去?还有,我是狐狸,请以后不要再叫我……”那个“狗”字还没出口,突然,陈淑卿惨叫一声,睁开了眼睛,只见她脸色惨白,满头是汗,双手撑着地面急促地呼吸。 蒲子轩关心地问:“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了?” “眼睛,我看到一双恐怖的眼睛……”陈淑卿惊恐万分道,“不会有错,是妖皇哥垛,他正在昆仑山的某一处,正在挣脱着越来越弱的封印,即将苏醒过来!” 蒲子轩大惊道:“妖皇哥垛?就是蒲松龄最后封印的那个妖皇吗?” 陈淑卿战战兢兢地说道:“对,妖皇是所有妖怪的首领,他的状态决定了天下所有妖怪的状态,当一代妖皇死掉或是被封印的时候,世上所有的妖怪妖力都会变得衰弱,而当新一代妖皇出现或者被封印的妖皇苏醒时,所有的妖怪也会跟着复苏过来……先生当时已是风烛残年,没有能力杀死哥垛,只能将他封印起来,可是,那封印是有期限的,只有一百五十年,一百五十年之后,封印便再也无法压制住妖皇了!” 蒲子轩急忙问:“蒲松龄是哪一年去世的?” “我算算……先生是康熙五十四年去世的,康熙一共是六十一年,这后来,雍正在位十三年,之后,乾隆在位六十年……” “哎呀呀,别这么算了,真麻烦,还是用爹教我的西元纪年来计算吧。”蒲子轩简单一算说道,“康熙五十四年便是西元一七一五年,加上一百五,那不就是一八六五年吗?一八六五……我的天啊!就是明年,那封印就满一百五十年了啊!” 陈淑卿一脸茫然说道:“妖皇一旦苏醒,这天下,又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了!” 蒲子轩这才想起祝元亮跟他说过的话:“难怪,胖墩跟我说过,妖怪这几年层出不穷,一年多过一年,去年比前年多,今年比去年多……原来都是拜那越来越强的妖皇所赐!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陈淑卿斜眼看看蒲子轩,突然,她变成狐妖形态,一把将蒲子轩按在地上,狰狞道:“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就让我吃了你的心脏,让我变得更加强大,去杀了哥垛为先生报仇吧!拿命来,嗷唔!” 蒲子轩实在想不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大喊道:“别别别,净化之力!”他本能地运起净化之力,召唤灵体朝陈淑卿一爪挥去。那灵体软绵绵地打在她身上,如同小孩子在徒劳地打着大人。 随即,陈淑卿把蒲子轩放开,收敛起狰狞的表情,大笑道:“哈哈哈哈,跟你闹着玩而已,我怎么可能杀害先生的后人?”说罢,她推开窗户,面对明亮的满月,叹道:“也许我注定孤独一生吧。小七,很高兴与你结识一场,我走了,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原来是闹着玩,蒲子轩这才缓过劲儿来,看着那狐妖的背影,怅然若失。 她这一旦离去,或许二人便再也不会相遇,蒲子轩不甘心地说道:“淑卿,也许我这么称呼你很奇怪,可是,我打心眼里没把你当成一百多岁的老人,我真的很希望实现你和蒲先生的愿望,将你净化为人类,所以,我打算去收集《混月诀》的碎片,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二十九话 混月诀(四) 陈淑卿听到蒲子轩的邀请,并未转头,对着窗外的夜色,哼哼一笑说道:“别天真了,那些碎片都被妖怪吸收在体内,它们可不是那白发女妖水准的等闲之辈,有些甚至比我强大多了,你去找他们,不过白白送死而已。” 蒲子轩劝道:“所以你才应该和我一起去啊,你想啊,万一我们成功了,你就可以实现你的夙愿,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在中途死去,我希望吃掉我心脏的是你,而不是其他什么妖怪!我的话,你听懂了吗?” 陈淑卿一怔,此番话大概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对着月亮大笑一番,终于转过身来对着蒲子轩说道:“小七,好好活着,不好吗?” 蒲子轩坚定地应道:“这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的夙愿。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混月诀》一定和我家父有关,我们出发,既是寻找秘籍碎片,也是为了找到我那失散多年的家父。否则,倘若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那种孤独的滋味,我相信,淑卿一定比我更加了解。” “哈哈哈,先生,你这后人,可真是让我无法拒绝啊。”陈淑卿一直没有变回人形,那狐妖的模样让蒲子轩觉得邪气中却又透漏出瑟瑟英姿,和她人形时候的娇弱气质完全不同。她低着头,用长长的嘴巴凑近蒲子轩的胸部说道:“那就带你一起去看看这世界的真相吧。小七,你的心脏,就先寄存在你这儿了。” 蒲子轩欣慰地点点头,虽说这年的元宵只不过是他第一次见到陈淑卿,但凭着这女子与他祖先的缘分,他已经在心目中将陈淑卿当作了亲人,当然,有一点也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她那美若天仙的容貌也为她加分不少。 另外,这么一来,多日以来蒲子轩心目中的疑团也逐渐化解:丽安路十四号的确是鬼宅,他逐渐感应到了环绕在那幢楼周围的妖气,所以那小男孩并没有说谎——他们父子俩均为半妖;还有,那个望远镜中冲其邪魅一笑的女子,确是赵成依的魂魄,她身为鬼怪,自然能感应到净化使者的存在;还有,还有,那条项链中的笔毛,既然是祖传之物,自然是蒲松龄用于创作的毛笔的一部分,正是先祖蒲松龄的净化之力帮助了他觉醒。 蒲子轩感觉到他那如死水微澜的人生有了崭新的开始,第二日一早,在开心府中,他和祝元亮盘膝而坐,毫无保留地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向这位兄弟和盘托出,当然,蒲子轩最后是要告诉他:“我今日即将与陈淑卿出发,去找寻《混月诀》的碎片。” 祝元亮默默地听完了蒲子轩的讲述,叹道:“原来这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真相……妖怪……妖皇哥垛……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只听见一阵“砰砰”的响动,陈淑卿正在各个房间里忙进忙出,用妖力将一捆捆沉重的行李码放在一起。 祝元亮斜眼瞅瞅那正在收拾行李的陈淑卿,说道:“话说回来,这狐狸虽然是妖怪,可做起家务事来,真是一把好手啊,比我们人间的女子勤快能干多了……” 蒲子轩对此倒毫不在意,反倒是盯着那一大堆行李惊呼道:“你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陈淑卿不解地问:“我们不是要出远门吗?这吃的穿的用的,还有那些搞不懂用途的玩意儿,不这么装怎么装啊?” 蒲子轩赶忙制止:“什么都别带!都别带!一路上缺什么,用钱买就好了!” 陈淑卿撅着嘴道:“哦,原来你这么不懂节约啊?” “我这一辈子什么滋味都尝过,就是没尝过缺钱的滋味!” 祝元亮叹道:“原来还是个勤俭持家的姑娘,唉,真希望她找个好婆家啊。” 陈淑卿放下手中的活,走过来说道:“那便不收拾了,上路吧。” 蒲子轩对那些身外之物着实没有丝毫的留恋,只是对于他来说,祝元亮同样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便再度邀请他一同上路。 祝元亮为难地推辞道:“我也很想助你们一臂之力,可是清军已经攻陷了鹤庆,正在往丽江赶来,我国战事吃紧,为了增加兵力,他们已经正式将我们捕快征召入伍。兄弟,你知道的,成为国家的战士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梦想,我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我……” 祝元亮口中的“国家”,不是大清,而是杜文秀创建的“回教国”,蒲子轩也深知他的梦想就是为他所信奉的这个政权而战,便也不再坚持,捏捏他的肩膀道:“罢了,好男儿为国为梦想而战,纵然马革裹尸,亦无怨无悔,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我这做兄弟的,自应尊重你的选择。” 正说着,一声奇怪的鸟叫打破了二人的对话,寻声音看去,只见一只长着人类面孔的怪鸟,正张开它那彩虹般缤纷的羽毛,停在开心府的门槛上,冲着三人呱呱怪叫。 蒲子轩大惊道:“又有妖怪,准备作战!” 陈淑卿哈哈一笑:“这鸟虽是妖怪,但它对活人丝毫没有侵略性,只是路过而已,不过,这种食腐鸟出现的地方,可没有好兆头啊。” 祝元亮也说道:“最近丽江确是出现了很多怪鸟,除了这五色鸟,还有青鸟、黄鸟,据说它们能嗅到战乱的气息,等着食用死尸的腐肉,《山海经》里说,它们聚集在哪里,那个国家便会灭亡……” 蒲子轩喃喃说道:“不知是大清还是回教国,看来气数已尽了吗?” 祝元亮忧郁道:“自是凶多吉少,可人生在世,不本来就是凶多吉少吗?不管上天给了我什么启示,我祝先锋都会勇往直前。和你们一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人生轰轰烈烈大干一场,岂不快哉?” 从胖墩嘴里说出这等有深度的话,自是他已对人生大彻大悟,三人那日纵情把酒言欢之后,便相拥作别,蒲子轩和陈淑卿一同踏上了漫漫的未知旅途……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三十话 大渡河水怪(一) 长这么大,蒲子轩从来没有体验过,和一个闭月羞花的曼妙女子共上征途的感觉,原来是这般美妙。 虽然这么多年来,他的身边从来不曾缺少过女人,但那些都是转瞬即逝的鱼水之欢,蒲子轩从来没有仅仅因为一个美丽的躯壳离他远去而念念不忘。可是和陈淑卿在一起,他感觉整个世界突然亮了起来,山河大地、草木鱼虫,他看到的每一样事物,都仿佛霎那间充满了意义,一切的一切,他都迫不及待地希望和陈淑卿分享。 为了和她同处一车厢,蒲子轩并未驾驶自己的马车上路,而是一路雇着车夫前行。二人凭着心情或住宿客栈,或借宿山林人家,倘若不愿进饭馆,二人便就近打些动物果子烤熟便吃。苍穹黄土就是二人的家,虽然一路上条件简陋,却让蒲子轩感觉比那华贵的开心府更加让他开心。 有时候,即使二人因为琐事短暂的分离也会使蒲子轩惴惴不安起来,深怕她一个不小心便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幸亏净化使者和妖怪之间可以相互感知到对方的存在,这样一来,蒲子轩便会感觉到陈淑卿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身边,这样的感觉令他倍感踏实。 记得和先生以前在课堂上跟学生讲过:“一个人纵使家财万贯,倘若没有灵魂的归宿,那也是一无所有。”那时候蒲子轩年纪尚小,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觉得钱财可以买到所有想要的东西,何来“一无所有”之说?蒲子轩曾经对和先生故作深沉的说辞颇感不屑,如今,他至少理解了一半,而另一半,他仍然坚持,倘若没有足够的钱财,他如何支撑这旅途所需的庞大开销? 所以,曾经的蒲子轩,定义为“拥有一切却又一无所有”的人,似乎更为妥当。 二人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半月有余,从高寒的丽江一路往东北而上,从乍暖还寒一路走向春暖花开。 他们旅途的第一站是四川省,在四川境内,陈淑卿感知到了一块《混月诀》碎片的存在,那便是在嘉定府境内。 说起来,净化使者和妖怪之间的关系也着实有趣,仿佛两个群体就是为了对立而存在:首先,净化使者的血液是红色的,而净化之力是天蓝色,妖怪则相反,它们的血液是天蓝色,妖力却是红色;其次,净化使者就是为了降妖而生,净化之力可以很好地克制妖力,而妖怪倘若获得了带有净化之力的物件,特别是净化使者的心脏或者是《混月诀》这样的法宝,又可以大大增强妖力,所以从来不怕找净化使者的麻烦;最后,净化使者和妖怪之间可以相互感应到对方的法力,而净化使者之间、妖怪之间却无法相互感应。 陈淑卿感应到的《混月诀》碎片,便在嘉定府乐山县的凤洲岛上,蒲子轩经过不断的修炼,虽然道行尚浅,但已经能逐渐感受到近距离妖力的存在。在抵达乐山县时,他冲着凤洲岛的方向全神贯注搜寻,果然发现在那一带有大股妖力,并且数量不止一个。 登岛会出现什么样的风险已不言而喻,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出发之前,二人便已经做好了出现一切可能的心理准备。 在乐山城里游玩了一整日,第二日,二人便登上了一艘发往凤洲岛的渡船。 那船夫两鬓斑白,却显得精神抖擞,刚一起航,便用四川人独有的腔调唱起了川江号子: 金鸡叫,天刷白, 怀抱幺儿难舍得, 为了吃穿哪管它, 如今世道一片黑。 手爬石岩脚蹬沙, 为儿为女把船扯, 脸朝黄土背朝天, 赤脚光膀心头累。 这歌声让蒲子轩心旷神怡,心想日日待在丽江,特别是那开心府中,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旅行的快乐,忍不住跟着船夫哼了起来。 而说到嘉定,特别是乐山,那可是天下闻名的旅游胜地,别的不说,单论那唐代开凿的乐山大佛,便是天下一绝。从县城到凤洲岛,要横渡大渡河,那东岸的凌云山上,便是雄伟的乐山大佛所在。 当船只行至乐山大佛脚下时,船夫刻意停止了划船,对着大佛虔诚地三拜之后,才重新上路。 蒲子轩先前以为这是一个信奉佛教的船夫,船夫却告诉他们:“我才不信佛主菩萨,乐山虽然是大佛的故乡,可这里的人们并没有信仰佛教的传统,只不过,这里的船夫开船渡河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习俗,那就是路经大佛,必须对着佛像行三拜之礼。” 蒲子轩不解地问船夫为什么,船夫一愣,说道:“你们是外地人吧?那我就给你们讲讲大佛的传说吧。我们脚下的这片水域,是三江汇合之地,青衣江先汇入大渡河,大渡河再于此地汇入岷江。这三江汇合之处,不但水势极猛,而且传说这水下有妖怪兴风作浪,自古以来,不知多少船只在这里失事,不知多少无辜百姓在此葬身鱼腹…… 后来,唐代的时候,一个叫做海通的法师经过此处,不忍看到人们受此劫难,便自行化缘筹集资金,在凌云山壁上开凿这佛像,可这工程实在太大,海通法师修到大佛的肩部便去世了。再后来,他的徒弟在官府的支持下,继续修建,前后经历了九十年,才将这大佛彻底修好…… 说来也怪,就在这大佛完工之后,失事的船只明显减少,官府的说法是,这些工匠在大佛的脚下还建有复杂的排水系统,让水流不再湍急,可我们老百姓都说,这是官府安抚民心的幌子,那大佛脚下是否真有暗室,真有排水系统,被江水掩盖着,谁也不知道。人们都说,那海通法师和他的徒弟其实都拥有神力,他们表面上是在这里修建大佛,实际是为了长期滞留此地降服那些水怪。 为了报答他们的恩情,我们后人便兴了这三拜的规矩,当然,也是为了求佛祖保佑我们的出行平安。这大佛历来便是我们乐山人的守护神,只可惜十多年前,不知为何,突然闭上了眼睛。” 正文 第一卷 聊斋遗珠 第三十一话 大渡河水怪(二) “佛像会闭眼?” 蒲子轩一愣,再看那大佛,果然眼睛是闭上的,估计是年生太久,眼部遭到风化所致。 这船上的渡客除了蒲子轩和陈淑卿,还有十多人,有个年轻男子听到这里,便不屑地接话道:“哈哈,什么水怪,什么佛祖,不要听这些人瞎掰了。如今这世道人心大乱,石敢当尸骨未寒,太平军的余部哪天不和清廷干仗干得死去活来?就算真有妖怪,和人类自相残杀比起来,那妖怪每天吃三五个人算什么破事?要是真有什么佛祖菩萨,天下还会是这副模样吗?我看啊,与其对着这没用的石像三拜九叩,不如自求多福吧。” 四川的百姓和云南一样,由于起义军的存在,早已习惯了在战乱中生存,只不过,这四川大渡河沿岸的居民,对石达开的敬仰之情远胜云南人之于杜文秀,即使在蒲子轩这云南人看来,那石达开也算是如假包换的真英雄汉子,而“回教国”的领导人杜文秀,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投机者罢了。 船夫听到这里不乐意了,回击道:“世人皆知义王石敢当是真英雄,我一介草民,毫无贬损他的意思,可是,在我看来,他也着实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对神灵没有敬畏之心。他正是强渡这大渡河惹恼了河神,才激得河神翻江倒海,落得数千精锐全军覆没的下场。马老三,不是我说你,倘若坚持对佛祖的大不敬,早晚也会招来报应!” 船夫称他为“马老三”,看来他们早已相识,应都是这凤洲岛上的居民无疑。 两人还在争执,陈淑卿对蒲子轩耳语道:“八成是犀渠。” 蒲子轩不解地问:“戏曲?什么戏曲?” “不是戏曲,是‘犀渠’,‘犀牛’的‘犀’,‘渠道’的‘渠’,是一个妖怪的名字。”陈淑卿解释道,“说来也蛮有意思,净化使者的能力分为三系:召唤系、释放系和物化系,而对应的妖怪也有三系:变化系、毁灭系和异能系,比如我就是变化系,而你说的那鬼宅会留人魂魄的乞丐正是异能系……至于毁灭系的妖怪,你还没有见识过他们的可怕。” “有多可怕?” “他们可以使用大自然的风雨雷电之力,对对手发动毁灭性的攻击,比如说会引发洪水的妖怪有好几个,其中这犀渠便是最凶恶残暴的一个,也是妖皇哥垛手下四大妖王之一。我从一些渠道了解到,去年石达开在大渡河畔遭遇的大洪水绝非自然之力所为,正是那犀渠与清军勾结,发动了那场毁天灭地的洪灾。” “大渡河?这不就是大渡河吗?那犀渠就在这凤洲岛上吗?” 陈淑卿应道:“应该不是。四大妖王这样位高权重的妖怪,常年都主要在北方活动,即使偶尔南下作战,亦不至于在南方一个小岛长待。不过,倘若你坚持走下去,我们早晚得面对他。” 或许是蒲子轩从未见过那犀渠,不知道他究竟有何神通,何况他所在甚远,蒲子轩不觉得害怕,反倒是用带有兴奋的口吻问:“什么四大妖王?能有我的祖先蒲松龄厉害吗?” 陈淑卿没想到蒲子轩会提这样的问题,一愣后说道:“先生是史上最强大的净化使者,绝非徒有虚名,年轻时的先生,即使是满月夜的妖皇哥垛也不是他对手,何况区区一个犀渠?不过,以你现在的力量,怕是连犀渠一个指头也不如吧。” 蒲子轩对被小看了着实不满,说道:“哼,那我让你看看,我蒲松龄的后人,绝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陈淑卿淡淡一笑:“那你好好努力吧。” 看着船夫与马老三乐此不疲的争执,蒲子轩对陈淑卿道:“不过看来,这乐山大佛确有神奇之处,要不,你试试感应一下,这大佛身上可带有净化之力?没准,那海通法师正是净化使者,了解清楚一点,对我们接下来的计划也有好处。” 陈淑卿点点头:“也罢,反正闲着没事,我试一下……” 说完陈淑卿便开始凝神运气,就在此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们乘坐的船只一时间失去控制,像一片落在水面上的无根树叶,先是被拉动至河水的中心,接着便开始飞快地打转! 一众乘客失去了平衡,东倒西歪,有人大呼小叫,有人恶心呕吐,顿时乱作一团。蒲子轩也感觉到天旋地转起来,死命地用手抓住船舷,冲船夫喊话:“船夫,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河面并无湍急汹涌之相,刚才和船夫争执的马老三只当是船夫故意捣乱,骂道:“你这老头,我们不过几句口舌之争,你竟然这般折腾我们,安的是什么居心?” 老船夫虽然久经考验,此刻却也无可奈何,他努力地用长篙往河底撑去,想控制住船,回应道:“马老三,你还有脸怪我?我早就跟你说过,对河神的大不敬会遭来报应,你不信你看看,我哪有半点乱来?分明是这船底下有什么大鱼大虾之类的怪物,在旋转我们的船,我根本就控制不了!” 蒲子轩便问:“你在这大渡河摆渡多年,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吗?” 船夫应道:“从来没有,我……我也不知道究竟是犯了什么邪乎。” 陈淑卿提醒蒲子轩:“你探一探,这水下是否有什么妖气?” 一语惊醒梦中人,二人这一路走来,顺风顺水,蒲子轩早已忘了他其实正是妖怪的目标。果然,他稍一凝神,便感知到了这水下确实存在一股邪恶之气。 可是,他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明知妖孽就在身下水域中,却是让蒲子轩徒有净化之力而无可奈何。 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那船夫的长篙在水面处折断,船夫握着剩下的半截篙,吓得一屁股坐在甲板上:“这……这用了二十多年的船篙,结实无比,怎么会轻易断掉?完了完了,这一定是怪物所为啊!”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三十二话 大渡河水怪(三) 那马老三跑过去提着船夫的衣领喊道:“田老汉,你收了我们的钱,就是用桨划,也得把我们划到安全的地方去,不然我们把你扔到这河里去喂鱼!” 话虽说得咄咄逼人,不过看那架势亦是热锅上的蚂蚁,早已慌乱不堪。 马老三话音刚落,突然,一只尖嘴长颈的水怪猛地探出水面,伸来那长长的脖子,还没等马老三作出反应,已一头用那尖嘴扎进马老三的左胸,将他的心脏生生叼出,然后带着马老三的尸体重新回到水下。 “妖怪……妖怪吃人了!” “谁来救救我们啊?” 目睹马老三恐怖的死状,众人已是吓得惊声尖叫,乱作一团。 而其中一人应该是马老三的哥哥,之前看着两人争执,倒也当个乐子看,一直坐着没发声,此时才撕心裂肺般喊道:“三弟——” “果然是冲着心脏来的!”蒲子轩对陈淑卿说道。 一时间,二人都明白了,这妖怪感知到船上有净化使者,却一时间判断不出是船上十多人中的哪一个,便先将众人转晕,削弱对方的战斗力,再发动起了无差别的攻击。那马老三离船头最近,又正好用身体挡住了船夫,便成了第一个牺牲者。 蒲子轩顿感无比内疚,马老三虽然说话比较嚣张,却也不是什么大罪,一条无辜的生命因他而死,他必须站出来化解这个困境。 那水怪没有吃到净化使者的心脏,又从水面跃出来,站立于船头,此时蒲子轩才看清楚了它的全貌:尖嘴长颈,有锋利的四肢,背上长鳍,全身无鳞,说不出来像什么已知的水下生物,但体型却有一头熊那么大。 众人怕死,纷纷退到船的另一头,只留下蒲子轩和陈淑卿在船舱内与妖怪对峙。 那水怪虽然体型巨大,但重量也不如众人加在一起,一时间,众人扎堆的一头明显超重,船身往那一头倾斜下去。 有人喊道:“船要翻了,别他娘的都挤在一堆啊,谁去那一边?” 又有人喊道:“要去你过去!我他娘的还没活够呢!” 看着慌乱的众人,蒲子轩决心与妖怪一战,便问陈淑卿道:“这妖怪是什么名字?又是什么系?” 陈淑卿道:“和人类一样,也有普通人类和净化使者之分,这就是普通的妖怪,谈不上什么系,更没有名字,我的力量完全可以对付它,可是我如若变身,只会引来更大的骚乱,这次,就交给你了。” 蒲子轩问:“可是,倘若我召唤灵体,那些普通人看得见吗?倘若能看见,不也一样会引起骚乱吗?” 陈淑卿一愣:“对啊,普通人能否看见净化之力,我也从来没经历过,不知道。”说完,她递给蒲子轩一副船桨,“要不,你假装用船桨攻击妖怪,实则用净化之力快速解决。” 蒲子轩一想倒也是个办法,便开始运气发力,谁知那水怪也不是无脑之辈,知道与净化使者正面交战胜负难料,便一跃而起,再重重地落下,那人群扎堆的一头便像杠杆一般迅速一沉一升,把众人纷纷弹起,约莫半数的人在惊恐声中坠入河里。 蒲子轩和陈淑卿在船的中部,自然不会落水,只见水中众人也是乱作一团,有人抓住船舷想重新登船,有人则干脆向河岸游去。 这水中的妖怪显然在水中具有更大的优势,它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向落水的众人迅猛地游弋而去,这一次的目标,则正好是那个老船夫。 “不能再让人因为我作无谓的牺牲了!”就在那水怪接近船夫的一瞬间,蒲子轩召唤出了灵体,一把将那水怪的长脖子抓过来,按在船边。那水怪瞬间明白了此人才是净化使者,不由分说,伸长它的脖子向蒲子轩的心脏处攻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蒲子轩的另一只灵体化成的爪子将水怪的头按在了甲板上,同时,握着船桨向怪物的头部不断地打去,嘴里还故意骂着:“打死你!打死你!” 在蒲子轩用船桨击破它的头颅之前,其灵体便已掐断了水怪的脖子,那怪物脖子、口中均流出天蓝色的血液,抽搐几下,便没了呼吸。 蒲子轩又一脚将水怪的尸体踢进河里,那笨重的身体迅即沉入深河中不见踪影。 众人见转危为安,便你拉我我拉你,将落水的人们重新拉回船上坐定。一时间,他们都对蒲子轩打死水怪赞不绝口,纷纷表示了对他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 看来,普通人看不见妖力和净化之力,他们更不会想到,正是因为这位“恩人”的存在,他们今日才会遭遇这场无妄之灾! 蒲子轩无比愧疚却又无法以实情相告,只好默默地接受了他们的谢意。 只有马老三的哥哥是个例外,他抓住船夫的胳膊叫嚣道:“若不是你和我弟弟争执,我弟弟也不会为你当肉盾,被那怪物杀害!你得赔我一百两银子,不然我他娘的跟你没完!” 船夫应道:“马老二,别说我没这么多钱,就是有,我又何错之有?你弟弟自找麻烦而死,关我屁事!” 马老二威胁道:“好,田老汉,你他娘的有种!过去念在大家都是乡亲的份上,你儿子的事我们给你藏着掖着,从现在起,我们走着瞧!”说完,竟然自行跳入河中,向县城的方向游去。 船夫脸色大变,惊恐地大喊道:“马老二,你想干嘛?你给我回来!” 马老二头也不回地只顾着游去,船夫不住地呼喊:“马老二,你回来啊,别去告官,求求你,求求你……” 乘客们一心只想快些上岛,不想待在这危险之地,根本不关心他事,纷纷催促。 “算了算了,我们都知道你没错,是那马老三自己的问题,快走吧。” “就是就是,我们还待在这儿干嘛?等下一只妖怪啊?” “田老汉,还是快些载我门上岛吧!” “唉,我这一辈子,究竟是遭了什么孽啊!”船夫无奈地摇头叹息,重新去撑船。长蒿已经没了,幸亏船上还有四副船桨,船夫和另外三人用船桨慢慢划着,夕阳西下时,终于抵达了对面的凤洲岛。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三十三话 凤洲岛(一) 终于踏上凤洲岛了。 四川自古以来就被称为“天府之国”,宋文人邵博曾经这般形容乐山:“天下山水之观在蜀,蜀之胜曰嘉州,嘉州之胜曰凌云寺。”这“嘉州”便是乐山的古称,凤洲岛就在凌云寺侧翼,被乐山大佛日日守望。 此刻已是黄昏时分,天边被镶上了金边的晚霞映照,与岛上郁郁葱葱的草木树林天成谐趣,几户人家烟囱上还冒出屡屡炊烟,整个天地呈现出一片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一点也不输丽江,倘若不是蒲子轩探到了岛上的妖气,又刚经历了一场水战,他完全不敢相信此地竟是妖孽作乱之地。 待船停靠岸上,一众乘客便惊魂未定地朝各自家奔去,蒲子轩和陈淑卿正想向船夫打听这岛上可有留宿之处,还没问出口,船夫却先开口道:“英雄,请留步,老朽有一事相求,想借一步说话。” 蒲子轩听那船夫之前叹自己“遭了什么孽”,便知这是一个苦命人,心存恻隐地说道:“老人家不必客气,我并非什么英雄,只是情急之下胡乱作为,恰巧杀死了那水怪,不过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你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船夫不再打算摆渡,把船停在码头,将船桨和半截船蒿放好,拉下船舱的布帘,便随二人上岸,问道:“两位是一起的吧?老朽姓田,单名一个‘毅’字,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蒲子轩报上了二人的名字,田毅便拱手说道:“首先要感谢英雄的救命之恩,不过,有一事,老朽心中实在存有疑虑,不知当不当问。” 看他如此客套,陈淑卿也有些不耐烦了,说道:“老人家尽管开口,只要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定倾力相助。” “好。”田毅说道,“刚才蒲公子杀死水怪时,众人皆以为是你用船桨所为,可是老朽在近处,看得十分清楚,那水怪朝我游过来时,分明是被一股看不见的神力拉住,按到船边,才有了后来头部被船桨击打的可能。不瞒二位,老朽在大渡河畔营生多年,见过不少难以解释之事,一直相信这世上存有妖孽,也有专职驱邪的大师可用神力降服妖怪。今日一见,更加确信了这一点!蒲公子是否为降妖人士,还望以实情相告,老朽感激不尽。” “这个嘛……”蒲子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朝陈淑卿使了个眼色,陈淑卿说道:“你看我干嘛,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就直说了吧。” 话虽如此,蒲子轩却着实拿捏不好这个度,想了想,还是只有隐晦地说了:“我小时候跟祖上学过一些道法方术,确实能对付一些邪物,不知如何才能帮助老人家。” 田毅还想说些什么,却连续打了两个喷嚏,他毕竟刚刚落水,全身尚是落汤鸡造型,陈淑卿不忍,建议道:“小心患了风寒,还是先回家换套衣服吧。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商量。” 田毅点头道:“也好,我的家就在不远处,请二位到我家中用膳,若不嫌弃,今晚也可就在我家中歇息。” 正好留宿问题也解决了,于是,二人便跟着田毅前行,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来到了他的平房中。 田毅的屋内十分简陋,用土坯搭起的房子里只有一些简单的家什,此时已是晚饭时分,屋内没有别人,只有一个看起来和蒲子轩年纪相仿的青年正在烧火做饭。 一见二人进屋,青年愣了一愣,起身迎接道:“爹,你回来了?这两位是……” 田毅道:“哦,这两位是我的乘客,今日在大渡河中央遇到一只水怪,危难之际,是这位英雄出手相救杀了那水怪。我看他神通广大,便迎到家来,看看能否解决你的问题。” 随后,田毅又向蒲子轩和陈淑卿介绍道:“这是我家犬儿田锦坤,今年十九岁,之前都好好的,去年八月开始就身患怪病,说话疯疯癫癫,像是着了魔,时不时闹着要去找那官军拼命。我摆渡挣的钱都给他看病,却怎也治不好,道士和尚也请了不少,但那多是江湖骗子,就连凌云寺最有名的释然法师,作法之后也不见好转……锦坤的病状一月胜过一月,唉,今日请英雄来,也是因为亲身见识了你的神力,想再试一试,看看有无应解之策。” 看这青年体态匀称、面相端庄,怎么也不像疯癫之人,蒲子轩不由地好奇起来。 还没等蒲子轩开口,田锦坤便不悦地抱怨:“爹啊,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没患病,那些都是我的亲身经历,分明是你老糊涂,把我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两人的对话让蒲子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田毅便叹口气道:“你逢人便讲你那离奇的故事,不如就再跟蒲大师讲述一遍,让他来判断真伪如何?如蒲大师也无法解释,那当爹的今后也不再计较此事。” “好。不知今日有贵客到此,我也未做什么好菜,还请二位海涵。”田锦坤把饭菜端上桌,招呼二人喝酒用膳,说道,“两年前,我们太平天国的义王石达开进入四川,招兵买马,我见其英雄盖世,气吞山河,便化名为冯玉良,投身其麾下,与那清妖展开了血战。起先我方连战连捷,我亦履立战功,被封为‘沙王’。可后来清军力量大增,去年四月,我们便决定强渡大渡河,一路北上甩开追兵,岂料就在我们渡河时,我突然看见河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怪物,当时天已黑透,我看不清楚那怪物的相貌,只觉得头型像只犀牛!那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喊,霎时间,大渡河洪水滔天,数千前方的将士落入河中,生死未卜! 我是第二批渡河的将士,在岸上见状,当夜便来到义王营中,禀报军情。义王感叹清军竟然懂得运用妖力,见我方大势已去,便决定与清军谈判,牺牲自己以保全三军将士,并交给我一张昆仑山的地图,上书‘面山靠水,宝藏其间’八个字,说那昆仑山某处藏有法宝,那法宝可以吸引妖怪,要我带领一支小队上昆仑山,按那地图找到法宝,再想办法利用妖力东山再起。 我深得义王信任,当夜便带着十二名精锐启程,后由于追兵设伏、环境恶劣等原因,到达昆仑山时,我们的小队只剩余五人。我们到达一个山洞休息,却不想那山洞中藏有被封印的妖怪,那妖怪一一杀死了我的同伴,只剩我独自逃出山洞,往山下跳去,又被某种神力所救,幸而只是昏迷过去,捡回一条性命。 我醒来后,一路回到家中,不日便听到义王被凌迟处死的噩耗,悲痛欲绝,若不是想到家父年迈,无人照顾,我就算不要这条小命,也要拉几个清妖同归于尽!哼!” 说完,田锦坤怒气冲冲地干掉一碗米酒,把碗重重地搁下,以示发泄。 听到田锦坤的讲述,蒲子轩呵呵一笑道:“故事着实精彩,不过恕我直言,我们在云南丽江也听到了大同小异的桥段,而且还被编成了滇戏,名叫《太平妖未眠》,咱们这四川乃是石敢当的根据地,想来这样的戏曲也着实不会少,锦坤兄弟应该是入戏太深了吧?” 田锦坤失望道:“看吧,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我可以说得更加具体一点,比如我们太平军的饮食,猪牛羊宰杀以后不怎么清洗,鲜血淋漓地就放在锅里,也不煮熟,半熟就吃。还有咱们的军队里广西人居多,他们一喝汤就会拉肚子,特别喜欢吃花椒辣椒。这些,怕是戏曲里面无法体现吧?再说了,我若是胡编乱造这些东西,于我又有何意义呢?” 田毅叹口气道:“儿子啊,你自小就在这凤洲岛上长大,即使出门,也从未离开嘉定府半步,习武之说更是无从谈起,老父日日与你相处,嘘寒问暖,怎会允许你去参加那太平军,还会去昆仑山那么远的地方呢?” 话虽如此,可是二人看田锦坤的话语流利缜密、立场坚定,绝无戏谑玩乐、语无伦次之感,丝毫不像一个常年闭塞于这岛上的农民所能说出,也不由地疑虑起来。更奇怪的是,田毅说道:“倘若是先有戏曲,再有他这胡言乱语倒也罢了,我只当他是童言无忌,可是恰恰相反,正是他先逢人便说这段故事,才逐渐被传开,后被有心之人改编成了戏曲啊!” 二人顿时愣得不轻,还没发问,田毅又道:“而且,这岛上犯病的也不止锦坤一人,咱们这凤洲岛上约莫有七八十户人家,两百来人长期定居,这一年以来,就老朽所知,已经有不下二十人犯糊涂病,疯言疯语说一些从未经历的事情,只是锦坤这段言语最为离奇,被广为传播。” 听到这里,田锦坤不觉地摇摇头,说道:“你们知道我最痛苦的是什么吗?那就是明明事实摆在那里,却连亲人也权当我是疯言疯语,非要用那本就不多的家当给我买药治病、请人做法,我念在家父一片好意,不忍让他失望,配合他用药,任那些江湖骗子榨取钱财……爹,你也不看看我们家里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今日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当着二位客人的面宣布:以后,我再也不配合你那些所谓的治疗了,这段往事,我也不会再提……”说完,他又干掉一碗酒,站起身来,说道:“你们请慢用,我出去散散心。”便放下碗筷,径直走出了屋子,任那田毅怎么呼唤亦无回头之意。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三十四话 凤洲岛(二) 待田锦坤离去,三人重新坐下,田毅已毫无食欲,放下碗筷,兀自叹息。 陈淑卿说道:“老人家,我想这事背后必有蹊跷,但单凭你们两人口头说起,这谁是谁非,我们也不好妄下结论。不过,我们两人来到这凤洲岛,也正是因为探测到这岛上有邪怪之力,要来完成我们自己的任务,现在趁着锦坤不在,请你再多告知我们一些详情,以便我们进一步理清头绪,思索破解之策。” 田毅点头道:“如此,甚好。这么说吧,我自小在这凤洲岛长大,二十岁时便娶了岛上一名女子为妻,本打算生儿育女过上安稳日子,不料妻子两年后难产,大人小孩一起丢了性命。那之后,村民都说我克妻,无人愿意再嫁给我,我便成了孤家寡人一个,日日靠这摆渡过日。 十八年前,也就是道光二十六年的一天,在一次渡河时,我突然看见河面上飘来一个木盆,里面传出婴儿的哭声,便将盆子打捞到船上,看见里面果然有一个婴儿。当时我刚过不惑之年,那婴儿大小看似已经过了哺乳期,我心想这一定是老天爷看我孤独可怜,施舍给我的礼物,便将他带回家中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这便是锦坤。说实话,虽是捡来的孩子,但我一直把锦坤当亲生儿子抚养,绝无二心啊。” 蒲子轩对父子关系特别敏感,想到那日抛妻弃子的恶人黄平安,再对比这田老汉,不禁悲天悯人起来,叹道:“原来锦坤并非你所亲生,可是你仍然愿意为了治他这怪病而倾家荡产,实在是令我钦佩不已。我自幼母亲离世,家父也失踪多年,若我是那锦坤,遇到老人家你这样的爹,就算要我天天吃药我也愿意。” 田毅叹道:“可惜锦坤这孩子也是从小失去母爱,性格有些乖张,自打懂事以来就没和我少闹脾气,还离家出走过四次。不过,他年幼时是真的可爱啊,五岁之前,我没法将他一人丢在家里,便时常抱着他一同去渡船,他一点也不闹腾,每次我撑累了,还给我揉膀子,说‘爹爹,揉一揉就不痛了。’有了锦坤,我是真的再累也不觉得辛苦,唉,不知道造的什么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说完,不禁悲从中来。 蒲子轩拍拍田毅的臂膀,示意他宽心,问道:“锦坤离家出走四次,会不会问题就出在这里呢?” 田毅点点头道:“前三次,他都平安回来了,可去年那一次,不知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遭了这邪。” 陈淑卿问:“那你知道那次发生了何事吗?” “这就要从咱们凤洲岛的历史说起了,你们知道为什么这岛叫做凤洲岛吗?因为这岛的形状,正像是一只展翅的凤凰。虽是一个岛屿,但也着实不小,最远的两个点之间也有十五六里的距离。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这凤凰的头部,所有的七八十户岛民,要么住在头部,要么住在凤凰的两翼,没有人住在凤凰的尾部,因为那尾部离这里有至少十里远,而且那里有一座山,名叫黑风山,官府从去年初开始,就将凤洲岛尾部列为禁区,不许任何人进入那片区域。” “为什么?”蒲子轩问。 “他们的理由是那黑风山是一座火山,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发,但岛民都说这乐山县自古本就是妖孽所在之地,有人看到有妖怪在黑风山出现过,那里一定是妖怪的巢穴。开始一段时间,那片区域有官兵驻守,严防人们进入,可自去年石达开到达大渡河一带之后,朝廷忙于战事,就没这工夫再派官兵驻守这岛,这么一来,禁地之说不但未能制止世人,反倒是激发了一些外地人的探险欲望,偏要去那黑风山探个究竟。” 蒲子轩感受到的妖气正来源于黑风山,听得愈发专注。 “我那儿子锦坤,去年八月因为一些琐事和我闹了别扭,离家出走,就去了那片区域,失踪了三日。我慌了神,组织岛民寻找无果,可三日之后,锦坤却好端端地回了家中,一回来,就抱着我哭,说他的战友全在昆仑山被妖怪杀死了,他险些也不能回来见我。他的疯言疯语就是那时候开始的,起先只是昆仑山的故事,后来每过一个月,他离奇的回忆就会多出一段,逐渐延伸到大渡河遭遇洪水,再延续到他们太平军怎么和清军作战云云……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原来的记忆在不断消失,而新的记忆却在不断填充他的脑袋……我真的很怕,有一天,他会忘记所有的事情,彻彻底底变成另外一个人啊,唉,那样,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听田毅讲述完毕,虽然对他儿子田锦坤那几日究竟经历了什么尚不得而知,不过对表面上的前因后果,二人倒也了解了一个八九分。陈淑卿安慰道:“老人家,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根据我们多年的经验来看,我认为,锦坤确实是撞了邪,或者直白一点说,就是遇上了黑风山上的妖怪,被妖怪控制了记忆,这种事情,吃药也好,布道也罢,都是没用的。” 田毅焦虑地问:“那依两位的意思,可还有其他的办法可救得锦坤?” 陈淑卿道:“虽没有绝对把握,但是一旦我们找到那妖怪,除掉他或者逼迫他解除妖力,我想锦坤应当会恢复原状。” 田毅立刻站起身来,惊喜地问:“要如何才能找到那妖怪?” 蒲子轩反问道:“老人家一把年纪,又不懂方术,不会要亲自去捉那妖怪吧?” 田毅道:“如我所说,岛上撞邪的岛民少说也有二十人,加上他们的家眷,我们组织五六十人一起去,应当不成问题。” 蒲子轩摇摇头:“我能感知到那妖怪的具体所在位置,他们的数量亦是不少,你也见识过那水怪,那只是一只低级妖怪,尚且可以轻易对付十人以上,你们去了,就算侥幸能杀掉几只妖怪,怕也不止付出二十条生命的代价。” 田毅听到这里,竟然直接跪在二人面前,哀求道:“两位大师,我知道你们法力无边,老朽恳请你们帮帮我们,出面降妖,如能解救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岛民,老朽愿意说服众人帮二位凑上一百两银子作为谢礼。” 看着田毅那家徒四壁的光景,蒲子轩的心里早已软了下来,赶紧欠身将田毅拉起:“快快免礼,其实就算你们不说,我和淑卿本来也要去找那妖怪,那妖怪盗取了我祖先的遗物,我们来到这凤洲岛,就是要取回我们的东西。我们打算歇息一日,明日就去黑风山降妖,谢礼之事,请万勿再提。” 陈淑卿也调侃道:“这家伙不光法力无边,财力也是无边,从来只有他给别人钱,没见过他收别人的钱。老人家,这事,就包在我们身上吧。” 田毅感激涕零说道:“两位活菩萨,老朽这辈子能遇见你们,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来来来,快吃菜吧,要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便是。” 于是三人又继续喝酒吃菜,聊些杂七杂八的话题,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田锦坤也回到家中。三人见他情绪低落,也就不再提及关于他的话题。待到月黑星稀,田毅便帮二人铺好床铺,准备就寝,可这一来,问题又来了。 田毅的家中只有两间卧房两张床,本来他和儿子一人一床刚好够用,为了留宿蒲陈二人,他和田锦坤便临时同床而枕,仅剩下一床。 这一路上,蒲子轩和陈淑卿即便住客栈,也是一人一间客房,未产生男女授受不亲的情况,这一来,二人立刻就尴尬了,便向田毅说明问题,希望解决。 田毅惊讶而愧疚:“哎呀,两位,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老朽考虑不周,以为你们本是夫妻,才作此错误安排,不想二位仅是同行之旅伴,既然如此,就请二位各睡一床,我和锦坤席地而睡便是。” 蒲子轩立刻拒绝道:“我们来此已是深感打扰二位,怎么还能让你们睡地上?倘若不方便,这间房留给女士,我再到外面去寻找客栈好了。” 田毅叹道:“唉,可惜这凤洲岛上只有居民,没有客栈。不打紧不打紧,我们身体很好,将就一日两日不成问题,还请二位不要推辞。” 陈淑卿在一旁看这无奈的状态,倒也洒脱,说道:“老人家,我跟蒲子轩虽非夫妻,但同睡一床也仅为歇息之便,实在不用附加太多道德约束,今夜我们可共枕一床,不必给任何人添麻烦。”然后冲蒲子轩问道:“便宜你了,你不会介意吧?” 蒲子轩见陈淑卿这一大美女都主动解围,他一个长期寻花问柳的男人还能有什么意见,甚至对她这一决定欢欣鼓舞,但又不能表现得太直白,便说道:“这安排很合理,我没有什么意见。” 田毅见状,也不再坚持,嘴角甚至露出不经意的一丝坏笑:“既然两位都没问题,老朽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请两位早些歇息,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三十五话 夜未眠(一) 对蒲子轩来说,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奇妙。 早在上床的时候陈淑卿就警告他:“我知道你是全丽江有名的风尘小子,我虽然已经一百多岁,但相貌正值容芳韶华,你若是夜里敢打我的坏主意,我就变成一百岁老太婆的样子,恶心死你!” 蒲子轩虽早已和无数的女人同床过夜,甚至常常一觉醒来第一时间搞不清楚身旁睡着的究竟姓甚名谁,但是和陈淑卿睡在一起时,尽管她比好多青楼女子都要美貌,蒲子轩心里还确实没有任何不伦之想。他也搞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原因,是因为她实际年龄太过老迈?是因为她算是我的亲人?还是因为某些情感上的原因? 但蒲子轩又不忍心入睡太快,让这么美妙的夜晚转瞬即逝,便有意无意地找话问道:“你刚才说只要杀死那妖怪,田锦坤身上的妖力也会随之消失,真是这样吗?” 陈淑卿道:“我想是的。这种控制记忆的妖怪,是典型的异能系妖怪。这类妖怪战斗力普遍偏低,只是能力怪异,只要搞清楚了他能力的原理和弱点,便很容易制服他。还有,我虽不知道这妖怪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我看他也不算太坏,有些妖怪就是这样,从不伤人性命,但就是调皮捣蛋,喜欢利用自己的能力去戏弄别人,如若能说服他主动解除妖力,将《混月诀》的碎片还给我们,倒也可以省去一番无谓的战斗。” “就跟你一样,你虽时常喜欢言语上戏弄我,但其实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不管好人坏人,好妖坏妖,你都不忍心伤害他们。” 陈淑卿哼了一声道:“你不也一样吗?表面上是个纨绔子弟,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内心深处倒也有着正义和善良的底线。先生的后人,还算没有让我失望。”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愿意和我一起上路吧?” “哈哈,想得美,我守着你,是怕你哪天归西了,好第一时间吃掉你的心脏。” 蒲子轩知道她是说玩笑话,也放开了,说道:“能和你同行走这么远,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的心脏,随时都可以拿去。” 陈淑卿稍微严肃一点说道:“别太诗意了,那样你危急的时候恐怕会选择悲壮地战死而不会冷静地逃命。我活了那么久,早已过了那情绪化的稚嫩岁月,我要你好好地活下去,别不把生命当成一回事……好了,不说了,明日还要赶路,睡吧。” 这之后两人再无对话,各自在脑海中若有所思,后也安然地睡去。 很快,各种各样的关于那妖怪的梦境在蒲子轩脑袋中浮现,一会儿,他梦见那是一只巨大的妖怪,他们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杀死;一会儿,那又是一只矮小的绿毛妖怪,和二人聊了几句,成了朋友,竟主动地归还了《混月诀》碎片,解除了妖力;又一会儿,那妖怪又变得异常恐怖,这次失败的一方是他们,蒲子轩为了保护陈淑卿,被那妖怪杀死…… 人就是这样,心里装着事情,整夜都会被那事情折腾。就在梦境胡乱变化的当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蒲子轩立刻惊醒过来,判断那是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 陈淑卿也警觉地醒了过来,冲着门的方向问道:“怎么回事?” “有不速之客!”说完蒲子轩便下床点起油灯,只见二人卧房的门依然紧闭,想来只是房子的大门被破坏。 蒲子轩第一反应是妖怪主动来袭,便立刻运用起了净化之力,随后,陈淑卿也跟着下床戒备。 还没等蒲子轩开门,二人卧房的门也被一脚踢开,两个番役打扮的人手持大刀,冲着二人喊道:“滚出来,两人都滚出来!” 蒲子轩疑惑地问:“两位大人,不知我们犯了何事?” 一人嚷道:“叫你出来你就出来,废什么话?” 陈淑卿满不在乎地对蒲子轩道:“他们是人类,不是妖怪,走吧,且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陈淑卿自然妖力强大,蒲子轩也有护身的能力,倒也不怕这些番役,便配合他们走到堂屋,只见田毅父子俩也被另外两个番役带到堂屋,他们四人用刀指着这边四人,领头的问:“都带出来了吗?” 一番役应道:“是,房前屋后都搜查过了,一共就这四人。” 领头的气势汹汹地问道:“田锦坤是谁?是不是发匪?从实招来?” “发匪”是朝廷对太平天国士兵的蔑称,因为他们不遵守朝廷规矩,不剃光前额的头发,而是蓄发明志。在这屋内,蒲子轩和田锦坤都是蓄发之人。 田毅恭恭敬敬地赔笑道:“四位大人是否误会了,我家老小都是普通岛民,从不结交发匪,这另外二位也是从云南来的游客,皆为忠良之士,还望大人明察。” 领头的番役咄咄逼人道:“少啰嗦,我们今日接到举报,说你儿子田锦坤逢人便说他是发匪,我们今日来这岛上,也找了若干岛民求证,皆说确有此事,没想到一看竟然有两个蓄发之人,还不速速跟我们回去接受审讯!” 田毅哀求道:“我儿锦坤确实逢人便说他是发匪,但那只是染病疯癫,胡言乱语而已,今日老朽无意得罪了马老二,他才恶意报复诽谤!至于这两位云南的客人,想必云南另有规矩,不必剃发,求求大人们开恩啊!”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见田毅苦苦赔笑,田锦坤却不配合,反倒是转身进厨房提出一把砍刀出来,骂道:“你们几个清妖奴才,老子就是太平将士,沙王冯玉良是也,正恨不能找你们报仇雪恨,没想到你们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四人一看田锦坤造反模样,立即用刀指向他,领头番役道:“发匪,若要执意反抗,我等可将你就地正法!” 田毅见状赶紧拉住田锦坤,哭丧者说道:“锦坤我儿啊,我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你为什么如此折磨爹啊?”然后对四个番役求饶道:“大人们不要信他胡言乱语,他实在是撞了邪,才如此疯癫啊!”接着又慌张地哀求田锦坤:“儿啊,你醒醒啊,都什么时候了,求求你醒醒啊!” 田锦坤丝毫不让步,大喊着:“清妖,去死吧!”提刀直接向其中一人砍去,可他哪是番役的对手,那番役高接低挡了几招,一脚将田锦坤踢倒在地,便不由分说向他砍去。 田毅护儿心切,竟顾不得老命,扑上前去,用身体帮田锦坤挡下了这一刀,顿时背部的衣裳让鲜血染红。 蒲子轩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若不是我今日登船,那水妖便不会来找渡船乘客的麻烦!马老三就不会死,马老二也就不会去告官,这田老汉自然今晚也就不会遭此劫难!一切皆因我而起,我怎能置身事外? 想到此处,蒲子轩暗暗发动起净化之力,身体顿时像被一块天蓝色的巨兽覆盖,两只爪子状的灵体再次浮现,这次,其灵体头上又多出了一只角。 多次运用净化之力后,蒲子轩功力已然有所长进,眼见番役要去抓田毅父子两人,便肆无忌惮地挑衅道:“清妖们,老子也是太平天国战士,那个……那个……龙王是也!老子就喜欢留头发,比你们这些秃驴好看百倍,怎么了?不服,就来抓老子啊!” 四人一愣,暂时忘掉了那父子俩,领头的和另外一人挥刀指向蒲子轩:“哼,果然都是发匪,你是要跟我们走,还是被乱刀砍死在这里?” 蒲子轩突然明白了祝元亮的感觉,原来当英雄反抗这腐朽的朝廷竟然是如此爽快,一股热血在他心中沸腾,想到自己远比他们强大,更加有恃无恐说道:“要我回答你们的问题之前,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要屁滚尿流地滚出去,还是被老子龙王的爪子灰头土脸地扔出去?” 田毅一听,虽然已经身负刀伤,还力劝蒲子轩道:“蒲大师,这不管你们的事,万万不要得罪官府……咳咳……” 那被蒲子轩痛骂的领头番役哪受得了这气,大吼道:“你他娘的活腻了?想死?”说完便提刀向蒲子轩砍来。 蒲子轩正要应战,却看到对方手中的刀在一阵烟雾中竟然变成了一束山茶花,软绵绵地打在他的头上,花瓣顿时落了一地,那官兵大惊失色:“这……这是怎么回事?” 另外三个番役一看手里的大刀,竟然也都变成了甘蔗、莲藕这类毫无杀伤力的长条形物品,最有趣的是一个番役见到手里握着一条狭长的带鱼干,那鱼眼直溜溜地盯着自己,吓得一把将鱼干扔在地上。 蒲子轩顿时明白了这是陈淑卿的杰作,侧脸一看,只见陈淑卿又吹一口气,四个番役顿时被一阵烟雾笼罩,烟雾散去,只见四人上身赤裸,下身仅穿一条短裤衩,顿时惊得如折翅之鸟,不知所措。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三十六话 夜未眠(二) 陈淑卿站出来,邪气十足地说道:“老娘也是太平军将士,天主赐予了我神力收拾你们,你们是要乖乖滚出去?还是最后的遮羞布也不想要了?” “这……这女人会妖术啊!”四人哪里还顾得上任务,纷纷扔下手里的“兵器”,大喊大叫着裸奔而逃。 见番役远去,三人将田毅扶起来,田锦坤问道:“爹,你没事吧?” 田毅虚弱地应道:“还好,死不了,感谢两位救命之恩……锦坤,爹只怕是这些日子无法撑船了。” 见老人身负重伤还不忘撑船养家,蒲子轩悲从中来,想到他自从净化之力觉醒,伤口便可尽快复原,也不知道对别人能否凑效,便道:“你别动,我试试能否治愈你的伤口。” 说完,蒲子轩发动净化之力用各种办法去抚摸田毅的伤口,却全无改观,看起来,这力量只能对自己凑效,便无奈地摇摇头:“抱歉,看来不行。” 陈淑卿也明白了,便说:“我来吧。”一吹气,田毅身上的内衣即刻变成一条绷带,将他伤口牢牢包扎好,又对蒲子轩道:“你的力量虽能治愈自身,但看来对外人无效,我这常规包扎,虽不及你那般神奇,但歇息半月,应该也会康复了。” “太神奇了!”田毅不解地问,“世间怎会有如此神奇的方术?” 陈淑卿答道:“哦,小女子从小跟祖上学过一些障眼法,可改变物体形状,足以以假乱真,其实东西还是那些东西,随时可复原。”说完,冲蒲子轩使了个眼色。 蒲子轩立刻心领神会,运用净化之力将地上几个长条物件上的妖力除去,那山茶花、甘蔗、莲藕、带鱼干立刻变回四把大刀。 虽然陈淑卿解释这只是障眼法,可那玫瑰花实打实地打在蒲子轩头上,却是真实的无力感,蒲子轩觉得这种变化违背了西方物理学的定理,但既然陈淑卿作为妖怪,妖力本就无法用常理解释,便也不作深究。 田毅再三感激:“原来如此。我们素不相识,却承蒙你们多次相救,大恩大德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蒲子轩只知自己对父子关系敏感,忘了陈淑卿也有那段不是父女却胜似父女的悲伤过往,只见她应道:“老人家不必客气,其实我也是被养父捡回去养大的孩子,我那养父为了救我,牺牲掉了自己的性命,今日看到这悲剧几乎如出一辙地上演,我实在难以忍受。老人家切莫再多费心机,应好生休息才是。” 田锦坤听到这里,却不悦地责备道:“你们二位既然有如此神通广大之力,为什么不杀了那几个清妖?为什么要放他们离开?” 不等二人开口,田毅主动劝道:“锦坤,得饶人处且饶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爹娘孩子,他们当番役也好,我摆渡也罢,也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已。这场纠纷本就是一场误会,咱们自己平安无事就好,何必非要取人性命?” 田锦坤怒道:“爹啊,不是儿说你,就是因为你太懦弱,所以才长期被别人欺负。今日若放得那四个清妖回去通风报信,明日官府还不派更多的人来抓我们?”说完,他拾起地上两把大刀,往门外走去。 蒲子轩喝道:“站住,你要去干嘛?” 田锦坤道:“现在那几个清妖手无寸铁,趁他们还在岛上,我去杀了他们。” 见他如此冥顽不灵,蒲子轩走过去厉声说道:“醒醒吧!就算你杀了他们,难道官府就会放过你们?你爹为了你的事,牺牲了那么多,就算你不相信老人家的话,你也应该好好想想,这世界上什么东西还能比亲情更重要?” 田锦坤毕竟正值叛逆之年,听到此话,竟然泪眼婆娑地吼道:“他根本就不是我爹,我不过是他捡来的孩子,我是死是活,与你们又有何干系?” 原来田锦坤也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世,只见田毅听到这里,老泪纵横,默不作声。 陈淑卿亦是怒火中烧,走过去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不知好歹的逆子!正因为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这份情亲才更加难能可贵。人道是‘人生莫受老来贫’,可你却为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所谓经历,一再让老人家伤心欲绝!我告诉你,那些都是假的,是假的!你已经看见了,我可以将物体变化,自然也有妖怪能改变人的记忆。你的记忆,正是被那黑风山的妖怪所篡改,才让你迷失了自己!我们来这岛上,就是为了降服那妖怪!你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可是,只要给我们些许时间,我们就可以让一切恢复原状,到时候,你自会明白一切!” 田锦坤似乎被打醒了,有所触动,落寞地看看陈淑卿,又看看田毅。田毅带着哭腔说道:“儿啊,两位大师救了我们的命,怎么会害我们呢?你那些回忆,确实都是假的啊……” 田锦坤见三人情真意切,终于软化了些许,他丢掉手里的两把大刀,哀伤地问:“真是这样吗?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蒲子轩心中早有打算:“听我说,你们摊上这么大的事,官府明日派来的人,恐怕就不是番役,而是官兵了。你们必须速速离开此地,不过老人家身负重伤,不宜远行,且就近躲藏几日,待伤好了以后,赶紧远走高飞!”说完从行囊里掏出两锭元宝,递给田毅:“这些钱,足够你们去任何地方了。” 田毅摆手道:“不不不,蒲大师,都说无功不受禄,这大恩大德,老朽绝对受之不起!” 蒲子轩和陈淑卿几番坚持,田毅却连连推却,无奈之下,蒲子轩只好将水怪为什么袭击乘客、马老三为何而死和盘托出,摊牌道:“一切事情皆是因我而起,倘若你们不遇见我,明天、后天,你们二位还会在这家里安稳度日,这份平安,不过我是应该给你们的补偿而已。” 两人惊讶不已,终于收下元宝,田毅是明事理之人,说道:“好,这元宝,老朽暂且收下,可蒲大师不必自责,即使你说是你带来了灾难,可若是我们不遇上你,也无人能为我们去降服那黑风山的妖怪,锦坤也永远不会恢复记忆。我们且听你的,伤好之前,我们父子二人去凌云寺暂避几日,那里的方丈释然法师与老朽交往多年,又有疗伤灵药,若二位需要帮助,也可随时来凌云寺找我们。” 又是几番寒暄之后,田氏父子俩简单收拾好行李,便与二人依依惜别,找了根备用船篙,提着油灯,乘着月色行船而去。 蒲子轩和陈淑卿不知官兵什么时候又会找上门来,不敢在田毅家居住,便走到屋后树林里,此时已是午夜,除了天上的玄月送来些许光明,周围已是一片黑暗,蒲子轩泛起了困意,问道:“今夜只能睡地上了吗?” 陈淑卿嘿嘿一笑,看了看树与树之间的距离,选好两棵树,用手一比划,两棵树的树枝立刻变成了一张吊床。 蒲子轩恍然大悟,对啊,这陈淑卿是变化系的妖怪,可以对物体作出简单的改变,变出吊床根本易如反掌,他们根本不用挤在田毅家一张床上,而且完全可以再变出一张吊床与他分睡,莫非她…… 蒲子轩顿时欣喜若狂:“我,我居然现在才想到这一点,你……你……” “本小姐困了,要去歇息了。”陈淑卿不作正面回答,倒在吊床上便睡下,背对蒲子轩道,“你要怎么安排,想清楚了告诉我啊。” 蒲子轩心里像揣着小鹿一般砰砰直跳,既然之前已经与她共枕过了,也不多说,壮着胆子也爬到床上,与陈淑卿紧紧贴在一起,果然,她没有丝毫的拒绝之意。 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蒲子轩大脑中一片空白,半晌,终于开口问道:“小九,你睡着了吗?” 陈淑卿问道:“你叫我什么?” “你不是九尾狐吗?你都知道我的小名叫小七,我觉得叫你小九,挺公平的。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不叫便是。” 陈淑卿窃笑一声道:“不过一个名字而已,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蒲子轩问:“那,小九,你还孤独吗?” 陈淑卿不说话,过了一阵,反问道:“你呢?” 蒲子轩会心一笑:“还有那么一点,所以,你快变成人类吧。” 此后两人再没说话,蒲子轩伸出手去,轻轻将陈淑卿抱住,顿时感到了一种无以名状的安心,不久,便进入甜甜的梦乡。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三十七话 结界 一夜无话,第二天待天刚破晓,二人便起床吃了些田毅家里的馍馍,填饱肚子,往西面的黑风山走去。 春光早已光临人间,一路上,田野里尽是黄灿灿的油菜花,叫人心旷神怡,不过越靠近禁区,那黑灰色山体的轮廓便愈发清晰,沿路的人家也愈是稀疏,约莫半个时辰后,两人便到达了禁区附近,这里果然荒无人烟,土地上衰草连天,毫无耕作气息,还有那山顶上瘴气缭绕,远远便能感觉到一股阴森之气。 为节省净化之力和妖力,二人都未施用法术赶路,一直步行,就在二人离黑风山大约还有不到一里的当头,他们听见了那熟悉的妖怪呼吸声“哈——哈——”此起彼伏。 两人停下了脚步,四下张望,但并未看见任何妖怪的踪影,即使用净化之力也在山外搜寻不到,看来那妖怪只能是在山里了。 陈淑卿问道:“你要真正进入妖怪的世界了,害怕吗?” 蒲子轩笑道:“我更怕你突然良心泯灭,背后偷袭我的心脏,唉,千万不要拖我的后腿啊。” 陈淑卿知道蒲子轩是在开玩笑,与之相视一笑,二人便继续前行。 原以为会就这么走到山上去与妖怪遭遇,不想走着走着,陈淑卿突然在蒲子轩身后停下,惊道:“等一等,这里似乎有点问题。” 蒲子轩转身,只见陈淑卿正伸手在前方试探着什么,可那里空空如也,便不明就里地问:“怎么了?” “这里有一道看不见的东西,把我挡住了。” 陈淑卿一边说一边朝前走,只见她越走越慢,不到三五步又停下,急急后退,说道:“像是一根皮筋,越走便将我绷得越紧,被弹回来好几次了。” 蒲子轩纳闷地问:“可我怎么过来了?” 陈淑卿蹙眉道:“我想,这应该是某种结界,人类都可以无碍通过,可妖怪不行。” 蒲子轩顿时心生不安,便折回去和陈淑卿并肩而站,只见她摇身一变,变作狐妖形态,后退数丈后开始助跑,随后一跃而起,想跳过那个结界,岂料她在空中亦遭遇到某种力量,生生被弹回到地面上,摔了个结实。 “你没受伤吧?”蒲子轩关切地问。 陈淑卿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沮丧道:“伤倒没伤,不过看来这结界上至高空,下至地下都设好了,这里肯定是过不去了。” 蒲子轩提议绕过这片区域而行,陈淑卿摇摇头道:“这是净化之力织成的结界。昨日在田毅家中听他讲故事时我就有一个疑问,为什么那山里的妖怪只等人类进入以后才实施侵害,却从来不出来主动袭击人类?现在看来,必然是这整个黑风山都被净化使者织的结界围了起来,以防止妖怪外出害人……究竟如何,我探一探便知。” 说完陈淑卿便坐下,凝神屏息,闭目道:“果然,整个黑风山都被净化之力环绕,而这净化之力的来历,是八张带有净化之力的封魔符文,正好在八卦阵的八个方位,只要取下其中一张,这结界便可部分解除。目前离我们最近的一张符文,就在东侧不远处。” 于是二人按照陈淑卿感知到的方位前进,只一盏茶的工夫,便来到一棵槐树下,果然见那槐树上贴着一张橙色的布条,上面写着看不懂的符号,或者说是文字。 蒲子轩担心陈淑卿会被符文的净化之力所伤害,便主动走上前去将符文取下来,一看,这符文毫无褪色老旧之相,估计不是远古之物,而上面的文字应是梵文。 “现在应该可以进去了吧?你试试……”蒲子轩正说着,却见两支利箭忽的从不远处的树荫上分别向两人射来。 当下陈淑卿尚未变回人形,蒲子轩一时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竟飞速跳至她的庞大身躯前面,顿时,一只利箭射入了陈淑卿的后背,另一只朝蒲子轩射来的箭便落了空。 陈淑卿惨叫一声,瞬间明白自己中箭,对蒲子轩惊呼道:“有暗箭射来,你不提醒我,竟然用我当挡箭牌?” 尽管昨晚蒲子轩才和她共枕一床,但陈淑卿变成狐妖时那种威慑力和平时是完全两种气势,立刻愧疚道:“那晚白发女妖刀枪不入,我想你比她强那么多,肯定身体也是钢筋铁骨,怎么会……” 陈淑卿怒目圆瞪:“那晚是月圆之夜,所有妖怪都比平时强大数倍,岂是平时我们这血肉之躯可比?” 蒲子轩急忙连声道歉,就在此时,更多的利箭从另一片树荫上向二人射来,一时数不清楚,但起码不下六七支。好在二人已有所提防,眼疾脚快,飞扑出去,躲过了大部分,剩下一支被陈淑卿抓在手里,一折而断。 敌人在暗处,二人在明处,蒲子轩便冲四周大骂道:“他奶奶的,有种出来和我们正大光明决斗啊,背后使暗箭,算什么英雄好汉?” 话虽如此,但蒲子轩溘然想到就在不日之前,在丽江的黄家村,他们不也是这么使暗箭将狼人射下吗?只不过这次角色互换,猎物换成了自己,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无光,也没有了再骂的底气。 只见更多的箭从周边的树荫上还在朝二人胡乱射来,二人左支右拙地躲避,伺机反击,可蒲子轩丝毫感觉不到妖气,陈淑卿无奈道:“根本找不到敌人,莫不是因为我们摘了那封魔符,触动了机关?你快将符贴回去试试。” 一语惊醒梦中人,蒲子轩赶忙将手中的封魔符原封不动地贴回那棵槐树上,四下观察了一阵子,确实再也没见任何利箭飞来,便道:“果然如此,看来这符文是不能启下的。这下麻烦了,结界破除不了,你又如何才能进入?要不,你且回去休息,我一个人上那黑风山,找那妖怪。” 陈淑卿摇头道:“若你有先生十分之一的力量,我也不怕你独自上山,可你连净化之力都还未完全觉醒,敌人虽不强,但能力怪异又人多势众,我不能让你去冒这风险。” 蒲子轩便问:“那你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破除这结界?” 陈淑卿想了想说道:“我身负箭伤,虽无大碍,但也伤了元气,今日就算能进山,也恐凶多吉少……所以,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 “我建议我们先去凌云寺找那释然方丈,一来,田老汉说他那里有治伤灵药,可医治这伤口;二来,这封魔符上的文字为梵文,必然出自佛家子弟,想来那方丈应当知晓其来历和破解之策。” 虽不甘心无功而返,但蒲子轩思来想去,也无其他办法,便点头同意,与陈淑卿一同往回走去。 田毅虽然已不在岛上,但幸而这岛上的船夫也不止他一位,到了岸边,二人登上前往凌云山的渡船,正午之时便抵达了凌云山。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三十八话 凌云寺 借着乐山大佛的名声,凌云山早已是天下驰名的佛教圣地,宋代文豪苏轼曾写到: 生不愿封万户侯 亦不愿识韩荆州 但愿生为汉嘉守 载酒时作凌云游 想来凌云寺本应是香火鼎盛的兴旺之地,不过大清江山飘摇,战乱不断,这佛门净地也因缺乏朝廷和香客支撑而显得寒碜破败。 蒲子轩和陈淑卿沿着石梯登上山去,在凌云寺的门口,一个小和尚正在清扫着台阶,见到二人,施佛礼道:“二位施主是何方人士?来此,有何贵干?” 二人报上真名,请他帮助引荐释然方丈,小和尚却道:“方丈大师事多纷扰,不随意会客,二位可有事先预约?” 看起来,想直接见到方丈是不可能了,但随意编造一个谎言又恐被识破后彻底失了信誉,想了想,田毅应该已事先来到此地,蒲子轩便道:“我们二人是船夫田毅请来治疗他儿子怪病的大夫,田毅与释然方丈交情深厚,昨夜应该已经来到贵寺与方丈汇合,还望小师父前去通报一声,容我们相见。” 这番话并非谎言,又合情合理,小和尚确实早已知道田毅之事,连忙双手合十道:“原来如此,我这就前去禀告方丈,请二位稍等片刻。” 二人便在门外观赏风景等候,只见这凌云山的确是风水宝地,从高处看去,三江汇合之势尽收眼底,大渡河的西侧是乐山县城,南侧正是那凤洲岛,果然鸟瞰起来如同一只展翅的凤凰,不禁心里暗自感叹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哎呀,不好!”陈淑卿突然说道,“不对,我失策了。若是那方丈问我们如何知道那结界之事,应当如何应答?若非妖怪,是绝对感受不到那个结界的!” 蒲子轩也才醒悟过来:“对啊,除非明说我们二人之一是妖怪,可这实在不妥,不妙不妙,我们还是不要去见那方丈为好。” 就在二人犹豫不决的当头,那小和尚又回来了,做了一个邀请二人进门的手势,说道:“释然方丈同意见你们,他正和田施主在大雄宝殿中等待二位,请随我来。” 事已至此,二人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心想遇到什么问题,再随便应变便是。 小和尚说完便默默地引领着二人来到一座庙宇前,只见那庙宇为两层建筑,朱门黑瓦,因年久失修,部分瓦当已经脱落或是损坏,门的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大雄宝殿”四个刚劲大字。 小和尚任务完成便行个佛礼,转身离去。 蒲子轩和陈淑卿步入殿内,只见两侧是四大天王神像,中间高台上端坐着一尊金色弥勒佛像,那佛像下方,一个身披红色袈裟的老和尚正与田毅聊着。 田毅见到二人,像见到多年不见的老友,热情地起身迎接。蒲子轩道:“老人家有伤在身,应好生歇息,不必多礼。” 田毅道:“二位来到此处,必是遇到麻烦,我又如何躺得安稳?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凌云寺的释然方丈大师。” 释然方丈行礼道:“阿弥陀佛,昨夜田施主来到弊寺,已向老衲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田施主长年为弊寺捐助功德钱,如今落难,老衲岂可袖手旁观?唉,想那孩子身中邪气,去年老衲已去看过,却道行尚浅,苦无应对之策。二位施主神通广大,不知来此,可有用得着老衲的地方?” “方丈大师,幸会幸会。”蒲子轩不知该如何提起那结界之事,便先提箭伤的问题,“是这样,淑卿今日在岛上为暗箭所伤,听闻贵寺有疗伤灵药,特来恳请大师伸出援手。” 田毅一惊:“怎么回事?那些官兵又找上门去了?” 蒲子轩只好说道:“这倒不是,只是我们在前往黑风山途中,被不明身份的人暗箭偷袭。” 释然方丈问道:“伤在何处?可否容老衲看看?” “这个嘛……”蒲子轩不知如何开口,陈淑卿为了掩人耳目,不便在此等寒冷天气下身着对襟褙子,便早早变出了一身简朴布衣。佛家讲究禁欲戒色,陈淑卿若要展示肩伤,必脱下衣服,在这大雄宝殿之内、高僧面前作此举动,实在有伤体统。 释然方丈心领神会,呵呵一笑道:“阿弥陀佛,若有为难,老衲不看便是。”说罢从袖中掏出一个软瓶:“这是弊寺研制的膏药‘佛灵散’,用冰蟾、黄蜂之毒,配合深山何首乌的精华调制而成,昨夜正好田施主用过,蒲施主可拿去自行帮陈施主涂抹于伤患之处,一日疗效胜过普通膏药三日。” 蒲子轩接过膏药,与陈淑卿连声道谢。 田毅道:“我还是担心,就算伤好了,可二位回到岛上,仍会遇到极度危险之事,若是如此,老朽宁可折了锦坤,也不愿二位再去那黑风山冒此大险。” 话到此处,蒲子轩便说道:“我俩今日来见方丈,也是想寻求化解风险之良策。上午,我俩行至那黑风山下,看见好些树上贴有神秘符咒,上方写有梵文,想必乃是佛家之物,不知方丈大师能否指点一二。” 释然方丈一愣,问道:“敢问蒲施主为何关心这符咒之事?” 看来那些封魔符果然和凌云寺有关联,蒲子轩便避重就轻说道:“这符文上有法力,与我的力量如出一辙,却不知是敌是友所为,若不先搞清来历,我俩也不敢贸然上山。” 释然方丈一惊,问道:“难道,两位施主也是净化使者?” “净化使者”四个专业的字一出,蒲子轩顿时比方丈还惊讶,便应道:“既然方丈知道净化使者与妖怪之说,我也不必隐瞒,我近日正是觉醒了净化之力,才敢上山除妖,至于淑卿,亦有其特殊身份,大师如若能给我们指点迷津,排忧解惑,我们也愿意将所有经历和盘托出。” “呵呵,蒲施主既有心除妖,老衲自然愿意如实相告,只是,陈施主有伤在身,不宜耽搁,还请二位先去后院客房上药,好生休息,稍后老衲自会来找两位详谈。” 从释然方丈的眼神中,蒲子轩感到他应该是想与二人作些深入对话,却因田毅在旁不便细谈。田毅也颇懂得人情世故,顺水推舟说道:“正是正是,除妖之事,二位可与大师从长计议,请二位先去疗伤为重。” 说完,释然方丈便唤来又一小和尚,让小和尚带领二人从大雄宝殿后门出去,穿过一个院子,带二人来到一个简陋的厢房内,还给二人打来一盆清水。 待小和尚离去,陈淑卿缓缓解下上衣,亮出那冰清玉洁的背部,只见靠近右肩处的伤口已经被天蓝色的血液凝固。若是换了平日面对其他女人,蒲子轩一定会戏谑地将她抱上床再说,可这熟悉的感觉又来了,面对陈淑卿的玉体,他产生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情愫,只怕任何一个好色举动不小心开罪了她,便会破坏之前已有的温情状态。 “小九,我可以开始了吗?”蒲子轩毕恭毕敬地问道。 “你还在犹豫什么呢?你拿我当挡箭牌,可要对我负责任啊。” 蒲子轩嘿嘿一笑,便用毛巾先将那伤口清洁干净,随后挤出膏药,往那伤口涂去,刚一接触,陈淑卿便失声叫道:“啊,好疼!” 蒲子轩道:“疼才是好药,以毒攻毒嘛。”便继续在她伤口周围来回涂抹。陈淑卿渐渐习惯了那疼痛,忍住不吭声,脖子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若不是蒲子轩知道她身份,换作别人,很难想像这样的身体竟是一只妖怪。 上药完毕,陈淑卿扯下一角衣服,将其变成绷带包扎好伤口,便上床休息。 那床很窄,只能睡下一人,蒲子轩虽有困意,却也不好意思上去和陈淑卿挤着,便在一旁的座椅上休息,后闲来无事,便干脆出门逛逛寺庙后院。 院子里,二十名和尚正排成四排在练习棍术,队伍的后方,田锦坤正在跟着和尚们的一招一式比比划划,旁边走廊上,田毅愁眉不展地观摩着。 田锦坤练得入神,田毅先看到了蒲子轩,拱手招呼道:“蒲大师好,陈淑卿的伤势如何了?” 蒲子轩还礼道:“哦,上了药,休息休息便好,这是?” 田毅道:“唉,锦坤自叹功夫浅薄,无力对抗官兵,来这凌云寺后,便一直闹着要长些本事。虽然记忆的事情我和他扯不清楚,但是锻炼锻炼身体,总是好事,便干脆在这陪着他。” 蒲子轩同情地看着他们父子俩,心头动起了一个念头,说道:“还有一个问题我不得不说,即使我们能除掉那妖怪,让他恢复记忆,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锦坤已经惊动了官府,从此便有了案底,怕是将来跳进长江黄河也洗不清了,纵然离开乐山躲过一时,也躲不了一世。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帮助你们二位彻底摆脱此劫。只是,此计需要多方配合,你可愿与我一同行动?” 田毅正为此事发愁,一听,又惊又喜道:“哦?蒲大师有何妙计,需要老朽配合的,但说无妨。” 蒲子轩贴在田毅耳边,耳语一番,田毅听完,如醍醐灌顶,感激涕零地握着蒲子轩的手说道:“好计!好计!真是感谢蒲大师了!”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三十九话 海通法师与封魔符(一) 晚餐时分,有人来敲门,只见一个小和尚手里端着两碗斋饭进来,招呼二人用膳,后面紧跟着释然方丈,进门便道:“两位施主远道而来,本应盛情款待,可弊寺如今亦是能力有限,只能备些粗茶淡饭,照顾不周之处,还望两位多多海涵。” 蒲子轩起身说道:“佛门净地本就应当一切从简,我们何德何能劳烦方丈费心。”按照他平日的习惯,肯定会顺手给个银子作为饭钱,要些好酒好菜,但料想这方丈也不会收取,便也只好陪着客套。 释然方丈又看看陈淑卿:“陈施主用药后伤势可有好转?” 陈淑卿活动活动手臂道:“方丈的膏药实在是灵丹妙药,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记着晚上睡觉之前再用一次药,明日定可好一大半。” 待小和尚离去,释然方丈坐在床沿,面对二人问道:“蒲施主年纪轻轻便已觉醒净化之力,实乃罕见,可否告知老衲你究竟是何身份,如何习得这净化之力?” 换作旁人,蒲子轩绝不会轻易告知真相,然而释然法师德高望重,断不会将他的事情到处闲话,此地也无外人,既然需要他的协助,自然也应坦诚相告,便和盘托出:“实不相瞒,我的祖上,正是有名的净化使者——柳泉居士蒲松龄先生。旁人只知他是作家,方丈既然知晓净化使者的存在,想必对柳泉居士也不会陌生。我祖上流传下来一块琥珀,里面装有蒲松龄的遗物,我日日佩戴,便在不久之前,与妖怪的作战中觉醒了这净化之力。” “阿弥陀佛。”释然方丈叹道,“原来施主是柳泉居士的后人,难怪能有此造诣。这净化之力极难习得,老衲作为一寺之住持,世人皆道老衲是得道高僧,却不知老衲不管如何努力,皆无缘习得此种神力,无法亲自去降妖除魔,实在是惭愧,惭愧啊。” 蒲子轩安慰道:“方丈何出此言?就我所知,能否获得净化之力,全凭天之注定,即使蒲松龄的九代后人早已枝繁叶茂、遍布天下,也只有我有幸获上天之错爱,这绝非方丈之过。” 释然方丈道:“是天之注定还是可修炼所得,老衲实难定论,但要想成为净化使者,光修炼定然不够,每个觉醒之人,往往先会经历极大的痛苦,在机缘巧合之下,突然觉醒。这个观点,老衲是有依据的。” 蒲子轩立即想到当日与那狼人作战,被人殴打,又险些被白发女妖所杀,均是生关死劫之际,想想方丈说的亦有道理,便问:“那,方丈是如何了解净化使者的存在?” 释然方丈道:“既然施主是柳泉居士的后人,必定是正义宽厚之士,那老衲也不妨以实情相告。说来话长,这嘉定府自古为妖孽作乱之地,尤其是这三江汇合处,实在是各种水怪的藏污纳垢之所,每年不知多少无辜百姓葬身于此。唐代上元初年,一位十二岁播州子弟来到这凌云寺,本只为修身养性,却见此地经常发生水怪毁船伤人的惨剧,伤心不已,便在二十四岁时离开师门,游历天下遍访名师,寻求除妖之道,这便是后来凌云寺的住持——海通法师。” 蒲子轩点点头:“田大爷也给我们讲过这大佛的粗浅历史,说大佛便是海通法师所修建。” 释然法师道:“正是如此。海通法师经高人指点,知道了净化之力的存在,便苦苦修炼,企图成为净化使者,然而十多年过去了,他已近不惑之年却未能觉醒,异常自责,感叹浪费了光阴无数,便放弃修炼,四处化缘,于三十九岁时在三江汇合之处修建大佛,希望佛法能镇住水怪。然而,地方上的贪官污吏,见财起意,以海通擅自建佛、破坏风水为由,存心敲诈钱财。 一日,那嘉州郡守听说海通手里有一大笔钱财,便带了一大批随从前来讨要。海通法师断然拒绝,斩钉截铁道:‘自目可剜,佛财难得!’那郡守不相信海通法师有胆量挖出自己的眼珠,便挑衅道:‘那你就挖出来看看!’面对厚颜无耻的郡守,海通法师端起一只铜盘,毫不犹豫地挖出自己的一只眼珠放在上面,默默地举到郡守面前,吓得那郡守仓皇逃离。” 蒲子轩感叹道:“不愧是高僧,其气节气吞山河,实在令人钦佩!” 陈淑卿也说道:“能忍人所不能忍,必能成人所不能成。海通法师此举,定然会换来凌云寺的大气象。” 释然方丈点头道:“陈施主所言极是,海通法师虽然失去了一只眼睛,但正是这起事件刺激了他,让他的净化之力在一夜之间觉醒。” 蒲子轩惊讶不已:“海通法师果然是净化使者!那这大佛身上一定带有净化之力了。” 释然方丈道:“然而一千多年过去了,再强的净化之力也会消退,如今这大佛,只是个普通的佛像,唯一还有点神性的是,这大佛但凡遇到国破家亡的乱世,便会闭上眼睛,一逢盛世,又会重新睁开,一千多年来睁眼闭眼,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轮回。十多年前,自从太平天国暴乱开始,这大佛又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蒲子轩叹道:“我虽相信科学,不信佛法,但这世上确实也有众多难以解释的现象,需要世人去探究。好,方丈大师,这大佛的谜团我解开了,那么那凤洲岛上的符咒又是怎么回事呢?” 释然方丈道:“海通法师虽有净化之力,但自身已老,知道有生之年不能完成大佛的修建,也无法降遍嘉定府的妖怪,便着力培养了一批净化使者为徒弟,师徒几代人花了近百年的时间才建成大佛,也将三江之内的妖怪除了个干净,但海通法师说世间的妖孽太多,倘若百年千年之后此地妖怪重新作乱,又怕到时没有净化使者,便制造了九九八十一张封魔符,藏在大佛的耳朵里。如此一来,有大佛保护,其符文上的净化之力足以保存两千年,但海通法师又怕被坏人利用,便只将此秘密由住持代代相传。岛上的封魔符,正是其中八张,两位施主切不可将此秘密告知外人。” 蒲子轩应道:“明白了,方丈信任我,才将秘密告知于我们,我俩自当严守秘密。” 释然方丈道:“那现在,还望两位亦能回应老衲的关切,那封魔符只会防止妖怪进出,对常人和净化使者无任何效力,为何让两位如此为难?”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四十话 海通法师与封魔符(二) 蒲子轩正不知应当怎样圆谎,陈淑卿竟主动说道:“既然方丈如此仁厚,小女子也不妨明说,请方丈无论听到什么,切勿怪罪。” 释然方丈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会看人为恶,请施主大胆讲述无妨。” 陈淑卿道:“我本是一百多年前蒲松龄先生捡回家养大的狐妖,由于受先生输血,便成为了拥有人形的半妖。我虽为妖类,却从未伤过任何人性命,反倒是一心为了成为人类,不惜与同类为敌。今日我俩去那黑风山,正是要去除掉山里的妖怪,不想被那结界将我拦住,进去不得,才不得已来求助大师。” 听面前这女人自称妖怪,释然方丈果然没有惊慌,依然平稳说道:“原来如此,自古妖怪和净化使者对立,但双方均有好人坏人,好妖坏妖,当年海通法师同样感化了不少妖怪,陈施主既然与净化使者同行,老衲当然对二位的立场毫无怀疑。那结界虽无比坚固,但只需取下一张封魔符,部分结界便可解除,二位自行取下便是。只是,记得通过之后重新挂上,以免山里的妖怪出来作乱。” 陈淑卿叹道:“方丈所言办法,我们今日已试过了,可是,当那封魔符刚刚取下,树荫里便有乱箭射来,我这背上的伤便是被暗箭射伤,当我们把符文重新挂上去,便再也没有利箭飞来,想来一定是动了机关,还望方丈大师告知我们如何破解?” 释然方丈此时竟有了一丝惊讶,微微蹙眉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就算是对面邪恶之徒,唯有感化不成,佛家子弟方可出手将其降服,断断不会使用机关暗箭这类卑劣手段。此事,绝非老衲所为,亦不知因何而起。” 释然方丈自然不会说谎,这番表态令二人惊讶不已,本想谜团正一一解除,却不料背后还有更深的真相,蒲子轩与陈淑卿面面相觑,便问:“敢问方丈,那些符文可是你亲手贴上去的?” 释然方丈道:“的确不是。事实上,自从大佛修好以后,一千多年来,嘉定府的妖怪少了很多,纵然偶有妖怪,也是水妖鱼怪,八十一张封魔符一共只用掉了十七八张,那黑风山的妖怪则是个外来妖怪,来凤洲岛不过一年时间,因为没伤人性命,我们也没去过问。就这么过了半年,去年初秋的一天,有个女施主来到这凌云寺,说那妖怪虽然不伤人性命,却频频乱人记忆,让人疯癫,请求我们出手相助……唉,老衲虽是住持,却实在无除妖能力,便想到了那封魔符。由于近年来妖怪增加,岛上妖怪也众多,老衲便交了二十张给那女施主,其中八张,便被她用于了制作黑风山的结界。” 陈淑卿说道:“这么看来,那机关乱箭必然是那女子所设,请问方丈,那女子是何方神圣?姓甚名谁?” 释然方丈摇头道:“唉,那女施主气宇不凡,虽言语锋利,但绝非恶人,她自称广东来的降妖师,姓苏,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没告知老衲真实姓名,老衲也没问。今日她人在何方,老衲亦不知晓。没想到今日带给两位诸多困扰,实在是惭愧。” 看起来释然方丈已将他知道的事情知无不言,二人亦无更多问题,蒲子轩便说道:“既然如此,倘若我们一日不能找到那苏姓女子,便一日无法进入那黑风山。今日方丈所言信息已经足矣,我和淑卿深表感激,我想我们应该即刻回那凤洲岛,再寻良策。” 释然方丈道:“天色已晚,二位施主何不就在寺内歇息一晚,明日再作打算?” 蒲子轩起身推却道:“我已经想到了一条重要线索,就在那岛上,事不宜迟,我们还是速速出发为上,以免误了良机。” 陈淑卿立刻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蒲子轩故作神秘地应道:“虽无十分把握,但那线索就在田毅的屋子里面,等我们到了,你自会知晓。” 释然方丈起身道:“既如此,老衲也不便强留,二位自行安排便是。对于二位为天下苍生所做的一切,老衲深表敬佩,请二位一定保重身体,谨慎行事。” 释然方丈将二人送至山门口,行佛礼与二人作别。 二人不多作停留,径直下山去,赶上了最后一班发往凤洲岛的渡船。此时的天空残阳如血,江面微波粼粼,呈现出一派迷人的山水风光,而待二人抵达凤洲岛田毅家的那一刻,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褪去,又是一个夜晚来临。 蒲子轩点起各个房间的油灯,发现这两间屋子的衣柜皆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想来是那四个番役被羞辱之后,回去禀报情况,官府再次派人前来捉拿“发匪”,却发现人去楼空,扑了个空。如此一来,他们一定认为田家父子已经举家逃亡,不会再盯着这里不放。 陈淑卿不关心这些,有些不悦地连连发问:“我说你啊,为何不在寺中歇息?何况我箭伤未愈,一天跑来跑去不累吗?你究竟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蒲子轩这才道出真实想法:“我发现那寺庙的客房床太小了,睡不下两人,佛门又是禁欲之地,一定会给我们安排两个房间,我不乐意,所以不想留在那里。可若是住城里的客栈,又怕官兵连夜搜查,便干脆回来了。人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陈淑卿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拉住蒲子轩的衣服连连锤打:“你这骗子!大骗子!男女授受不亲,你休想跟我睡!” 蒲子轩乐道:“哈哈,你不变成狐妖,光凭这花拳绣腿,老衲可不怕你,阿弥陀佛。” 陈淑卿大势动作,扯到了伤口,不禁又疼得叫了一声,停下了拳头。蒲子轩赶紧把她扶在床上,掏出佛灵散,说道:“乖,别闹了,我帮你上药吧。” 陈淑卿怒道:“别碰我,我自己来!”说完抢过膏药,脱下衣服,尝试自己涂药,左手却怎么也够不到那背后的伤口,只得又气呼呼地将药塞给蒲子轩:“还是你来吧。” 见她那可怜又可爱的样子,蒲子轩哑然失笑,一边帮她的香肌玉肤涂药,一边说道:“那姓苏的女人既然立志降妖,如今妖怪未除,估计她还在这凤洲岛上,咱们就在这屋里过两日闲云野鹤的生活,等你伤好了,再去寻找,如何?” 陈淑卿不作应答,只是背对蒲子轩憋着某种怪异的情绪。 蒲子轩原以为是触碰到了她的伤口让她痛苦,便放轻了手劲,继续问:“你觉得如何?说句话啊。” 陈淑卿仍然不答,扭头看了蒲子轩一眼,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捧腹大笑起来。 蒲子轩低头一看,原来全身衣物早已变成了女人的褙子装,必然是她塞药时候,暗中使了妖术,顿时觉得羞愧无比。不过看陈淑卿转怒为喜,蒲子轩也不生气,便将她一把推倒在床上,说道:“都是女人了,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熄灯!睡觉!”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四十一话 星河龙王(一) 也许正是准备休息两日的想法让蒲子轩松懈了下来,这一夜,蒲子轩睡得特别香,连梦境都记不住了,只是,在某一个时刻,他突然觉得胸闷气短,疼痛难忍,便惊醒了过来。 屋子里一片漆黑,蒲子轩用手一摸胸口,竟然是一支箭矢插入了他的身体,幸亏有被盖保护,挡住了部分力量,那箭头扎得不深,没有造成致命伤害。 只要不将他一箭射死,不消半日这伤口自会复原,蒲子轩对此并不担心。可毫无疑问,二人被人盯上了,若是敌人再射,一旦陈淑卿中箭,可就麻烦大了! 蒲子轩一把将箭矢拔下,摇醒身旁的陈淑卿:“小九,我中箭了,快醒醒,有敌人偷袭!” 陈淑卿睡眼惺忪地抱怨道:“怎么又是这样,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蒲子轩迅即翻身下床,只听见“咚”的一声,那木床上他刚睡觉的地方又被射上一箭。 蒲子轩划起一根火柴,点燃油灯,屋内顿时有了昏黄的灯光,他睁大了眼睛寻找,可这次根本没有人破门而入,但从那箭矢飞来的方向来看,应是从屋顶射下来的。 看到那扎入床板的利箭,陈淑卿也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第一时间便朝屋顶看去,二人几乎同时看见了屋顶上的小洞。 蒲子轩问道:“莫不是那些官兵知道正面对付不了我们,便从屋顶偷袭?” 陈淑卿变成狐妖形态,说道:“管它呢,敌在暗、我在明,此地不宜久留,快到屋外去探个究竟。”说完便同蒲子轩一起往屋外跑去,身后又是一箭射来,差点射到二人。 蒲子轩已经来到了屋外的空地上,可是陈淑卿又遇到了老问题,在出门的时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回到堂屋的地上,冲蒲子轩喊道:“小七,这屋子已经被结界包围了,我出不去!你快想办法解下封魔符!” 如不出意外,封魔符应该在房屋的四个拐角处,可是这夜晚视线极差,蒲子轩来不及去找那封魔符,便又是一箭朝他射来! 蒲子轩勉强躲开那利箭,朝屋顶望去,只见昏暗的月光下,一个蒙面人正张弓搭箭,朝他瞄准。 蒲子轩冲蒙面人骂道:“你他娘的是谁?有种下来和老子一对一单挑!” 蒙面人哪有心思回话,只顾着朝蒲子轩放箭。蒲子轩俯身一滚,躲过了这箭,可是没料到这次蒙面人换手的速度极快,他还没爬起来,又是一箭朝他射来,蒲子轩躲避不及,被射中了左小腿。 蒲子轩这才想到,适才在屋内,虽然他们看不见敌人,可敌人同样也看不清楚他们,射箭的准心较差,可他此番出现在空地上,反而没有任何东西遮掩,倒成了活靶子,远不如在屋内安全,便不作多想,运用起净化之力,顿时脚步轻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回了屋内。 陈淑卿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蒲子轩拔下小腿上的箭,急急说道:“敌人只有一个,想来不是官兵,只是此人黑衣蒙面,又是晚上,我完全看不到此人相貌。” 陈淑卿道:“哼,既然不肯下来,那我上去把你拉下来。”说完,她开始蓄力,将毕生的妖力调动起了七八分。 只见陈淑卿周身红色的气焰越来越大,屋子被照得通亮,随后,双腿一蹲,纵身向屋顶一个蛙跳,顿时如同一只离弦的箭,向屋顶冲去。 那屋顶立刻被撞开了一个大洞,可屋顶上也早已被设下结界,陈淑卿身体仅仅高出屋顶一半,便被生生弹回来,与房梁和瓦片一股脑地掉在地上。 由于力道太大,这反弹力也叫陈淑卿叫苦不迭,说道:“大意了,想不到敌人考虑如此周全,早知道应该探一探再行动。” 一支箭又朝陈淑卿飞来,陈淑卿尚未爬起,蒲子轩大喊一声:“小心!”还来不及反应,便见她的左肩被箭射中。 幸好她那狐妖的躯体正在运功,防御能力亦不弱,那箭头射入不深,陈淑卿只是受了轻伤,可两人毕竟是被瓮中捉鳖,一直这样下去早晚会被耗死。 蒲子轩想躲到那床底下,可田毅家的木床下方是封闭式,人无法进入。除此之外,这屋内还有一个衣柜,可那衣柜的空间被格子隔成若干小块,亦不能进入。 箭还在时不时地射下,蒲子轩来不及细想,反正这屋子早已废了,便召唤出灵体,一把将那衣柜的两扇对开门拆下,和陈淑卿一人举着一块木板在头上挡着,只听见箭头“当”、“当”地射在木板上,二人拿敌人毫无办法,敌人也拿二人无可奈何。 可敌人没有丝毫退去的迹象,双方就这么僵持,二人骂道:“他奶奶的,这家伙到底有多少箭放不完啊?” 陈淑卿道:“此人太过神秘,可从她拥有封魔符和善于使箭来看,八成就是释然方丈说的那个苏姓女子。” 蒲子轩顿生得意:“你看,我就说,回田毅的屋子里会找到她的线索吧?现在不光是线索,连她本人都找到了,这下你不会说我是骗子了吧?” 陈淑卿撅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听我说,千万不能让她跑了,当下正是绝好机会,我虽然被结界困住,但你可以上去捉她下来,此人究竟为何人,为何找我们麻烦,势必要问个水落石出。” 蒲子轩道:“我又不能像你那般腾空而起,难道搭个梯子上去把她请下来?” 陈淑卿骂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我扶持了你那么久,你的净化之力居然还没完全觉醒!那爪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亏你还战斗了那么多次!敌人虽然强大,但也是仗着地形优势而已,现在我要你召唤出完全的灵体,只要能完全觉醒,你的力量,定能降服此人。” “话虽如此,要怎么召唤啊?” “你那灵体的名字想好了吗?” “本来还打算多想想的,但倘若需要,现在就定下来吧。” “你用尽全部的净化之力,然后大喊灵体的名字。” 蒲子轩便立刻照着她的话开始蓄力,待到气盛之时,大喊道:“星河龙王——” 只见一阵刺眼的蓝光闪过,蒲子轩的身体两侧长出了一双灵体汇成的翅膀,而头上也出现了灵体的头部,是一匹长着独角的骏马,如此一来,灵体的全身都已浮现,恰似一匹长了翅膀的独角兽将蒲子轩包裹起来。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四十二话 星河龙王(二) 陈淑卿问:“这就是你想的名字?” 蒲子轩遗憾道:“我看那爪子,还以为是一条龙或是麒麟呢,唉,可惜了这个名字。” 陈淑卿安慰道:“算了,也不差了,只是你这身行头有些丢人。” 蒲子轩这才发现他直接翻身下床,身上穿着内裤裤衩,实在有损这英姿飒爽的星河龙王的威严。 陈淑卿让蒲子轩将木板靠在身上,向他一吹气,蒲子轩的身上立刻重新穿上了平日的墨绿色长袍,顿时乐道:“这才像话嘛。” 陈淑卿喝道:“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捉她下来?” “好咧,这就去——”自从星河龙王现身开始,蒲子轩便感觉到身体无比地轻便,劲道也大了很多,胸中似有一股力量不用不快,于是双翅一挥,一个冲刺,便来到了房顶上,与蒙面人对峙。 看着这个杰作,蒲子轩兴奋无比,仿佛世界上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叹道:“哇,我会飞了,太棒了!” 那蒙面人见蒲子轩如此状态,愣得不轻,一个飞身便从屋顶跃到旁边的一棵树上,企图逃走。 蒲子轩大喊:“贼人休走!”便飞身上前追击。 那蒙面人只不过跃了两棵树,便被蒲子轩追到了跟前,无奈之下,蒙面人近距离朝蒲子轩张弓搭箭,蒲子轩眼疾手快,操纵星河龙王一爪夺下了弓箭,拆成两半。蒙面人失去了兵器,便只顾着逃命,在半空中,被蒲子轩从背后牢牢抱住。 慌乱中,蒲子轩摸到了她的胸部,那地方又鼓又软,果然是个女人无疑,便顺势将她的面纱撕下。 借着身上的蓝光照耀,蒲子轩看清了她的脸庞,虽有些上了年纪,不及陈淑卿那般绝世出尘,倒也算是标致可人。 “你是何人?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来暗杀我们?”蒲子轩问道。 女子不回答,只是挥舞着胳膊,想用肘子攻击蒲子轩的脑袋,可惜蒲子轩和星河龙王加起来四只手,力量又比她强大,她的四肢被牢牢地锁住,动弹不得。蒲子轩就这样锁着她,如同风筝一般飞回了屋内。 将女人扔到堂屋的椅子上坐好,蒲子轩与陈淑卿站在另一侧,审问道:“快说,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女人终于说话了,只是她并不作答,怒问道:“你一个净化使者,为什么要和妖怪搅在一起?也不怕死后上帝让你们下地狱!” 原来她也知道净化使者的存在,蒲子轩着实愣得不轻,想这背后定有复杂的原因,便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再回答你的问题。” 女子怒吼道:“我是谁,不用你们管!我只知道,这岛上的妖怪统统是我的敌人!” 见这女人如此刚烈,陈淑卿规劝道:“我虽是妖怪,但并非这岛上的妖怪,不过是外地来此而已。看你也并非作恶多端之人,现在又是手无寸铁,何不与我们澄清事实,以免误伤性命。” 女子哼了一声道:“我手无寸铁?” 只见女人用双手做了一个张弓搭箭的手势,大喊一声:“天国猎人——” 霎时间,她身上泛起了天蓝色的气焰,那气焰汇聚到手上,形成了一把弓箭的形状!刹那之间,那灵气固化,女子的手里又多出了一副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弓箭,对准了陈淑卿。 虽然妖怪能感知到净化使者,但必须专门驻足凝神运气,耗费不少精力,之前,陈淑卿在感知乐山大佛时被水怪打断,之后再未专程探寻,对这突如其来的净化使者大惊失色:“是物化系的净化使者!” 此时陈淑卿尚是人形,蒲子轩见她失了稳,这一箭要是射出,必然躲避不及,便一个飞身扑过去,护住了陈淑卿。 一瞬间,蒲子轩的背部被狠狠地射入一箭,这一箭太近,比之前中的两箭更加深入,蒲子轩顿时感觉仿佛身体都被刺穿,倒在地上口吐鲜血,难以再战。 陈淑卿见状惊呼道:“小七,你没事吧?” 蒲子轩挣扎着起身,说道:“还好,这下我们算是扯平了。” “唉,你别说了。”陈淑卿怒不可遏,变成狐妖形态,咬牙切齿地拔下蒲子轩身上的箭矢,将它变成一根绳子,向女子投掷过去。 同一时间,女子第二箭已经朝陈淑卿射出。 就在绳子缠住女人胳膊的一瞬间,陈淑卿腹部狠狠中了一箭,只见她口吐蓝血,一声怒吼,忍着剧痛将那女子生生凌空拉了过来。在女子靠近她的一瞬间,陈淑卿挥舞着右肢,一拳击中女子头部,将女子打昏在地上。 随后,陈淑卿自己也明显体力不支,妖力急速散去,变回人形,倒在墙角。 这个回合之后,女子已经倒地不起,蒲子轩和陈淑卿倒还能说话,蒲子轩气喘吁吁地问:“她死了吗?” 陈淑卿虚弱地应道:“没有,我控制好了力道,没下杀手,她只是暂时昏迷,等她醒来,我们再慢慢审问她。” 蒲子轩艰难地将身体挪到陈淑卿身边,给她腹部的伤口敷上佛灵散,一边上药,一边看着女子道:“我原以为她只是普通的刺客,没想到这女人原来是物化系的净化使者,她的箭永远射不完,就是因为可以源源不断物化出来吧?” 陈淑卿答道:“正是如此。变化系的妖怪虽然也可以将物体变形,但必须有原物作为基础,比如我这身衣服,倘若没有布料作为基础,是变不出来的,而且一旦妖怪离物体太远,或者被净化之力净化,那物体就会轻易变回原状。可是物化系不同,净化使者可以直接将净化之力实物化,而且是永久性地实物化,不会自动解除。” 蒲子轩叹道:“这么说来,物化系比变化系强多了。” “却也未必。”陈淑卿对被小看有些不悦,“我可以在能力范围内变化任何东西,物化系不同,就跟你的召唤系一样,一旦她的能力是弓箭,便永远是弓箭,只能升级,却不能物化出别的东西。咳咳……不说了,好累。” 陈淑卿说完便沉沉地就地睡去,三人中只有蒲子轩一个人清醒着,好在他的星河龙王不光能战斗,还有强大的恢复能力,蒲子轩的身体每一刻都比前一阵子舒缓些许,不倒半个时辰,已经能勉强起身活动。 蒲子轩怕那女子突然醒来又物化出弓箭,便用绳子将她牢牢捆在椅子上,还特地注意捆紧了她的双手。完事之后,他拾起地上的弓,在手里端详了一阵,只见这弓材质似木头又非木头,乃是世上从未见过之料,想来应该是物化系净化使者所独有。虽然没有金刚石那般坚韧,能被星河龙王折断,可造型倒是非常精美,橙色的弓体上有细密的彩色花纹,在忽明忽暗的油灯下光影交替,像是精心打造的艺术品,倒是和这女子的容貌十分般配。 把玩一阵后,蒲子轩将弓拆成两半,扔到屋外,走到屋外四个墙角处,拆下了四张封魔符,又飞到屋顶,果然见瓦片上还贴着一张,顺手取下。 一切完毕,蒲子轩便回到屋内,坐到陈淑卿身边,保持着警醒,时不时地关注着女子的状态,就这样过了一夜。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四十三话 苏三娘(一) 陈淑卿只是累极而睡,蒲子轩为她涂了佛灵散,自是没有什么大碍,第二天一早,便自行醒了过来。蒲子轩更不用说,天亮时,全身的三处箭伤均已不复踪影。只是那女子依旧被捆在椅子上昏迷不醒,由此看来,超强的身体复原能力并非所有净化使者的共性,只是星河龙王的独特能力而已。抛开她那强大的物化能力不说,单论体质强弱,这女子比常人也强不了几分。 二人悠闲地吃过馍馍,见那女子还没醒来,陈淑卿有些自责地道:“哎呀,看来我还是没控制好力道,下手过重了,我应该更怜香惜玉一点。” 蒲子轩掐女子的人中,又在她脸上拍打了几下,见她还是没有动静,实在无奈,便打来一盆清水,泼到她的脸上。 女子这才咳嗽几声,眨眨眼,醒了过来。 看着她湿漉漉的身体,蒲子轩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怎么也弄不醒你,只好出此下策,只要你愿意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一定不会刁难于你,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便可立即放你离去。” 女子刚刚醒来,元气尚未恢复,虚弱地问:“我今日落到你们手里,你们为何不给我来个痛快?” 见这女子为人十分刚烈,必是早已习惯了战斗的日子,蒲子轩知道与她硬来只会让对话越来越针锋相对,必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幸好她无法动作,二人便有了足够宽松的沟通环境。蒲子轩友好地劝道:“既然你立志除妖,大业未成,何必在我们手里枉送了性命?我俩来这凤洲岛,也是来除那黑风山的妖怪,既然有共同的目标,何不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女子不屑道:“妖怪却说要去除妖?呵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们的鬼话?” 蒲子轩掏出那四张封魔符递给她看,诚恳说道:“昨日我们两人一早便前往黑风山捉妖,不想这位狐妖被结界拦住,便发现了封魔符的秘密,这些封魔符,定然是那凌云寺的释然方丈给你的吧?其实我们昨夜只要一个起心动念将你杀掉,那封魔符的暗箭机关自会解除,我们没这么做,也是见你似有苦衷,想问个明白。实不相瞒,我俩昨日下午已经去拜会过释然方丈大师,他向我们交待了结界的来龙去脉,特别是提到了一个广东来的苏姓女子曾经去找过他,一切迹象表明,这个苏姓女子就是你,只是没想到,你也是净化使者。” 有了释然方丈作为桥梁,女子的锋利语气收敛了不少,说道:“倒也不错,释然方丈说的那个女子就是我。我姓苏,人们都叫我苏三娘。” 听到这里,蒲子轩和陈淑卿大惊不已,“苏三娘”这个名头可是太平天国中一位传奇女英雄的称号,威震天下,远在西元一八五三年苏三娘入南京时便已闻名朝野,当时有诗专门夸赞她道: 城头鼓角声琅琅, 牙卒林立旌旗张, 东家西家走且僵, 路人争看苏三娘。 对方身份如此特殊,蒲子轩不得不再次确认:“苏三娘?那个率领天地会加入太平天国的女英雄苏三娘就是你吗?” 女人淡淡地说:“是我又怎样?” “这可是民间的大英雄啊,我……我实在是多有得罪。”蒲子轩想到她那强大的净化之力,足以配得上苏三娘的名声,还有她那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自觉她不是在说谎,便解下她的绳子,恳求道,“没想到堂堂苏三娘原来也是净化使者,求求你相信我们,千万别再兵戎相见了。” 陈淑卿疑惑地问:“苏三娘乃是太平军的传奇女英雄,冲锋陷阵、所向披靡,让朝廷闻风丧胆,不过十年以前突然销声匿迹了,有人说你嫁给了罗大纲,又有人说你战死沙场,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嘉定府,这凤洲岛?” 苏三娘果然没再找麻烦,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应道:“哼,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陈淑卿以为她还在生两人的气,便好言道:“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苏三娘作为女中豪杰,令我这半妖也钦佩不已,昨夜得罪之处,请英雄多多包涵。究竟英雄遭遇了何事,还望你能如实相告,或许我们能帮得上忙。” 苏三娘瞅瞅陈淑卿,说道:“你这妖怪,倒也确实不像那些黑风山的邪恶妖孽,这样吧,你们先将你们的身份道来,我再考虑要不要将我遭遇的事情告知你们。” 蒲子轩和陈淑卿二对一,掌控着局面,不怕对方失信,便将他蒲松龄后人的身份,陈淑卿的身世,以及二人为何到这岛上来寻找《混月诀》碎片的前因后果,如同昨日交待给释然法师那般一一道来。 苏三娘听到对方的身份亦是惊讶万分,看来每个净化使者都对蒲松龄有着足够的尊重,便终于卸下了防备,说道:“原来如此。两位从云南远道而来找那黑风山的妖怪,确是和我有着共同的目标,只是,那妖怪虽弱,能力却十分怪异,我去年曾经和他有过会面,那是一只控制人记忆的妖怪,名叫伏魇,见面之后,我便被夺取了一部分记忆,先是几个月的记忆,然后每过一个月,记忆就丧失掉一部分,而且在不断加速,如今大半年过去,我竟然已经记不得十年以前的事情!” 蒲子轩大惊道:“这个症状,倒是和田锦坤的情况刚好相反,就是那个船夫田毅的儿子,他每过一个月,就会多出一部分记忆将他自己的记忆覆盖!莫非,这个名叫伏魇的妖怪,一边夺取部分人的记忆,一边篡改另一部分人的记忆?” 苏三娘应道:“正是如此。这半年来,我留在岛上多方打听,发现记忆混乱的岛民有不下二十个,而那伏魇从不夺取当地人的记忆,估计是怕岛上尽是熟人,记忆彼此交织,会失去效果,他只是夺取外来探险者的记忆,嫁接到本地人头脑里。如此一来,前后仅需一年的时间,记忆便会完全替换,当外地人彻底失去记忆时,会变成废人,而当本地人记忆全部被覆盖时,便会走火入魔,变成妖怪,听从他差遣。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我已经没有了那段记忆。”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四十四话 苏三娘(二) 蒲子轩道:“这么说来,那伏魇虽不直接害人性命,却比那些吃人的妖怪更加危险可怕,三娘要杀他,取回记忆,实乃天经地义。我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你被夺取了记忆,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苏三娘答道:“任何异能系的妖怪都有其弱点,伏魇虽能夺人记忆,但却是以满月夜为周期,只能从上一个满月夜之前开始夺取,所以我们被夺取记忆这件事情,本身是不会忘记的。” 蒲子轩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伏魇能力的全貌?” “这半年来,我为了搞明白这个妖怪的能力,也去过其他地方,结果发现在叙州府的隆庆岛上,伏魇已经将十五个岛民成功变成了妖怪……”苏三娘咬牙切齿道,“更可恨的是,他居然连一对八岁的双胞胎姐妹都不放过。后来,去年年初,伏魇带着这些妖怪来这凤洲岛上,故技重施,也不知他需要这么多妖怪做手下是何企图。” 陈淑卿道:“妖界自有其祸乱人间的目标,为了增加兵力,确实有些妖怪常常用自身能力将人类妖化,不知这凤洲岛的居民是否已遭毒手?” 苏三娘道:“目前来说,凤洲岛上虽暂时没有岛民被妖化,然而一年过去了,很快这二十多个岛民便会根据被篡改记忆的顺序逐渐被妖化,而我和其他外地人记忆一旦全失,则会变为废人……这半年来,我一直试图杀死那妖怪,夺回记忆,然而那黑风山是座死火山,山口极深,我无力独自挑战,便先用封魔符将黑风山封锁起来,再作打算。后来,又为了防止妖怪自行撕下封魔符,我便运用净化之力设了机关。 昨日,我突然感应到那结界之外竟有妖气存在,担心山里的妖怪已经突破了结界,便寻着妖气找到这田毅家里。我先用封魔符将屋子设好结界,再跳上屋顶,模模糊糊看见床上躺着两个人影,我也不知道谁是妖怪,便胡乱射了一箭,这之后便有了后来的误会。” 蒲子轩叹道:“真是吓死我们了,既然是误会一场,我们对昨夜的事情就冰释前嫌吧。还请你告诉我,你那断成了两截的回忆,都分别是什么样的?你还记得哪些东西?” 苏三娘道:“我们太平天国的将士,本应该使用太平历,不过为了你们方便,我暂且使用清妖的年号吧。我出生于道光八年,目前虚岁三十有五,这约莫二十五岁以前的记忆我都记得,我本姓杨,小时候,便在广东高州的街头卖艺,掷飞镖、射箭弩,百发百中,十六岁时便嫁给了灵山天地会的首领苏三,这便是我名号‘苏三娘’的由来。 道光二十九年时,我和相公率领天地会加入了太平军,没想到不久之后相公就被奸人害死,我只好独自参加了一年后的金田起事,那一年,我才二十三岁。那之后的两年,我随洪天王一路征战,确实有了些战功,可是有战功的人很多,或许因为我是女子,才被人们将这些功劳放大。直到咸丰三年,我大天朝率军开进南京城的景象,我都还记得清楚,那之后,我随罗大纲攻打镇江,连战连捷,再后来,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只确定,那之前的我,净化之力尚未觉醒。” 苏三娘讲的这些传奇经历和民间的传说如出一辙,蒲子轩难以置信,这位大英雄有一天会站在他面前,亲口向他讲述她的生平,而且更让蒲子轩自豪的是,他居然和苏三娘作战,可以说是打了个平手,不由喜从中来,又好奇地问:“你过去的丰功伟绩,我们十分钦佩,可十年之前,你突然音信全无,我们都很好奇,你去了哪里?可惜啊可惜,你自己也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何事,那之后的记忆,是怎么接上的呢?” 苏三娘回忆道:“去年五月十五那个月圆之夜,我便已经住在这凤洲岛上一座废弃的小屋里,那屋里有换洗衣物、简单家用,想来我已在这里住上了一段日子,这其中必定有某种原因,却因后来被夺取了记忆无从得知。三日之后,我闲逛至黑风山附近,却遇到了妖怪伏魇。我见来者不善,便抽出朴刀向他砍去,他却瞬间移动到我的头顶上方,一阵施法之后,我便感到一阵头晕,倒地不起。伏魇倒没伤我分毫,立刻离去,等我缓过劲来时,便发觉记忆不断消失,后来才渐渐查明,他是将我的记忆夺走,植入了某个岛民的脑中。” 蒲子轩叹道:“你可知道,这座房子的主人——田毅的儿子田锦坤,多出的记忆正好是他加入了太平天国军,在与石达开强渡大渡河的时候遭遇了洪水,又去昆仑山遭遇了妖怪,想来八成是从你这里嫁接过来的。” 苏三娘应道:“我不关心我的记忆给了谁,既然失去了那份记忆,便也没有了那份感情。我虽然是参加了金田起事的太平军元老,但直到十年之前,我还没有与翼王石达开有过太多交集,他的去世也仅仅是我听别人讲来。如今我危在旦夕,我当下只关心,要怎样才能除掉伏魇,将我的记忆取回,这也是为了拯救被伏魇所害的苍生!” “明白了,真是个伟大的使命啊!”陈淑卿听到这里,鼓掌道,“你,传说中的大英雄苏三娘,倘若一个人的力量不够,那么加上他,柳泉居士的第九代传人,你们两个净化使者,外加我这个百年成精的狐妖,还怕对付不了伏魇和他的那些个喽啰吗?” 说完,陈淑卿伸出一只手,以示同盟正式成立,蒲子轩心领神会地上前用手搭在她的手上。 苏三娘见状,先是一愣,犹豫片刻,终于也微微一笑,将手放在蒲子轩的手背上。 不打不相识,太平天国的传奇女将苏三娘加入到了蒲子轩的队伍中,对此,蒲子轩可真是激动万分,想那冥冥之中一定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将他与这样伟大的人物牵引,不禁热血沸腾起来。 双方再无敌意,三人在城内休息了三日,待三人身体已无大碍之后,便再度踏上了前往黑风山的征途。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四十五话 人脸魔蛛(一) 苏三娘在凤洲岛上的住所位于离黑风山那一带最近的区域,房体老旧,周遭也荒草连天,想必是自从伏魇一行驻扎在这黑风山后,这户离妖怪最近的岛民便举家外逃,成为一座荒宅,正好被后来来到此地的苏三娘使用。 在屋子中,苏三娘脱去黑衣蒙面装,穿上了一袭黑色的紧身衣,她告诉二人,虽然她身为太平天国高级将领,但为了方便作战,扔掉了太平军那标志性的金色战袍,量身定制了这身紧身衣。 换上新装后的苏三娘没有了黑衣蒙面时的杀伐之气,长发飘飘,阴柔相济,充满迷样的魅力。 陈淑卿则一如既往地喜欢她那套粉色褙子,在这初春时节便秀出修长的身段。蒲子轩明白,对这妖怪来说,气温根本不是她要考虑的东西。当她在人形时,在苏三娘的映衬下,更显出女性的阴柔之美,叫人怜爱。 待整装完毕,三人便径直来到上次被暗箭袭击的地带。蒲子轩心有余悸道:“这便是那日我们遭遇乱箭的地方了,现在我们要怎么做呢?” 苏三娘摇摇头,略带嘲讽地笑道:“堂堂柳泉居士之后,那晚也与我打得有模有样,想不到竟然连这些净化使者的基本功也不会。” 蒲子轩指指陈淑卿道:“我这九尾导师可没教过我。” 陈淑卿不满道:“喂喂,谁是你导师?” 蒲子轩无辜地反问:“你不是教我如何凝聚净化之力,还教我要给灵体起名字吗?” “这些道理一听就会,可如何制作和解除结界……我又不是净化使者,我怎么知道诀窍?”说完,噘嘴扭头到一旁,那可爱的模样让蒲子轩忍俊不禁。 “唉,算了,蒲子轩,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我看你潜力不凡,不如改天拜我为师吧。”苏三娘说完,也不等蒲子轩回话,便运用起净化之力,用泛着蓝色光芒的手触摸着那张树上的封魔符,解除掉暗箭的自行发射后,便将封魔符取下。 果然,一时半会儿过去了,四周再也没有暗箭向三人射来,前往黑风山的路已是一片通途。 三人平安跨过了结界处,见苏三娘没有要将封魔符贴回去的意思,蒲子轩不禁问道:“你为何不将封魔符重新贴回树上?那些妖怪若是逃出结界还了得?” 苏三娘将封魔符收入怀中,道:“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杀死伏魇,之前我日日在这黑风山附近守候,见一只妖怪封印一只,后来设下结界,不过是怕妖怪们趁我熟睡大意之际外出祸害百姓。今日我们本来就要进山降妖,这些封魔符也就没有了意义。不但如此,我们还要围着山走一圈,把所有的封魔符都取下来。” 蒲子轩不解地追问:“这又是为何?” 陈淑卿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啊,我们要进山,只要部分解除结界即可,为何要多此一举?” 苏三娘笑道:“这岛上一共有十六只妖怪,除了伏魇以外,那另外十五只都是叙州府隆庆岛上的岛民变的,所以,要杀的,只有伏魇一个,只要将伏魇杀死,那十五个岛民应该就会恢复原状,在那之前,我们只能将他们暂时封印,且不可滥杀无辜。” 这番话点醒了蒲子轩,想不到这苏三娘身经百战,二十岁时便已上阵杀敌无数,心中却会作出如此良善思考,真不愧是深受百姓爱戴的真英雄,便道:“那一共需要十五张封魔符。” 苏三得意地应道:“不需要那么多,你们以为我这半年待在岛上都是混日子的吗?这几个月来,有七只妖怪先后出山被我发现,均已经被我封印,放在结界外一个隐秘的场所,以防被妖怪或者岛民发现。” 蒲子轩赞叹道:“你这净化使者,还真是敬业。” 苏三娘脸色转阴,说道:“可惜那黑风山口极深,又没有石阶可下,我多次尝试进入未果,不然我早已将所有妖怪一网打尽,如今幸得你会飞翔,便可带着我和陈淑卿前往底部。” 蒲子轩顿感自豪:“小事一桩,那一共只需要八张封魔符了。” 苏三娘算道:“当日释然法师一共给了我二十张封魔符,用掉七张封印妖怪,八张织结界,剩下五张用于对付你们,如今这五张均在我们手上,这里又是一张,再随意去取几张即可,多多益善。” 陈淑卿道:“这黑风山很大,八张封魔符围成一圈,一一取之,势必得花费不少时间,不如我们三人分头行动,各自取回两三张,半个时辰之后在这里原地集合,如何?” 三人均无异议,便迅即兵分三路,往不同的方向出发。 待两个女人走远,蒲子轩独自一人时,才发现一个严重疏漏:苏三娘自己贴的封魔符,自然知道其位置所在;陈淑卿可以感知净化之力,找到封魔符亦是易如反掌;唯有他自己,毫无头绪,只能硬着头皮估摸着找寻,想取下一张回去交差,不要折了这蒲松龄后人的面子即可。 于是,蒲子轩盘算着两张封魔符之间大致的距离,往西边踽踽独行,一刻钟多的工夫,便来到一片树林中,又想:既然封魔符都是贴在树上,那草地、泥地都不用考虑,而这片树林中很可能就有一张。 蒲子轩便一棵树一棵树挨着搜寻,虽然效率低下,但也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多时,在其中一棵大树上找到一张。 蒲子轩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四周无异样,便徐徐取下。 此时离约定的半个时辰已于时不多,蒲子轩松了一口气,准备直接召唤出星河龙王飞回约定地点。 正在树下运气,突然,周遭传来“哈——哈——”的妖怪呼吸声。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蒲子轩心里顿时一怔,赶紧四下张望,还没看到个究竟,便感觉脖子一紧,被一根绳子打了个结,呼吸也愈发困难了。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四十六话 人脸魔蛛(二) 没想到又被什么鬼东西偷袭了,真他娘的是活见鬼了! 此时身边没有帮手,蒲子轩用双手抓着那根绳子,企图争取到一点呼吸的空间,然而事与愿违,那绳子竟然向上紧收,将他活活吊了起来。 蒲子轩双脚离地,不住地挣扎,想叫又叫不出来,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出:“星河……龙……王……” 还好星河龙王及时出现,一爪子切断了那根绳子,蒲子轩顷刻间重重地摔在草地上,死命地呼吸。 待缓过劲来,拾起那根绳子查看,蒲子轩发现那东西材质特殊,与其说是绳子,倒不如说是结实的丝线。 “什么妖怪?给爷爷滚出来!”蒲子轩立即意识到妖怪就在附近,可又不知道具体的所在,便准备往天上飞起,好居高临下看个究竟。 就在此时,前方的树丛中飞过来一张大网,将他和星河龙王一起往后推去,牢牢地粘在树干上。随后,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庞大的身影从那边爬出来。 堪堪接近,蒲子轩看清楚了,那是一只半人高的巨大蜘蛛! 那蜘蛛的身体泛着暗红的阴光,全身长着骇人的茸毛,更可怕的是,蜘蛛的头部竟然嵌有一张老人的脸!只是那人脸目光无神,嘴角还挂着一丝恐怖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 蒲子轩想用星河龙王将网破坏,谁知这网织得非常密集,就算能破坏也要花些时间,此时蜘蛛正步步向他逼近,随时可能发动下一波攻击,必须争取到时间。 蒲子轩冲它问道:“你能听懂我的话吗?你是隆庆岛上的居民吗?” 蜘蛛在离蒲子轩两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说道:“咯咯咯,什么隆庆岛?我是伏魇大王手下的副管家,魔蛛将军,咯咯咯……”那笑声实在诡异,让人感觉他原本确是人类,只是思想早已遭到荼毒。 倘若蜘蛛直接向蒲子轩攻击,他早已葬身此地,没想到它居然还真会回答问题,想来这脑子也是够蠢,蒲子轩便进一步说道:“我和管家你,还有那伏魇大王素不相识,你为何要来找我麻烦?” 蜘蛛应道:“你可是净化使者,我要挖出你的心脏,献给伏魇大王,这样伏魇大人一高兴,定会提拔我为大管家,咯咯咯……” 没想到这蜘蛛还知道净化使者心脏的功效,脑子还算清醒,此时蒲子轩已经将蜘蛛网拆掉一半左右,便刺激它道:“你这笨头笨脑的东西,你们黑风山一共才几只妖怪?做副管家也好,大管家也好,管得了谁?不过是个虚名而已。我看你这蜘蛛丝结实无比,潜力无限,堪比妖王,不如,你直接吃掉我的心脏,妖力大增,自己占山为王,岂不是更好?” “嗯?”蜘蛛从未听过如此褒奖,突然愣了一愣,说道,“好像有些道理,咯咯咯……” 蜘蛛好像真在心里盘算起这件事情来,突然,它发出痛苦的呻吟,用两只前肢捂着自己的头部,说道:“啊……痛死我了,不可,万万不可朝歪处想,伏魇大人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岂可背叛?” 看它痛苦的呻吟,蒲子轩明白了,这伏魇在控制妖怪的记忆的同时,也用这种方式控制着他们的忠诚度,一旦手下心怀不轨,便会自动触发某种能力,像那孙猴子一样遭遇紧箍咒的惩罚。 “难怪这十五只妖怪会乖乖地听从伏魇的差遣。”蒲子轩瞬间更加增添了他对伏魇的痛恨,这些岛民本是无辜之人,何故要遭此无妄之灾? 或许是蜘蛛的心思正了,不再有非分之想,它恢复了常态,说道:“别想挑拨我和大王,乖乖拿命来吧。”说完,开始提升妖力,身边被红色的气焰所包裹,随后,它张开了血盆大口对准了蒲子轩,只看到它的肚子变得鼓鼓的,像是在蓄力。 蒲子轩明白这是将向他发射某种致命的物体,所幸星河龙王已经将蜘蛛网全部撕碎,腾空而起。 霎那间,一股绿色的毒液向之前他所在的位置喷射过来,那大树被液体侵蚀,顷刻间腐烂掉一大片。 好险! 蒲子轩在空中冲着蜘蛛喊话:“你这蠢货,说你蠢,你还真是蠢到家了!你要取我的心脏,便该保留我的全尸,我的心脏要是被这毒液腐烂,你拿什么回去交差?” 蜘蛛仰头望向蒲子轩,懊恼不已道:“哎呀呀,看我这脑子,真是人老了不好使啊,还好你躲开了,咯咯咯……” 蒲子轩又尝试着劝道:“不是你人老了,而是你被伏魇控制了记忆,醒过来吧,这场战斗是无意义的!” 蜘蛛骂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不许你侮辱伏魇大王!”说完,吐出一股丝,想将蒲子轩从空中缠住。 之前蒲子轩屡屡中招,皆是因为敌暗我明,被偷袭所致,现如今敌人已经现身,凭他的净化之力,速度之快、力量之大,岂是这蜘蛛丝可以匹敌?蒲子轩迅即展翅一挥,避开了这次攻击。 蜘蛛看一次攻击不得手,又连续朝蒲子轩发射了四条丝。蒲子轩也懒得躲避,让星河龙王双爪一挥,如同放出一股锋利的气刃,将这四条丝齐齐切断,周围几根树枝也应声而断。 “臭小子!”蜘蛛见对手如此强大,恼羞成怒,知道丝不会再起作用,便又吐了一张大网来包蒲子轩。 蒲子轩无心恋战,避开之后,朝旁边的树飞去,双脚一蹬树干,又左蹬右跳,借助反弹力又避过两张网,加速飞向了蜘蛛,将那封魔符贴在了它的背上。 蒲子轩以为问题就此解决,便潇洒地落地,背对着蜘蛛,问道:“感觉如何?” 谁知,蜘蛛丝毫不受影响,一挥前肢,将蒲子轩拍到又一棵树干上,撞得他眼冒金星,然后又吐出一网将他粘住。说道:“咯咯咯,看来你也是蠢货嘛,师父没教过你,封魔符要贴在妖怪头上才能起作用吗?咯咯咯……”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四十七话 人脸魔蛛(三) 蒲子轩心想方才陈淑卿刚拒绝了导师的头衔,还哪来什么师父,所有作战经验都靠自己积累,又想到苏三娘说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虽然不甘心,但现在残酷的现实果然摆在了面前,心里暗暗骂自己太过轻敌,才遭此横祸。 蜘蛛一捂嘴说道:“哎呀,看我这大嘴巴,老是关不住事,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说出来了,好在你已不能动弹,受死吧。咯咯咯……” 蒲子轩拼命地尝试撕开大网,但同样需要时间,暗想这蜘蛛受到教训,肯定不会再给他时间,正焦虑之际,却见这蜘蛛既不接近,也不吐物攻击,只是站在原地踟蹰不前,喉咙里不住地发出“嗯……嗯……”的声音,像是被什么难题给难住了。 蒲子轩便趁机问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蜘蛛为难说道:“毒液只有一发,丝也用完了,又不敢接近,怕你的灵体伤害我,如何是好呀?………哎呀……我怎么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说出来了?” 蒲子轩顿时欣喜万分,一边拆着蜘蛛网,一边说道:“那好办,你去找根又长又锋利的树枝来,远远把我插死就好了。” 蜘蛛一听,仿佛醍醐灌顶——周围尽是大树,正好刚才被蒲子轩的气刃切下了几根树枝,便说道:“好主意。”即刻左看看右选选,挑选了一根四五尺长的树枝,再一看,不够锋利,便拔掉上面的枝枝叶叶,终于算是做好了一把利器。 此时蒲子轩已经挣脱开了蜘蛛网,但还故意装作被粘住的样子。只见那蜘蛛用六条后肢移动,两条前肢举着树枝,向蒲子轩的脖子处刺过来。 就在接近蒲子轩的那一瞬间,星河龙王伸出双爪,抓住了树干锋利的那一端,蜘蛛顿时进退不得。 蒲子轩大喊一声:“给我起来!”便将树枝连同那一端的蜘蛛一起举在头顶,然后像摇旗帜那样将它晃了几圈,再将它重重地摔在地上。 此时蜘蛛已经完全落了下风,拔腿便跑,蒲子轩一个展翅,纵身飞到它的跟前,挡住它的去路,喝道:“魔蛛副管家,你要去哪里?” 蜘蛛见势不妙,往回一看,又拖着笨重的身子朝反方向溜去,蒲子轩故技重施,又跳到它的跟前,用一种征服者的眼神看着它。 蜘蛛彻底无计可施,说了一句:“啊,我死了。”便一个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八条腿岔开直楞楞地对着天上。 蒲子轩不禁哑然失笑,他儿时就对蜘蛛的习性太过熟悉,知道它们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便会使出装死的伎俩,没想到这妖怪和真正的蜘蛛尽然是一个德性,只不过,这招骗得过一些天敌,又岂能瞒过有智慧的人类。 蒲子轩走过去逗它道:“副管家,副管家,你怎么了?”却见那蜘蛛一声不吭,看来这点智慧它还是有的。 蒲子轩没玩够,又踢踢它的身体,不过担心把老人给踢伤了,尽量放轻了力道。 那蜘蛛依然纹丝不动,看来这装死的水平还是非常地专业。 蒲子轩便故意唉声叹气道:“哎呀呀,魔蛛副管家,真是不好意思,我一个失手,把你给摔死了,我明年的今日给你烧点纸钱,请你一定要原谅我的过失,阿弥陀佛。” 蒲子轩还在想着怎么玩它,突然想到半个时辰早已过去,两个女人还在远处等他,便不再浪费时间,蹲下,冲着老人的脸道:“老人家,我不知道当妖怪是种什么滋味,不过,你也没一会儿妖怪可当了,好好歇歇吧。”说完,拿出另一张封魔符,贴在它的额头上。 自始自终,那蜘蛛的人脸都翻着白眼,做出凄惨的死状,不过现在,它真的暂时死去了。 为了防止蜘蛛的身体被其他妖怪发现,必须将它转移到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不过蒲子轩看它那浑身浓密的茸毛实在恶心,他这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可从未碰过这种东西,便让星河龙王双爪拽着它,往树林的深处拖去。待拖到一棵大树后面,星河龙王将它翻过身来,取下了背上的那张封魔符,又用遍地的树叶将其身体掩盖起来,这才放心往回飞去。 就算蒲子轩加快了速度也迟到了不少时间,两个女人在原地等得颇不耐烦,看到他回来,苏三娘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取回了几张封魔符?” 蒲子轩故作失落地应道:“实在抱歉,我没有能力感应到封魔符,一张也没取回。” 陈淑卿看了看蒲子轩的造型,蹙眉问道:“你怎么搞的?好端端地过去,灰头土脸地回来,一身的污垢,却一张都没找到。” 蒲子轩这才自豪地说道:“虽然没带回多的封魔符,却在树林里遇到了一只蜘蛛妖怪,还自称是伏魇的副管家,被我三五个回合就封印了。封魔符,取之于树林,用之于树林,这样,除开伏魇不说,就还剩七只妖怪了。” 陈淑卿眼睛一亮:“真的啊?你可真是给了我们一个惊喜,得给你记上一功。” 苏三娘也笑道:“行,功过相抵,没取回封魔符的事情,不再追究了。现在你那里有五张,我们又拿回四张,怎么都够了。” 想到那个老人可怜的脸,蒲子轩问道:“那之前的七只妖怪,你没伤害他们吧?” 苏三娘答道:“箭一离弦,难免有些轻伤,不过即使是在封印期间,妖怪的伤口也会慢慢复原的,你就不用担心了。只是,你为何突然如此关切?” 蒲子轩道:“唉,可怜那蜘蛛的头上有一张老人的脸,想来都是些善良的平民百姓,谁家还没些父母儿女,可恨那伏魇,居然如此狠毒,让他们遭受这无妄之灾,真恨不得亲手宰了他。你且说说,那伏魇长得什么模样?” 苏三娘看看天空,冷笑一声道:“不用问了,他已经来了。” 此时,天空中溘然传来一阵“哈——哈——”妖声,蒲子轩顺着苏三娘的眼光看去,只见一只巨大的黑蝙蝠,正朝着三人高速飞来。 苏三娘发动起净化之力,正声说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准备作战吧!”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四十八话 伏魇与魔翼(一) 一眨眼工夫,黑蝙蝠便飞至三人上空,也不多作盘旋逗留,便降落到三人跟前。 近了看才更加感受到蝙蝠的巨大,那翼展足足有两丈多长,待它停下收起双翼,也有约莫七八尺高。 这巨大的妖怪依旧是动物身、人脸,那脸正值青壮年,但也是双目无神,给人诡异之感。 人头张开如狼似虎的大嘴,冲三人发出一声嚎叫,顿时空气中刮来一股腥臭的巨风,那压迫感比蜘蛛怪强上十倍有余。 蒲子轩顶着风浪问苏三娘:“这就是伏魇?你们不是都说他弱小吗?这他娘的像是弱小的样子吗?” 陈淑卿亦疑惑道:“是啊,若是我们三个和它一对一打起来,恐怕都占不了上风吧?” 苏三娘目不转睛盯着蝙蝠背部:“不是这蝙蝠,你们再好好看看,它背上的东西。” 待气浪停止,蒲子轩凝神观望,只见它背上爬上来一只红色的小鬼,背上有一对苍蝇般的翅膀,青面獠牙,虽个头只有一个婴儿般大小,但头部硕大,和身体明显不成比例,还穿着一身兽皮制成的马褂。 大头妖怪好像还怕对方看不到他似的,故意喊了句:“本大王在这儿呢!” 蒲子轩叹道:“原来这蝙蝠只是伏魇的坐骑,都是有翅膀的妖怪,难怪那么深的火山口,他们也能出来。” 苏三娘早已见怪不怪,冲伏魇喊道:“伏魇,我忍你很久了,也等你很久了!我的记忆,你已经看腻了吧?若是看腻了,就马上还给我,饶你不死,否则,别怪我手里的天国猎人不客气!”说完,她已经物化出天国猎人,对准了伏魇。 伏魇有强大的坐骑撑腰,不为所惧,反指着苏三娘挑衅道:“咯咯咯……苏三娘,你封印了我七个忠诚的手下,本大王正要找你好好算算这笔账呢。不过说起来,去年本大王可真是失策啊,当初要早知道你是净化使者,我何不吃了你的心脏?还要你的记忆作甚?你说是吧,魔翼?咯咯咯……” 那只叫魔翼的蝙蝠听到后附和道:“伏魇大人说得对极了,咯咯咯……” 伏魇放肆地赞道:“都是我忠诚的好喽啰啊!” 苏三娘骂道:“你这天杀的妖怪,那些都是些无辜百姓,不过中了你的妖邪,装什么大王呢?忠诚?我呸!” “咯咯咯……随便你怎么说。”伏魇不受影响,又看向蒲子轩,问道,“你这小子,竟然封印了我的喽啰魔蛛,看来也是个净化使者,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 蒲子轩得意地应道:“你且听好了,爷爷我可是世上最强大的净化使者、《聊斋志异》的作者,柳泉居士蒲松龄的第九代传人,蒲子轩。你这大头婴儿,给我洗干净脖子等宰吧!” 只见那伏魇又咯咯笑了几声,那笑声极其阴险,像是某种阴谋得到了实现,蒲子轩顿时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蒲子轩的头脑中产生了一阵炸裂似的疼痛,原来那伏魇已经瞬间移动到他的头顶上一尺处,大喊一声:“噬魂大法!”双手从蒲子轩的头脑中抽取着某种东西。 只见两股五彩缤纷的气随他双手离蒲子轩而去,蒲子轩想还击,可惜一时只能倒地捂头,恍恍惚惚间召唤不出星河龙王。 “我想起来了!”苏三娘大惊,见蒲子轩无力自保,便举弓朝他头上的伏魇一箭射去,可惜那伏魇又瞬间移动回魔翼背上,手上还多出一个苹果大小的气泡飘在空中。 蒲子轩渐渐从头痛中恢复过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厮对我做了什么?” 苏三娘惊恐万分地说道:“我想起来了,当初我遭遇他时,他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刚一回答,便着了同样的道,然后我的记忆就没有了。你不能回答他关于名字的问题,或许什么问题都不能回答!现在你快试试看,能不能想起去年的事情!” 蒲子轩一听真是邪门了,便开始尝试回忆,元宵节是月圆之夜,遇见白发女妖之后那些重要的事情倒还历历在目,但之前一段记忆却变成了空白,那种感觉……如同一觉醒来之后努力回忆刚做的梦,却就是想不起来。 陈淑卿紧张地问道:“小七,你还好吧?还知道我是谁吗?” “哈哈哈……”蒲子轩大笑着冲伏魇喊道,“原来你是通过这种方式夺人记忆!你这大头婴儿,白费心机,你可知道,爷爷我重要的事情都发生在这个月,什么都没忘记!”又冲陈淑卿和苏三娘说道:“放心,我们的使命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咯咯咯,别着了道还假装自己是赢家,你的部分记忆都在这气泡里,且让我看看再说……”伏魇端详着手上的气泡,说道,“嗯……说什么蒲松龄的后人,你这前半年的记忆中,连个蒲松龄的影子都没看到,想拿那老贼来吓唬谁呢?咯咯咯……” 蒲子轩嘲讽道:“那你就长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伏魇继续端详气泡,逐渐变得失望,然后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记忆?喝酒、女人、喝酒、女人……又是女人、女人,你他娘的年纪轻轻,就不能做点正经事吗?就那些大奶光腚,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恶心死了!你说是吧,魔翼?” 魔翼点头道:“伏魇大王说得对!咯咯咯……” 蒲子轩继续嘲讽道:“你恶心了,爷爷我就开心了,留着那些光腚女人回去慢慢恶心吧!”尔后学他们的笑声大笑道:“咯咯咯咯……” 蒲子轩骂得神清气爽,不想一旁的陈淑卿露出鄙夷的神色,叹道:“你们两位大爷,吵架的时候,可否稍微尊重一下在场的女性?” 苏三娘则责备蒲子轩道:“你傻啊?还和他对话?若是一不小心回答了他的问题,记忆又该被抽走一部分了。” 蒲子轩这才意识此类举动是在自寻危险,言辞也确实有些出格,咳嗽两声,故作正经地说道:“大头婴,不和你废话了,现在你欠了爷爷我两样东西,一个是记忆,一个是《混月诀》的碎片,那可是我祖先的遗物,我要你立刻把两样东西还给我们,再将所有被你祸害的百姓恢复原状……不过,我知道,说了你也不会照办,不如就把岛上的妖怪都叫出来,我们双方来痛痛快快打一场,若是我们赢了,满足我们的要求,若是你们赢了,我们的记忆随你处置。” 伏魇道:“咯咯咯,什么什么碎片?哦,对了,你说的不会是‘柳泉八木’吧?魔翼,你说,要不要给他啊?” 蒲子轩想想也是,这些盗窃别人东西的妖怪又从何得知这些碎片都是《混月诀》的一部分?在历史的长河中难免赋予它新的名字,而且,既然叫做“柳泉八木”,想来应该找到八块便能拼凑出完整的《混月诀》。正寻思着,只听魔翼道:“大王曾经说过柳泉八木是好东西,既然大王喜欢,就是自己的,为何要还?” 伏魇挑衅道:“都听见了吗?我们的魔翼将军不同意,不过,你们几个若是要来抢,本大王就在黑风山里等着你们。说起来,在山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着实无聊,欢迎你们来陪本大王玩玩游戏。咯咯咯……”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四十九话 伏魇与魔翼(二) “游戏?非也非也,是我们单方面的猎杀。”自从蒲子轩毫发无伤地赢了那水怪和魔蛛之后,便自视能力超群,说话也愈发嚣张。 伏魇大笑道:“咯咯咯,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你赢了那只蜘蛛,就是天下第一了?告诉你,虽然本大王能把人类变成妖怪,但是变成什么妖怪、能力如何,却是天意,本大王无法掌控。我把那只蜘蛛封为副管家,不过是看它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但论脑子,却是最蠢的一个,估计是那老头子吸大烟吸傻了吧。我故意先派它出去送死,就是怕它那大嘴巴给我捅娄子。现在你把它干掉了,本大王倒可以安心了。咯咯咯……” 蒲子轩想到那魔蛛如此可怜,却还受到伏魇这般羞辱,心中甚是火大,骂道:“你这畜生,你的手下虽然是被你强行变来的妖怪,但好歹也在替你卖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然如此作贱他们,我真替他们不值!” 伏魇应道:“咯咯咯,干大事者,必须抛下那些没用的儿女情长、道德仁义。我是主子,他们是棋子,棋子怎么下,一切都必须以主子的大局为重。你知道本大王为什么不让魔翼攻击你们吗?因为在这空旷的地方,魔翼一个对你们三个,胜算双方各是一半,但若是你来到我的地盘,咯咯咯,你们能活着出去的机会,怕是有两成都算高估了。不过你们可千万别害怕,一定要来哦,本大王要的不光是你们的记忆,还要你们的心脏,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咯咯咯……” 说罢,魔翼已经展翅起身,准备往山上飞去。 “给爷爷站住!”虽然那些回忆对蒲子轩无足轻重,刚呈了一番口舌之争也是颇为爽气,但看着他们大摇大摆拿着他的回忆气泡说走就走,心中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陈淑卿和苏三娘皆无法飞行,蒲子轩便在魔翼起飞之后,大喊“星河龙王!”纵身向他们飞去。 陈淑卿在地面上焦虑地喊道:“小七,别冲动,你给我回来!” 蒲子轩料想那魔蛛实力如此不济,纵然这魔翼就是伏魇所称的“将军”,实力也高不到哪里去,便胸有成竹地疾身追上魔翼,操作星河龙王朝它一爪抓去。 就在此时,魔翼回过头来,朝蒲子轩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蒲子轩顿时感到一股气浪朝他袭来,将他狠狠地向后推去,连续翻了几个跟斗,方勉强停在空中,只觉得头脑中嗡嗡作响,连神志都有些不清醒了。 蒲子轩明白了,每一种动物形态的妖怪都与那种动物有着本性上的相同,科学早已探究表明,蝙蝠可以发出人耳听不到的超声波,这魔翼只是一声尖叫,便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必然是用超声波对他发动了攻击。 伏魇和魔翼见蒲子轩无法继续追击,也不多话,咯咯笑着继续朝黑风山飞去,少时,便已不见了踪影。 蒲子轩晃晃悠悠地飞回原处降落,陈淑卿便过来指着他责备道:“那妖怪说得对,你制伏了一些低级妖怪,便已变得不知天高地厚,要我说,即使你和我对战,现在也不是我的对手,你狂什么呢?” 苏三娘说道:“我也年轻过,知道二十出头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这是你的优势,却也是劣势。那蝙蝠的力量你也看到了,要想达成我们的目标,光有冲劲不行,还必须团结和冷静为上!” 蒲子轩捂头道:“那蝙蝠使用了超声波攻击,一般的超声波人耳是听不到的,但它这叫声却差点刺破我的耳朵,直接对我的脑袋施加了影响,不知道他奶奶的力量为何如此强大!” 苏三娘疑惑地说道:“什么叫超声波我不懂,但那蝙蝠确实是剩下七只妖怪中最强的一只,仅仅成妖一年时间,不知何故。” 陈淑卿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混月诀》的碎片并不在伏魇体内,而正是在那蝙蝠体内!想来伏魇作为异能系妖怪,知道即使有了碎片也提升不了多少妖力,反正喽啰们完全受他控制,不如就给了其中一个。” 蒲子轩大惊道:“《混月诀》碎片在那蝙蝠体内?你可确定?” 陈淑卿应道:“若是距离太远,我只能感知个大概,但刚才两个妖怪就在面前,便自然可以探得更清楚。现在你可知道,那碎片有多宝贵了吧?” 虽然被魔翼赢得一筹,但蒲子轩一想到那是其祖上蒲松龄先生的力量所致,着实也有些骄傲,便感叹道:“原来如此。蒲松龄的净化之力有多强大,现在我也终于有所体会了。” 陈淑卿又道:“不过,先生可不光是实力强大,要成为顶级的净化使者,关键还在于他的智慧、谋略和胸襟,既然你立志成为先生那样的人,切记要一切以大局为重。” 听两人循循善诱,蒲子轩也想到适才与魔蛛作战,靠的也不是蛮力,而是智取,便心悦诚服地应道:“明白了,两位虽是女性,但年纪都比我成熟不少,尤其是小九,百年老妖,我自愧不如。现在,我们还是一起上山吧。” “呵,你刚才说什么?”陈淑卿横眉问道。 蒲子轩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说你成熟啊。” “什么叫‘百年老妖’?你以为我没有听出你的弦外之音吗?”陈淑卿想了想说道,“算了,正事要紧,女人、喝酒、女人……哎哟哟,至于你究竟调戏了多少良家妇女,事后再和你慢慢细算,人家伏魇在这方面可比你干净多了!” 蒲子轩一听,知道陈淑卿虽是在还以颜色,但也多少对他的过往带有些醋意,心里一阵窃喜,不再与她斗嘴。 事不宜迟,三人便沿着黑风山的小径拾梯而上。 越往高处走,越能听见明显的妖声阵阵,纵然周围风景如画,也无心欣赏,一刻钟的工夫,三人便抵达了山顶。 这山顶和凌云山齐高,放眼望去,乐山大佛仿佛也不再那么雄伟了。 这黑风山顶部中间是一片巨大的凹陷,便是那火山喷发之口,多年之后,火山不再喷发,凹陷的地面上便又是生得郁郁葱葱,宛如平地。平地中央有一块山丘,上面是一幢造型怪异的建筑物,远远看去必是那妖怪的巢穴,可惜周边的山壁并无道路,若非像魔蛛那样的妖怪可以攀岩爬行,则只能飞翔而下。 苏三娘说道:“这是我第四次来到此地,可惜明知那些妖怪就在那中间,我尝试了几次,却苦于山壁实在陡峭,始终无法到达。蒲子轩,上天让我们相遇,定是注定今日要将此事有个了断,你准备好了吗?” “好咧,一次抱两个美女,真是快活!”在这位传说中的女英雄面前,蒲子轩体会到了自己对她竟是如此重要,顿时倍感荣幸,召唤出星河龙王,抿嘴一笑,拧着两个女人,朝那建筑物飞去。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五十话 看门魔犬(一) 这幢建筑物的确怪异,那屋子的顶部不是嘉定府传统建筑的人字形结构,而是金色穹顶,整个房子也不是方形建筑,而是圆形,一侧有一根硕长的杆子朝天而立,只有一个入口在另一侧。那入口没有门,走近了看,大门上方竟然还有一个没有下颚的狗头作为装饰。 从这门看进去,这屋子也比蒲子轩的开心府堂屋还大,空空荡荡,红色的墙壁范围内,根本没有半个妖怪,不过在屋子中央的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洞口,洞上方接近屋顶的地方有一个西瓜大小的气泡,这布局让三人着实摸不着头脑。 在来到此地之前,三人便已沿着黑风山的山壁搜查过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山洞,由此可见,那些妖怪只能住在这地穴。或许是妖怪们也需要有些仪式感,便在入口处修建了这幢建筑表达对此地的主权。 虽说决心已下,但三人还是在这入口处犹豫了片刻。蒲子轩道:“想来伏魇和他的爪牙一定就在那地穴底下,我们就这么进去吗?会不会有诈?” 陈淑卿道:“确实蹊跷,谁会把墙壁刷成红色?还有那狗头,又丑、又诡异,这些妖怪这么设计,不知仅是太缺审美,还是另有所图。” 蒲子轩调侃道:“不过此地风景如画,若是家什齐备,我倒愿意和美女佳人在这远离尘世的屋内住上几日。” 陈淑卿鄙夷地问:“敢问是一位美女还是几位美女?” 蒲子轩打着哈哈说:“这个嘛,看品质了。” 苏三娘显然更为急迫,应道:“别闲聊了,如今我们两人记忆被夺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还是速速完成任务要紧,但也不可不防阴招。”说完,物化出天国猎人,带头走向屋内,用弓箭对准了地穴。 蒲子轩和陈淑卿随后也进了那屋子,第一时间围在地穴周围,那地穴深邃无比,看来是个竖井,边上有扶手可往下爬去。 三人互相看看,似有难言之隐,少顷,苏三娘道:“我先进来的,还是我先下去吧。” 苏三娘正要挪脚,蒲子轩一想,不能被这女英雄看不起,便提议道:“你一旦被敌人近身,弓箭便难以发挥作用,我可以飞翔,灵活得多,还是我走前面吧。”说完,便召唤出星河龙王,腾空而起。 就在蒲子轩接近洞口的那一瞬间,意外发生了——只听见一声巨响,那洞口霎那间关闭,幸好他还没有下脚,否则身体定然被夹住。 “不好!小心埋伏!” 只听苏三娘惊喝一声,三人本能地后退。 陈淑卿也惊道:“太怪异了,还是先出这屋子再说吧!” 正要出屋,又是一声巨响,这间屋子的入口也迅即被石门关闭,由于屋子没有窗户,周围便立刻黯淡下来。 “不好,地穴和入口都被堵死了!”蒲子轩大惊失色,释放出更多的净化之力,让屋内更加明亮,同时警觉地环顾四周,防备着随时可能袭来的妖怪。 一时半会儿过去,除了两个通道被石门关上,三人倒是未受到其他任何攻击。稍微冷静下来,陈淑卿问道:“伏魇把我们关在这屋子内,不知道是何居心?” 话音刚落,那墙壁突然开始发出忽明忽暗的诡异红光,上面生出很多小孔,无数的液体从小孔中渗出,流到地面,渐渐汇成一片,顿时,三人闻到了一股腥臭味,赶紧退到中央,背对背而站。 液体从屋子边缘逐渐向三人所在的中央靠拢,腥臭味顿时更加浓厚,蒲子轩大惊道:“喂喂,这液体是他娘的什么东西?” 陈淑卿道:“莫非妖怪根本不在这地穴内,这只是个陷阱,他们正在外面向我们灌注这些毒液?” 毒液已经到达三人脚下,苏三娘看了看烂掉的鞋子大喊道:“小心啊,这些毒液具有腐蚀性!” 果然,三人的鞋子都已经开始腐烂,而此时毒液仍在源源不断地渗出,这样下去,腐烂的就远远不是脚下的鞋子了。 蒲子轩大喊道:“伏魇是想把我们都腐烂掉,快破墙出去!” 转眼之间,蒲子轩的星河龙王已经挥出一顿铁拳乱打墙壁,苏三娘射出三五支箭,陈淑卿也变作狐妖击打墙壁。 倘若这房子是木质建筑,三人都相信他们都有能力轻易破坏,然而这石墙实在厚重,三人的攻击不但未能打开哪怕一个洞口,反而像是刺激了墙壁,那些小孔顿时张得更大,一股股毒液猛喷出来。 转眼之间,毒液已经淹没了三人的脚踝,鞋子袜子已经烂掉,三人的脚部已经开始感到剧烈的疼痛! 苏三娘大惊道:“如此下去,不肖片刻,我们的脚便会被腐蚀为一堆白骨!” 倘若有桌子案几什么的家什,他们还能跳上去暂避一阵,可是这屋子空空如也,没有任何高台,无奈之下,蒲子轩只能用星河龙王抱起陈淑卿和苏三娘悬在空中,争取到时间,再作打算。 可惜星河龙王并非能无限续航,每一次发动都会消耗掉一定的净化之力,由于今日连续作战,又发力照明,已经有些如同樯橹之末,蒲子轩顿时感觉到两个女人的身体无比沉重,陈淑卿为了让他轻松一些,变回了人形。 由于三人停止了攻击,小孔也随即停止了大股喷洒,苏三娘看着还在缓缓上涨的毒液,说道:“没用的,就算贴着屋顶,也只不过是延缓我们的死亡时间罢了,根本之策,只能是破墙而出。” 蒲子轩咬着牙关道:“可是你没发现吗?那墙壁坚如磐石,我们每次攻击,不但不能伤它分毫,反而会刺激毒液喷得更快。” “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只能坐以待毙了吗?”陈淑卿虽是妖怪,对此不明不白的态势也只能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只听见身后一阵熟悉的“咯咯咯……”笑声传来。 三人寻着声音转身看去,只见屋子的空中飘着的那个气泡里面已经多出一人,那不是别人,正是伏魇。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五十一话 看门魔犬(二) 见伏魇现身,蒲子轩顿时满脸惊愕:“伏魇?你怎么进来的?” 伏魇道:“咯咯咯,所有我创造出来的妖怪都是我能力的延伸,不管是体内还是身旁,只要有气泡,我就可以自由移动嘛。” “体内?”蒲子轩不解地问。 伏魇道:“你可知道有一种草,叫做‘食蝇草’?这种草从来不主动攻击,只是随时将大嘴张着,一旦有苍蝇飞入,便会立刻关闭,将苍蝇夹住,再慢慢消化。咯咯咯……” 陈淑卿如梦初醒道:“明白了,这……这屋子根本不是建筑物,而本身就是妖怪!这些毒液,正是妖怪的胃液!我们自己送到妖怪嘴里来了!” 伏魇得意地狂笑道:“咯咯咯,现在才明白,已经晚了!不错,你们正是在魔犬胃里。我当时创造的妖怪中,想不到竟然有一只狗妖获得了变化系能力,它变不了其他东西,只能变成房子,我便利用它这能力,当一条忠实的看门狗,咯咯咯……” 蒲子轩也恍然大悟:“这么说来,那屋子一侧的杆子,就是这条狗的尾巴,而那入口处的狗头,不是装饰,正是它的脑袋。” 伏魇道:“咯咯咯,既然都想明白了,咱们就来玩一场游戏吧。实话告诉你们,这魔犬的胃也不是金刚石那般无懈可击,以我测算,你们三人只要合力攻击,半个时辰便可将其破坏。不过嘛,攻击墙壁的时候,会发生何事,你们也看到了。怎么样?是要慢慢等死呢?还是搏命赌一把呢?咯咯咯……” 被伏魇算计得如此彻底,蒲子轩顿觉那笑声实在恶心,却又苦于抱着两个女人无法作战,否则,他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定要拉着这妖怪同归于尽。 苏三娘果然与蒲子轩是同一想法,她对着伏魇射出一箭,可惜那气泡中的伏魇竟然只是虚像,箭矢穿过气泡射在墙壁上,顿时脚下的胃液又高出一截。 忽然,一个声音从墙壁上传来:“大王,我……我肚子有点痛啊。” 想来正是那魔犬在说话,伏魇喊道:“我忠诚的魔犬,本大王会记着你的功劳的,这三人中有两人是净化使者,若是这三人就这样被你腐蚀掉,那两个心脏,本大王就赏给你了。要知道,多少妖怪一辈子也吃不到一个净化使者的心脏呢,咯咯咯……” 只听那魔犬带着哭腔感恩戴德地说道:“伏魇大王对小的恩重如山,小的……小的真是无以为报!必将鞠躬尽瘁!” “那就这样吧,本大王过会儿来收尸,且看你们三个还能撑多久,咯咯咯……”说完,伏魇的身影消失于气泡中。 虽然可恨之极,三人却实在束手无策,又撑了一会儿,蒲子轩的净化之力终于用尽,无力再飞,三人一起掉入胃液中。 此时的胃液已有膝盖深,三人落在胃液中的一瞬间,衣服便开始出现腐烂的迹象。三人撑起身子,靠着墙壁,让胃液只能腐蚀到膝盖处,但这依旧只是缓兵之计,在如千万只蚂蚁撕咬的剧痛中,陈淑卿问蒲子轩道:“小七,你见多识广,你爹可有告诉过你,什么材质不会被腐蚀?” 蒲子轩道:“那就多了去了,钢、铁、金银珠宝……” 苏三娘则补充道:“还有顽石、花岗石、大理石……” 陈淑卿喊道:“这些我也知道,就没有软软的、薄薄的吗?” …… 一盏茶的工夫,胃液已经来到了三人的腰部,他们靠在墙壁上,任胃液腐蚀,终于一动不动了。 果然,伏魇又出现在了气泡中,手握一把与身材极不相称的大镰刀,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扇动着他的翅膀,从气泡中飞了出来,见三人的惨状,说道:“咯咯咯……都死了都死了,现在,就让本大王来收割你们的心脏吧。” 只听墙壁上又传来声音,魔犬说道:“大王,你不是说他们的心脏要赏给小的吗?” 伏魇骂道:“蠢货,心脏这么宝贵的东西,直接吃了多没意思啊,等本大王把它做成下酒菜,与你慢慢对饮,岂不美哉?” 魔犬乐呵呵地应道:“还是大王想得周到,那大王,您就动手吧。” 听见伏魇小声嘀咕了一句:“个个都是傻子。”便提着镰刀,在昏暗的红光中向蒲子轩走来。 就在伏魇举起镰刀的一瞬间,他身后的陈淑卿突然变作狐妖,腾地跃起,一手抓住镰刀把子,一手握住了伏魇的身子,在陈淑卿庞大的形态面前,那伏魇小小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被捏碎。 蒲子轩和苏三娘也同时起身,伏魇大惊失色:“你你你……你们居然没死,而且,你这女人,也是变化系的妖怪!” 陈淑卿哼了一声道:“虽然我变不成那么大的房子,但是把衣服变成不会被胃液腐蚀的材质还是易如反掌的。” 原来,当初在出发之前,陈淑卿帮蒲子轩收拾行李时,就见识过其父留给他的各种玩意,在那个地球仪前面,陈淑卿停留了许久,当时她就非常稀罕这种材质,说从来没有见过。蒲子轩当时跟她解释:“十多年前,国外有个叫做帕克斯的科学家将胶棉与樟脑混合,惊奇地发现,两者混合后产生了一种可弯曲的材料,便将该材质命名为‘帕克辛’,这种材料即使埋在土地,吃到肚里,几十上百年内都不会被腐蚀分解,现在,国外正在加大力度研究,想用这种材料制作成更薄更软的袋子,用于生活中收纳物品。” 适才,陈淑卿问蒲子轩知不知道有何种软材质不会被腐蚀,蒲子轩便告诉她:“且按照地球仪的材质来作为参考。”陈淑卿回忆了一阵,便将三人的衣服均变为了帕克辛材质,如此一来,三人便可安然待在胃液里,装作挣扎着死去的样子,等伏魇上钩。 伏魇虽然不会知道何为“帕克辛”,但也明白了三人被陈淑卿变出的某种东西保护了起来,惊呼道:“九尾狐,你既然身为妖怪,为何要与净化使者同流合污?你到底是谁?” 陈淑卿应道:“哼,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被你夺走记忆吗?”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五十二话 看门魔犬(三) 伏魇虽是这一带的山大王,能力又异常怪异,但论单对单战斗,却远非三人中任意一人对手,如今被擒住,只好苦苦求饶道:“好好好,姑奶奶,是我错了,我给你们赔不是!你们不就是想要回柳泉八木和记忆吗?我马上就还给你们,并让一切恢复原状。求你放过我的小命,好吗?” 陈淑卿本就不爱滥杀,点头道:“好,你先履行你的诺言,待一切恢复原状,我立马放你,绝不食言!” 突然,伏魇从陈淑卿的手中消失,瞬间移动到陈淑卿的头上,张狂说道:“咯咯咯,你也是个傻子啊,噬魂大法——” 蒲子轩立刻反应过来,喊道:“不好,你终究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只见陈淑卿痛苦地捂着头部,任伏魇从她头脑中抽出两股彩色的气,蒲子轩和苏三娘立刻赶上去,毫无疑问,伏魇未作片刻逗留,立刻移动回了气泡中。 待陈淑卿终于缓过劲来,蒲子轩责备她道:“你就是太仁慈了,刚才就应该捏死他。” 苏三娘问:“你还记得上个月的事情吗?” 陈淑卿摇摇头:“我太大意了,我……我的部分记忆,确实消失了。” “咯咯咯……”只见伏魇手中又托着一个小气泡,在大气泡中眉飞色舞地说道,“现在,就让大王我来看看你这狐妖的记忆吧。嗯……也够无聊的,都是在荒山野林中独居,比本大王也好不到哪里啊,反正都是无聊,不如,来这黑风山给魔翼当压寨夫人算了,咯咯咯……” 见陈淑卿被羞辱,蒲子轩咽不下这口气,骂道:“你这大头婴儿,我们的记忆你且都拿去,一会儿,和你新账旧账一起算个干净。” 伏魇不理睬蒲子轩,继续端详道:“嗯,就这一段回忆还有那么点意思,这另一只狐狸又是谁啊……罢了,想来你们也不会回答我的问题。本大王去也,你们慢慢陪魔犬玩吧。” 陈淑卿不甘地喝道:“你给我站住,有种出来战斗啊!出来啊!你这缩头乌龟!光靠阴谋诡计偷记忆,算什么本事?” 见伏魇的身影再次从气泡中消失,苏三娘上前安慰道:“算了,一会儿再去找他算账,我们先把当前的困境摆脱吧。”说完对着墙壁喊:“魔犬,魔犬,你可能听到我说话?” 少顷,墙壁中传来声音:“我都一字不差地听着呢。” 苏三娘大声道:“好,既然你都听到了,那你应该知道,我们身上的衣服几十年内你都消化不掉,但是,只要我们三人齐心协力,不管半个时辰也好,一天两天也罢,便可从你的肚子里开一个洞出来,这笔时间账,你可会算?” 一阵沉默,蒲子轩冲着墙壁喊:“解除你的变形,放我们出去,你听到没有?行不行,给个痛快话!不行,我们就开打了!” 又是一阵沉默,终于,魔犬答道:“明白了,我没有和你们谈判的筹码,不过,要我放你们出来也可以,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蒲子轩问:“你还有什么条件,且说说看。” 魔犬问道:“九尾狐,刚进门的时候,你说我这狗头实在丑陋,可还记得?” 陈淑卿一愣:“对啊,我是说过,怎么的?” 魔犬道:“九尾狐,你们狐狸和我们犬类一万年前可是一家人,现在好歹也算半个亲戚,你这么说我丑,我当时就想回骂你,可是为了完成任务,我必须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现在我可以问你了,你凭什么说我丑?啊?你凭什么说我丑?我这股气憋了好久,我要你道歉,只要你道歉,我就放你们出来,否则,我拖一个时辰,算一个时辰,宁死不从!” 这狗不过是被伏魇变成的妖怪,之前可是货真实价的人类,没想到变成狗妖,竟然对自己的名誉如此在意,还耍起了小脾气,想到这里,蒲子轩不禁哑然失笑,对陈淑卿道:“这条件还可以,你就给他道个歉吧。” 陈淑卿无奈地道歉道:“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说你,亲戚,你最帅了,求求你行行好,放我们出来吧,我也保证,我们绝不会伤害你分毫!” 话音完毕,只见淹没到三人胸部的胃液全部褪去,周围的暗红墙壁也逐渐消失,三人顿时又回到了火山口内的山丘上,世界一片光明,建筑物不见了,只是地上洞穴还在。 苏三娘率先发现了地上那只矮小的金毛犬,问道:“这就是魔犬吧?” 蒲子轩看那金毛犬并非之前的妖怪那般人头兽身,倒是十分可爱,一眼看去和狐狸也差不了多少,便对陈淑卿道:“你小时候大概就长这样吧?” 陈淑卿气鼓鼓道:“要你管!” 金毛犬冲三人竖着尾巴,颇要面子地喊道:“你们记住,不是我这看门狗不守门,是我实在守不住了,我要回到伏魇大人身边去。”说完便往洞内跑去,蒲子轩一个眼疾手快,冲上去将一张封魔符贴在了它的头上,再将它一动不动的身体安放到平整的地方,拍拍手道:“你还真相信那伏魇会与你饮酒呢,傻狗。” 陈淑卿乐道:“这次的功劳,可主要算到我的头上。” “是是是,倘若没有你的妖力,我们早就被这胃液腐蚀掉了,亲爱的帕克辛,我爱你。”说完,蒲子轩亲了一口衣服。 一股甜蜜的味道顿时粘在蒲子轩的嘴唇上,他舔舔嘴唇,不解地问:“这衣服上,为何有股糖葫芦的味道?” 苏三娘听到这里,也舔舔衣服,问道:“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陈淑卿叹口气道:“唉,小七,你曾经说过,你们人类要发明帕克辛做的袋子,想想未来的人间,到处是帕克辛,人类会把垃圾袋扔向森林、扔向大海。那种袋子,连这妖怪也无法消化,那些动物一旦误食到胃里,还不被帕克辛害死?我想,既然要死,何不让它们死得甜蜜一些,不是吗?” 蒲子轩顿时一阵沉默,叹口气道:“人家都说不要替古人操心,你这是替未来的人操心啊,唉……未来的事情,交给未来的人类解决便是,我们管不了那么多,走吧。”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五十三话 魔鼠姐妹(一) 尽管在之前的战斗中蒲子轩已经用尽了净化之力,不过好在净化使者之间还是可以分享法力的,苏三娘并没有消耗太多法力,在三人摆脱了魔犬的控制后,苏三娘稍一运气,只见一股蓝色的气焰在她的手上聚成一团,然后将其按进蒲子轩的胸口中,蒲子轩顿时感觉失去的活力又回来了。 不过如此一来,蒲子轩和苏三娘都只有四五成的法力,必须节省使用,要面对的还有六只妖怪和伏魇,大部分妖怪的能力尚且未知,一旦二人的净化之力消耗完毕,便必须回到家中,待一夜之后蓄满了力量才能再度出发,这是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接下来的妖怪都在这地穴之中了,按照原计划,蒲子轩在前、陈淑卿在中间、苏三娘在后面,三人沿着竖井一步一步往下爬。 这竖井的深度也是深不可测,一路上,三人小心翼翼,随时都得防备着可能出现的攻击,不过看来妖怪们也需攀爬这个竖井,其间并未设有任何机关,也没遇见任何妖怪,于是,不到一盏茶刻的时间,三人便顺利来到了地穴底部。 让三人十分意外的是,这地穴底部煞是平整,像是有人工开凿修整过,周围墙壁上还有油灯照亮一圈,让他们可以省去照明的工夫。 观察了一圈,地穴也未见任何异象,只是再往前的路,分成了两个通道,那两个通道一模一样,且两者朝向相同,之间只有一个人的宽度,只是顶部、墙壁,均被开凿得平平整整,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又有油灯照明,由此可见,妖怪们也无法在黑暗的空间中自由活动。 蒲子轩朝两个通道都探探头,问道:“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两个通道,至少必有一个是通向伏魇的所在地,另一个通道或许是条死路,内设机关杀器,也或许两个都可以通往妖怪的住处,一边住着三五只妖怪,谁知道呢?” 陈淑卿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也问道:“是啊,现在怎么办?是兵分两路,还是一起往一处走到底?” 尽管蒲子轩已经端详了好一阵子,依然一筹莫展,正要随意朝右侧的通道走去,只听见一个孩童般的声音说道:“站住,你想去死吗?” 陈淑卿和苏三娘都不可能发出这种孩童的声音,而且这声音是从其左侧传来,蒲子轩扭头一看,原来左侧通道旁边有一个高台,上面竟然立了一只小松鼠!由于这松鼠体型只有伏魇般大小,适才光线又很昏暗,直到这个声音传来,蒲子轩才看到它。 松鼠全身棕色毛,只有背部有几道黑色的花纹,蒲子轩判断这必然是一只妖怪,便一边警觉地备战,一边问道:“你是谁?” 松鼠似乎完全没有战斗的意思,答道:“咯咯咯,我是魔鼠姐姐。” 蒲子轩问:“这么说,你还有一个妹妹了?” 松鼠道:“对啊,它就在我对面。” 果然,右侧通道旁边也有一个高台,上方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棕毛黑纹松鼠,使两边看起来无比对称。 此时陈淑卿和苏三娘也走过来,围着右边的松鼠端详一阵,苏三娘说道:“这两只松鼠妖力小得可以忽略不计,根本无法战斗,想来必然是隆庆岛上的两个双胞胎小姐妹,一个叫严芬,一个叫严芳。” 一听两只妖怪无力战斗,蒲子轩欣喜万分,说道:“既然如此,就把封魔符给它们用上吧。” 陈淑卿制止道:“不急,我们还搞不清楚这两条通道何为正道,伏魇让这两只小妖在这里驻守,也不知安的哪门子心思,我想其中必有蹊跷。刚才它不是提醒你右侧是死路吗?你信吗?” 蒲子轩一听有理,便走到右侧松鼠跟前,问道:“你就是魔鼠妹妹吗?你姐姐说这条路是死路一条,对吗?” 哪知右侧的松鼠应道:“咯咯咯,别听它瞎说,我才是魔鼠姐姐,它才是妹妹。它骗你的,这右侧的通道才是正道,左边才是死路啊!” 两只松鼠说的身份矛盾,死路也不一致,三人顿时满脸狐疑,赶紧退后几步,怕其中有诈。 蒲子轩蹙眉道:“哪怕是双胞胎,出生时也是有先有后,这其中必有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妹妹,而且这两条通道也必然只有一条是正道,所以,它们一个说的是实话,一个说的是假话,只要弄清了谁说的是实话,便可放心行事。”然后冲着两只松鼠问:“喂,求你们别恶作剧了,哥哥改天给你们买糖吃,快告诉哥哥,谁说的是实话,谁又说的是假话?” 两只松鼠争先恐后答道:“我说的是实话,相信我!” “不不不,别听它的,我说的才是实话,真的!” 左侧松鼠有点急了,怒道:“胡说,你明明就是只专说假话的妖怪!别骗人了!” 右侧松鼠毫不退让:“你你你……你才一天到晚骗人,真不是东西!” 陈淑卿无奈地说道:“你觉得你搞清楚了吗?” 看这两只松鼠,均是天真善良之辈,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做作阴险之相,蒲子轩无奈道:“完全看不出来啊。” 就在这时,头上突然传来伏魇“咯咯咯”的阴险笑声,三人立刻如临大敌,朝头上望去,原来两个通道之间又有一个和魔犬房间中一模一样的气泡,伏魇正待在其中看着好戏。 尽管最后的敌人就在眼前,但三人都明白,只要伏魇不从那个气泡中出来,那便不过是他的幻象而已,谁也拿他无可奈何。 陈淑卿赶紧提醒道:“听听他想说什么,千万不要回答他任何问题!” 伏魇说道:“三位客人远道而来,实在辛苦了,所以本大王又给你们安排了一个游戏。这两个松鼠姐妹,被我创造出来以后,我就发现,其中一个专门说实话,永远不说假话,另一个却永远说假话,从来不说实话。本来我因它们没有战斗能力,无比失望,突然想到这一点还是有点意思的,便放在这里玩玩。你们前面的两个通道,一个可以通向本大王的宫殿,一个却是万劫不复的死路,你们,搞清楚了吗?咯咯咯……”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五十四话 魔鼠姐妹(二) 面对伏魇提问,陈淑卿警觉喊道:“不要回答!” 苏三娘冲气泡喊道:“你这可恶的妖怪,坑害普通人便也罢了,居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真是个畜生!” 伏魇笑道:“你们今天碰到的所有妖怪,哪个不是畜生?说我是畜生,太不给我面子了,请叫我‘畜生之王’,咯咯咯……” 蒲子轩骂道:“大头婴儿,我知道你不敢出来和我们战斗,话说完了,便乖乖滚回去吧!爷爷我一定会破解这道难题的!” 伏魇仿佛被说中了软肋,停止了荒诞不经的笑声,高声挑衅道:“哼,本大王偏不回去,就守在这里看你们无可奈何的样子,你能拿我怎样啊?” 蒲子轩道:“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的,别提问了,别人不中计,多尴尬啊!” 伏魇又“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蒲子轩便继续问两侧的松鼠,希望能找出破绽:“你们尊敬伏魇大王吗?” 伏魇变出的妖怪无一不是对他服服帖帖,只要其中任何一只松鼠回答“不尊敬”,则此松鼠为说假话的松鼠。 伏魇一听急了,喊道:“都给我闭嘴!不许回答这个问题!你们听好了,只许回答关于通道的问题,其他一概不准回答!” 两只松鼠立刻默不作声,但是从伏魇紧张的神态看,这个游戏的规则本身没有问题,只要弄清楚了谁是说实话的那只松鼠,便能确保识别出正道。 蒲子轩骂道:“你这胆小鬼,不敢让它们回答就算了,好,爷爷我继续想办法!” 陈淑卿想利用自己的妖怪身份感化两只松鼠,便变身为狐妖,走到左侧松鼠处问:“看,姐姐和你们一样是妖怪,我们来此,不是来伤害你们的,仅仅是来拿回点东西,完事即刻离去,还请你告诉姐姐,到底哪边才是正道?” 左侧松鼠诚恳地说道:“狐妖姐姐,我真的没骗你们啊,那右侧的路里面全是机关陷阱,进去就出不来了,左侧的才是正道,真的。” 右侧松鼠眼泪都快急出来了,嚷嚷道:“狐妖姐姐,别听它瞎吹,右侧才是正道,请相信我吧,求你了!” 左侧松鼠急了,跳到地面上喝道:“你这妹妹,好生讨厌,为何老爱戏弄别人?你真是个坏蛋!” 右侧松鼠也被骂急了,跳到地面冲它喊道:“你才是骗子,骗子,大骗子!姐姐我早看你不顺眼,今日要教训教训你。” 说完,两只小松鼠竟然扭打成一片,左边的变成右边,一会儿又变回去,转来转去,连谁是刚才左边那只,谁是刚才右边那只也搞不清楚了。 陈淑卿无奈地喝道:“别打了,别打了!”说完,拧着两只松鼠回到两个高台上,任凭它们又骂骂咧咧彼此一通。 苏三娘也无奈地叹道:“真是小孩子脾气啊,一点办法也没有。” 三人一筹莫展,干脆坐在地上,不再说话。 伏魇在气泡里得意笑道:“我就喜欢看你们这副样子,咯咯咯,怎么办啊?要是实在不解气,你们就把它们杀了算了。” “滚!”蒲子轩看那伏魇实在恶心,时间又在不断地流逝,便也不想和它多费口舌,坐在地上,又继续冥思苦想破解之策。 突然,一个念头在他心里闪过,顿时激动不已,站起身来,大笑道:“哈哈哈,伏魇,你说过的,只要是关于通道的问题,你不会制止它们回答是吧?” 伏魇道:“咯咯咯,当然不会,本大王说了这本就是一场游戏,这点信用还是有的,怎么,你知道谁说假话,谁说实话了?” 伏魇又是一个提问,蒲子轩不与他对话,随后陈淑卿也不解地问:“刚才我们三番五次都问不出个结果,现在他们位置都混淆了,你坐在这里还能想明白?” 蒲子轩确已想出破解之策,只是故意想让两位女性感受到他不光有钱有净化之力,还有足够的聪明才智,便对陈淑卿和苏三娘卖个关子:“根本就不用搞清楚谁说真话,谁说假话。” 苏三娘问:“什么意思?” 她们越是不解,蒲子轩便越是得意,走到左侧的松鼠跟前,指着右侧的松鼠问:“倘若我问它,哪条路才是正道,它会怎么回答?” 左侧松鼠答道:“它会告诉你,左侧才是正道。” 蒲子轩笑笑,摸摸它的脑袋,又走到右侧松鼠前,指着左侧松鼠提同样的问题:“倘若我问它,哪条路才是正道,它会怎么回答?” 右侧松鼠也答:“那它会说左侧才是正道。” 蒲子轩一拍巴掌,冲陈淑卿和苏三娘说道:“搞清楚了,该走右边通道!” 陈淑卿问:“你怎么知道?” 蒲子轩应道:“道理很简单,既然一个专说假话,一个专说实话,只要随便问任何一只松鼠对方会怎么回答,得到的答案必然是假的。我们三人刚才执着于找出说实话的松鼠,反而走进了思维的死胡同,唯有跳出这个胡同利用它们的特点来提问,方能知道正确答案。” 果不其然,两位女性都是如梦初醒,陈淑卿欣喜若狂地赞道:“小七,你真是太聪明了!” 苏三娘也跟上来带着谢意说道:“的确如此,的确如此!厉害,实在是厉害!哈哈!” 伏魇眼见蒲子轩破解了他的游戏,不甘心地说道:“蒲子轩,以为你只会逞匹夫之勇,没想到你还是有点脑子嘛,咯咯咯,既然如此,本大王就在里面等着你们了。”说完,身影便从气泡中消失。 二女和伏魇的反应均如蒲子轩所料,他瞬间满满都是得意,想继续展现一点博大的胸襟,便提议道:“既然两位姐妹没有战斗能力,咱们也不用封印她们,一会儿出来接走她们即可。” 陈淑卿和苏三娘相视一笑,冲蒲子轩点点头,便随他一同从右侧的通道赶去。 只听见后面远远传来两只松鼠稚嫩的声音:“叔叔,记得给我们买糖哦!”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五十五话 魔匠(一) 蒲子轩已经记不得上一次穿这样的通道是什么时候了,或许他这二十多年来从来未曾走过这样的路,那被抽掉的半年记忆中应该也不会有。 通道漫长而昏暗,三人的影子在两侧油灯的作用下,在平整的地面上时而被拉得老长,时而蜷缩在脚下,忽明忽暗,有时又变作两股,如同人生一样无常。 幸而伏魇这次还算没有暗算他们,这条通道内确实未设有任何机关暗器,也许他剩下的四只妖怪会更加强大,因而有恃无恐,然而不管怎样,他们都必须走到底。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后,通道的形状有了些改变,原本一致的宽度,突然在一处变得很宽,两侧被人为地凿出了凹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间。更令人意外的是,这个空间并非伏魇及其他妖怪的所在地,其间并无半只妖怪,反而四面的墙壁上竟然挂出了一幅幅水墨丹青画。 三人不禁停下了脚步,驻足观看。细细数来,共有十八幅,且其图画和书法的造诣均达到了极高水准。 蒲子轩不解地问:“这鬼地方,怎么会有这般诗情画意的画廊?难道这些妖怪还懂得品鉴这些艺术珍品,提高生活情调不成?” 陈淑卿浅笑道:“这倒有可能,妖怪嘛,也和你们人类一样,分为三六九等。有些粗鄙的山村野妖,只知道吃喝拉撒,有些妖怪却着实有些慧根修养。不瞒你们说,我跟了蒲松龄先生那么久,论到吟诗作画,倒也不输这些作品几分。” 说罢,她端详起一幅翠鸟图,叹道:“看这几只翠鸟,颇似朱耷还俗后晚期的风格,力道比例拿捏得恰到好处,将翠鸟在树枝上孤寂而清高姿态展现得栩栩如生,我倒挺喜欢,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作。” 陈淑卿所言的朱耷,乃是明末清初著名画家“四王四僧”中的一僧,他身为朱元璋的后代,对大明被满清取代深为绝望,出家为僧,专注于书画事业,造诣甚高。虽然这八大画家名震天下,连蒲子轩这贪玩懒学的人也略知一二,然而论到各自的画作风格,蒲子轩却是一头雾水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禁对陈淑卿又添了几分敬佩之意。 苏三娘也品鉴道:“说到书画,天王陛下也着实热爱收藏,我宫中也挂有几幅陛下送我的画作,皆是名家之作。我看此地这些画真不输名家,若是妖怪抢来的,还得将这些心血还给主人。” 一时间,三人几乎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于妖怪的巢穴之中,被这些修身养性之物又陶冶了几分。观看了片刻,陈淑卿忍不住想去摘下一幅细细欣赏。 正要触摸到画卷之际,突然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喂喂喂,快住手,别碰这些画!” 除了蒲子轩之外这里不应该再有其他男人,三人这才警觉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赤发男人,光着上半身,下体穿一条绿色的麻布长裤,手持一柄奇特的武器,正站在三人身后。 单看体型,此人似乎比祝元亮还要高大,给了三人巨大的压迫感。 “你是何人?”陈淑卿停止了取画的动作,退后一步,警觉问道。 “不用问了,是人形妖怪,和那日的白发女妖一样。”蒲子轩已经感知到他的妖气,不等男人开口,已替他回答。 苏三娘叹道:“真是怪事,倘若是伏魇的手下,你明明有机会从背后偷袭我们,为何却不下手?你到底是谁?” 那男人应道:“我确是伏魇大王的大管家,名叫魔匠。这些丹青都是我闲来无事,这一年来亲手所画,虽然伏魇大王命令我来除掉你们,但彼时你们三人正沉浸于我的作品中,倒也算是我的知己,此时若偷袭你们,是对我本人的大不敬,所以我静静站在身后,等着你们参观完毕,再交手不迟。只是,这些画作都是我的心血,我不希望任何外人取下把玩,这才不得已喝住九尾狐,敬请谅解。” 陈淑卿豁然笑道:“倒也是个有君子之风的妖怪,和那阴险歹毒的伏魇迥然不同,你这样的人,为他卖命,实在可惜了一身才华,只是不知道,这身才华,是变成妖怪后才修来,还是过去便是隆庆岛上的画家?” 蒲子轩耸肩道:“他都没记忆了,你这不是白问吗?” 苏三娘道:“我想起来了,隆庆岛上,确实是有一个叫做沈亚沣的男人被妖化了。此人才华横溢,于咸丰五年时参加乡试,中了举人,却无心做官,咸丰八年时又心血来潮,参加武科举考试,竟然又中了武举人,可谓文武双全的奇才,然而他为人清高,坚决不做官,只是用这种方式消遣腐朽的满清,从画作的风格来看,想必就是此人无疑。” 魔匠冷笑道:“哼,你们肯驻足欣赏我的画作,我倍感荣幸,只是不知你们对我的身世造谣诽谤,可有任何乐趣所在?我身为伏魇大王的大管家,从不曾离开伏魇大王半步,何来兴趣扮作人类去参加你们的什么科举考试?” 蒲子轩挽挽衣袖道:“行,也不和你多费口舌了,沈亚沣也好,魔匠也罢,要打就打,反正过一会儿,你就会想起你是谁了。” 魔匠不屑地说道:“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看看这个通道吧,如此规整美观,也是我这一年来,用手里的锯斧剑一尺一尺开凿出来的。” 蒲子轩环顾一圈,叹道:“原来如此,此人神出鬼没地站在我们三人身后而未被觉察,已着实身手不凡,而这通道如此深邃,竟是此人亲手开凿,可见力量之巨大,且决心之坚定,非一般的山野妖怪可比!武举人的头衔已非浪得虚名,如今身为妖怪,只怕会是更加厉害。” 再看那人手中的兵器,虽总体上是一把利剑,但剑身两侧还有名堂:一侧是斧头,一侧则是锯子,难怪被他称为“锯斧剑”。如此一想来,此人功夫定是深不可测,和前面的小妖不可同日而语! 蒲子轩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寒碜,运用起净化之力却不敢贸然上前。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五十六话 魔匠(二) 苏三娘见蒲子轩神色不稳,站到他身前说道:“此地空旷,对付这种锐器,你们两人的能力不适合,还是我来吧。”说完,从腰间抽出了太平将士专用的朴刀。 苏三娘并非高大魁梧之辈,站在这大块头面前与魔匠对峙,更是显得柔弱娇小,给人一种三五招下便会被揍得骨头散架之感,蒲子轩赶紧说道:“三娘不用冒险,陈淑卿可以把他的武器变成咸鱼干,我们再三人一起降服他便是。” 苏三娘毫不为此建议所动,冷笑道:“那孙猴子可以使定身术,可以放瞌睡虫,你可见他一路定身放虫降服妖怪到达西天?若是如此,那一路上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再说了,这魔匠颇有君子之风,正大光明与我们交手,和前面诡诈的妖怪迥乎不同,我们又岂可使阴招胜之不武?” 陈淑卿听罢,也朝蒲子轩使个眼色:“既然如此,那我和小七便不再插手,且看传说中的女英雄究竟实力如何。” 从陈淑卿的眼神中,蒲子轩看明白了,苏三娘还有一个原因未说,那就是自从与二人认识之日起,除了在和二人的交手中打了个平手,这之后任凭蒲子轩和陈淑卿发挥,却再未有任何胜绩,心中想来定是憋了一股英豪之气不吐不快,竟也顾不得之前自己说的“团结和冷静”,要兵行险着,为自己正名。 有鉴于此,蒲子轩也顺水推舟道:“好,那我也便袖手旁观你们的君子对决了。只是三娘千万要小心他那兵器,我家祖上十八般兵器都玩过,就是没见过此等诡异兵器,一旦被砍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魔匠见状,并不作出起手式,竟干脆把兵器扔至远处说道:“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我只是向你们展示展示我修建这通道的工具,并不打算使其作战,以免鲜血弄脏了我的画作。苏三娘,你既然要与我作君子对决,我们都不用兵器,切磋切磋拳脚可好?” 苏三娘见状,面露喜色,也将朴刀插回鞘中,双手握拳道:“正合我意,我也不想伤害无辜百姓,来吧!” 为了表示诚意,魔匠转过身子,让三人看到其身上未携带任何暗器,展示完毕,又开始解起了裤带。 苏三娘惊道:“喂喂,等一下,你要干嘛?” 魔匠道:“让你确定一下,我这裤子里也没暗器。” “别脱别脱,我相信你!”苏三娘一时尴尬,急声喝止。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魔匠停止了动作,也作起了起手式。 见两人都扔掉了兵器,魔匠又来这一出,蒲子轩和陈淑卿忍俊不禁,便更加放松下来,退至角落,旁观这女英雄和武举人的对决。 单论体力,苏三娘决然不是魔匠的对手,但是数日前蒲子轩在田毅家的屋顶上追击她时,便知晓她的身手之敏捷,可以攻人不备,而魔匠身型巨大,纵然拳拳到肉都是凶险,但必然速度会被拖累,只要苏三娘躲过他的攻击,必然会寻到众多机会还击。 两人对峙了片刻,魔匠始终不出手,似乎有让女性优先之意,苏三娘见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便率先出击,向前急冲数步,大喝一声,跳起一人多高,使脚向魔匠胸部斜踢而去,其气势如蛟龙出水,锐不可当。 只见魔匠见势并不躲闪,站立原地不动,抬臂格挡,气劲刚一化解,苏三娘左脚又至,电光火石间,魔匠来不及作出反应,胸部被踢中。 魔匠中招,仅仅后退半步便站稳了脚跟,用右手抓住了苏三娘的左脚脚踝,挥臂一呼,将她扔出。这一招用劲极大,苏三娘瞬即被摔回蒲子轩二人所在的角落。 一两个回合下来,魔匠只被击退半步,苏三娘已是有所损伤,高下立见。 蒲子轩赶紧去搀扶苏三娘,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苏三娘拒绝了蒲子轩的搀扶,自己爬起来,说道:“小问题,不用担心。”便又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了上去,挥拳脚与魔匠对打。 战况的确如蒲子轩所料,苏三娘的特长在于速度,能一口气连续做出三五个动作,而魔匠疲于招架,但总是在某个时刻慢了半拍,被苏三娘抓住空档,那胸部和胃部又分别被踢中一次。 可惜魔匠只是在试探苏三娘的实力,一直未使出全力,待胃部被踢中后,大喝一声,只见他身上顿时冒出红色的气焰,速度突然变得飞快,这次反倒是苏三娘来不及作出反应,被一脚踢飞到墙上一幅锦鲤图上,落下时将画一起挂了下来,撕开了一条口子。 魔匠顿时大惊失色,喊道:“啊!我的心血!”立刻收起招式,赶过去拾起地上破碎的画,沮丧地哭道:“这幅锦鲤图,我整整画了七天啊!” 蒲子轩冲他喊道:“喂,不是说只较量拳脚吗?为什么用起了妖力?你这举人……你这大管家,说话不算话!” 陈淑卿不以为然道:“适才两人只约定不使用武器,可曾说过不可使用法力?” 蒲子轩面色无光,责备道:“小九,你为何替他说话啊?” 陈淑卿耸肩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嘛。” 苏三娘挣扎着爬起来,口中已吐出一口鲜血,刚才这撞击必是让她伤得不轻,但也说道:“不错,约定中可没这一条。”说完,也大喝一声,全身泛起了天蓝色气焰,却未物化出天国猎人。 蒲子轩见魔匠的气焰比苏三娘强出不少,担心继续格斗下去凶多吉少,劝道:“你踢他,他若无其事,可你这两下倒地,却已伤得不轻,即使你使用净化之力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看还是不要管那什么约定了,一起上吧。” 苏三娘喝道:“不用你管!”便又走上前去。 魔匠将撕毁的画作安放到一旁,说道:“那小子说得不错,你们还是一起上吧,速战速决,我可不想哪幅画再被毁了。” 苏三娘冷笑道:“不必,我保证不再伤害你的画!来,继续!”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五十七话 魔匠(三) 只见使用了净化之力的苏三娘动作又敏捷了不少,一眨眼工夫便已跳跃到魔匠跟前,朝他腹部踢去,魔匠几番阻挡,又挥掌还击,幸好苏三娘躲避及时,未再被推飞,但瞬息之下魔匠转守为攻,竟也变得身形敏捷,五步一转,十步一回,虎虎生风,拳脚如雨点般向苏三娘攻来,虽未建功,但也占得了上风,逼得苏三娘步步后退。 两人的动作快如闪电,蒲子轩看得眼花缭乱,问陈淑卿道:“动作好快!你可能看清他们的招式?” 陈淑卿摇摇头道:“动作太快,看不清。看来这就是苏三娘的实力,太平军自来训练有素,战斗素养绝非你我能比。” 蒲子轩道:“可是两人相较之下,全力出击的魔匠定然比苏三娘强出几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平心而论,三人之中,蒲子轩对所谓的‘君子对决’最看得不重,在其心目中,只要能降服妖怪,使用些阴谋诡计不在话下,故而其净化之力始终若隐若现,心想若是苏三娘稍有不测,便要加入战团。 陈淑卿却仍旧无动于衷,若有所思道:“其实我一直在疑虑,苏三娘有好几次机会可以踢中魔匠的头部,可她却一直在攻对手的中庭,先是胸部,再是胃部,这之后便一直在伺机击中下丹田,这其中必有原因。” 蒲子轩一愣,再看两人动作,果真如此,问道:“那是什么原因?” “目前还不好说,再等等,苏三娘身经百战,并非有勇无谋之人,我俩暂且还是先静静观战,看个究竟,相信她自有打算。” 数年前,蒲子轩曾经为了陪祝元亮练习武艺考捕快,也跟着他在丽江的“九阳武馆”中习过一些拳脚之术,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也明白一些道理,当速度型与力量型对战时,双方的优势和劣势都很明显,速度型若想取胜,便要利用对方的笨重制造空当,攻其要害,却从未听师父谈过这种战术,心存疑虑,便也好奇起来。 自踢中魔匠胃部之后,苏三娘便始终在围绕着对方腹部进攻,不过前两次得手,皆是魔匠大意所致,自从魔匠注意到苏三娘的目标始终为中线,便加强了中线的防守,让苏三娘难以得手。 不多时,苏三娘又被魔匠抓住空当,用手肘击倒在地,魔匠气势正旺,苏三娘却已快到极限,又吐出一股血。 “不和你浪费时间了,去死吧!”魔匠说完,抬脚向苏三娘头部踩去。 千钧一发之际,苏三娘扭头躲开,朝侧面翻身,紧接着双手撑地,滚动的时候用双腿缠住魔匠踢来的那只腿,顺势将他带到失去平衡。苏三娘动作一气呵成,魔匠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在空中翻了几圈,仰面倒地。 这是魔匠第一次倒地,苏三娘抓住这个机会,弹地而起,跳起一人多高,向地面魔匠的腹部抓去,魔匠正好用双手撑地,准备坐起,来不及护住下丹田,腹部被苏三娘右手击中。 剧痛之下,魔匠大怒,又挥臂将苏三娘击出一丈远,随即爬起身来。 苏三娘滚地翻身起来,不再出击,擦干净嘴角的血液,退回蒲子轩和陈淑卿身边,笑笑说道:“解决了。” 蒲子轩看魔匠丝毫未伤,依旧站得挺拔,而苏三娘已是气喘吁吁,不解地问:“怎么看也像是你被解决了吧?” 魔匠大喊:“苏三娘,你在干嘛,为何不动了?” 苏三娘笑道:“我想歇歇了,你想动,自己动啊。” 魔匠像是被羞辱,大为震怒,发动着妖力朝三人走来,却越走越慢,仿佛身体灌了铅一样沉重,直到再也走不出半步,身子保持着一个跨步的姿势停了下来,身上的红色气焰也消失不见,大惊道:“我……我为什么动不了?” 蒲子轩也疑惑地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陈淑卿终于看出了门道:“原来如此。我虽不善格斗,但也听说过武林中有点穴之术,膻中穴、中脘穴和关元穴皆为人体中线的关键穴位,只要被依序点中,便可暂时封住对手任督二脉,使其动弹不得。这么多年来,我虽未亲眼所见,但现在我明白了,这三个穴位,依次在人体的胸部、胃部和腹部,苏三娘,你刚才就是使用的这招吧?” 苏三娘得意地应道:“你身为半妖,倒也懂得人体穴位,不错,若是兽形妖怪,这点穴之术派不上任何用场,但这人形妖怪嘛,身体穴位倒是和我们一致,又正好赤裸着上半身,简直就是个活靶子,哈哈!” 蒲子轩叹道:“我连人体的穴位名字和部位都对不上号,更别谈这么精准的点穴之术了。大英雄啊,幸好那日我是在空中抱住你,让你施展不出拳脚,否则,那日被擒住的,就不是你而是我了。” 苏三娘终于在二人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潇洒一笑:“蒲子轩,你什么时候想体会一下这种酥软的感觉,欢迎随时来找我。”又对魔匠说道:“若论体术,我知道要将你按在地上抡拳头是不可能的,所以只好封住你的穴位,这场胜败,你服不服?” 魔匠虽不能动,却还能思考说话,换作别人,恐怕已然恼羞成怒,但此妖颇有君子风度,听完苏三娘的话,自叹不如道:“天下武功绝学,并无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无敌之术,胜负仅看临阵时双方如何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方能克敌制胜。今日我战败,全因在这小岛上做井底之蛙,不知世界之大,故而败得心服口服。你们要杀要剐我都认了,只是求你们手下留情,别毁了我的画作,如你们能活着离开此地,请将这些画作送给世上有缘之人。” “呵呵,还说得像模像样的,放心沈举人,你很快就会带上你的心血回家的。”苏三娘说完,便潇洒地将一张封魔符贴在了魔匠头上。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五十八话 魔雾与魔刺(一) 解决了一个麻烦的妖怪,蒲子轩顿时感觉到担子减轻了不少,从他初步探来,这魔匠的妖力应该是仅次于魔翼,在所有妖怪中排行第二。那剩下的三只妖怪喽啰中,另外两只和魔匠相比,都弱出许多,心里愈发乐观起来:“唉,打了半天,肚子都饿叫唤了,突然有点想念咱老家的过桥米线了,也不知这乐山城里有没有。” 苏三娘拍拍身上的尘土:“米线是什么东西?还过桥?好奇怪的名字,没听说过。” 蒲子轩无奈道:“算了,一两句话说不清,有机会嘛,也请三娘去云南尝尝。就问问你,这乐山又有什么特产来着?” 苏三娘道:“跷脚牛肉。” 这下轮到蒲子轩纳闷了:“什么牛肉?还翘脚?” “这个嘛,我也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两人一边聊着美食,一边正要继续向前,陈淑卿却对此话题毫不在意,让二人稍等片刻,从墙壁上取下了五幅山水画。 蒲子轩不解地问:“魔匠不是让我们尊重他的心血吗?马上就是最终的激战,你还拿这些干嘛?” 陈淑卿贼贼一笑,卖关子道:“嘿嘿,一会儿自有需要变的东西,得有这些画作为基础。至于是什么东西,打完你就知道了。” 说到变东西,蒲子轩想到又要面对魔翼那恐怖的尖叫,便心生一计,从怀里掏出六个铜板,对陈淑卿道:“行,我也有需要你变的东西……” …… 待一切准备完毕之后,三人便继续向通道的深处走去,看来那魔匠的画室正好在通道的中间部位,又是半炷香的工夫后,三人便走完了通道的后半程,来到一扇铜门前。 门开着,没有守卫,三人步入其间。伴随着剧烈的腐臭味,映入眼帘的又是一个长方形大厅,这个大厅比适才那个画室更宽敞,蒲子轩起先以为这只是某只妖怪的要塞,却见正前方有一七层宝塔,巨大的黑蝙蝠魔翼正收着翅膀立在塔尖,它身上的伏魇小得几乎看不见。 “看来,这就是最终的战场了,伏魇应该是知道了我们的实力,不打算一一派妖怪来招呼我们,而是让剩下的三只妖怪与我们三对三。”蒲子轩开始活动起了筋骨。 苏三娘道:“这样也好,懒得费时间,早些打完收工,好回去吃跷脚牛肉。” 陈淑卿将五幅画搁在门口地面上,朝两侧张望,说道:“没错,这就是终点了。你们看,这两侧的洞穴,应该都是妖怪睡觉的地方。” 蒲子轩环顾后也道:“果然,两侧的墙壁上各有七八个大小不等的洞穴,里面放着床、草垫、鸟巢之类的下榻之物,想来必然是迎合各种妖怪的睡眠习惯。至于伏魇,平时则应该居住在那个宝塔内,而这一切,都是那魔匠所修建。” 苏三娘疑惑地问:“只看到那蝙蝠,还有两只妖怪去哪了?” 蒲子轩正饿得发慌,问:“还有,它们吃饭怎么办呢?是外面打猎,还是自己做?” 不等三人品味完毕,魔翼已经从塔尖飞至地面上,伏魇也顺势从它身上跳下来,冲三人喊道:“咯咯咯,你们能一路闯到本大王这圣殿里来,本大王不得不夸赞夸赞你们的本事。不过,你们的好运也应该到头了……九尾狐,你还剩下多少妖力?苏三娘、蒲子轩,你们又还剩多少净化之力?咯咯咯,就让魔翼来测试测试吧。” 蒲子轩骂道:“呸!什么圣殿?分明就是乌烟瘴气的鬼地方!又臭又脏,配你这样的低等生物正合适不过!” 伏魇怒道:“哼,要逞口快就尽管逞吧,本大王可不跟你啰嗦,魔翼,给本大王好好伺候伺候他们!” 兵贵神速,不等魔翼发招,三人已经向二妖发起了进攻,蒲子轩在中路从空中向魔翼飞扑过去,陈淑卿和苏三娘则从两侧冲锋,只听魔翼发出一阵惊声尖叫,一股气浪瞬间朝三人扑面而来,陈淑卿和苏三娘迅即被推回至地面上摔倒,而蒲子轩则在空中被推得连翻三个跟斗方才停住,紧接着,声波袭来,三人紧紧捂住耳朵。 电光火石之间,魔翼已经选择蒲子轩作为第一目标,飞至其跟前,挥翅向他袭来,蒲子轩用星河龙王格挡,谁知魔翼的翅膀如同坚韧的刀片,星河龙王的爪子立刻被割开一道口子,而蒲子轩的手臂也随之受伤。 趁蒲子轩动作僵持之际,魔翼张开它人脸上的血盆大口,朝蒲子轩脖子咬来。 本以为蒲子轩此时被声波震晕了脑袋应无法发招,岂料蒲子轩等的正是这个时刻,冷笑一声,招呼星河龙王向魔翼的头部、胸部一阵乱打,魔翼的身躯并不像翅膀一般坚韧,措不及防,连中七八拳,从空中生生被打落到地上。 仅仅一会儿工夫,蒲子轩的表现便与之前在黑风山下判若云泥,伏魇不解,大惊道:“魔翼,这是怎么回事?” 魔翼爬起来稳住阵脚,虽然这一阵乱打并未让它伤筋动骨,但也着实对其形成震撼,一脸茫然地答道:“大王,不知怎的,这小子没有被我的声音震晕!” 事实是,蒲子轩早领教过魔翼这声波的威力,适才掏出六个铜板,便是让陈淑卿变出了六个软体耳塞,塞住三人的耳朵。这耳塞虽然无法完全隔绝声波,却可以让声音不再那么让人头晕目眩,也不太影响彼此的对话。 反观魔翼,无论其如何释放声波,也只不过是扰乱三人的思考和行动,最终还是得依靠近身才能给三人致命一击,蒲子轩的计策便是各自装作中招的样子,这样,无论魔翼靠近谁,都立刻对其还击。 蒲子轩当然不可能告诉两只妖怪原委,只是挑衅道:“伏魇,你最得意的魔翼也拿我们没辙了,还不乖乖缴械投降!” 伏魇已经猜到了原因,喊道:“臭小子,想必又是九尾狐变出了什么东西吧?” 蒲子轩冲他做鬼脸说道:“就不回答你这大头婴儿!”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五十九话 魔雾与魔刺(二) 伏魇见蒲子轩愈发得意,亦不甘示弱,喊道:“哼,雕虫小技,你破解了魔翼的声音攻击又能怎么样?蒲子轩,你刚才也看到了,你使出了浑身解数,也伤不了魔翼,接下来又能干什么?你以为魔翼就这点叫喊的本事吗?” 话语交锋之际,陈淑卿和苏三娘也站起来,三人又重新朝魔翼走去,魔翼继续厉声尖叫,虽有气浪袭来,但几番习惯之后,只要三人扎稳了脚跟,纵使三人无法靠近魔翼,魔翼也无法将他们击倒。蒲子轩盘算着,僵持之下,最终魔翼不管有多少妖力,也会因持续释放声波而耗尽。 伏魇见势不妙,对魔翼说了一些什么东西。由于有耳塞,又被魔翼的声浪掩盖,蒲子轩听不清楚,但可以猜到,伏魇是告诉它暂时放弃,保留实力。 果然,魔翼突然停止了尖叫,三人身体一直在前倾抵抗气浪,没了气浪撑住,反而向前跌了个趔趄。就在此时,魔翼和伏魇飞回到塔尖上,伏魇大喊道:“魔雾,该你们上了!” 蒲子轩正纳闷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妖怪,却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是,大王!” 只见一只人头黄鼠狼身的妖怪从一侧的洞穴中飞快地蹿到地面上,身后排出一股黑色的雾气,那东西如无头苍蝇一般胡乱地奔跑,还不时撞倒墙上,动作无比滑稽。 蒲子轩见状大笑:“大头婴儿,这就是你留到最后的牌?” 一阵谈谈的臭味传来,尽管这伏魇的老巢本就腐臭,但新生的臭味却明显与其不同,苏三娘意识到了什么,说道:“好像有点不对劲!” 说话间,只见那黑雾也随着黄鼠狼跑动的范围不断扩大。渐渐地,宝塔、伏魇、魔翼都隐没在黑雾中,三人才明白这怪物是想让整个大殿全部被黑雾笼罩,这样三人便看不见对手。 果不其然,黑雾很快扩散至三人所在的区域,将他们包裹住,更可怕的是,蒲子轩不光是视线受阻,而且被越来越浓烈的恶臭熏得恶心作呕。 苏三娘也不住地作呕,喊道:“不好,这雾有毒!” 陈淑卿虽是妖怪,同样受不了这黑雾,而且其鼻子比人类更加灵敏,顿时捂着鼻子喊道:“确实有毒,快逃出去!” 可此时通道里面也全被黑雾笼罩,蒲子轩喊道:“不行,通道太长,我门还逃不到地上,就会被毒死!” 苏三娘喊道:“那能不能变些东西来防毒?” 陈淑卿喊道:“我们可以塞住耳朵,却不能塞住鼻孔啊!” 蒲子轩喊道:“逃,逃不掉;防,防不住……奶奶的,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除掉它!” 苏三娘大喊一声:“天国猎人!”迅即举起弓箭,搜寻着目标,可她将箭头换了多次方向,尝试无果后说道:“不行,那妖气移动速度太快,线路又毫无规律,根本无法瞄准!” 此时,伏魇阴险的声音再次传来:“咯咯咯……这就是我们的厨师——魔雾。它虽然无力与你们正面交战,但你们却拿它这招数没辙,九尾狐,你要怎么变戏法啊?咯咯咯……” 只要不正面回答伏魇的问题,就不会被抽走记忆,蒲子轩反问道:“这臭东西是你们的厨师?它做的东西你也敢吃?” 陈淑卿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和妖怪争这些是非?” 蒲子轩喊道:“谁叫我饿得慌?” 伏魇应道:“咯咯咯,蒲子轩,我看过你的记忆,知道你这样的公子哥儿,怕是从未尝过挨饿的滋味吧?你信不信,再饿你两天,你连魔翼的屎都要捡来吃啊?咯咯咯,还有,本大王不是说过吗?这些妖怪的能力,都是本大王的延伸,你见过毒蛇被自己的毒毒死的吗?不过,你们就不一样了,在魔雾的毒气里,没人可以活过一炷香的时间。咯咯咯……” 伏魇所言非虚,这才片刻工夫,三人便已经被毒气熏得头昏脑胀,如再不想出破解之法,之后便会晕头转向、意识模糊,那时,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可这还不算完,只听伏魇又大喊道:“魔刺,你也上!” 这次虽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但顷刻之间,蒲子轩感觉脖子和脸上被连续刺中两下,那伤口虽不深,却奇痒奇痛难熬。 一旁,陈淑卿和苏三娘也被刺中,叫苦连连。 蒲子轩和苏三娘立刻运用起净化之力,将周围照亮一小处,只听苏三娘喊道:“是蜜蜂!有好多蜜蜂向我们发射毒刺!” 蒲子轩定睛一看,自己的周围也是如此,一群虫子包围着他,不断向他发射小刺,衣服没包住的地方,都会顾此失彼地中招。 世人都知道,每只蜂类只有一根刺,发射完后自己便会死去,只见一只又一只的虫子攻击完毕后掉在了地上,不过蒲子轩并不认为这些黄色的虫子是蜜蜂,大喊道:“蜜蜂是益虫,给我们采花蜜,填饱我们的肚子,才不会这么阴毒!明明是黄蜂!” 苏三娘本就烦躁,被反驳后心情不好,拿蒲子轩出气道:“我说是蜜蜂就是蜜蜂,你这纨绔子弟懂个屁!” 蒲子轩也心情恶劣,反击道:“我说是黄蜂就是黄蜂,你记忆都快丢完了,还知道个屁!” 陈淑卿在一旁怒道:“又来了,都什么时候了?我在山上待了六十年,我清楚得很,这明明是马蜂!” 当下形势十分危急,三人本就对黑雾束手无策,现在加上毒刺攻击,三人所剩的时间只会更少,蒲子轩便喊道:“行行行,管他娘的什么蜂,反正现在一个毒雾,一个毒刺,不一一解决,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陈淑卿喊道:“马蜂是群体性动物,只要除掉蜂王,这其他小的不过是妖怪的妖力而已,会立刻消失!苏三娘,那黄鼠狼虽然捕捉不住,可蜂王的位置,你可能确定?” 苏三娘举起弓箭道:“能。那蜂王虽很小,但妖气很明显,就在我的左上方。”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六十话 魔雾与魔刺(三) 蒲子轩也感知到了那个点的妖气,冲苏三娘问道:“目标这么小,又被毒雾挡着看不见,你可有百步穿杨的本领?若是一箭射不中,反倒打扫惊蛇,之后蜂王也动起来,便再没机会了。” 苏三娘仿佛很享受蒲子轩的质疑,哼了一声道:“老娘我在高州百步穿杨的时候,你这小子怕是还没投胎做人吧?”说完,已经将封魔符挂在箭上,拉出满弦。 千钧一发之际,蒲子轩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喊道:“等一下!这一箭射出去,是那岛民先被封魔符封住,还是先被射死?” 苏三娘一愣,顿时停了下来,喃喃说道:“这……这我可不敢保证……” 只听陈淑卿喊道:“苏三娘,你尽管射!相信我!” 三人当然不能死在这里,但也都不希望杀死岛民,此时他们的意识已然有些混乱,身体也因为毒性发作变得僵硬,但看到陈淑卿那坚定的眼神,蒲子轩知道她定有主意,喊道:“射吧!” “好,陈淑卿,我相信你!”一只利箭飞驰而去,只听到“吱”的一声之后,三人身边的小虫随即消失不见,他们被毒刺所伤的地方毒性也渐渐减弱,变成普通的伤口,蒲子轩顿时感觉轻松了些许。 蜂王已经被解决掉,可三人来不及关心它的死活,因为毒雾仍然在侵蚀着他们的头脑,只听苏三娘道:“那黄鼠狼,我实在是没辙了,蒲子轩,你还有什么主意?” 蒲子轩明白苏三娘的无奈,因为他俩虽然能感应到黄鼠狼的奔跑轨迹,但那需要凝神搜寻,一旦作出动作,便不能专注于感知,又会失去目标,便对陈淑卿道:“小九,我来定位目标,告诉你方位,你按我说的位置去捉它,一定要快,好吗?” 陈淑卿应道:“好。”移步到大殿中间去,问道:“在哪?” 此时蒲子轩已看不见陈淑卿,闭目道:“它正在你的右边来回穿梭,你倒下便可截住它。” 只听见陈淑卿“哎哟”一声,想来是倒地没有抓住黄鼠狼,蒲子轩抱歉道:“不好意思,它实在太快,说话之间,又到了你的左前方。” 陈淑卿埋怨道:“那你说简洁点,只说方位即可!” 蒲子轩便道:“左后!” 只听“咚”的一声,蒲子轩见那妖气仍在奔跑,定然没有抓住,又道:“抱歉,还是太快……正前!” “咚!” “右后!” “没抓住!” “左后!” “咚!” …… 几番尝试之后,那黄鼠狼就是抓不住,陈淑卿也被摔得怒火中烧:“不行!不行!不玩这招了!” 苏三娘在蒲子轩身旁倒下,虚弱地说道:“快啊!我……我已经快不行了……” 此刻蒲子轩也已经进入意识模糊阶段,只觉得随时都会昏睡过去,想来陈淑卿也没有多少余力了,只觉得实在太累,说道:“算了,小九、苏三娘,放弃吧,我……我也……好像快见到我娘了……” 蒲子轩正要昏睡过去,却被一只粗壮的肩膀扶住,他勉强睁眼一看,那是陈淑卿咬牙将其搀扶。 蒲子轩深感绝望,便含泪说道:“连这个坎都过不去,还别说后面有个魔翼……小九,我……我只能陪你走到这儿了……” 陈淑卿也是在勉强支撑,虽然她比蒲子轩和苏三娘储存的法力更多一些,但也快油尽灯枯,她将蒲子轩的头部轻轻放在地上,咬牙说道:“小七,我早就说过,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我本来不想用这招的……” 听她这么一说,蒲子轩又瞪大了眼睛,只见她重新走到大殿中央,将妖力释放到最大,那熊熊的红色气焰,连蒲子轩在黑雾这边也能看到,蒲子轩喊道:“小九,你要干嘛?小九!陈淑卿!” 陈淑卿大喊一声:“繁花锁心阵!”霎那间,她的九条原本胡乱摆放的尾巴,朝九个方向倒下,随后不断变长,朝四面八方延伸出去,更准确地说,是四面九方! 陈淑卿口中发出“啊呀呀呀——”的发劲声,听得出来,她是在死命运气,那尾巴越长,她的声音便越是凄厉。 蒲子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喊道:“小九,不要勉强!” 陈淑卿毫无放弃之意,那尾巴还在徐徐变长,好似一朵绽放到极致的莲花,终于抵达了各个角落,如此一来,无论黄鼠狼如何奔跑,都会不断踩着她的尾巴! 只听陈淑卿大喊一声:“收!”九条尾巴立刻如同书卷般蜷缩回去,那团红色气焰随同尾巴的复原而消失。 在黑雾中,蒲子轩一时难以判断大殿中央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大喊道:“小九、小九,你怎么了?” 恍惚间,一个人影从黑雾中缓缓走出,行至蒲子轩身前,那是变回了人形的陈淑卿,但九条尾巴还在,只见她手里提着一只贴上了封魔符的黄鼠狼,满脸虚汗地冲蒲子轩一笑:“这臭东西,捉住了!” 毒雾顿时散去了些许,蒲子轩和苏三娘坐起身来。苏三娘略感清醒,欣喜道:“太好了,你这招式好厉害,为何一开始不用?” 蒲子轩心痛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小九已经到达极限了!” 陈淑卿坐在二人身边,喘着粗气道:“繁花锁心阵,实在太耗妖力,抱歉,若我一开始便不惜血本,你们也不至于受此大苦。” 蒲子轩紧紧地将陈淑卿抱在怀里,说道:“不用道歉,我们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待这毒雾散去,我便去替你取回那《混月诀》的碎片。” “拜托你了,千万小心……”谈话之间,只见陈淑卿已经在蒲子轩怀里软绵绵地睡了过去。 毒雾徐徐散去,蒲子轩那原本模糊的脑袋又恢复了神智,他将陈淑卿轻轻放在墙角,站起身子,对着宝塔所在的方向,问苏三娘道:“三娘,你还可否有力一战?” 苏三娘哼了一声,也站起来,捋捋头发道:“那是当然,最后的了断,怎能少了我?”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六十一话 决战妖穴(一) 此刻黑雾已散得七七八八,二人又能够看到那塔尖上的魔翼和伏魇了。 对方也看到了他们,又飞至地面上,伏魇拍手道:“精彩,实在精彩!没想到连魔翼都抓不住的魔雾,竟然被九尾狐活捉了……可惜啊可惜,九尾狐也不行了,就凭你们两个半死不活的残兵败将……魔翼,你说说看,他们这是什么行为啊?咯咯咯……” 魔翼答道:“大王,他们这行为叫作‘找死’,咯咯咯……” 伏魇又问:“大将军准备怎么料理他们啊?” 魔翼答道:“我们那么多兄弟姐妹惨遭他们毒手,我要挖了他们的心脏,为兄弟姐妹们报仇!”说完,飞至空中,对着二人发出一声尖叫,顿时一股气浪从天而降,压迫着蒲子轩和苏三娘。二人霎时间被压得只能蹲在地上,难以起身。 按理说,二人已经疲惫交加,伤痕累累,更难以抵御这样的攻击,不过,一轮又一轮的气浪过后,蒲子轩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压迫感,就好像一个打着伞顶风行路的人只要有足够的劲依然能够前行,其体内的净化之力反倒在重压之下有了成长,跃跃欲出。 蒲子轩将净化之力尽力释放出来,终于可以在气浪中站得安稳,再看苏三娘时,她却没有这样的改变。 “看来我初出茅庐,反倒有更多的成长空间。”蒲子轩大喊一声“星河龙王”,再度飞身冲向魔翼。 魔翼见状,停止了嘶喊,挥翅膀来袭。 蒲子轩俯身避过这一击,瞄准了它相对薄弱的后肢。果然,它的后肢并非钢铁般坚韧,抓住的时候有一丝肉感,蒲子轩狠狠一甩,将魔翼摔回了地面上。 经过几轮的试探,蒲子轩已经明白魔翼最可怕的武器是三种:声波、气浪和钢铁双翼,前两者都已被克制,只要绕过它的双翼攻击身体其他部位,均可有所建树。 魔翼也明白了这一点,倘若再飞到空中,它的下半身便会成为蒲子轩的目标,便停在地上,与二人对峙。 苏三娘也站稳了,大喊一声“天国猎人”,竟一次性物化出三支箭矢,同时朝魔翼发射过去,想逼它飞至空中,露出破绽。 魔翼却不作躲避,直接举起翅膀当作盾牌,只见那三支利箭“当”、“当”、“当”射到它的翅膀上,弹到地上。 蒲子轩喊道:“没用的,别浪费法力了,它的翅膀就是两张大铁片,能攻能守,只能射击它的头部和躯体,可是它又能用翅膀护住,实在麻烦!” 苏三娘见直接对魔翼攻击无效,便换了思路,再次物化出三支箭矢,佯装攻向魔翼,但其中一支箭,却是朝它身边的伏魇飞去! 魔翼也不慌乱,它的翼展很长,只是伸展出另一翼,便帮伏魇挡掉利箭。三支利箭再次无功而落,不过,为了保险,魔翼还是让伏魇退到了它的身后去。 此时的情况是:蒲子轩和苏三娘与魔翼遥遥对峙,若想封住它,就必须近身与它肉搏,而魔翼也不敢贸然向他们任何人靠近,以防被另一人抓住软肋。 争取到了时间,蒲子轩心里泛起了些许乐观,可他忽略了一件事:魔翼身怀《混月诀》碎片,至今没有展示出强大的妖气。当前已是决战当头,魔翼也不再保留,振翅尖叫一声,全身散发出强烈的红色气焰,将整个大殿照得通亮。 这是目前为止蒲子轩经历过的最强妖气,远远盖过他和苏三娘的净化之力,顿时惊呼道:“好强大的妖气!这……这才是它真正的实力!” 片刻之间,魔翼将所有妖力集中在两翼上,只见它翅膀一抖,一道道红光顿时化作圆月弯刀般的锋利气刃,向蒲子轩和苏三娘飞去。 这样的气刃,躲过一个不难,但数道气刃同时袭来,有如天罗地网! 蒲子轩越躲便越狼狈,越狼狈便越顾此失彼,胳膊和脸上迅即被割开两道口子,那气刃碰到二人身后的石壁,连石壁也被深深地割开一道道口子。 另一边,苏三娘也利用敏捷的步伐接连避开三四道气刃,然而苏三娘在空中无法像蒲子轩一样灵活移动,当她跃起之后,又一道气刃朝她袭来,蒲子轩想到自身超常的恢复能力,舍己救人已成习惯,便飞身上前将苏三娘从半空推到地上,自己的腿部又被划开。 苏三娘对蒲子轩突如其来的一推很不满:“蒲子轩,你什么意思?” 蒲子轩无辜地应道:“什么意思?我可是为了救你啊……” 一道气刃又向地上的苏三娘飞来,苏三娘闪电般地抽出朴刀将气刃挡开,喊道:“我有这个,不用你多管闲事!有这工夫,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的娘子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蒲子轩竟然忽略了躺在墙边尚未醒来的陈淑卿! 魔翼也顿时受到启发,看了一眼陈淑卿,朝她发射出一道气刃。 蒲子轩大惊失色,顾不得娘子不娘子的称呼,俯冲下去将陈淑卿按倒在地,这一道气刃贴着他的腰部划过,顿时被割得嗷嗷大叫。 所幸的是,陈淑卿经过这一折腾,缓缓苏醒了过来,看到蒲子轩痛苦的样子,念道:“小七……你怎么了?” 身经百战的陈淑卿,不等蒲子轩作答,一看这架势,瞬间明白了三人所处的境遇,立刻翻身到墙角边放置魔匠画作的地方,将两幅画分别扔给蒲子轩和苏三娘,那画在空中徐徐展开,落到蒲子轩手中时泛起一股烟雾,变成了一块铜盾! 由于重量一下增加了不少,蒲子轩刚接过手,便被带得跌倒在地。不过,如此一来,三人都举着盾牌,再也不怕那魔翼的气刃了。 “之前是我方射箭,无法击穿魔翼的钢铁之翼,现在情况反了过来!”蒲子轩惊喜道,“小九,原来你取画是为了这个目的,你可真是未卜先知啊!” 陈淑卿道:“唉,不是为了这个,只是赶巧罢了。不过我妖气尚弱,这变形坚持不了多久,你们趁着这个机会,快去给它贴上封魔符。” 苏三娘也来了精神:“好,陈淑卿,你就在这儿歇着,蒲子轩,我们一左一右夹击那蝙蝠。” 魔翼见气刃攻击也失了效,便停止了发射,蒲子轩和苏三娘立刻分开,手握封魔符,一左一右,举着盾牌向魔翼头部扑去。 本想不管魔翼冲谁攻击,另一人也可利用空当给它贴上封魔符,然而魔翼并无攻击动作,只见它双翼一收,巨大的翅膀便将整个身体掩护起来,宛如一个关闭的贝壳。 蒲子轩和苏三娘见状,也不撤退,直接发动净化之力,向它的两翼挥拳而去。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六十二话 决战妖穴(二) 见魔翼只守不攻,二人也管不了许多,只是朝着其翅膀乱打一通,企图集中火力攻破一处再说。 突然之间,那红色气焰又熊熊冒出,魔翼突然张开双翼,如鬼哭狼嚎般嘶喊一声,一股气劲顿时从它身上倾泻而出! 盾牌虽可以挡气刃,却又如何能挡得了那扑面而来的雄浑气浪?蒲子轩和苏三娘瞬即被推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藏在魔翼身后的伏魇见状,更是有恃无恐,大笑:“咯咯咯,没用的,就凭你们两人现在的实力,想打败魔翼,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一头的苏三娘不甘心,爬起来喊道:“蒲子轩,继续!” 蒲子轩也是一股气憋得窝火,此言正合其意,便也爬起身来,又和苏三娘一左一右对魔翼展开了夹攻。 魔翼故技重施,用双翼将全身护得牢靠,任二人又是一通乱打,自己却正好凝神蓄力,待时机成熟,又是尖声挥翅,这次将二人击回了陈淑卿的一侧。 此番得手后,魔翼也开始了挑衅:“咯咯咯,苏三娘、蒲子轩,你们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伏魇跳到魔翼头上,肆意挑衅道:“还有一招,叫做‘抱头鼠窜’。你们攻不破嘛,还可以逃命,路就在你们身后,咯咯咯……” 眼看着净化之力越来越弱,蒲子轩心里越发不安,有些泄气地说道:“看来,主动攻击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伤害,逃走更不是我们的选项,且不说尊严问题,事已至此,就算我们逃跑,那魔翼又岂能放过我们三人?” 苏三娘急中生智,对蒲子轩和陈淑卿小声说道:“不,还有办法!通过两次攻击,我已经掌握到了它的攻击规律。你们记得吗,但凡我们从两侧攻击,它张开翅膀还击我们的一瞬间,头部便会漏出破绽,虽只有短短一瞬,但能给它贴上封魔符的机会,恐怕只有这一瞬了。” 蒲子轩道:“对,是这规律。可是,这就需要三人同时出手才能完成啊。” 陈淑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明白了,这最后的一下,我来!” 蒲子轩担心地问道:“可是,你的妖力,还够你变成狐妖吗?” 陈淑卿摇头道:“不够了,可是,贴封魔符,用不着变狐妖。” 苏三娘却道:“不,我的计策还不是这样。这最后的一下,只能由我的天国猎人来射。陈淑卿,两侧的攻击,还要拜托你和蒲子轩了。” 看陈淑卿如此羸弱的样子,蒲子轩怒道:“她都这样了,你还让她去承受攻击?” 苏三娘叹气道:“唉,我也不想,可是,我的计策是……” 此时,二人拔掉耳塞,听候苏三娘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吩咐,终于搞明白她的战术后,陈淑卿坚毅地点头道:“明白了,我和小七自会完成我们的任务,剩下的,就看你了!” 苏三娘应道:“是,我的净化之力,也仅仅剩下这最后一箭,不成功,便成仁!” 一切准备就绪,蒲子轩和陈淑卿立刻分开,一左一右朝魔翼攻去,陈淑卿虽不能变形,却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体内还存有些许妖力。 魔翼见对手不到黄河不死心,也再次将双翼收起,任二人击打。果不其然,少顷,魔翼尖叫一声,张开双翼,将蒲子轩和陈淑卿朝两侧推出去,二人重重地摔在墙上,痛苦难当。 “天国猎人!” 就在此刻,随着苏三娘一声大喝,一支带着封魔符的利箭,已然奔着魔翼的头部疾飞而去! 伏魇瞬间明白了三人的战术,眼睛一鼓,大喊一声:“魔翼,快趴下!” 魔翼反应过来,它的两翼张得太开,已来不及收回来抵挡利箭,便忽的将整个身子俯下,伏魇也同时往高处跳起躲避。 只见那利箭电光火石之间,射在了魔翼身后的宝塔上! 三人已经几乎用完了所有的力量,呆滞地望着这一幕,只见伏魇在塔尖高声笑道:“咯咯咯,说多少次了,没用没用没用!魔翼,他们已经黔驴技穷了,快去宰了他们!” 此刻,魔翼却依旧趴着身子,喊道:“大王,伏魇大王……有东西挡着,我……我站不起来了!” 伏魇笑容立刻冷却,大惊道:“怎么回事?” 蒲子轩狂笑道:“哈哈哈,大头婴儿,黔驴技穷的是你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朝我和陈淑卿看过来吧!” 原来,苏三娘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封魔符射在魔翼头上,只不过是要逼它趴下,让利箭将封魔符固定在它的上方,而在这之前,蒲子轩和陈淑卿正好被推到两侧,将两张封魔符贴在两边的墙底,如此一来,三张封魔符正好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结界,将魔翼牢牢地按在地面,而此刻的伏魇又正好在结界外侧,再无任何妖怪保护。 伏魇大惊失色,喊道:“奶奶的,是结界!” 魔翼喊道:“大王,你快拆下一张封魔符,我马上出去宰了他们!” 伏魇看了一眼身下的封魔符,举棋不定,蒲子轩立刻赶过去,对他怒目圆瞪。虽然蒲子轩的净化之力已所剩无几,但在伏魇拆掉封魔符之前截住他,却完全不在话下。 伏魇犹豫再三,最终放弃了拯救魔翼,转而发动起妖力,在他手上制造出一个大气泡。 苏三娘喊道:“不好,他要逃跑!” 蒲子轩明白这个气泡一旦成型,伏魇便会进入其中,然后瞬间移动到魔鼠姐妹那处的气泡里去,便大喊一声“星河龙王!”在气泡刚完成之际,飞身上前,将伏魇擒在手里。 “终于抓到你这大头婴儿了,哈哈!” 这是蒲子轩第一次抓到伏魇,正要好好端详一番,陈淑卿道:“我要变个笼子出来,你且松手!” 蒲子轩随即将伏魇扔到中央,落地的时候,他的身上冒起一股烟雾,随后便见他被关在一个小笼子里,身上的马褂不见了。 魔翼在结界中大喊:“大王、大王……你们三个畜生,有种放了大王,冲我来啊!” 蒲子轩冲魔翼调侃道:“别急,一会儿你就不会再叫他大王,估计会叫他大王八了。” 伏魇也彻底急了,大喊:“魔刺,魔刺,你去哪里了?快来救我!” 蒲子轩一愣,原来刚才一团黑雾中,伏魇只看到黄鼠狼被捉,还不明白那个叫魔刺的小东西已经被擒住了。不过,若伏魇不提,三人之前打得如此热火朝天,早已忘了这东西的存在。 对于它是死是活,蒲子轩顿时好奇了起来,问苏三娘道:“对啊,那黄蜂去哪了?”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六十三话 交易(一) 见伏魇还搞不清楚状况,亲手除掉了魔刺的苏三娘顿时大笑道:“哈哈哈,你说那只蜜蜂吗?早已被我粘住了。你们看那边吧。” 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墙上有一小片蜘蛛网,其上贴了一张封魔符,正在随着战斗的余气一晃一晃。 蒲子轩这才明白,原来,适才就在利箭到达目标处的一瞬间,陈淑卿已将箭矢变成了蜘蛛网! 箭矢飞行速度疾掠如风,如此精准之变形,需要何等优秀的判断力! 蒲子轩暗自感叹,但见所有妖怪已除,此刻又显得无比轻松,便再次和苏三娘斗起嘴来:“苏三娘,我说多少次了,那不是蜜蜂,明明是黄蜂才对嘛!” 陈淑卿也较起劲来:“喂,那明明是马蜂,你们为什么就是分不清楚呢?” 三人为它究竟是蜜蜂、黄蜂还是马蜂又争执了一阵,最后蒲子轩提议道:“好了好了好了,争什么争?人家大王就在这里,直接问他不就好了?”便冲着伏魇问:“请问大王,那究竟是什么蜂啊?” 伏魇哆嗦着问:“我要是回答了,你们一个不高兴,不会杀了我吧?” 蒲子轩绝不能正面回答伏魇的问题,否则说不定伏魇又会经过他的头部过渡,回到气泡中去,便拾起地上一支箭矢,怒道:“我现在就很不高兴,想一箭刺死你,快说!” 伏魇战战兢兢地应道:“三位神仙……那魔刺明明就是蚂蚁啊……” “啊?”三人脸色同时茫然,纷纷跑过去端详一番,果然,那网里的虫子看似蜂类,却实则是长着翅膀的黄色飞蚂蚁。蚂蚁也是群居动物,苏三娘除掉了蚁后,自然也就摆脱了困境,只是三人被常识所迷惑,理所当然地将带刺的虫子归为了蜂类,却忘了妖怪的世界根本无法用常理解释。 既然三人都错了,也就没分出个胜负,空前团结起来,陈淑卿道:“好了,不用争了,现在,是享受战果的时候了。” 三人拆掉蜘蛛网,将蚂蚁安放至地面上,回到大殿中央去。 苏三娘早已憋了一股恶气,立刻提议道:“什么都别说了,我来宰了这妖怪,让一切恢复原状!” 伏魇一听,顿时惊恐万分:“别别别,我立刻把一切复原,姑奶奶,姑奶奶,求求你饶我不死啊!” 苏三娘恶狠狠道:“哼,你觉得谁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眼看伏魇命在旦夕,陈淑卿却拦住了苏三娘:“三娘,等一下。” 伏魇顿时大喜:“九尾狐,我知道你最善良,同为妖怪,你帮我求求情啊!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恩情的!” 陈淑卿却不屑地冷笑道:“求情?你错了,我不过是怕你现在死去,那蝙蝠恢复人身后,不知还能否承受体内的《混月诀》碎片的力量,所以等我们先将碎片取出来,再对你发落不迟。” “有道理!”苏三娘大笑道,“伏魇,看到了吧?你作恶多端,又阴险歹毒,这里没人想过会留你性命,你就多活一会儿再死吧。“ 蒲子轩这才想到一个问题:一直在说碎片碎片,却不见得这魔翼光秃秃的身上哪有碎片,便问:“碎片在哪里?妖怪是把碎片吃到肚子里去了吗?” 陈淑卿微微一笑,摇头道:“这类物件要被妖怪吸收,需先将其灵体化,注入体内,反之,也可以将其抽离出来,重新实体化,你去试试吧。” “啊?我……”蒲子轩不解地走到扑棱棱挣扎的魔翼身边,手掌摊开对它发动净化之力,几番尝试,丝毫不见有任何动静,反激得魔翼骂道:“你这低等的净化使者,啥都不会,要不是使阴招,老子岂能被困在此处?”说完,尖叫一声,可惜有结界阻挡,它的气浪丝毫影响不到外界的蒲子轩。 蒲子轩默默地拍拍魔翼的肩膀,道:“兄弟,别折腾了,你就好好歇歇吧。”随后转身走向陈淑卿,无奈说道:“净化使者的路漫漫而修远兮,看来吾还需上下而求索。” 苏三娘一旁看完笑话,大笑道:“哈哈哈,你还太嫩了,姜还是老的辣,我来吧。”说完,走过去伸出右手,只见魔翼的身上泛起一股天蓝色的气焰,随即凝聚为一团,被苏三娘抽到手中,一瞬间,苏三娘的手上便有了一根木条。 同时,魔翼巨大的妖力瞬间大跌,成了一只普通妖怪。 苏三娘望着木条出神,蒲子轩却管不了那么多,从苏三娘手里一把夺过来,递给陈淑卿查验,立即便确认了这是《混月诀》的碎片,便建议先将它放入陈淑卿体内,以增强她的妖力,来日需要时再取出。 陈淑卿犹豫再三,似觉得事情恐怕不会如此简单,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最终同意了这个决定,于是,依然由苏三娘操刀,将碎片灵体化,注入了陈淑卿的体内。 此刻,陈淑卿突然发出一阵惨叫,似遭遇了万箭穿心之痛,倒在地上捂着腹部,蒲子轩紧张地问:“小九,你又怎么了?” 伏魇在笼子里大笑:“咯咯咯,九尾狐,还有两个傻子,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也不懂,柳泉八木上沾的乃是净化之力,只有在满月夜妖气充盈之时才能被妖怪吸收压服,平日吸收,不会有任何效果,而且,若你体内有伤,蓝血流出,一旦与净化之力相遇,反而会形成冲突,两股真气乱斗,让你痛不欲生!谁叫净化使者和妖怪,天生就是宿敌呢?咯咯咯……” 伏魇那嚣张神态极大刺激了蒲子轩,顿时举箭冲笼子里的伏魇骂道:“你这大头杂种,为何不早说?我宰了你!” 伏魇一遇威胁,又变得猥琐,哀求道:“别别别,我也不知道九尾狐体内有内伤啊,平日放在体内也无妨,到了下个满月夜,自会生效,我不是为了她好吗?” 伏魇说得不无道理,蒲子轩一纳闷,自言自语了一句:“他奶奶的,规则真多。”又问陈淑卿道:“不过也对啊,这一路降妖,只有我和苏三娘流过血,你虽耗尽了妖气,却从未流过血啊,怎么回事?” 苏三娘见陈淑卿捂着肚子,蹙眉问道:“莫非,是那日被我射的伤?”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六十四话 交易(二) 不多时,陈淑卿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稍微稳定下来,应道:“那佛灵散虽可以治愈皮外伤,可是那夜我与你作战时,腹部深深中了一箭,这才几日,尚未痊愈。” 蒲子轩这才如梦初醒,知道当时那近距离一箭带给他的伤害之大,可是他自己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竟然完全忽略了陈淑卿的感受,内疚地问道:“小九,如此说来,其实你一直在带伤作战?” 陈淑卿点头道:“不错,无奈时间紧迫,刻不容缓……我们倒无所谓,可是那些被偷走了记忆的人,如何等得起?” 苏三娘面露愧色,沉声说道:“那日确实是我不好,此次连番战斗,若是没有你们俩,我也恐怕是有来无回。陈淑卿,回去之后,我自会替你找最好的疗伤场所,现在,是杀掉伏魇,拿回记忆的时候了。”说完,抽出朴刀,向伏魇走去:“伏魇,我们失去的东西,该连本带利拿回来了!” 意外的是,此刻的伏魇,不但没有任何惧怕,反倒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优越感,阴笑着说道:“咯咯咯,苏三娘,的确,你杀了我,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可是,你以为你们现在敢杀我吗?” 苏三娘顿觉伏魇的反应极为异常,问道:“难道,你还能使什么阴谋诡计?” 伏魇邪笑道:“咯咯咯,别急别急,我数三声,三……二……一!” 此刻,众人脚下突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隆隆声,身体顷刻间随着山体一起摇晃起来,蒲子轩立刻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喊道:“不好,是地动!” 伏魇又道:“咯咯咯,不止是地动,你们再看看脚下。” 低头看去,只见大殿地板突然裂开了一条巨缝,而那巨缝深处,火红的岩浆正在蓄势待发! 苏三娘大惊道:“这黑风山明明是死火山,为何会有爆发迹象?这是怎么回事?” 地动持续了短暂一阵后便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岩浆预示着更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伏魇这才得意道:“就在刚才,我已经通过意念传声,将今日所发生之事通知了远方的旱魃大王。恭喜三位,现在妖界已经不当你们是无名之辈了,我也相信了,蒲子轩,你,正是蒲松龄的后人。现在,旱魃大王正在向四川赶来除掉你们,而这见面礼,便是这场地动引发的火山爆发。” 蒲子轩问道:“旱魃是谁?是不是我宰了他,这一切就会平息?” 陈淑卿大惊道:“原来是旱魃!小七,你可千万别冲动,他和犀渠一样,是四大妖王之一,一个毁灭系的妖怪,可以操纵大地,带来大旱和地动!听我的,现在的你,远非旱魃对手!千万别去送死!” 见陈淑卿惊恐的模样,蒲子轩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四下环顾着大殿的状态,不再多话。 伏魇笑道:“咯咯咯,九尾狐,你不像这臭小子,还算有点自知之明,若是你弃暗投明,本大王可考虑让妖界重新接纳你。” 陈淑卿骂道:“休想,火山爆发又怎样?我们可以立刻宰了你,然后飞出去!” 伏魇笑道:“咯咯咯,可以可以,不过蒲子轩,你的那个什么龙王可以带走几个人?两个?三个?可是,这山洞内隆庆岛的岛民,你们都打算放弃了吗?” 蒲子轩顿时无言以对,他的星河龙王能抱走两个女人已非易事,确实无法兼顾岛民,但看伏魇话中有话的样子,像是打算与自己做什么交易,便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伏魇道:“咯咯咯,知道我为何让旱魃大王及时收手吗?就是为了给我们留出足够的逃生时间。蒲子轩,我来和你做一个交易吧,顶多两炷香的工夫后,火山便会爆发,在此之前,我可以立刻让所有人的记忆恢复原状,除了魔翼。一来,它的身躯巨大,可以带走目前洞里的所有人;这二来嘛,也是为了保证我的平安,待魔翼将我带到安全地带后,我自会将魔翼恢复原状,到时,咱们便两不相欠。” 这伏魇虽作恶多端,又机关算尽,但只要让一切复原,确实也没有任何人被他伤害性命,况且,目前也没别的办法,蒲子轩便不作正面回答,应道:“我们也需要保障,确保魔翼的安全!” 苏三娘在一旁说道:“不管魔翼载多少人,我必须骑在它的身上,若是你有半点异心,我便立刻宰了你!” 双方各自的关切都已解决,伏魇说了一声“成交”,便开始施放妖力。 只见倒地的蚂蚁、黄鼠狼身上,都徐徐冒出了气泡,更多的气泡,则从伏魇体内冒出。一时间,大殿内已经有了数不清的气泡,场面煞是壮观。 伏魇双手一抖,说道:“回去吧!”所有带着记忆的气泡便立刻飞了出去,寻找它们各自的主人。 其中两个气泡飞到蒲子轩和陈淑卿头脑中,蒲子轩煞时一愣:“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哈哈,小九,你呢?” 陈淑卿道:“我也没问题了,苏三娘呢?” 蒲子轩道:“要从田锦坤那里飞回来,还需要些许时间吧。” 话音刚落,一个气泡飞至大殿中来,落到苏三娘的头脑中,或许是她失去的记忆长达十年之久,那一瞬间,苏三娘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双手撑地,哀伤地念道:“想起来了,义王……义王……” 在三人记忆恢复的同时,两个光着膀子的男人也站了起来,正是那蚂蚁和黄鼠狼恢复了人形。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捂着身子惊恐说道:“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两个女人、一个男人,把我们绑架到此地,想要干嘛?” 陈淑卿早有准备,扔了两幅画给两个男人,只见一阵雾气之后,两个男人旋即穿上了衣服。 蒲子轩这才恍然大悟:“这五幅画,原来是给他们准备好的衣服啊?这里两个,加上魔翼、魔匠……不对,魔匠本来就是人形,那就是魔鼠姐妹,刚好五人,嘿,你可真是细心啊!” 陈淑卿得意一笑,冲两个男人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一个道:“我叫李书文。” 另一个道:“我叫牛发财。我……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陈淑卿笑道:“一个这么文雅,一个这么土……行了,我没时间跟你们解释,情况很危急,离开此地后,再跟你们慢慢道来吧。”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六十五话 交易(三) 蒲子轩解下魔翼一侧的封魔符,将魔翼放了出来,只见那魔翼早已将一切看在眼里,情绪低落,走到关押伏魇的笼子跟前茫然问道:“大王,你告诉我,我也是隆庆岛的岛民吗?” 伏魇无可奈何道:“对,你叫赵得喜。现在所有妖怪,只有你没有恢复原样,把我们带出去,我自会将你复原。” 魔翼满脸沮丧,沉声问:“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伏魇不作正面回答,急促说道:“哎呀,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情况你也知道了,不逃出去,我们都得死,一个二个的别磨叽了,快走吧。” 魔翼的表情显示,它不想从命。 苏三娘打开笼子,将伏魇抓在手里,举到魔翼跟前,扇了伏魇两耳光,摸着魔翼肉化了的翅膀道:“我找回了我的回忆,可你知道吗?我没想到原来我背负了如此沉重的命运,这使我痛苦万分。你是赵得喜也好、魔翼也罢,即使是强加的记忆,但在这洞中和兄弟姐妹们也快乐过一段日子,这份回忆很快就会失去,且让它有始有终吧。” 眼泪在魔翼的眼眶里打转,它终于乖乖地弯下身子,让苏三娘骑了上去。李书文和牛发财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在牛发财的带头下,两人先后也骑了上去。 陈淑卿将一件长袍递给苏三娘道:“待他恢复人形,便给他穿上。” 此时,巨缝内的岩浆更加活跃了,想来离爆发只有一炷香的工夫,牛发财惊慌地喊道:“喜哥、喜哥,你还记得小时候一起捉田鸡的牛老二不?你总说你家穷,爹娘都是没钱治病死掉的,所以要多弄几只田鸡卖钱补贴家用。咱们快回家吧,待到春暖花开时,再去捉田鸡!” 魔翼微微一笑,大喊一声:“好,回家——”便扇着翅膀朝通道外飞去。 蒲子轩见状,也大喊:“星河龙王——”使灵体抱着陈淑卿也跟着飞了出去。 画室内,一个上身赤裸的精壮男子刚好将剩余的画卷取下来叠在一起,见魔翼飞出来,如见鬼魅,惊慌失措地退到墙角,再一看背上的几人,大喊道:“李书文——牛老二——” 李书文大笑道:“哟,是沈举人啊,快上来!”便让魔翼停下,拉着沈亚沣的左手,扯他上来,而沈亚沣右手还死死抱着画卷,说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这些画,一定是我画的。” 牛发财笑道:“我也不知道,回家后再说吧。” 很快便出了通道,两个赤裸裸的双胞胎姐妹正在通道口的落石堆中嚎啕大哭,看到人面蝙蝠飞出来,更是恐惧得无以复加。蒲子轩怕坐蝙蝠吓着她们,便冲魔翼喊道:“你们且先行上去,这两个我来。” 魔翼便直往竖井上飞,蒲子轩只抱了一个陈淑卿,尚有余力,多抱两个小女孩不在话下,使星河龙王左手拧住两人便继续赶路,只见一阵烟雾后,两个小女孩都穿上了可爱的小棉袄,一件红色,一件蓝色。 红衣女孩立刻停止了啼哭,蓝衣女孩还没有,红衣女孩笑道:“妹妹,没事了,多好玩啊,别哭了!”几番劝说下,蓝衣女孩也终于不哭了。 一路往上,眼看已经快到竖井出口,看似安全的旅程,突然发生了变故——只见出口处,一块巨石在地动影响下已然松动,从洞口掉落下来,先砸中魔翼的左翼,让它忽的失了稳,随后又砸到了星河龙王的左翼,掉入竖井深处。 蒲子轩的左手顿时一阵剧痛,手一泄劲,红衣小女孩霎时掉落下去。万幸的是,在中途,她抓住了竖井一侧的扶手,但仍然吓得蓝衣女孩大叫:“姐姐——” 此刻蒲子轩返回下去救她上来未尝不可,但是他体力不支,想到那出口就在眼前,寻思着先把陈淑卿和蓝衣女孩放下,再只身下去会更为轻松,便暂且不管她,直接飞出了竖井,将陈淑卿和蓝衣女孩放在了平地上。 正准备返回,没想到魔翼已先一步将众人放回地面,又提前一步往竖井洞口返去,蒲子轩大喊道:“魔翼,女孩是我丢的,该我去救她!” 伏魇也喊道:“魔翼,你要干嘛?你给我回来!” 又一块石头滚落到竖井中,魔翼在竖井上方悬空停住,转身说道:“我虽然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她一定是我某个熟人的女儿。朋友、兄弟?谁知道呢?咯咯咯……”说完,便径直飞了下去。 此刻,一片一片的石头正在往竖井洞内继续掉落,魔翼早已不是那钢铁之躯,地面上的众人无不为之捏了一把汗,虽然情况紧急,但却无一人离去。 少顷,魔翼伸出一翼,将女孩从洞中托到地面上,笑道:“看,这不是回来了吗?” 红衣女孩迅即朝人群这边跑来,和蓝衣女孩紧紧拥抱在一起,见那魔翼却始终不出来,蒲子轩喊道:“你还在干嘛?为什么不飞出来?” 魔翼举起另一只被石头砸断的翅膀道:“我,已经飞不动了。” 众人大惊,此刻,就连阴险的伏魇也发了一丝慈悲,喊道:“我这就给你变回人形,你快爬出来!” 魔翼笑道:“罢了罢了……咯咯咯……伏魇大王,苏三娘说的是对的,能和你相识一场,我魔翼,此生无憾。我就想问一句,大王,我……是你最得意的将军吗?” 牛发财大喊道:“赵得喜,你他娘的说什么呢?快给我滚出来!” 此刻,最后撑住魔翼的那方石头也终于松动,魔翼再也来不及说出任何东西,连人带石头一起跌入了深渊。 就在刚才,三人还为无法击破魔翼的钢铁双翼而懊恼,此时此刻,蒲子轩却多么希望它重新拥有一双钢铁之翼,英姿飒爽地飞临他们上空。然而一切已无法重来,蒲子轩不禁暗骂自己:为何如此不争气,丢掉了一个女孩,而且,若不是魔翼舍身相救,此刻跌入深渊的,应该是我! 牛发财发疯似的要跑回竖井洞口,却被苏三娘拉住,厉声道:“火山马上就要爆发了,你想让赵得喜白死吗?” 牛发财嚷道:“那是我发小啊!” 苏三娘强压着心头的悲愤,安慰道:“他在生命的最后迷途知返,舍命救得女童,到了上帝那里,会让他上天堂的,你且安心吧。阿门。” 牛发财呆呆问道:“那……喜哥还能投胎转世吗?” 苏三娘一怔,“投胎转世”可并非拜上帝教的术语,但为了安慰牛发财,还是点了点头:“嗯,会的。” 话音刚落,地面上又是轰隆隆一阵巨响。 牛发财无奈,冲着洞口哭喊道:“喜哥,倘若我牛老二能活着回去,明年我还来这里,给你烧纸钱!你到了那边,一定要吃好喝好,这辈子没享的福,那边去享个够!还有,下辈子投胎,别他娘的再投回这狗日的大清了——”说完,便和众人一起朝火山口的峭壁跑去。 此刻,眼泪正在蒲子轩和陈淑卿的眼里飞转,身后,一股妖气正在急剧减弱,直至消失。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六十六话 离岛(一) 竖井洞口就在火山口中央,出了竖井离下山的路便不远了,唯一的障碍只是要翻过那个环形的峭壁。此时逃生的队伍中已经失去了魔翼,只能由蒲子轩两个两个地抱上峭壁顶部。就在此时,众人又看见一个赤裸的男人正在峭壁下一筹莫展,大呼救命。毫无疑问,这火山口内、竖井外的妖怪只能是原魔犬无疑。 李书文从苏三娘手里接过本来要给魔翼的长袍,扔给男人道:“严未强,穿上它。” 那个叫严未强的男人一边迫不及待地穿上袍子,一边惊讶问道:“李书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书文答道:“唉,一言难尽,没想到你也在这儿,快看看你两个宝贝闺女吧!” 言毕,严未强的眼光落到了队伍后面的两姐妹身上,大喊道:“严芬、严芳——” 双胞胎姐妹顿时冲过去抱住严未强,泪汪汪道:“爹爹,我害怕!” 牛发财郑重说道:“是喜哥用性命换回了你的闺女,你可千万不要忘了这份恩情!” 原来此人是双胞胎的爹,难怪变作妖怪后,犬类和松鼠也是几分相似,而且都干着守门的活。此刻三人团聚,牛发财又始终记得兄弟的恩情,蒲子轩心里因为失去魔翼而阴沉的心情也稍微得到了安慰。 然而此番光景并非庆祝团圆的时候,身后的竖井变得更加不稳定了,竟然开始冒起了滚滚浓烟,看起来,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顾不得许多,蒲子轩立刻来回飞了四趟,将众人依序带上峭壁顶部,让众人各自逃命,这时,蒲子轩又想到了魔蛛和之前苏三娘封印的七只妖怪,不过它们早已恢复人形,想来有比这边一众人更加充裕的时间逃命。 果然,恢复了人形的隆庆岛民们已经各自往山下作鸟兽散,蒲子轩和陈淑卿、苏三娘始终一路,当然,还有苏三娘手里的伏魇。 伏魇体型虽小,却会飞翔,可立即脱离险境,而蒲子轩净化之力已所剩无几,不到关键的时候,不会起飞,伏魇自然不愿意一直被三人擒着跑,便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说,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所有人都恢复了记忆,可以放了我了吧?” 苏三娘一直对魔翼之死耿耿于怀,拧住伏魇的脖子,边跑,边恶狠狠地说道:“我们的交易不是这个样子,我们的交易是直到魔翼脱离险境!是你,把魔翼弄到这儿来,也是你,唤来地动和火山!魔翼,是被你一手害死的!你还想跑?” 伏魇无辜地说道:“可是可是,你们不是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吗?我一切时间都算得妥当,只是魔翼的死是蒲子轩失手弄丢姐妹造成的,实在意外,谁也没料到啊!它是我最为看中的将军,你以为本大王就一点不心疼吗?” 陈淑卿道:“罢了,它已经没用了,放了它吧。” 苏三娘冲伏魇道:“好,要我不杀你,你必须回答如实我的问题。” 伏魇欣喜道:“你说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三娘问:“去年大渡河引发洪水,灭我太平军,是哪个妖怪所为?” 伏魇道:“是犀……犀渠大王,和旱魃大王一样,都是妖皇哥垛座下四大妖王之一。” 苏三娘问:“那旱魃现在何处?何时会抵达嘉定府?” 伏魇道:“旱魃大王正从西北赶来,三日之内可达此地。” “西北?”苏三娘又问,“那昆仑山洞内,被封印的巨型石头妖怪又是何人?” 伏魇听到这个问题,并未作答,反而大惊道:“什么?你在昆仑山上见到过妖皇哥垛?” 苏三娘将伏魇捏得更紧,怒道:“现在是我问你!那妖怪吃了我的同伴,冤有头债有主,我首先得知道我的仇人是谁!” 陈淑卿道:“这我知道,那正是被蒲松龄先生封印的妖皇哥垛,由于封印的力量正在不断消失,他虽无法动弹,却已能觅食,若无意外,明年哥垛便会彻底挣脱封印,重返人间。”又疑惑地问伏魇:“怎么?你们知道哥垛藏身昆仑山,却一直找不到他?” 伏魇道:“你既是妖怪,应该很清楚,除了净化使者能感知到妖气,我们只能漫无目的地寻找。那旱魃大王曾长期在昆仑山寻找无果,甚是恼怒,若你们能协助他找到哥垛,本大王……我可以担保你们性命无忧。” 陈淑卿大笑道:“你担保?别说笑了,若是哥垛苏醒过来,就算旱魃会放过我们,全天下也都会遭受灭顶之灾。我再问你,哥垛一百多年前被柳泉居士封印于山东蒲家庄,柳泉居士那日也战死,为何一百多年后,哥垛却会出现在万里之外的昆仑山?” 伏魇道:“这……这究竟是何人所为,我们也觉得甚是蹊跷……但可以确定的是,哥垛大王作为毁灭系的妖怪,能力是控制冰雪,他甚是喜欢冰天雪地,故而在昆仑山的环境里,能更好地恢复妖力。” 蒲子轩插话道:“那么,能做这种对他有益的事情,必然是某个妖怪所为。” 苏三娘又回到了洪水的话题上:“我再问你,那犀渠与我太平军无冤无仇,为何要在我们强渡大渡河时,引来洪水,坑害我军数千将士?” 伏魇道:“四位妖王大人各有势力范围,我虽自称大王,实则是旱魃大王属下干部,负责帮他壮大妖怪军团,对犀渠大王的所思所虑,实在知之甚少。但……但我听说,犀渠也在寻找妖皇哥垛,得知清军中有净化使者,便与清军作了一笔交易,犀渠帮助他们在大渡河歼灭石达开部队,作为回报,由那净化使者带他寻找哥垛,至于后来结果如何,我就真的毫无消息了。姑奶奶,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其他你再问我我也答不上来了,求求你行行好,放了我吧。” 蒲子轩听伏魇语速流利,神情自然,便说道:“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他既然是旱魃部下,与犀渠瓜葛不多,姑且放他回去吧。” 苏三娘冲伏魇说道:“放心,我一定会放了你,我要你滚回去以后转告他们,那犀渠、哥垛,都是我苏三娘的仇人……还有那旱魃,害死了魔翼,也算上。今日我苏三娘虽实力有限,但两年之内,我定要灭了这些妖怪,替那些死去的人报仇雪恨,你可听明白了?” 伏魇一听要放了他,顿时唯唯诺诺道:“听明白了听明白了,我回去一定转告。” 苏三娘问:“转告什么?你且重复一遍。” 伏魇道:“姑奶奶要我转告:那犀渠、哥垛、旱魃,都是你苏三娘的敌人,你虽今日打不过他们,但两年内一定会报仇雪恨。” 苏三娘横眉怒道:“中间那句不用转告!” 伏魇道:“好好好,中间那句不转告……不转告……” 苏三娘又威胁道:“还有,你滚回去以后,只许苟且偷生,如若再夺人记忆、制造妖怪,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 伏魇道:“是是是,我以后再不害人,做一个好妖怪。” “滚吧!”说完,苏三娘停下了奔跑的脚步,物化出一把弓,将伏魇当作箭矢,拉住他的脚和弦,一把将伏魇发射了出去,只见那伏魇直愣愣地向遥远的空中飞去,过了许久,才摇摇晃晃,稳住了身子,自己扇着翅膀逃离了凤洲岛,那场面甚是滑稽,让蒲子轩和陈淑卿忍俊不禁。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六十七话 离岛(二) “大头婴儿啊……” 蒲子轩正想喊些嘲讽伏魇的话,却听见身后一声震天巨响,紧接着地面一阵抖动,一股岩浆从火山口冲天而起,又倾斜而下,向三人奔跑的方向漫延过来,仿佛世界末日,便顾不得再说什么,大喊:“火山爆发啦!”拔腿便跑。 虽然三人一路狂奔已经远离了黑风山,但岩浆漫延的速度要快于他们奔逃的速度,若是想在到达河畔之前不被岩浆追上,就必须发动能力。蒲子轩和苏三娘都发动净化之力急速奔跑,陈淑卿则变成狐妖提高脚力,蒲子轩顿时欣喜道:“咦?你又可以变身了?” 陈淑卿道:“这不?两炷香的时间过去,妖力有了一些恢复,变一两次还是没问题的。” 蒲子轩正愁他所剩的净化之力不够抱着两人狂飞,这样一来,三人奔跑的速度便不亚于岩浆漫延的速度,心里顿时安定下来。 凤洲岛上,一幢又一幢的空房子被岩浆吞没,那些原本坚固的存在了多年的建筑物遇到岩浆,仿佛玩具般纷纷坍塌。一路上,越来越多的行李被胡乱丢在地上,想来必是那些岛民逃生途中负重前行,不得已而丢弃保命。三人明显感觉到气温也愈发炎热,好像要把世上一切东西都蒸发掉。 在临近河畔之际,三人逐渐追上了依靠脚力逃命的普通岛民,庞大的逃生队伍也是有前有后,呼救声震天,但只要保持这个速度,在岩浆抵达之际,目测众人皆可安全抵达河边,蒲子轩担心的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么多人如何才能顺利抵达对岸的安全区域。 不过看来有一点杞人忧天了,这些岛民临江而居,拥有渡船的人也远远不止田毅一家,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人们反而更能表现出同患难的精神,只见共有六艘渡船正在大渡河上迎来送往,每船载着二三十人,将岛民徐徐送至对岸,而三人及眼前的岛民,毫无疑问是最后一批。 六艘渡船中,其他五艘已经载足了难民,先行离去,最后一艘船上的船夫不是别人,正是和三人交往甚笃的田毅田老汉,他正将一个个岛民拉到船上,很快便坐上了一半。 蒲子轩见身后的岩浆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便与田毅眼神接触了一下,挥挥手作了一个飞翔的动作,又对苏三娘说道:“你且独自上船,我带着小九飞走便是。今天晚上,凌云寺相见。” 苏三娘点头同意,说了句“一切小心”便跃上了田毅的船坐定。蒲子轩将陈淑卿拉到一旁:“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片刻之后,田毅的船上已经坐满了难民,田毅却并不发船,对着岛上望眼欲穿。眼前,岛上的难民已经全部撤离,只剩这一艘迟迟未动,眼看着岩浆已经越来越近,众多乘客心急火燎地催道:“田老汉,为何还不发船?” 田毅应道:“你们以为我就不急吗?可是,我儿田锦坤正在岛上寻找两位除妖大师,如若他们不来,老朽岂能离去?” 苏三娘解释道:“你说的是蒲子轩和陈淑卿吧?他们已经作法飞走了,不用等他们。” 田毅跺脚道:“哎呀,老朽之前就是愚钝,忘了除妖大师自有脱险能力,可是,我儿锦坤、锦坤,你倒是快回来啊,急死爹了……” 岩浆已到眼前,众人开始在船上骂骂咧咧,要抢过田毅的船蒿,就在这时,有人指着岸上道:“田锦坤来了,田锦坤,你他娘的倒是快一点啊!” 田毅眼睛一亮,冲田锦坤喊道:“锦坤,快啊!快啊!” 田锦坤两步并作一步地飞奔到船上,急道:“爹,儿真没用,找遍了凤洲岛,就是找不到两位大师!” 田毅乐呵呵地道:“两位大师早就离开凤洲岛了,还好你回来了,都安全了,安全了,哈哈,开船喽!” 田毅意气风发地撑船离开了凤洲岛,在岩浆和夕阳的映照下,又唱起了川江号子: 清风吹来凉悠悠,连手撑船下凤洲。 有钱人在家里坐,哪知穷人忧和愁。 撑船本是苦中苦,风里雨里走码头。 闲言几句随风散,前面有个凌云山。 大佛老爷莫得灵验,不使劲来过不了滩。 你我个个是好汉,攒个劲来上前搬。 平水号子换一换,捏紧桡子冲过滩。 船行至河中央,众人已经彻底脱离险境,田锦坤看着血红的凤洲岛道:“完了,我们的家,都没了。” 田毅说道:“人没事就好,家嘛,哪里有家人,哪里就是家。”说完,眉宇稍皱,摸了摸自己的背部。 田锦坤走上前接过田毅的船蒿道:“爹,你伤口未痊愈,去歇歇吧,我来。” “好咧,乖儿子。”田锦坤将船篙交给田锦坤,便下船舱休息,留下田锦坤一人在船头撑船。 本是一片和谐的景象,忽然之间风云又至,只见船的一侧,一只全身长满鳞片的巨大妖怪从水中一跃而起,将田锦坤连头带身子一口咬入血盆大口,刹那之间又从另一侧扎回河中! 所有过程仅仅在一眨眼之间完成,苏三娘甚至来不及发动净化之力,田锦坤便已葬身河底,水面上只剩下掉落的船蒿晃晃悠悠,一片红色的血迹在江面上渐渐晕开。 “啊——妖怪——” 乘客皆惊呼救命,畏缩在一团,只有田毅惊慌失措地跑回甲板上,对着河面声嘶力竭地呼喊:“锦坤——锦坤——” 无人应答,田毅连忙脱下笨重的棉衣外套,欲下水施救,苏三娘上前将他拉住,大喊道:“田老汉,不要冲动,你也要去送死吗?” 田毅甩开苏三娘的手,哭喊道:“你没看见吗?我儿子,我儿锦坤被妖怪吃掉了啊!” 看着田毅悲痛欲绝的样子,苏三娘甚为无奈,只要刚才及时用天国猎人射杀掉妖怪,田锦坤便不会遭此血光之灾,可惜,那水怪速度太快,自己又疲惫不堪,根本无从施以援手,而且,理性告诉她,此刻,田锦坤已经命丧黄泉,任何人再下水去,不过是枉送性命而已。 田老汉拍打着船舷哭喊道:“都怪我,都怪我!我为何要让锦坤来撑船啊?换那妖怪吃了我这老命,我认啊……你为什么独独要害我儿锦坤啊?” 见田老汉愣在船边迟迟不动,而妖怪不知道何时又会袭来,有乘客道:“田老汉,我们都……都理解此刻你的心情,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我们还有这么多人,也都不想死啊,求求你,别把我们扔在河中央,快带我们上岸吧!求你了……” 田老汉茫然道:“你们谁会撑船,谁撑吧,锦坤啊……” 苏三娘拍拍田毅的背,说道:“我来吧。”说完,捞起掉在河里的船蒿,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念道:“愿主赐予你永恒的平静,阿门。”便载着死里逃生的一众乘客和悲痛欲绝的田毅,心情沉重地驶向对岸。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六十八话 同伴 对于嘉定府的居民而言,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由于凤洲岛遭遇灭顶之灾,岛上的两百余名居民一夜之间成了无家可归的难民,他们有些就近投靠了城里的亲戚,有些星夜兼程离开了乐山,剩下的人,则密密麻麻地挤在凌云寺的院子里,等待释然方丈为他们排忧解难。 出家人慈悲为怀、乐善好施,释然方丈自然下令寺内弟子妥善安置这些难民。弟子们纷纷配合,原本独居的他们拼床而眠,以腾出更多的客房安置众人,可即便如此,寺庙也并非专为救济难民而建,所有的厢房均已住得满满当当,仍旧有四五十个难民没有床位,于是那些岛上的青壮年便大度地将床位让给其他老弱妇孺,自己则在大雄宝殿外的大院里席地而居。 蒲子轩和陈淑卿早晚能变出床位,自然不会去与难民们争这些宝贵的救济,却又不能在众人面前施法引起节外生枝的事端,便打算等难民们都睡去之后再作打算。在那之前,二人在寺庙内悠晃了一阵子,走累了,便在临江的一个小亭子里歇了下来。 此处是一个观景台,那江对面,一片死寂的凤洲岛正好尽收眼底。换作平时,此时的凤洲岛上仍有点点星火象征着人气,然而在这个月高星明的夜晚,岛上一丝烟火也看不到了,让蒲子轩感觉几个时辰之前的连番战斗恍如隔世。 这也是蒲子轩今生中第一次见到火山爆发,尽管爆发的过程并未持续太长时间,然而几个时辰过去,一江之隔的凌云寺上,仍然能嗅到空气中淡淡的硫磺味,让人惶惶不得安心。 小时候,他听父亲讲过,在意大利有一座叫做“庞贝”的著名城市,一千多年前便遭遇了毁天灭地的火山喷发,让这座当时意大利的大城市一夜之间成为了废墟,数万人的生命化为乌有。与之相比,今日他们能逃出生天,全因妖王旱魃控制了力道,让人们得以提前预警,当然,这也并非旱魃的仁慈,而仅仅为了给伏魇争取时间而已。 二人静静地坐着,聊一会儿,又歇一会儿,不知什么时候,苏三娘也寻着妖气来到了这亭子处,蒲子轩发现了她,问道:“你怎么不去休息呢?” 苏三娘应道:“睡不着,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本就让人心绪难平,而我久违的记忆又全部重新想起,更是让我忧郁难解。再说了,我本是拜上帝会的人,信仰上帝,虽曾经求助过释然方丈,然而实在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这佛教圣地终究于我是格格不入,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来同你们两位道别。” 蒲子轩和陈淑卿顿时如鲠在喉,与苏三娘朝夕相处相处几日,又经历了生关死劫,在二人心目中,已经不知不觉将这位传奇女英雄当作了他们的同伴,此时听她说要道别,不禁心里一阵冰凉,蒲子轩立刻起身问道:“你说什么?你要去哪里?” 苏三娘淡然说道:“我们萍水相逢,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蒲子轩反问:“今朝一聚已是缘分,就算不是朋友,战友总是实至名归吧?难道还不能关心关心战友的去向?” 苏三娘道:“罢了,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打算去城里暂住一宿,明日便启程,离开乐山,前往广西,我去那边还有要事要办。” 蒲子轩道:“你疯了?你可是鼎鼎大名的苏三娘啊,是朝廷通缉的要犯,现在又成了妖界的眼中钉,若是半路上有个什么闪失,你纵然有净化之力,独自一人,又能对付多少敌人?” 苏三娘道:“我又岂能不知我所面临的困境,可是,那妖王旱魃正向此地赶来,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如何是他的对手?另外,我虽是天国将士,可是义王殿下已经不在人世,我们的部队也都各奔东西,我已经没有了要紧的任务,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我才决定暂且前往广西桂平,找我的师父,好好锻炼一年半载,提升净化之力,再去昆仑山除掉那妖皇哥垛。时间如此宝贵,我岂能浪费这每一寸光阴?” 见苏三娘如此考虑,陈淑卿起身道:“苏三娘这么说可就有些见外了,那妖皇哥垛杀死了我的养父、小七的祖先,不光是你的敌人,也是我们的宿敌!我们既然有共同的敌人,今日我们又有如此成功的合作,何不就此联手,共赴复仇之路?” 苏三娘道:“我何尝没有此意?可是,我们仅仅在除妖一途上有共同目标,然而清妖却并非你们的敌人,如若与我同行,被清妖当作发匪一并通缉,这责任,我苏三娘又如何担当得起?” 一听苏三娘有意与二人结盟,又仅仅担心朝廷问题,蒲子轩顿时哈哈大笑,说道:“苏三娘啊苏三娘,你与我们相处这么多日,还不明白小九的能耐吗?” 苏三娘道:“陈淑卿之妖力我早已领教,可若是清妖举兵来犯,纵有十个狐妖也不是这人山人海的对手,要知道,与我同行,面对的便不再是这凤洲岛上十多人组成的团伙,而是千军万马啊!” “不是这个问题,不是这个问题。”蒲子轩仍笑道,“我给你个提示吧,看我这头发,是不是也像你们这些‘发匪’、‘长毛’?可为什么我这从云南一路来此,半月有余,却从不受朝廷问罪?” 苏三娘不明就里,对蒲子轩的笑声很不满,仿佛在被愚弄,说道:“蒲子轩,不要卖关子了,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蒲子轩道:“正是因为你有被朝廷发现的可能,才更应该与我们同行,你想啊,若是遇到官兵盘问,只需要小九一个吹气,你就可以变成另外一副模样。我们这一路上啊,遇到官兵之前,小九就帮我把头发变成辫子了。你说,还有什么比和我们在一起更安全的吗?哈哈哈!” 苏三娘这才恍然大悟,这可无需权衡利弊,而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之举,说道:“话虽如此,可是,我们各有各的道,我必须要去广西桂平提升实力,难道你们也要去吗?” 陈淑卿道:“那还真是巧了,本来《混月诀》的碎片就散落各地,我们要去全国找寻,也不过是个地点顺序而已。那广西的省城桂林就有一块,如今我们留在四川已无意义,既是同省,我和小七何不也顺路去你们太平天国起事之地观光观光?” 苏三娘终于露出了笑容:“既是如此,两位自愿前往广西,我也不再有后顾之忧。陈淑卿,我答应过你帮你找大夫治疗内伤,在桂平便有一神医可以帮你尽快恢复,你可乐意?” 陈淑卿笑道:“如此甚好。” 苏三娘又对蒲子轩说道:“至于你嘛,蒲子轩,你净化之力尚且稚嫩,竟也有不亚于我的实力,看来,蒲松龄先生的后人果然非同小可。可是,你的弱点在于战斗经验不足,招式也极其单一,我料你还有极大的成长空间,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向师父引荐你,也帮你修炼修炼,你意下如何?” 蒲子轩自知自身净化之力的局限,大敌当前,本就盼着有高人指点迷津,听苏三娘这么一说,顿时来了激情:“敢问你师父是何方高人?” 苏三娘笑道:“一个爱财如命的老家伙,不过却有着强大的净化之力,至于具体何人,你去看看便知。” 蒲子轩笑道:“既是爱钱,那对我来说便是小事一桩,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淑卿又道:“苏三娘,那十年的记忆,你已经悉数找回,既然我们是同伴了,何不将你后来的故事与我们介绍介绍,我料定这十年间你的经历绝不简单,这样,若是将来遇到什么难题,我们也好心中有数。” 苏三娘叹口气,看了看月色,应道:“闲来无事,也罢,那我便将我们定都天京之后的事情作个交待。不过,从何说起呢……嗯,就从咸丰七年说起吧……”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六十九话 沙王与义王(一) 咸丰七年,西元一八五七年,那一年,蒲子轩十四岁,尚留着辫子,在和先生的私塾里乖乖地聆听着他的教诲,日子平淡无奇,可对于遥远的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来说,却实在是不堪回首的一年。 天京变乱半年之后,太平天国的绝对军力虽无太大损失,但是洪秀全这位精神教父苦心经营的拜上帝会体系已不再牢不可破,天国军队中人心思变,人人自危,本正应是他一展身手笼络人心之时,这位天王却昏招频出,先是加封自己两个平庸的哥哥为安王和福王,又因元老石达开被军民奉为“义王”,心存不满,百般猜疑,甚至意图加害,终于逼得石达开五月避祸离京,前往安庆,带走了太平天国十万精兵。这之后,本来形势大好的太平天国顿时陷入了困境,战场上节节败退。 那一天风和日丽,天王府内,洪秀全正在西花园内来回踱步,他无心欣赏这花园内的别致景观,唤开了所有侍从,焦虑地等来着一个人的到来。不多时,一位如花似玉却又带着几分豪气的女子来到洪秀全身边,跪地道:“叩见天王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多年的太平天国传奇女将——苏三娘。 洪秀全一见苏三娘到来,展露出了欢喜笑容,柔声道:“快快免礼,朕不是说了吗?你在私人场合见朕,不必行这君臣之礼。” 苏三娘不为所动,只道:“臣不敢。” 洪秀全有些失望,只好说:“那平身吧。” 苏三娘这才起身,说道:“谢陛下。不知天王陛下今日唤臣前来,有何要事?” 洪秀全悠然道:“朕曾意欲授予你天朝掌朝仪一职,你坚决不肯,如今叛徒杨秀清已除,其簿书傅善祥已被抓捕,本应问斩,但文武百官皆言傅善祥有经天纬地之才,被杨贼所用只是身不由已,与其杀之,不如为朕所用,谏言朕封她为掌朝仪。唉,朕思虑再三,也不知如何处置,今日招你前来,也是念在你起义元老身份,想再问你一句,若是你还有心为朕管理政务,这掌朝仪的职位,朕还是想优先考虑你苏三娘啊。” 苏三娘冷冷一笑:“傅善祥可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状元,可谓今世之诸葛孔明,而臣不过是一介山野武夫,若陛下要臣上阵杀敌,臣万死不辞,可论到这撰文写书,却绝非臣所擅长之事,陛下既已有了天选之人,又何必再拿这掌朝仪来取笑臣?” 洪秀全大失所望,摇摇头道:“苏三娘,你可知道,你在朕心目中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什么天选之人?只有天子才是天选之人,若一定要将这名头让与他人,那也只能是你,而非一个杨贼的手下。”说完,伸手牵住了苏三娘的手。 苏三娘一愣,将手抽回,反问道:“陛下,当日臣决意带领天地会接受洗礼,加入拜上帝会,是因为当时的天王,曾信誓旦旦地告诉臣,要推翻清妖的统治,将中国建成一个美好的小天堂。今日,臣想问问,陛下心目中那个‘无处不均匀、无处不温饱’的小天堂,还在陛下心中吗?” 洪秀全怒道:“放肆!朕既然以上帝的名义立国,将国号命名为‘太平天国’,朕向世人承诺的小天堂,便没有一日胆敢忘记,你不愿为朕掌管政务朕倒也罢了,竟然还来质问于朕!是何居心?” 尽管洪秀全龙颜大怒,苏三娘却也面不改色,追问道:“既然陛下没有忘记初心,那臣斗胆问一句,为何定都天京之后,陛下便日日隐居于这天王府中,不问政事?陛下有后宫佳丽三千,比那京师的清妖头子还多,又何必一边向世人宣布我苏三娘已经战死,却又一边将臣软禁于丝绣宫中,苦等着臣回心转意?” 洪秀全大笑道:“哈哈哈,敢这么跟朕说话的人,朕还是第一次遇到,就算是那杨贼,也要假借天父附体才敢与朕叫板。苏三娘啊苏三娘,你知道朕最喜欢你什么吗?那便是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劲儿,所以,纵然朕有后宫佳丽三千,却独独只想取你这一瓢饮啊。” 苏三娘义正言辞道:“臣认识陛下时,才年方二十,如今臣已经二十有八,若论上阵杀敌,臣仍是当打之年,但论儿女情长,比臣秀美百倍的女子大有人在,臣已人老珠黄,还望陛下放过臣,让臣率军讨伐曾妖头,解这天京之困,纵使马革裹尸、肝脑涂地,臣也永远忠于陛下,忠于天国!” 洪秀全叹口气道:“苏三娘啊,朕原以为将你软禁在丝绣宫中,日夜用安逸生活将你斗志软化,没想到数载下来,你一没改变对朕的忠臣,二没改变对罗大纲的忠贞,三嘛,也没改变那坚韧的性子,难道朕此生,注定永远得不到你?” 苏三娘道:“陛下既已知臣心事,还望陛下不要苦苦相逼。天王永远是君,臣永远是臣,不管陛下曾经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臣都不计较,只望陛下振作起来,用除掉杨韦逆贼的决心,讨伐曾妖头,臣苏三娘愿为先锋!” 洪秀全道:“谈何容易啊!唉,想当年永安建制,朕身边有五王辅佐,又有宣娇、你苏三娘等巾帼英雄相助,那是何等地意气风发……想不到,朕没输给清妖,却输给了这萧墙之祸,如今五王已去四王,仅剩石达开一人,却又弃我而去……讨伐曾妖头?难啊……难啊……” 苏三娘道:“陛下未曾输给清妖,却也未输给萧墙之祸,陛下输给的,仅仅是自己而已。义王石达开本有力转乾坤的能力,若非陛下执意封亲兄弟为安王、福王,对义王百般猜忌,义王又岂会心灰意冷,执意离去?” “哈哈哈哈……”听到这里,洪秀全止不住地大笑,说道,“这番话,宣娇也对朕讲过,说是朕逼走了石达开,现在,你苏三娘也是这么认为?” 苏三娘反问:“臣斗胆问陛下,难道不是吗?” 洪秀全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你不愿当掌朝仪,朕便交给你一个秘密任务,朕想来想去,这个任务也只有你苏三娘最合适了,不过,你要答应朕,绝对不能泄密,否则,天国完矣!” 苏三娘欣喜道:“只要不让臣待在那丝秀宫,陛下要臣上刀山下火海,臣绝不说半个不字!” 洪秀全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说道:“当年我号令拜上帝会在金田起事,曾告诉千万将士,朕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背着剑的老头,告诉朕他是上帝,而朕是上帝之子、耶稣之弟,你可记得?” 苏三娘说道:“当然记得!当年汉高祖斩白蛇而起义,方能借用神力笼络将士,陛下何尝不是如此?” 洪秀全道:“朕今日告诉你,这个梦是假,但这个白胡子老头却是真,就是桂平县朕的一个老朋友,叫做朱世铧,为朱元璋的后人,见朕有意推翻清妖,便竭力相助,除了帮朕宣传拜上帝会,还交给了朕一张藏宝地图,你且听好了,以下朕说的话,可能会颠覆你的认知,可你要相信,君无戏言!” 苏三娘道:“陛下请讲!” 洪秀全问道:“你相信,这世界上,存在着妖怪吗?” 苏三娘道:“当然相信,那些清妖、洋妖,不都是祸乱天下的妖怪吗?” 洪秀全笑道:“朕和将士们称敌人为清妖洋妖,但实则心里明白他们不过是平凡之人,朕说的,是真正的妖怪!” 苏三娘大惊:“陛下,你是说魔鬼撒旦真的存在吗?这……这要臣如何相信?” 洪秀全道:“非也非也,不是撒旦。朱世铧告诉朕,一百多年前,蒲松龄所书写的妖怪,大多确有其事,而蒲松龄不光是个文学家,还有一个身份,叫做‘净化使者’,这净化使者能使用净化之力,降妖除魔,而他除掉的最后一个妖怪,正是妖怪之首领——妖皇哥垛!” 苏三娘惊道:“陛下,难道我们信奉的上帝是假?这些妖怪才是真?” 洪秀全笑道:“说来也巧,‘上帝’在英语中叫做‘God’,其发音和我们的妖皇‘哥垛’如此相似,朕一想,拜上帝,拜哥垛,管他谁真谁假,那不是一回事吗?” 苏三娘的认知确实已被颠覆,却想到君无戏言,便又好奇了几分,问道:“然后呢?” 洪秀全道:“至于是何宝物,朕和朱世铧均不知晓,但传说这宝物藏在昆仑山的某处,一旦找到,便能吸引妖物前来,至于是敌是友,却要看寻宝人的本事了。如能利用妖力为己所用,何愁清妖不除?可当年我天朝军势如破竹,朕便想即使不靠那妖力,也可推翻清妖统治,建立我们心目中的小天堂,便无意寻那宝物,更不想接触妖怪。天京变乱之后,天国盛极而衰,如今危在旦夕,朕又无从抽身,便将藏宝图交给石达开,让他装作与朕闹翻,带领一只部队西进寻宝,谁知义王号召力太强,在安庆振臂一呼,竟然有十万精兵愿意跟随!朕后悔莫及,寝食难安,所以,朕又想到了你,世人皆知苏三娘已不在人世,故朕要你女扮男装,更名为冯玉良,并封你‘沙王’名号,去劝回石达开。” 苏三娘问:“若是义王殿下执意不回,该当如何?” 洪秀全道:“能劝回自然最好,若他执意不回,你就说你是朕派去协助他的……然后,你找机会接近他,盗回藏宝图,交还于朕,你可听明白了?” 苏三娘道:“臣已说过,只要陛下不让臣日日在丝秀宫内浪费光阴,要臣上刀山下火海皆无怨言。只是,说来说去,陛下还是信不过义王殿下。臣虽与义王交往不多,但义王敢作敢当,义薄云天,为世人称道,绝非忘恩负义、作奸犯科之徒啊!” 洪秀全有些急了:“那杨韦二贼,在羽翼丰满之前,谁不是装作忠心耿耿、有情有义?倘若石达开真是那么仁义,那为何朕下令诛杀杨贼时,他却要装病留在安庆?石达开不过是怕引火烧身,韬光养晦,一旦他找到宝物,生了二心,凭他带走的兵力,岂非又是一个杨秀清?又是一个韦昌辉?” 苏三娘道:“可是……” 不等她说完,洪秀全喝道:“你不要再说了!这是君命,是不是要朕授予你一封衣带诏求你,你才肯接受?” 苏三娘一惊,抱拳道:“臣不敢,既然天王陛下心意已决,臣自当立即去办!”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七十话 沙王与义王(二) 五日后,在安庆的翼王府旁,石达开正临江而坐,观望着长江江面上一艘艘战船,若有所思,不多时,有士兵来报:“报告义王殿下,营外有客人求见。” 石达开一愣:“来者是何人?” 士兵道:“来者自称沙王冯玉良,从天京星夜兼程而来。” “沙王冯玉良?没听说过,你可确认清楚了?” “已经确认过了,来者带有天王陛下的手谕,不会有假。义王要不要见?” 石达开想了想道:“有点意思,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已乔装打扮的苏三娘来到石达开旁边,作揖道:“参见义王,在下冯玉良,近日受天王错爱,封在下为沙王,虽有王之名义,却早已久仰义王大名,今日有幸一见,果然气质非凡!” 石达开还礼道:“沙王既然是从天京赶来,必然是有要事相告,来来,随我到翼王府内,慢慢道来。” 两人步入翼王府大厅内,石达开招呼手下为两人沏好两杯茶,待两人坐定,便开口问道:“天王带来了什么手谕?” 苏三娘将手谕交给石达开,待石达开阅览之际,说道:“义王自离开天京以来,一晃已经四月有余,天王陛下甚是想念义王,如今天京又战事吃紧,特派臣来与义王谈心,希望义王不计前嫌,回心转意,回到天京与天王共商国是。” 石达开阅完手谕,将手谕轻轻卷起,放在一旁,叹口气说道:“我当初离京的时候便说过了,我石达开虽身不在天京,但我一不投靠清妖,二不解甲归田,无论走到哪里,打到哪里,我永远是太平天国的通军主将,将以推翻清妖、建立小天堂为已任。如今我虽身在安庆,却无时无刻不牵挂着天京的战事,对天王陛下的压力也感同身受,既然天京有难,我自是不能袖手旁观……这样吧,我派陈玉成、李秀成、韦俊等虎将带领部队火速增援天京。” 苏三娘问道:“敢问义王为何不亲自回京?” 石达开道:“安庆方面,几路兵马也正在与曾妖头纠缠,皆无法调度,还望天王和沙王理解。” 苏三娘问:“若如此回禀陛下,陛下定会命陈玉成驻守安庆,想必义王也知道,陛下历来对陈玉成的才干赏识有加,曾想召他做驸马,况且陛下主要目的是让义王本人回京,义王想留下,敢问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石达开想了想道:“唉,自从杨秀清和韦昌辉被杀之后,陛下便一直对功高盖主的元老颇为防范,我不是没有回去过,但陛下执意封两个哥哥为王,对我却百般牵制,想来想去,我石达开在外征战多年,实在不喜欢宫廷争斗,还是这前线待得自在。我想,陛下既然没下圣旨,只是让沙王带来手谕,便是暗示此事还有商量余地,还请沙王实言相告,若是我坚决不返回天京,陛下将对我有何处罚?” 苏三娘知道这也非石达开的真实想法,但又不能提起宝物妖邪之事,几番苦劝之后,见石达开仍是不松口,只好说道:“陛下还交给臣一个任务,他说,若是义王执意不回,便承认义王的出走为天朝的‘远征’,要在下待在义王身边,辅佐义王,在外面打出一片天地来。” 石达开知道这不过是洪秀全在自己身边安插一个眼线,然而两害相权,只要不回京,倒也并非大碍,便应道:“如此甚好,几位年轻将领驰援天京后,我身边正好缺少一个得力的帮手,若是沙王不嫌弃这简陋的翼王府,不怕将来餐风露宿的流浪生活,我石达开,甚是欢迎。” 于是,苏三娘未能劝回石达开,却成功地加入到石达开的远征军中,只是,两人虽共享王的名义,石达开却只授予苏三娘后勤事务的决策权力,将军政大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对苏三娘来说,这倒是最好的安排,她的目的只是偷回藏宝图,防止石达开坐大后拥兵自重而已。 然而之后事情的发展并未如苏三娘想象的那般顺利,苏三娘利用过多次石达开外出的契机,企图在翼王府中找出藏宝图的下落,却一直搜寻无果,后又被迫随着石达开转战江西、浙江、福建、湖南,在大大小小的战场中不断享受胜利、遭遇失败。跟随石达开的兵力,从最初的十万人锐减到三万人,尽管如此,远征军还是牵制了不少的清军,为洪秀全的主力部队解天京之围创造了条件。石达开与洪秀全的势力此消彼长,洪秀全再度觉得高枕无忧,逐渐无心去担忧石达开一家独大,便也未再提藏宝图之事,反倒是苏三娘与石达开共渡患难,愈发将自己的命运与远征军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石达开逐渐解除了对苏三娘的防备,又急于用人,便让苏三娘参与到前线战事中来。 西元一八五九年,石达开自江西起兵入湖南,发动了“宝庆会战”。 宝庆自古为交通要道,北障雪峰之险,南屏五岭之秀,资江绍水在此相汇,丘陵起伏,地势极为险要。石达开兵分两路围攻宝庆,与清军和湘军形成僵持之势,七月,湘军李续宾部趁石达开以主力强攻湘军东路半边街、高家冲清营之机,攻陷太平军田家渡至清水塘一线营垒,此时,战局已经对石达开军十分不利。 七月下旬的一日,石达开和苏三娘率领一只五千人的先锋部队,向宝庆南部突围撤离,由于行军太快,部队行至鲤鱼坳一带时,只剩下八百骑兵冲在前面,此时两侧山体陡峭,石达开却坚持孤军深入,行至半途时,一众早就埋伏在山坡上的炮手鱼贯而出,一时间,整个峡谷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不多时,这八百骑兵已然死伤过半,后部的人马迅速撤离了山谷,石达开和苏三娘却连同留在前线的一百余人被上千名湘军包围。 这支伏兵的领头人叫做额图尔珲,是原李续宾的部下,见局面已被己方控制,掏出手枪指着石达开道:“没想到吧,长毛们,去年李巡抚孤军深入中了埋伏,在三河镇被你们这些逆贼所杀,今日你石达开在这鲤鱼坳,以同样的方式落到我的手里,真是老天开眼啊,哈哈!” 此时的石达开已是笼中之鸟,插翅难飞,与其作困兽之斗,不如以一人之命换取众人的平安,便道:“你要我石达开死,不过是想要用我的人头去北京领取奖赏,我身后这些普通士兵的人头,纵然拿去也毫无意义,若是你同意放过他们,我的命,便由你们处置,否则,一旦我们双方死磕,即使你们能全歼我军,怕是也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笔交易,你意下如何?” 额图尔珲和身旁的副将对视一眼,冲石达开说道:“可以,我同意。” 石达开微微一笑,正要下马投降,苏三娘拦在面前道:“且慢,你们都搞错了,他根本就不是石达开,我才是。要换,你们应该换我的人头!” 石达开着实没想到苏三娘会来这一出,喝道:“冯玉良,你不要多管闲事!” 额图尔珲倒是眼睛一亮:“冯玉良?哦……你该不会就是他们说的沙王冯玉良吧?之前有人说长毛军队里还有一个火线提拔的毛头小子,号称沙王,我还以为是开玩笑,怎么会两个长毛王在一起共事?今日一见,我可真是开眼界了,哈哈哈……看来,洪老贼已经无人可用,气数已尽了,哈哈哈!” 副将道:“管他什么王,只要是长毛头子,这首级拿回去,就是两倍的赏金啊!” 苏三娘见身份已败露,便厉声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带走我和义王,放过那些普通士兵!” 额图尔珲道:“哎呀呀,这可难办了,若是那放走的人里面还有什么王,我们可不是亏大了?” 太平军队里有士兵见势喊道:“义王、沙王,不要对清妖心存侥幸了,我们既然跟了义王离京,这脑袋早就任义王差遣了!今日被困此地,我们但求和义王沙王一起同生共死,战斗到最后一人!大伙儿说,对不对?” 士兵的士气得到了鼓舞,大喊道:“对,对,同生共死,剿灭清妖!” 石达开见状,顿时热泪盈眶,大声背诵起了《圣父赞美经》:“赞美上帝为天圣父,赞美耶稣为救世主,赞美圣神风为圣灵……” 此举着实激动人心,那山谷中,顿时传出了太平将士的齐声高颂: “赞美上帝为天圣父,赞美耶稣为救世主,赞美圣神风为圣灵。真道岂与,世道相同,能救人灵,享福无穷。智者踊跃,接之为福,愚者醒悟,天堂路通,天父鸿恩,广大无边,不惜太子,遣降凡间,人知悔改,魂得升天……” 两军短兵相接,太平士兵一方视死如归,不断重复着《圣父赞美经》,向清军砍去,他们有天堂为归宿,战斗力顿时大增,每死去一人,总能换掉一两个清军的生命,纵然如此,敌众我寡,鲤鱼坳山谷中的诵经声还是不断减小。 苏三娘身为女将领,自是功夫了得,连杀六人后,胸口和腹部还是各中了一刀,又在与副将的对决中被踢中腹部,倒地不起。 “沙王小心!”四个太平天国士兵立刻围上来守住倒地的苏三娘,大批清军顿时朝这边袭来,拼掉七八人后,四个士兵也已战死沙场。此时的石达开手臂也被砍中,又自顾不暇,眼看苏三娘即将命丧刀下,大喊道:“沙王,黄泉路上见!”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天蓝色的光柱从天而降,照在苏三娘的身上,苏三娘浑身陡然泛起了一股天蓝色的气焰,顿时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再看那些清兵时,他们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缓慢,霎时间,一个鱼跃打挺起身,一声大喝,震飞了包围上来的清军。 额图尔珲和石达开几乎同时喊道:“怎么回事?” 此时的苏三娘净化之力觉醒过来,本就是武将的她,力量和速度瞬间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与清军对峙下,仿佛一个力大无穷的壮汉面对着一群幼儿,只是一刀砍去,三个清兵的人头便已落地。 又是一批清兵围上来,苏三娘巧妙地躲开他们的一招一式,挥舞着朴刀,在清兵之间穿梭,手起刀落,又是七八个清兵被砍倒在地。 此刻清军发生了动摇,若对方只是力大无穷,只需人海战术便可取胜,可一旦敌人出招快过了人的肉眼,那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无人再敢冒然上前,纷纷呈后退之势,急得额图尔珲大喊道:“不许退……不许退!违令者斩!” 石达开见状,也朝苏三娘靠拢过来,一边抵御着敌人,一边问道:“你究竟是谁?” 苏三娘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何事,可是没时间了,我这奇怪的力量正在急速消退,快跑!”说完,朝面前拦路的清兵喊道:“不想死的,给老子滚开!” 清军中间出现了一道缺口,额图尔珲见状,亲自拍马杀将过来,只见苏三娘刀气一出,额图尔珲连人带马一同被砍为两半。 苏三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可此时的清军已经被吓昏了头,没注意到这个异常。中间那条缺口仍在,苏三娘将力量释放到最大,大喝一声,疾步携着石达开从那条缺口中杀了出去,一眨眼工夫便不见了踪影。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七十一话 被封印的力量(一) 夜深了,昏迷多时的苏三娘醒了过来,警觉地朝四周一望,只见昏黄的火光中,自己正躺在一堆茅草上,四周破旧的木壁看起来像是一幢古寺,石达开和一个太平军士兵正商议着什么。 见苏三娘醒来,石达开对士兵说了一声:“你去吧。” 叫走了士兵,石达开来到苏三娘面前,问道:“你醒了?好些了吗?” 苏三娘问:“这是哪儿?我们这是怎么了?”正要坐起来,却因刀伤疼痛,又倒了下去。 “别动,你身受两处刀伤,需要好好休息。”石达开笑道,“那个……你不知哪儿来的力量,一人杀退了围堵我们的清妖,又带着我飞奔逃离了鲤鱼坳,我正想夸你几句,岂料你在半路上突然倒下昏迷不醒,只好换作我背你,一路逃到这四明山的破庙里来。后来几个兄弟也突围跟了上来,我已命一人去和大部队汇合,让他们明日午时在二十里外的西岭贯集结,剩下几人则在周边放哨,目前很安全,放心吧。” 苏三娘道:“义王,今日你肯为我们牺牲自己,令我十分感动,我对天发誓,我冯玉良今生今世,跟着义王走到天涯海角,也绝无半点怨言!” 石达开嘿嘿一笑,问道:“苏三娘,你还要隐瞒兄弟到何时?” 苏三娘大惊:“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石达开看看四周,将庙门合上,说道:“你身上的伤口,我已经替你包扎好了。” 苏三娘一愣,摸摸自己的胸部,立刻明白了一切,羞愧地说道:“我……我……即使是罗大纲,也没见过我的身体。” 石达开安慰道:“放心吧,我石达开不是那种人。还有,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对外人而言,你还是沙王冯玉良,明白吗?” 苏三娘应道:“如此,我就放心了。瞒了你和兄弟们那么久,实在对不起。” 石达开道:“不必道歉,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苦衷,只是我不明白,你不是已经在四年前的芜湖之战中死去了吗?” 苏三娘摇摇头,望着窗外的夜色说道:“四年前,我和罗大纲确实在芜湖之战中被清妖所伤,撤回天京后,陛下传太医医治我俩,可罗大纲伤势太重,当月便不治身亡,世人皆知道我和罗大纲的感情,以为我会与他同去,却不想我被救活了下来。我报仇心切,请陛下让我重新出山,可是陛下他……他贪恋我的美色,竟然对外宣布我已经死亡,而悄悄地将我软禁在丝秀宫中。他告诉我,若我想获得自由,只能担任他的掌朝仪,我知道这职位名为替陛下管理内务,实则成为他的后宫佳丽,我不肯,这一关便关了我两年。” 石达开叹口气道:“原来如此,陛下自从入了天京,便沉迷于酒色之中,不理朝政,没想到,连你这样的女将才也不放过……如此懒政,也难怪被那杨秀清骑在头上,终酿成天京变乱,唉,可叹啊可叹……那么,两年之前,陛下为何又安排你来到我军中?” 苏三娘一愣,不知这后面的真相当讲不当讲。 石达开笑道:“三娘,即使你不说,我也大概猜到了七八分,你知道你身上的力量是什么吗?陛下曾经告诉过我,说这世界上有妖怪和净化使者这两种神奇的力量,我一直不太相信,今日一见,我明白了,你当然不是妖怪,自然应该是百万人中挑一的净化使者。既然你不是普通人类,我想,那神奇的昆仑山宝物之说,你应该有资格知道。” 苏三娘思虑良久,终于问道:“那藏宝图,还在义王那里吗?” 石达开道:“这就对了,天朝建国十载,哪有王辅佐王的道理?陛下若是想在我身边安排个细作,只需随便派个丞相来参与议事即可,派个王来,无非是想更接近我的身边,获取更宝贵的信息,我石达开的私人信息无足轻重,唯一值价的,那便只能是那张藏宝图无疑了。” 苏三娘苦笑一声,说道:“义王果然好眼力,既是你推断出了实情,那我苏三娘也不用背上背叛陛下的罪名了。只是,这一年多来,陛下与我书信来往,只谈清妖,根本没过问此事,我想,天京之困已解,义王又陷入低谷,陛下恐怕已经没心思关心那些玄乎的东西了吧。” 石达开道:“我还是那句话,我石达开敢作敢当,离京出走,一不投降清妖,二不解甲归田,所打的每一仗,皆是为天国而战,我虽被困在江南一带,但即使哪天真寻得那宝物,也是为天国而寻,我绝无二心!” 苏三娘叹道:“可惜啊可惜,你我二人忠心耿耿,却受到陛下如此对待,实在叫人心寒。” 石达开道:“好了,陛下有陛下的想法,咱们身为臣子,岂有背后妄议陛下之理。三娘,你的力量对我们很重要,若是让你再发动净化之力,你能做到吗?” 苏三娘摇摇头道:“我记得很清楚,那股气,发生于下丹田,运行于大周天,我自幼习武,一旦懂了原理,理应能一触即通,可惜我刚才也多番尝试过,丹田内毫无异样力量,完全和一个普通人无异。那力量在奔逃时便急剧衰退,感觉像是……像是……怎么说呢?像是被封印了起来。” 石达开点点头道:“如此一来,我就有方向了。三娘,如今远征军士气低迷,急需你这样的能人异士鼓舞人心,可一个还远远不够,我决定了,我们应该去那昆仑山找到宝物,引来妖怪,再设法为己所用,让太平天国东山再起。在那之前,我们先回广西休养生息,再北上四川,跨过大渡河,直取昆仑山!” 苏三娘疑惑问道:“既已确定目标为昆仑山,为何还要南下广西,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石达开笑道:“去广西,一来是休养生息,为天国募集士兵,二来嘛,我想带你回桂平找那白胡子朱世铧,让他解开你被封印的力量,再帮你提升提升。” 苏三娘惊道:“为何要去找他?难道那朱世铧……” 石达开道:“不错,那朱世铧和他的仙剑堂,实在神秘,我之前也不明白他的身份,现在我明白了,那朱世铧,正是净化使者!”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七十二话 被封印的力量(二) 在凌云寺的小亭子里,苏三娘将她的故事已经讲了快半个时辰,蒲子轩和陈淑卿听得呆了,又来了困意,蒲子轩便插嘴道:“原来如此,难怪五年前义王石达开突然回到了广西,三年前又北上四川,他这一举动脱离了主要战场,让世人好生奇怪,现在,都明白了……” 陈淑卿问道:“这么说来,你在广西的师父,就是那个叫朱世铧的白胡子老头了?” 苏三娘道:“不错,义王带我找到了朱世铧,那老头与清妖有仇恨,对我们太平将士自是十分欢迎,可是,他爱财如命,非要五十两银子才肯收我为徒,好在义王的经费虽已捉襟见肘,却还有些积蓄,便给了他,这才有了后来我净化之力的复苏和成长,我的天国猎人,便是在那里修炼出来的。” 蒲子轩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便问道:“我自净化之力觉醒以来,从未被封印过,不知那日你力量刚刚苏醒便被封印,是何缘故?” 苏三娘严肃地对蒲子轩说道:“师父跟我解释了原因,蒲子轩,你也得记住了,净化之力是神赐予我们净化使者的神圣力量,只能用于除妖,或是与净化使者战斗,若是用净化之力攻击普通人类,那便是违背了神意,会遭到天谴,力量会被暂时封印起来。” “不会吧?”蒲子轩大惊失色,努力地回想之前经历的一场场战斗:狼人、白发女妖、大渡河水怪、苏三娘、伏魇及其手下、甚至被陈淑卿扑倒时还打过陈淑卿,这些对手,不是妖怪便是净化使者,他还真没动用净化之力打过普通人,不禁庆幸说道,“那日在田老汉家中,我差点打了四个官兵,若不是小九及时变了他们的武器和衣服吓退他们,这……这之后恐怕就已经被苏三娘你射死了!”说到这里,蒲子轩顿时全身冒出一股冷汗。 陈淑卿也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蒲松龄先生净化之力觉醒三十多年来,我从未见过他用力量打过普通人,所以我对这一规则并不知晓,幸亏三娘你提醒及时,将来我们可不能犯这种错误!” 蒲子轩又问:“你说,是‘暂时’封印了起来,那么,要如何才能重新苏醒呢?” 苏三娘道:“师父说,这个说不准,也许下一个时辰便会苏醒,也许下一个满月夜,也许在某个危急的时刻会苏醒,也或许……” “或许什么?”蒲子轩问道。 “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再次苏醒过来。” 如果从未获得过这种能力倒也罢了,一旦拥有过,再被剥夺而去,那蒲子轩不知会如何绝望,便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封印我的净化之力,无异于断我一臂,我可不想做残疾人。” 苏三娘道:“所以,我刚去师父府上时,师父也拿我封印的净化之力没办法,但收了我的钱,又不能无所作为,便在前几个月里教我基本的剑术、心法,又教了我点穴之术。大概是三个月后的某一日,我一觉醒来,便感觉丹田内这股神奇的力量又回来了,我欣喜若狂,找到师父,师父从那日起便训练我使用净化之力,于是,我先是学会了意念传声、灵体化圣物等净化使者的常规技能,不久之后我便懂得物化出弓箭。师父叫我给弓箭起一个名字,我不忘太平天国,又寻思着弓箭是用于狩猎之用,便将它唤作‘天国猎人’。起先,天国猎人只有一尺长,随着功力的不断提升,现在已经有两尺多长,而且,在和伏魇的战斗中,我又学会了同时物化出三支弓箭,所以,我才想再去见见师父,若要对付妖皇和妖王,必须修炼修炼再修炼!蒲子轩,这也是我希望你拜我师父为师的原因。” 蒲子轩点头道:“好啊,求之不得!不过,要对付妖皇妖王,光是提升个人能力还不够,我觉得我们还应该增加同伴,你们说呢?” 陈淑卿笑道:“小九,看来你终于认识到和先生的差距了,你纵使再修炼,先生对你来说,也是一座难以翻越的高峰。” 蒲子轩知道陈淑卿话里有话,便故意挑起话题:“不不不,你误会了,下个同伴嘛,我不求他有多强的战斗力,但最好得是个医师,否则,除了我之外,你们一旦生病或是受伤,可不大大地拖了我的后腿啊?” 陈淑卿果然酸道:“行行行,你有自愈能力,我们没有,就你最厉害,行了吧?反正,寻找同伴,也列为广西之行一个任务吧。” 苏三娘笑道:“蒲子轩说的也没错,医师确实很重要,但这不难,中国那么大,广西却聚集着众多的净化使者,到了那里,你们可以慢慢物色对象。”随后,她诡异地笑笑:“相信会十分精彩的。” 此时蒲子轩困意已足,打了个哈欠,说道:“行,那就这么说了,寺内众人都安睡了,我们也去休息吧。” 苏三娘一听却不干了,黑着脸说道:“咦?怎么,你们故事听到一半就不听了?你们不想知道,我和义王后来经历了什么吗?” 看着苏三娘那不吐不快的神色,像是一个小女孩的愿望没得到满足,没想到这刚烈的女子,竟也有可爱的一面,蒲子轩便应和道:“哦,对对对,后来呢?你们在四川经历了什么?” 苏三娘这才满意,想了想说道:“我们在广西待了两年时间,我的净化之力得到了成长,义王也四处奔走,又募集到了两万士兵,加之前跟来的远征军,一共有三四万人左右,人数虽不多,但义王勤于训练,打造出了更强大的远征军,见时机成熟,便带领我们从湖北进入四川,建立了根据地,又将势力扩大到云贵川等地,终于在四川站稳了脚跟,这一来,我们横渡大渡河的计划,便可以在洪水期到来之前实现了……”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七十三话 老鸦漩(一) 西元一八六三年五月的大渡河,注定不会成为历史的尘埃,将会被世人永久铭记。 紫打地,为四川松林地番族土司所辖河道七场四十八堡的首场,一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地名,因为太平天国之义王石达开的到来,成为清廷和起义军聚焦之地。 两年来,石达开率军一路从广西远征四川,后又分兵占领贵州、云南部分地区,当其部队进占四川宁远时,天国士兵尚有一万人,后石达开部队经冕宁小路,于五月十四日抵达大渡河南岸紫打地,扎下营地。此时,四川总督骆秉章得知宁远战报,这才知道石达开主力从捷径来到紫打地,即将渡河,急命诸军回援,但除唐友耕距离较近外,其余部队鞭长莫及。 此时北岸清军兵力尚且薄弱,水势又平和悠缓,太平军便有充足的时间造筏横渡大渡河,直下成都,若一切按计划进行,石达开将成功渡河,直插四川心脏,就在此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改变了一切…… 义王营内,石达开、苏三娘与补天侯郑应雄正在激烈地商议着渡河详案,只听苏三娘道:“渡河大计,应以安全为第一要务,我已侦查过紫打地一带,清妖守备最薄弱之地,非老鸦漩莫属,请义王即刻下令于老鸦漩渡河。” 石达开问:“哦?这老鸦漩,离此地有多远?” 苏三娘道:“不远,十里之外便是。” 石达开正拿不定主意,郑应雄呵呵笑道:“义王殿下,此事我认为不妥!那老鸦漩为何防守薄弱?正是因为大渡河在那里突然转弯,洪波冲击两岸石壁,形成诸多巨大漩涡,不仅船筏不通,连老鸦也只能在江上盘旋,不敢下水猎取食物,故名‘老鸦漩’。该地绝非正常渡河之处,故清妖根本无意防守。属下认为,若要以安全为上,恰好应该在这紫打地渡河,对岸虽有一些清妖,然人数不过两千人,我军还有一万兵力,呈压倒性态势,应立即渡河,方为上策。” 苏三娘驳斥道:“两千清妖难道就任人宰割吗?何况我们不知清妖援军究竟何时会突然到来,纵然渡河成功,也必然有一番血战,战士们已经疲惫不堪,还请义王以苍生为重,不要让兄弟们的血白流啊!” 郑应雄见苏三娘与自己针锋相对,本就不服这不知打哪来的毛头小子,一时更是恼火,说道:“沙王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天国将士何时成了贪生怕死之徒?我们不怕战死沙场,大不了牺牲一人,换掉一个清妖,却绝不愿意被那漩涡险滩白白收了性命!义王,还望你以剿灭清妖为第一要务,在此地渡河啊!” “义王……”苏三娘还想说些什么,石达开打断了她的话,说道:“玉良兄弟,我认为这次补天侯说得有道理,目前紫打地水势平缓,又不用转移,正是渡河的好地点,至于那点清妖嘛,比起我们这一路遭遇的对手,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挠痒痒而已。” “义王……”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今晚,就地渡河!来人啊,传我军令……” 就在此时,一个士兵匆忙赶到营中,欢快地喊道:“恭喜义王殿下!恭喜义王殿下!” 石达开一愣:“我正要传军令,你有何事,要恭喜我啊?” 士兵道:“就在刚才,丽妃为义王产下一位公子,重六斤八两,身体健康,这不,正等着义王殿下过去给公子起名字呢!” 石达开一听大喜,说道:“哦?哈哈哈,真是上帝赐福啊,没想到我石达开这把年纪,还能重新获得衣钵传人啊,哈哈哈!来来来,你们两位,快随我一起去看看!” 苏三娘心里泛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问道:“那渡河之事……” 石达开道:“不用担心,渡河之事,稍后,我自有安排。” 三人来到丽妃营帐内,石达开迫不及待地走到床边问:“丽妃,儿子呢,我儿子呢?” 满脸苍白的丽妃躺在床上,见石达开进入,撑起身子应道:“在这儿呢。” 石达开赶紧扶丽妃躺下,道:“你且好好歇息,不要起来。”抱起丽妃身边襁褓中的婴儿,看了又看,乐道:“乖,乖,多可爱的孩子啊,爹爹给你起个名字……嗯,既然你是在大渡河畔出生的,就叫石清河吧,对,就叫石清河,嘿嘿嘿。”说完,在婴儿脸上亲了一口,对帐外喊道:“来人啊,传我命令……” 一个士兵进入营帐内,石达开下令道:“速速传我命令:孤今履险如夷,又复弄璋生香,睹此水碧山青,愿与诸卿玩景欢醉……” 士兵茫然说道:“义王殿下,恕小的文识粗鄙,不懂言中之意,还望义王明示。” 石达开心绪大好,笑道:“罢了罢了,就是说,我石达开,愿意与三军将士,一起庆贺三日,夜夜笙歌,把酒言欢,恭贺小王爷降生啊,哈哈哈!” 士兵应道:“是,小的马上去办!” 苏三娘却大惊失色:“义王,我以为你要传令今夜渡河,为何却又要耽搁三日,要知道,骆秉章正在调兵前来支援,若三日后再渡河,岂不是延误了这天赐良机?” 石达开轻松应道:“呵呵,玉良兄弟,这你就不必操心了,清妖援军若是三日后到达对岸,我便依你之计,从清妖不设防的老鸦漩渡河,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苏三娘道:“可如今大渡河水势平缓,正是渡河良机,若是三日后天降暴雨,洪水暴涨,又如何渡得了那老鸦漩?” 石达开道:“哈哈哈,不是问题,不是问题!目前正值春夏之交,汛期还远未到来,我观这天色,风和日丽,三日之内也绝不会有大变,绝不会有洪水之忧。” 苏三娘倍感失望,说道:“义王,我一直知你是个身明大义、胸怀天下的男子汉大丈夫,为了抢在清妖之前渡河,我军跋山涉水、星夜兼程,却想不到,在大战来临之际,你尽然也会为了区区私人事务,不顾万千将士的冷暖安危,我,我真是看走了眼!” 石达开顿时不悦,却又与苏三娘交情深厚,不便发作,叹道:“你不会明白,自我石达开一家老小几百口人在天京变乱中让逆贼韦昌辉杀戮至尽时,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心情。如今我虽身处险境,可上帝却在此时赐予我石家新的生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大吉之兆啊!这说明,上帝要让我石家枝繁叶茂、百世传承,怎么会让我们丧身于此呢?” 争论的当头,婴儿突然哇哇啼哭起来,石达开赶忙哄住孩子:“哦,清河,乖乖,不哭不哭……” 此时,一直未说话的郑应雄见石达开选择了老鸦漩渡河,甚为不乐,对苏三娘心怀怨恨,正好借机扳回一城,说道:“义王殿下所言极是,我军乃是上帝选中之人,十多年来南征北战,遇险不断,却总是能化险为夷,如今天时地利已占,正缺人和,此时小王爷降生,不正是鼓舞三军将士的绝好机会吗?我看啊,不但要庆贺,还要大肆庆贺。至于沙王所言,我想,有些太杞人忧天了吧?” 苏三娘喝道:“郑应雄,你这是妖言惑众,公报私仇!” 石达开不想破坏气氛,劝道:“好了好了,玉良、应雄两位兄弟,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天国大业好,但说来说去,我总要采纳一方,得罪另一方嘛。我石达开,一直以‘义’字为上,你们呢,就不要让我为难了,好好换换心情,欢庆几日吧!应雄,这庆贺之事,就交给你来安排了。” 郑应雄立马应道:“遵命!” 苏三娘知道再谏言也是徒劳,气不打一处来,退出营帐,独自离去。 郑应雄趁此机会对石达开说道:“呵呵,若是陛下再乱封这些不三不四的王,天国危矣。” 石达开摆手劝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七十四话 老鸦漩(二) 石达开部队就此错过了最佳的渡河时机,连续三天大摆宴席庆贺小王爷诞生,营造出一种欣欣向荣的乐观气氛。这三天,唯有苏三娘始终闷闷不乐地关注着对岸的举动和大渡河的水势,倒也未发生什么异常,于是,三日后,部队抵达了他们的宿命之地——老鸦漩。 这一日白天依然是风和日丽,蜀地的山水胜景,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生机勃勃,天国士兵们将上千竹筏运抵老鸦漩南岸,排列整齐,一众熟悉水性的士兵正在老鸦漩的河面上试乘着竹筏,见一切顺利,有士兵冲岸上喊道:“没问题——一切正常——” 渡河的前期工作一直部署到黄昏,待竹筏准备妥当,正要拆除营帐之际,一大片乌云,忽然吞噬了夕阳和晚霞,本来还清晰的四方,顿时黯淡下来,宛如黑夜。 石达开、苏三娘、郑应雄三人在一线指挥,见状,苏三娘疑惑地说道:“奇怪,刚才还是晴好天气,为何突然乌云密布?难道,要下雨了吗?” 话音刚落,雨水便滴答滴答地开始降落,起先像是过山雨,逐渐越下越大,那河水也顺势上涨,原本安稳的竹筏,顿时被激流冲得东拉西扯,后撞在一块巨石上,顷刻散架。三个试乘的士兵跌落河中,纵然熟悉水性,也被洪流卷走,幸而石达开紧急安排人员抛绳施救,才将三人拉上岸来。 一上岸,一个落水的士兵便慌张禀报道:“义王殿下,水势突然暴涨,此刻恐不是渡河之时啊!” 石达开道:“既然如此,我等就先回营中等待等待,待雨水过去,再行渡河。” 苏三娘大惊道:“万万不可!义王,清妖三万多追兵正向此地赶来,若是洪水一日不退,岂不是要等一日?若是三日不退,莫非又要等三日?” 石达开自己也有些焦虑,但仍然稳住情绪说道:“沙王不必着急,这春夏之交本非汛期,日前我已向周围的百姓打听过了,这大渡河啊,百年来,从未在此时发过洪水,料想最多明早,这洪水便会退去。此时账外天冷,不要淋坏了身子,你们快回营休息吧。” 郑应雄也附和道:“义王说得有理,探子来报过,清妖追兵离此地还有至少两百里路,蜀道本就崎岖难行,这又天降暴雨,我们走不动,那清妖也走不动啊。我看,等候一两天还是没问题的,放心吧。”说完,径直走回账内。 苏三娘见郑应雄离去,将石达开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正是因为这大渡河百年来未遇此等洪水,你不觉得更奇怪吗?” 石达开问:“此话怎讲?” 苏三娘道:“义王你难道忘了,我苏三娘除了是太平天国将士,也是净化使者啊!在广西修炼后,我便能感知到妖气的存在,适才天降大雨,我寻思着会不会是妖孽所为,便发力搜寻,结果……” “结果怎样?” 苏三娘指着上游方向说道:“结果我发现上游二十里左右的地方,有一股强大的妖气。” 石达开大惊:“如此说来,这洪水很有可能是那妖怪所为,他为何这样做?” 苏三娘道:“陛下和你都知道要利用妖力打击清妖,清妖又何尝想不到利用妖力来对付我们呢?清妖毕竟是北方之主,有足够的筹码与妖怪谈判,如今得知我们要渡河,便让妖怪引发这洪水阻我去路,好让我军走投无路啊!” 石达开顿时想明白了,一拍脑袋:“唉,这么说来,我石达开,还真是白白浪费了三天良机啊!”随后问旁边一个士兵:“你快去看看,我军的大炮弹药还有多少?” 少时,士兵来报:“报告义王殿下,我军尚有七十六门大炮,可是……可是,所有的弹药,已经全部淋湿了!” 石达开大惊:“什么……那么,等待下去,只能是自寻死路,可这河水波涛汹涌,要如何渡河啊?” 苏三娘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事已至此,与追兵决一死战毫无胜算,涉险渡河,倒还有一线生机。你看,刚才士兵落水,全因撞上河中那块巨石,若是我们往上游稍作移动,纵然竹筏会被急速下冲,只要不撞上石头,也有一定把握抵达对岸啊。” 石达开一听,点头称道:“那便依三娘之计了。”又冲一士兵喊道:“传我军令,我们这将近一万士兵,分两批次渡河,第一批三千人往上游移动一里,先行渡河,第二批六千余人认真观察学习,于今夜内全员渡河!” 于是,三千人马七八人为一组,乘上四百来只竹筏,迎着暴雨洪水,浩浩荡荡向对岸驶去,只见无数的小筏子在洪水中如同落叶般毫无章法地运动,等待命运的摆布。 一个又一个的士兵落水,一只又一只筏子散架,但纵使如此,仍然有二十余只筏子已经率先突破了河流的中心,向彼岸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眼看就要有一批士兵先行上岸,如此一来,更多的后来者便会得到鼓舞,石达开和苏三娘暗自在心里鼓劲加油。 就在此时,上游突然卷来一股如山高的滔天巨浪,只听到河中传来阵阵惨烈的尖叫声,那巨浪瞬间将所有竹筏全部吞噬,巨浪过后,水位再度升高,湍急程度急剧增强,三千天国士兵,就此葬身鱼腹。 此刻,苏三娘及好些士兵隐约听到了“哈——哈——”的声音,在黑暗的山谷和滔天的洪水中,异常恐怖骇人! 苏三娘冲石达开说道:“不好,妖怪离我们又近了十里,如今剩下的士兵们已是惊弓之鸟,不能再渡河了!” 看着三千兄弟白白送了性命,石达开咬牙切齿,也不知是痛恨清军,还是妖怪,竟然不知不觉咬破了舌头,让一股鲜血沿着嘴角流出。痛过之后,石达开对天怒吼道:“想不到我石达开一世英明,竟糊涂一时,让兄弟们走入这有来无回之路!天父,耶稣,你残害苍生,你枉为神啊!”说完,便欲投河自尽。 苏三娘及周围一众士兵赶紧拉着石达开,纷纷规劝。苏三娘喊道:“义王,我等兄弟一道出生入死,为何轻生?大不了和那些清妖同归于尽!一起去和那天父评评理!” 士兵们纷纷喊道:“对,同归于尽!同归于尽!” 石达开稳住了情绪,说道:“来啊,传我军令:所有将士们,若要离去的,可就此从小路离去,我石达开绝不阻拦,不愿意走的,回营好生休息,准备迎战清妖!”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七十五话 老鸦漩(三) 营帐内,石达开与苏三娘正相对而坐,外面的洪水声和雨声闹得人心烦意乱,两人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言语交流,待心情皆平复下来,石达开终于开口了:“三娘,我想了很久,那藏宝图,是时候交给你了。” 苏三娘一愣:“义王,此番你还惦记着这个,是为何意?” 石达开笑笑,从床下掏出一串钥匙,又抬出一个实木箱子,将其打开,从中找出一一个信封,交到苏三娘手里,说道:“陛下要你找的东西,一直被我放在隐秘之所,后被我随军携带,本来,我打算一旦渡过这大渡河,也是时候与你作个交待了。” 苏三娘打开信封,看到了那张曾经日思夜想的藏宝图,茫然问道:“如今我们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我就是拿到这藏宝图,又有何用?” 石达开面露沧桑,沉声道:“看不到明天太阳的,有我石达开一人便够了。三娘,你答应我,拿着这地图,今晚便离开此地,前往昆仑山,找到宝物。一定要让我太平天国东山再起,好吗?” 苏三娘大惊失色道:“义王,你我二人这些年来同生共死,如今大敌当前,我苏三娘早已决定舍弃这身皮囊,与那清妖决一死战,你却……你却要我当逃兵吗?” 石达开叹口气道:“悔当初没听你的忠言逆耳,非要去办什么欢庆活动,白白浪费三天大好时机!唉,这一切,皆是我石达开一人之过,责任也理应由我一人承担。谁家里还没有个父母兄妹?所以我不愿意为难兄弟们,他们就算当逃兵,也是人之常情,可你不一样,你不是逃兵,永远不是,你只是去执行一个任务,让让太平天国的大旗重新挺立于天地之间,明白吗?” 苏三娘漠然展开地图,默默地端详起来,只见图上有山有水,却无一文字,只是在某个山水相间的地方划了一个红色的圈,想必那便是宝物所在之处。阅览完毕,苏三娘收起地图,问道:“那,义王有何打算?” 石达开道:“我说过了,我石达开一人之过,责任也理应由我一人承担,和那次在宝庆一样,骆秉章要的不过是我的项上人头,给他便是,条件当然是,放其他所有士兵回家!” 苏三娘情绪失了稳,急道:“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你可是天国之王啊,那可是要受凌迟之刑的。” 石达开豁然说道:“凌迟也是死,淹死也是死,自从加入太平天国,我心里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天,处刑时,我石达开若是有一声叫喊,便是窝囊废!” 苏三娘道:“若说到责任,我苏三娘也有责任,若不是我提议强行渡河,那三千兄弟也不至于葬身河底……义王,要不这样吧,我和你同去,临刑时,我用净化之力拼掉几十个清妖再共赴黄泉,倒也痛快!” 石达开急忙摇头:“不可不可!你既然被神选为净化使者,你的主要使命便不再是对付清妖,而是降妖除魔。记住,将来若有妖怪愿意帮助我太平天国,也只可利用,不可全抛一片心。妖怪,始终是妖怪,是我们人间的敌人,妖皇哥垛一日不除,你便一日不可死于清妖之手,明白吗?” 苏三娘将地图握在手里思虑良久,终于点头道:“好,那我便依了义王之命,前往昆仑山。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 石达开问:“还有何请求?” 苏三娘道:“我苏三娘虽非贪生怕死之辈,然而此去昆仑山路途凶险,我一个女子上路多有不便,请义王再安排一些士兵随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石达开释然笑道:“就算三娘不说,我也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刚才,我便已在心里定下了人选,除你之外,还有十二人同往,皆是忠良之辈。” 苏三娘问:“都是何人?” 石达开便在嘴里说了一个又一个名字,可惜营外噪音干扰严重,苏三娘听不清楚,便同苏三娘耳语。听完名字,苏三娘皱起了眉头,说道:“义王所选十二人,其他人我均无异议,只是你叫郑应雄与我前往,我却不得不多问一句:义王知我二人不和,只怕郑应雄中途又闹些什么幺蛾子,岂不正好成了《最后的晚餐》里的犹大?” 石达开明白苏三娘的用意,好言劝道:“其实,在你入我营帐之前,我便已经和补天侯谈过。此人虽与三娘意见不合,但你二人皆是为了天国好,都是天国的栋梁之才,有些不同立场,也很正常。应雄兄弟听说我要投降换取将士平安,死活不肯,誓要与那骆秉章同归于尽,他的武艺在军中数一数二,我不想他白白牺牲,便下死令安排他前往昆仑山执行任务,他才勉强同意。三娘的净化之力不能对付清妖,路上有一个强大的保镖,我也更放心嘛。” 苏三娘叹道:“若是肯与我和解,配合行动,倒也认了,可不知义王是否跟他讲过妖怪和净化使者这类话题?” 石达开道:“未曾提过,你的真实身份,我也从未跟任何人提过。我只告诉他要去昆仑山寻找宝物,助太平天国东山再起。他性子虽烈,却真心忠于我天国,唯有这么说,他才肯离开,还望三娘多多理解我的苦心。” 苏三娘问:“既然义王未向他们提起过妖孽话题,若中途解释引起猜忌,众人不肯服我,该当如何?” 石达开道:“不必担心,我可在地图上亲笔题字,他们见字如见人,服你便是服我。”说完,拿过藏宝图,横置案上,用毛笔窸窸窣窣在上面写了八个字:“面山靠水,宝藏其间。” 苏三娘见石达开如此保证,方点头道:“既是如此,三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七十六话 老鸦漩(四) 凌云寺的小亭内,苏三娘讲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言语哽咽地说道:“那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义王,第二日天不亮,我们十三人便换上布衣,从山间小道离开了老鸦漩。就在我走上山头之时,我隐隐约约看到大渡河江面上有一巨大妖怪正在施法,引来洪水,虽光线黯淡,但其头部像是犀牛、河马之类的大型动物。” 陈淑卿叹道:“那正是伏魇所说的四大妖王之一,犀渠。他不会平白无故帮助朝廷,这背后的真相,日后自有解开的一天。” 苏三娘继续说道:“义王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第二日,洪水稍退,他便派遣使者与骆秉章谈判,以一人之牺牲换取全军平安。我听说,他在临走之际,还杀死了丽妃,然后大骂婴儿:‘清河啊清河,枉我为你起如此美妙的名字,你却为何给我招来如此浑浊一条鬼河?’然后将孩子扔到了河里淹死。义王这么做,一定是悲痛欲绝,却不得不如此平复将士们的怨气。更可恨的,是那骆秉章,我军残存的五千多士兵,原本约定三千人被王松林收编,剩余两千人保留武器,驻扎大树堡,可是清妖背信弃义,后来渡河的两千人中,又有七百多人被犀渠的洪水所杀,义王被押往成都后,清妖又夜袭大树堡,除三百老幼存活外,全部被杀。” 蒲子轩叹道:“唉,清军这么做,实在是伤天害理,他们虽赢了战争,却遭到了全天下的唾骂,在我们云南也不例外。” 苏三娘道:“可惜那时我已经离开了部队很远,也不是没想过回头找清妖拼命,可是理智告诉我,从义王被抓到处死的那一天,算上押解、审讯等时日,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若还想救得义王,唯有劫法场一途,所以我们星夜兼程,想早一分找到宝物,早一分求得妖怪救出义王。” 蒲子轩判断苏三娘后来的遭遇应该和田锦坤的记忆差不多,便问:“那你们同行的十三人,都是因何死去?” 苏三娘惆怅地讲道:“清妖不久之后便发现了我们十三人的事情,派人来追杀我们。到达箭炉厅榆林乡时,我们住吉丰客栈,被大队清妖夜间盘查,三位同伴只好引诱清妖至山林中,用他们的生命为我们争取到了撤离的时间,不久后病死一位。 到达里塘时,山路上又被当地的三十多个清妖堵截,杀我方二人,重伤一人,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我让其余人先走,发动了净化之力,将清妖全数击杀,再追上部队时,便再一次成了丧失净化之力的普通人。 到达昆仑山后,因自然条件过于恶劣,那个伤员死在了路上,后又一人冻死。再后来,我们剩余五人已经接近宝物所在地,郑应雄却与我闹起了矛盾,此时妖声传来,我们欲躲入山洞,郑应雄却被雪崩埋在了洞口。洞中,我们遇到了被封印的妖皇哥垛和众多蝙蝠妖怪,于是……于是那三个同伴皆葬身妖腹。 逃到悬崖边上,我生无可恋,纵身跳下悬崖,不想中途净化之力再次苏醒,我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便举箭扎向山壁,缓缓止住了坠落之势,方才捡回一命。” 这些原本由舞台上表演出来的剧情,没想到本尊会亲自再讲述一遍,蒲子轩顿时对苏三娘遭遇的一切感慨万分,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应该说是上天,或者说是天父留下你在人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那后来呢?为何你会出现在嘉定府的凤洲岛上?” 苏三娘道:“我虽然自救成功,但那时全身上下已是多处受伤,如风中之烛,难以支撑,再说了,若一个人继续在昆仑山逗留,且不说能否找到宝物,就算找到了,再吸引妖怪,和妖怪谈判,再赶去法场,恐怕义王早已归西,所以我放弃了这条路,在最近的巴桑乡住了两日养伤,寻思着去劫法场,却自认实力尚欠缺一些火候。无奈之下,我通过意念传声联系了师父朱世铧,请他为徒儿指明方向。师父听说我要去劫法场,起先死活不同意,后来我声泪俱下,以死相逼,师父才说,若要短时间内提升净化之力,除非获得‘柳泉八木’,而最近的一块柳泉八木,在嘉定府的凤洲岛上,而且那妖怪相对较弱,易于夺取。我一听,喜从中来,便径直赶到凤洲岛上,后来的事情,不用多说了吧?” 蒲子轩诧异地冲陈淑卿问道:“什么?《混月诀》的碎片原来净化使者也可以使用?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陈淑卿无辜地应道:“你又没问。不过啊,你也真是个木鱼脑袋,碎片上的力量是净化之力,妖怪都可以吸收,净化使者当然也可以吸收啊!不光可以吸收,而且我想,不用等到月圆之夜,当场就会生效。你是不是后悔给我了啊?想要,你拿去好了!” 蒲子轩立刻摆手道:“没有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然后对苏三娘说道:“原来你也是冲着碎片来的,难怪你拿到木条的时候,神态告诉我,你有些不舍。三娘,咱们当时还不是同伴,为何不声不响,大度让给我们?” 苏三娘道:“如今义王已不在人世,那东西又是你祖先蒲松龄的遗物,我苏三娘不是见利忘义之辈,虽也有些心动,但还是物归原主方能安心。” 陈淑卿感激地说道:“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陈淑卿铭记在心,愿鼎力相报。若三娘不嫌弃,待我们去广西完成任务之后,我和小七愿意陪着你再上昆仑山,替你找到宝物,完成石敢当的遗愿。小七,你说呢?” 只要有陈淑卿在身边,蒲子轩哪里都愿意去,直点头道:“随时奉陪。” 没想到苏三娘只是莞尔一笑,说道:“两位的好意苏三娘心领了,不过,那倒实在不用麻烦,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比宝物更好的东西。” 陈淑卿疑惑地问:“哦?此话怎讲?” 苏三娘道:“找到宝物,无非是为了获得妖怪相助,如今,这个愿望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陈淑卿冲蒲子轩相视一顾,三人立刻会意地大笑起来。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七十七话 搜捕(一) 和苏三娘谈至深夜,待难民们都已陆续入睡,三人也终于将话题一一聊尽。 三人所在的亭子为五角形,除了一侧用于出入,另外四侧上的坐凳长宽倒是适合人躺下,陈淑卿稍作施法,三人身上的外衣便变成垫子和被子,正好将就着休息,连脱衣服的时间都省了。 本以为会就此睡到第二日天明,起床后三人便立即出发,没想到五更刚过,大院里突然吵吵嚷嚷起来,那声音越来越大,将三人唤醒过来,蒲子轩疲惫地睁开眼睛问道:“怎么回事?” 院子和亭子之间有一条小路,陈淑卿和苏三娘已经起身,冲着喧闹的地方看过去,只见许多官兵打着火把,将地上睡觉的难民一个个叫起来,排到一边。 陈淑卿道:“好像是官府派人来查难民身份了。” 苏三娘怒道:“哼,这些清妖,好像见不得光似的,特别喜欢选这半夜的时间出来对付老百姓。对付洋妖的时候,怎么一个二个就跟酒囊饭袋似的?” 蒲子轩看这次朝廷派大批官兵前来,而不是番役,想起前些日子田锦坤被查时拼命反抗的样子,怕苏三娘也沉不住气,劝道:“你可千万别乱来啊。” 苏三娘道:“放心吧,要是换了前些日子,我可说不准,但现在我与你们二位已经有了新的目标,还不至于分不清轻重。” 大院内,释然方丈已经出来迎接官兵,只见领头的官兵喊道:“你们众人可听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从凤洲岛逃难到此的村民,我们今晚来,不是针对你们,而是得到情报说,凤洲岛上至少有两个发匪,只要你们把人给供出来,我们即刻离去,绝不打扰大家。” 听到这里,蒲子轩调侃道:“这些东西,在岛上抓人的本事没有,如今火山爆发,官府不派一艘船来救援也就罢了,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难民聚在一起,正是拿人的好机会……腐朽啊,腐朽!” 人群之中显然不会再出现蓄发的田锦坤,蒲子轩看那些男人们都留着标准的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之后,终于有人开口说道:“我知道一个,叫做田锦坤的。” 官兵道:“对,就是他,他现在人在何处?” 那人道:“白天凤洲岛火山爆发时,田锦坤和我们一同渡船逃难,在大渡河上,被水里的怪鱼给吃掉了啊。” 官兵不信:“哦,这么巧?此话你敢打包票吗?若是查出包庇发匪,你也要作为同犯论处,你可想好了。” 那人道:“小人不敢欺瞒大人,此事是我亲眼所见,还有其他人也可以作证。” 说完,又是几个男人站出来给他作证。 官兵不置可否,朝释然方丈看了看,释然方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几位施主所言非虚,田锦坤今日确实已在江上遇害,尸沉河底,大人们尽管明查便是。” 官兵道:“好,既然是方丈大师和诸多乡亲们作证,那想必不会有假,我等回去会如实禀报,将田锦坤销号。不过还有一个自称‘龙王’的发匪,你们可有见到?” 蒲子轩在心里暗笑道:这他娘的说的不就是我吗?不过这些官兵和之前的番役不是同一批人,单看相貌自然认不出我,至于我的头发,一会儿顺便让小九变变戏法,玩玩他们。 这个问题问出口后,难民们均哑口无言,又是相顾一番后,有人说道:“我们岛上确实只有田锦坤一个发匪,其他人都是良民,望大人们明查啊!” 释然方丈道:“阿弥陀佛,老衲也时常在凤洲岛上出入,确是不知何来其他发匪。” 官兵问道:“你们不认识也很正常,听说,是从云南来的,今日可有留宿这凌云寺中?” “这……”释然方丈欲言又止,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他想到了蒲子轩,又不能明说,只好应道,“大院和后院厢房内均住满了难民,老衲未曾看见其中有蓄发之人。既然大人们说他是云南人,想来会不会已经离开嘉定府了?要不,诸位可去县城内的客栈查查。” 官兵道:“大小客栈都查过了,没有此人,凌云寺是最后一个可疑之处,我等即刻搜查搜查,还望大师不要见怪。” 释然方丈一听,赶忙劝道:“阿弥陀佛,佛家寺院本是清静之地,断断不可任兵事随意践踏,否则惹恼了佛祖菩萨,恐遭来祸端啊。” 尽管释然方丈极力劝阻,然而领头的官兵并不买账,放恶了语气说道:“方丈不要危言耸听了,如今国家之祸,正是发匪作乱,我等应上级之命秉公办事,捉拿发匪,绝不损坏贵寺一草一木,此举乃顺应天意所为,请方丈为我们带路吧。” 释然方丈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还望大人们不要为难我这一介老和尚。” 官兵不耐烦了,喝道:“老和尚还真把自个儿当成一回事了,如今国难当头,从皇上到我们谁不是勒着裤腰带在过日子?为的什么?为的还不是消灭各路犯上忤逆之徒,还你们一个清静?若不是官府心软,养着你们这样一拨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和尚,你们可有这一小片安心念经之所?我好话已经对你说尽,你越是不从,我越是怀疑此人就在寺中。现在,我命令搜查凌云寺,你可坚持要阻挡?” 释然方丈一听,无奈让道一旁,说道:“老衲不敢,大人们要搜,自去便是,老衲还要去厨房内张罗这么多人的早饭,就不陪同大人们了。只是,难民们都居住在厢房和大院中,建议大人们好好搜查这两处。” “哼,用不着提醒,我们自有分寸。”说完,作了一个手势,对身后官兵说道,“给我好好搜个遍!” 十多个官兵立刻三五个为一组,向凌云寺不同的方向赶去,释然方丈也不好再说什么,独自向大雄宝殿内走去,跨过门槛之时,还不忘环顾一眼四周,他的目光在蒲子轩三人的亭子处停留了一瞬,像是在提醒什么,却不能过多耽搁,立刻又回头,入了殿中。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七十八话 搜捕(二) 官兵早晚会查到此处,凌云山也并非只有一条通道,在三人小亭后的一侧,还有另一条小径可以沿后山下去,此时三人当然可以拔腿便跑,但有陈淑卿在,蒲子轩有恃无恐,苏三娘还主动提出要看看官兵还认不认得她,于是三人原地坐下,静候着官兵到来。 不多时,有一支三人的小队查完了他们该查的地方,一无所获,又回到大院,其中一人指着亭子的方向说道:“诶?那里有个亭子,里边还有人,走,过去看看。” 三个官兵随即向亭子这边走来,到达了蒲子轩面前,最前面的人惊喜地说道:“看啊,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喂喂,这男人还蓄着发呢!”然后冲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实招来!” 苏三娘装作无辜的样子道:“大人们啊,我们是来乐山看大佛的,在此寄宿一宿,可不是什么坏人啊。” 那官兵用他那马一样长的脸上下打量了一番苏三娘,不理她,直冲蒲子轩问道:“你为何蓄发?” 蒲子轩无辜地说道:“大人们,我这明明就是前秃后辫,和你们一样,为何说我蓄发啊?” 后面一个官兵说道:“你这头发分明就是发匪的发型,为何睁着眼睛说瞎话?” 蒲子轩道:“我没说瞎话啊,这不是辫子吗?你摸啊。” 马脸道:“他娘的,敢戏弄我们!别跟他废话了,把曹大人叫来!”他冲大院喊道:“曹大人,曹大人,这里有个发匪,你快来!” 看来曹大人就是刚才与释然方丈争论的那人,听到喊声,连忙又带了两人赶过来。 趁此机会,陈淑卿口中吹气,将蒲子轩的头发变为了辫子。 少顷,先前的三人加上后面三人,一共六人站到蒲子轩跟前,姓曹的问:“这就是发匪?” 马脸道:“正是,你看他那头发。” 姓曹的看到蒲子轩的辫子,对他们说道:“这明明就是正常头发,你们在说什么胡话?” 马脸冲蒲子轩再看时,脸色大变:“啊?这这这……刚才不是这样的啊!”又朝地上看了看,未发现任何断发,不禁揉了揉眼睛,又求助之前两人道:“你们之前也看到了,他明明蓄着发!” 两人亦是一脸茫然地点头称是,蒲子轩更加无辜道:“曹大人,我一直就是这发型,不知他们为何胡搅蛮缠,想来若不是夜色中没看清楚,就是看我穿得这么好,又有两个美女陪着,想故意敲诈我们。” 马脸一听,像是被踢了马屁股一般,怒道:“你你你,你血口喷人!” 蒲子轩提着辫子对姓曹的道:“要不曹大人摸摸,这辫子是否货真实价。” 马脸怒道:“曹大人,真不是属下乱说,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属下也不明白啊!” 姓曹的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说,冲蒲子轩问道:“你们是何人?” 蒲子轩道:“我是山东济南人,来四川旅游的,这两位姑娘是我的小妾,一个姓黄,一个姓陈,都是山东人,不知究竟犯了何事,得罪了这几位官大人?” 姓曹的问:“有腰牌吗?” 腰牌是最能证明身份之物,若不是达官贵人,一般只有富裕商贾才会花钱找人定做。过去蒲子轩在丽江闲来无事,曾找人做过一块腰牌,写上他的名字和“摘月楼楼主”字样,可是出门并未带在身上,不过适才已经让陈淑卿将一块石头变成了同样的腰牌,只是在“摘月楼”前面加上了“济南”二字,便递给姓曹的看。 姓曹的凭着火把翻看了一番,交还给蒲子轩,问:“你叫蒲子轩?” 蒲子轩道:“对啊,我可是大文豪蒲松龄的后人,《聊斋志异》你们读过吗?那可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写的。” 姓曹的不屑地应道:“呵呵,你姓蒲就是蒲松龄的后人,那我姓曹,岂不是曹雪芹的后人了?” 蒲子轩道:“那还是你的祖上成就更高一些。” 姓曹的停止了瞎扯,对属下说道:“这位先生一非蓄发之人,二非来自云南,你们几个,办事情的时候多长点心,好吧?”然后对蒲子轩抱拳道:“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马脸还想说些什么,但已无任何话语好说,只得不断地揉自己的眼睛。 蒲子轩宽宏大量地说道:“我看曹大人也是个明事理之人,区区误会不必歉意,只是,人心向背是关乎着国家生死存亡的大问题,如今叛乱四起,朝廷定要以百姓之福祉为上,且莫要为了小节,失了民心啊。” 姓曹的被教训一番自是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应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们也明白,但发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他们大势已去,料想不到明年朝廷便可将他们彻底铲除,你们几个,若看见任何可疑之人,一定要来向官府禀报。” 见蒲子轩连连称是,姓曹的这才领着众人往大院走去,本已无忧,陈淑卿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恐地说道:“哎呀,忘了田锦坤还在后院里,他离我那么远,怎么变啊?” 蒲子轩道:“没关系,我之前已经跟方丈大师说过了,他也估计到晚上或许会有官兵来搜捕,便安排田家父子俩住在寺庙后面三里处的一户人家家里。田锦坤恢复记忆之后,对自己做的傻事怕得要死,一点也不敢怠慢,放心吧。” 听到这里,苏三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道:“你们在说什么呢?田锦坤,不是已经在渡河的时候死了吗?” 蒲子轩笑道:“嘿嘿,你看到的,不代表就是真相。田家父子毫发无伤,明天你就知道了。” 此时,回到大院中的曹大人问道:“都搜查完了吗?” 有官兵道:“报告曹大人,几个院落、所有厢房都搜过了,没有发现发匪。” 姓曹的对释然方丈道:“方丈,得罪了,我们这就离去。” 释然方丈友善地说道:“大人们辛苦了,时辰也不早了,要不,就在敝寺用点早饭如何?” 官兵们忙里忙外一无所获,也无心逗留,拒绝以后匆忙离开了凌云寺。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七十九话 离人泪(一) 经过官兵们这么一闹,仿佛天也被闹亮了,随着城里山间公鸡的阵阵啼鸣声,东边的天空中泛起了鱼肚白。此时的乐山虽不是隆冬时节,却也依旧带着寒气,江面上弥漫着雾霭,让对岸的凤洲岛若隐若现,空气中硫磺的气息又淡了许多,转而被清爽的雾气所取代,一时间,仿佛黎明驱散了所有的魑魅魍魉,人间又焕发出勃勃生机。 凌云寺内也是热闹非凡,大院里睡觉的男人陆陆续续起来了,后院厢房中的难民们也出来与他们会合,释然方丈正招呼着小和尚们,给难民们端上来一碗碗早饭。 蒲子轩三人也早已饿得饥肠辘辘,自然不可能等着和尚们主动来亭子伺候他们,便一同来到人群的最后一排,等候早饭。 要满足如此多人的肠胃,对这本就拮据的凌云寺来说,着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早饭不可能很丰盛,分到每个人手里的,只是一碗稀饭和一个馒头,而且寺庙中并没有如此多的容器,盘子、碗、盆子,都用来装这一顿救济食物,有些盘碗已经龟裂开来,想必是长期无人使用。 尽管如此,释然方丈对大家已可谓仁至义尽,有些胃口大的难民几口便将稀饭馒头饕餮而下,虽表情透露出丝丝意犹未尽之意,却无一人好意思公开抱怨。 蒲子轩将食物大快朵颐吃完,虽肚子得到了填充,但也觉得不够胃口,突发奇想问陈淑卿道:“小九,你能不能把各种没用的东西变成食物啊?” 陈淑卿道:“当然可以啊,你要吃龙虾,我可以给你变出龙虾,你想吃燕窝,我也可以给你变出燕窝。只是,我只能变出形,味道如何,我却不是大厨的料。” 蒲子轩兴奋地叫起来:“太好了,这就够了,我肚子里缺少油水,给我来一盘大虾如何?” 陈淑卿笑道:“行,不过,要是我远离你,或是你不小心将妖力净化掉,你肚子里的大虾会变回什么东西,怕是我也说不好,因为,我从来没试过假食物。” 蒲子轩无奈地叹口气,在这地儿真是有钱无处使,又不能指望陈淑卿的妖术,心里盘算着还是一会儿离开此地,到城里吃个痛快算了。 不多时,释然方丈已经注意到三人,笑脸相迎地走到蒲子轩一旁,说道:“蒲施主,弊寺条件有限,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蒲子轩连连摆手道:“方丈说哪里话,能以一寺之力,供这么多的难民饱餐一顿,已是极大的慈悲,我对此钦佩不已。” 释然方丈叹气道:“可惜可惜,弊寺积粮库存,也就只剩这一两顿的量了,如官府还不施出援手,恐怕到晚饭时,大家便要与我们一同挨饿了。” 苏三娘此时尚未进食,听到这里,讥讽道:“指望官府出手援助,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唉,这些狗官,只有欺压百姓的时候,才端的是一把好手啊。”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妄语。”释然方丈看到苏三娘一口未动,问道:“苏施主为何不用膳啊?” 苏三娘犹豫地说道:“不知在这佛门中作祷告,是否合适?” 释然方丈疑惑地问:“是何祷告?” 苏三娘已经与蒲子轩和陈淑卿在非宗教场所多次进餐,蒲子轩对她的习惯早已知悉,便学她的样子在胸前画个十字,说道:“像这样:感谢上帝赐予我们食物,阿门!” 苏三娘一看蒲子轩学她,陡然说道:“喂,你怎么能如此无礼啊?” “阿弥陀佛。”释然方丈看明白了,笑道,“呵呵,原来施主说的祷告就是这个?既然说到了这里,老衲便不妨直言。老衲不知施主是何身份,也不便细问,不过,自洋人入侵中国以来,越来越多的人便皈依了基督,尤其是拜上帝教的成员,老衲也见过几个,他们以洋教自居,视我中国传统的儒释道三教为粪土,特别是佛教。他们说,人是上帝创造的,所以是不完美的,不完美的人,怎么能塑造完美的神呢?所以,他们不喜欢佛像,甚至在乐山大佛脚上洒圣水、唱圣歌,要上帝原谅我们这些无知的人类……老衲看在眼里,却无丝毫恨意,因为佛陀让我们懂得一切随缘的道理,只要心怀善念、多做善业,便是一个精神富足之人,至于信佛陀还是信上帝,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苏施主不必介意,尽管祷告便是。” 苏三娘愣住了,敬佩地说道:“大师真是大慈大悲之人,听大师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我承认,过去,我也是个排佛之基督徒,但这一年来,大师对我的帮助,我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虽不可能改换信仰,但从此,我一定会对各种宗教给予足够的尊重。谢谢大师点拨!”说完,苏三娘按流程祷告一番,如常进食。 释然方丈和蔼地笑了,说道:“三位吃完饭,请跟老衲到一个地方,有人想见见你们。” 苏三娘问:“谁?” 如同禅师的机锋,释然方丈并不直接回答,应道:“苏施主且慢慢用膳,待会儿见到此人,自会知晓。”说完,他站起身来,回到人群前排,冲人群喊道:“各位施主,今日老衲能有幸帮助大家,实乃弊寺之荣幸,不过,老衲还有一席话虽难以启齿,却不得不讲。大家知道,近年来,由于战事频繁、民不聊生,凌云寺也早已是囊中羞涩、无以为继了,老衲无能,无法长期供养各位施主,实在是羞愧难当。还请大家出出主意,若是留下,如何维持众人之生计,若要各寻出路,需要老衲及诸位弟子提供些什么帮助,也请多多指教。” 大师不愧是大师,连说话都如此有委婉之艺术,蒲子轩想若是换了我,恐怕会说:“没钱了,大家看看怎么办吧?”若是更次一点,换了祝元亮那胖墩,恐怕一句“我都穷死了”便就此打发走众人。 想到此处,蒲子轩不禁忧心忡忡,也不知胖墩跟着回教国在云南与朝廷作战,现在是否安康,想来,我背后挖苦他,现在正在打一个喷嚏吧。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八十话 离人泪(二) 尽管释然方丈说得很委婉,但岛民们也不是无赖之徒,都听明白了弦外之音,有人起身大声说道:“大伙们,方丈大师慈悲为怀,接纳我们一日,已实属难能可贵,但这并非长久之计,我们啊,还是应该自立更生,回凤洲岛上重建我们的家园!” 又有人站起来问道:“可是,如今凤洲岛上已是满目疮痍,特别是那黑风山,不知何时又会爆发呢!” “就是就是,我们干嘛要回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蒲子轩知道这次火山爆发并非自然之力,只是旱魃所为,而他在如此远的地方造成如此强大之破坏力,就算是再强的妖王,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否则,他不可能千里迢迢赶来四川追杀他们,所以蒲子轩分析只要他们三人不在岛上,旱魃自然不会枉费妖力再来一遍。 可他不能对岛民说明真相,便也不顾是否符合科学,起身编造道:“朋友们,容我说一句,我是来乐山旅游的,过去,我也去过不少地方,还陪洋人专家一同探访过山东的火山,洋人虽坏,但懂的天文地理知识却远胜于我们,他们就告诉我,就算是天下最活跃的火山,五百年也只会爆发一次。咱们这黑风山本来就是座死火山,死火山你们知道吧?就是一万年才爆发一次!我昨夜观了天象,见北斗七星斗柄东指,此为天下皆春之象,我断定黑风山一万年内再不会爆发,所以请大家放心回家,绝不会再有灾难!” 蒲子轩穿着华贵,口音与他们不同,又是东西结合东拉西扯了一大堆,这些岛民毕竟没见过世面,一听,果然有人附和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既然如此,咱们便回去,看看我们的家里,可还有能用的东西,我这一夜睡地上,背都僵了,真他娘的难受啊!” 又有人道:“对,回去!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再说了,不回岛上,咱们还能去哪啊?” 越来越多的岛民加入到赞同的队伍中:“对,回去!” “我要回家!” …… 待众人平静下来,释然方丈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老衲也建议大家回凤洲岛去,将坏了的房子再盖起来,将毁了的农田再刨出来,弊寺虽财力有限,但也会给各位提供些人力,帮助大家重建家园。” 释然方丈深知无论在哪国哪代,大灾之后,最可怕的不是灾难本身,而是崩塌的心灵家园,任何一个细小的矛盾都可能击溃人类脆弱的文明防线,让人类变回你争我夺的动物,故此决意与岛民共渡难关,着实让众人心里有了慰藉。 如此一来,凤洲岛的未来,蒲子轩也心怀乐观。 于是,众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有的先行离去,有的在与释然方丈作别之后,也陆陆续续离去,只一炷香的工夫,喧哗散尽,凌云寺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只剩下蒲子轩他们三个外人。 此时,天空已经全然亮起,寺院内响起了肃穆的经诵梵呗声,释然方丈作了个邀约的手势道:“三位施主,请随我来。” 释然方丈亲自带领三人从凌云寺另一侧的山路小道走下,出了后门,穿过一片虫鸣鸟叫的青翠竹林,又登上另一座平缓的山丘。 此地已非佛寺,陆续看到些普通人家,释然方丈在其中一间停住,轻轻地敲了三声门,随后便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谁啊?” 释然方丈应道:“凌云寺主持释然前来求见。” 少时便有人来开门,虽然不认识蒲子轩三人,但一见释然方丈,煞是欢迎备至,迎道:“欢迎方丈大师,田家父子在此等候多时了。” 四人进屋,又见两人从卧室中走出来,不是别人,正是田毅和儿子田锦坤。 苏三娘一见到田锦坤,顿时大惊道:“田锦坤?你……你不是已经……” 那开门的主人见状,识趣地说道:“诸位定有很多问题,请慢慢聊,我先出去了。”说完便独自出了门去。 蒲子轩见苏三娘惊异的表情,顿时倍感得意,这才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所以我说,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嘛。昨日我让你先行上船,我和小九却并未飞走,我让她将我变成田锦坤的模样,自己则变成一只水怪,在江上上演了一出田锦坤被吃掉的戏码,如此一来,世人皆知田锦坤已经不在人世,官府自会将他销号,将来锦坤便可以改名换姓,去外地开始新的生活了,哈哈哈!” 田毅笑道:“真是要感谢蒲大师的精心安排,蒲大师能施展此计,需要我的配合,话便要说回上次来凌云寺那次,我闲来无事,在后院中参观锦坤和僧人们练武,蒲大师出来碰见我们,自知即使锦坤恢复记忆也难以在官府洗清冤情,便与我耳语约定,待下次去接二位大师时,我三人如此演戏,一来江下视线模糊,二来船上证人众多,没有比这更好的舞台,我便果断表示了同意。” 蒲子轩又道:“火山爆发逃生至大渡河畔时,我见小九已经恢复了变形能力,又想到她曾说过:‘你若是夜里敢打我的坏主意,我就变成一百岁老太婆的样子,恶心死你!’便知她能改变人的样貌,请她帮忙,小九随即答应。我俩变形后,我假扮的‘田锦坤’便急匆匆地上船,小九则潜入了水中,等待时机,为了方便她发动袭击,我在中途和老人家换手,独自站在甲板上,小九发动完攻击后,这一切便大功告成、皆大欢喜了。” 苏三娘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只知道陈淑卿能将物体变形,没想到还能变人!你们的戏可演得真好,连我也骗过去了,还好当时我已无力施救,否则一箭射死了水怪,可就不是皆大欢喜,而是皆大悲剧了。“ 正文 第壹卷 聊斋遗珠 第八十一话 离人泪(三) 陈淑卿笑道:“当时时间紧迫,小七一来没时间解释,二来少一个人知道真相,穿帮的可能性也小一些,所以便没能告诉你,也正是因为想到你已无力施救,才放心演戏,不过,我这獠牙利齿还是锋利了些,小七全身被咬伤六处,掉到江里时,血把江面都染红了。“ 田毅感慨万千:“说实话,虽然事先我已知道真相,但看到蒲大师血染江面时,我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害怕啊,仿佛真的是锦坤被妖怪给吃掉了,那场景,老朽这辈子都不想再去回忆啰!” 释然方丈笑道:“蒲施主的计策,事先也已告知老衲,老衲便将锦坤安置在这刘施主的家中,今日凌晨官府来查人时,老衲也念着救人为上,跟着撒了一谎。其实,锦坤早可以离开乐山,但田施主一定要他当面道谢几位以后才肯离去,如今锦坤已被官府销号,是时候开始新的人生了。” 田毅对一旁的田锦坤说道:“还不谢谢三位大师相救!” 恢复了记忆的田锦坤比之前内向腼腆了许多,宛如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岛民,羞涩地说道:“谢……谢谢蒲大师、陈大师,还有这位……这位是……” 蒲子轩赶紧向田锦坤道:“呵呵,你之前的混乱记忆是妖怪塞给你的,而记忆的主人,正是这位苏大小姐啊。” 尽管蒲子轩用“苏大小姐”隐瞒了苏三娘的真实身份,然而却忽略了释然方丈早已知晓田锦坤的记忆内容,只见释然方丈道:“阿弥陀佛,若老衲没猜错,苏施主,正是太平天国军中那位骁勇女将——苏三娘吧?” 蒲子轩一听,顿时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道:“唉,瞧我这大嘴巴……” 苏三娘问道:“不错,方丈大师如何猜到的?” 释然方丈道:“苏施主说自己来自广东,又信奉上帝,老衲早已心怀疑虑,又结合苏施主的记忆,便斗胆作出如此判断,还望苏施主见谅。” 苏三娘笑道:“既然大师已经点出我的身份,倒也帮我卸下了一块包袱,能与诸位坦诚对话了。苏三娘就想问一句,在大师看来,清妖和我太平天国军,谁为正?谁为邪?我军替天行道,可否获得大师理解和支持?” 释然方丈道:“阿弥陀佛……何为正?何为邪?自古中国历史改朝换代,热热闹闹、喧喧嚷嚷,你方唱罢我登台,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六道轮回罢了,什么立场、什么成就,到头来不过是空空一场,是非对错,自有后人予以评说。老衲既已是出家之人,对此早已看得清淡。只是,老衲想提醒苏施主一句,你过去造的杀孽太重,如今既已身为净化使者,还望苏施主广结善缘,多除恶妖为上,否则,不管苏施主信奉什么,百年之后,都见不到自己信奉的那个神啊。” 苏三娘一怔,抱拳说道:“苏三娘会谨记大师的教诲。” 此刻,田锦坤却有了些活力,叹道:“原来你就是太平天国的苏三娘啊,过去我和小伙伴们一起玩,经常说到你,我们可崇拜你了!” 苏三娘笑道:“如今我们都一样,那个田锦坤,已经死了,那个苏三娘,也已经死了。今晨官府来查我们,他们见到我,根本就认不出我来,更何况你了。只是,不要留在本地了,这个世界如此之广阔,你又如此年轻,不趁着意气风发之时,出去看看这个世界,更待何时?虽然,定会碰得头破血流,我觉得嘛,倒也乐在其中。” 田锦坤微微点头,对田毅说道:“爹,乐山已经容不下我,今日我便要启程远行,想去山西做点生意,自谋生路,爹要与我同去吗?” 田毅苍凉地笑笑,说道:“锦坤,爹想来想去,年纪已老,难以远行,如今家园已破碎,众人皆言要同心协力重建家园,爹只盼落叶归根,守住这一亩三分地。可你不同,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锦坤我儿,要去何方,自去便是。” 田锦坤一听,顿时跪倒在地,哽咽道:“爹,儿子不孝,不能留在你身边,但儿子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养育之恩,倘若……倘若有一天,这满清被人推翻,儿子一定回到家园,为爹养老送终!” 田毅叹口气道:“如今这满清已显中兴之相,若说到灭亡的一天,怕是儿子还有机会见到,爹怕是等不到啰。” 田锦坤哭道:“那请爹万万不要搬家,锦坤一定白手起家,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隔三差五给爹寄些家用盘缠回来。” 蒲子轩一听,顿时百感交集,这父子俩和他的遭遇竟是如此之相似,只不过长幼调换罢了。 只听田毅道:“爹日夜操劳,只为养育你、给你看病,如今爹已无甚牵挂,只是撑船度日,也已足够维持这后半生,我儿有这份心意,爹便满足了。” 两人还在依依惜别,只见释然方丈说道:“时候不早了,不知道官府什么时候又会查来,马车已经备好,在山下等候,还请抓紧时间。” 田锦坤早已将行囊收拾妥当,六人便一同下山,目送着田锦坤登上马车。 田锦坤作别道:“爹,各位,锦坤此生得遇各位恩人,定将谨记在心!锦坤就此别过,爹,请千万保重身体!” 田毅挥手道:“走吧,走吧,不管你走了多远,永远记住,见到大佛,便是回家了。” 田锦坤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放下车厢帘子,招呼着马夫绝尘而去。 送走了田锦坤,释然方丈也回了凌云寺。待田毅心情平复下来,蒲子轩三人也表示事不宜迟,将立即出发前往广西。 正要作别田毅,田毅却道:“三位的大恩大德,老朽永生难忘,还请让老夫最后渡你们一程,将三位送至杜家场,码头上便有众多马车等候。” 蒲子轩和陈淑卿当即同意,苏三娘却推辞道:“谢了老人家,我还是准备先行前往广西桂平,禀告师父,好提前安排接待。” 田毅不知如何是好,说道:“这……” 陈淑卿道:“三娘,这不妥吧?若是路上遇到官兵,该如何是好?“ 苏三娘道:“之前我约定与两位同行,是怕被清妖盘查时被认出身份好作伪装,如今清妖认不出我,便也不怕独行了。” 蒲子轩道:“也好,不然唐突造访你的师父,也有些失了礼节。只是,到达广西,我们要如何找到你?” 苏三娘道:“两位到达桂平时,可以去找忘忧堂的神医吴忧香帮陈淑卿治伤,就说是我介绍去的。若要找我,请来仙剑堂。好了,就此别过。”说完,便运用净化之力,提升脚力,快速离开了二人。 蒲子轩不禁叹道:“昨晚还与我们忆苦思甜一大堆,一到白天,又变成那个雷厉风行的独行女侠了!” 江面上,田毅载着蒲子轩和陈淑卿二人往南而行,此时春色正好,沿岸的蒹葭和油菜花延绵不绝,仿佛天地也变得宽了。行至大渡河与岷江交汇处,三人又看到了乐山大佛,它依旧紧闭双眼,避着这纷乱之世。 田毅依旧停下渡船,对着大佛行了三拜之礼,然后重新启程,用高昂的歌声唱起了川江号子: 金鸡叫,天刷白, 怀抱幺儿难舍得, 为了吃穿哪管它, 如今世道一片黑。 手爬石岩脚蹬沙, 为儿为女把船扯, 脸朝黄土背朝天, 赤脚光膀心头累。 脚登石头手扒沙, 八股索索肩上拉。 打霜落雪把雨下, 一年四季滩上爬。 周身骨头累散架, 爬岩跳坎眼睛花。 头佬打来头佬骂, 眼泪汪汪往前爬。 凶滩恶水船打烂, 船工淹死喂鱼虾。 …… 情到深处,田毅的脸上已然老泪纵横。 不多时,陈淑卿不甘心地问蒲子轩道:“苏三娘要离去,你为何不加劝阻?” 蒲子轩应道:“她借口先去禀告师父,这还不明白吗?她若要与师父联系,只需意念传声即可,故意离开,不过是看你我二人情意绵绵,好让我们独处罢了。” 陈淑卿恍然大悟,在蒲子轩大腿上拧了一下,骂道:“别自作多情了,谁和你情意绵绵?我方才沉浸在离别的悲痛中,你却想到的是这个?” 蒲子轩被拧得生痛,大喊道:“哎呀哎呀哎呀,痛死我了!好歹,我还是一次又一次帮你挡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假装配合一下嘛!” “好吧。”陈淑卿表情一转,突然邪笑一声,冷不丁地在蒲子轩脸上亲了一口,问道,“是不是要这样,你才满意?” 这一亲着实让蒲子轩惊呆了,反而不知所措,想到田毅还在一旁,不能太放肆,开玩笑道:“阿弥陀佛,陈施主,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哼!”陈淑卿的玩笑情绪逐渐散去,望着四周的山山水水,逐渐变得多愁善感,沉默片刻后,又问道,“对了,小九,你说,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河呢?” 蒲子轩想了想道:“这世界上有河,因为它们都是离人的眼泪。” 陈淑卿又问:“那为什么会有船呢?” 蒲子轩道:“这世界上有船,是因为离人不管行了多远,终会有回家的一天。” ~~~~~~~~~~~~~ (《太平妖未眠(壹)聊斋遗珠》全文完,更多未尽之谜,请继续关注《太平妖未眠》广西篇《广西妖市》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八十二话 极地幻影(一) 清晨,淡淡的雾霭如同薄帘,柔和地包裹着这片一望无际的棕榈树林。 稀薄的阳光洒落,穿透树叶和雾霭,照在棕榈林间的一条小道上,四周不时响起乌鸦的嘎嘎鸣叫,或许还会有三五种不属于人间的鸟类不时飞过,发出似人非人的凄厉清啸,叫人不寒而栗。 少顷,一只全身泛着红光的双头怪鸟在棕榈林上空飞过,它似乎嗅到了什么诱人的气味,突然放慢了飞行的速度,在一棵大树上空盘旋一阵,随后看准了下方地面上的一堆死尸,扑棱棱地朝满地的血肉飞去。 对于鬼鹤来说,这些人类的尸体无疑是它最好的盛宴。它们与世无争,从不主动伤害人类,只是静静地寻找着一次又一次血腥的争斗,等候着一次又一次注定的死亡。 这些年的广西,死亡如影随形,在这条从桂林府通往浔州府的必经之路上,常常会有山贼出没抢劫南来北往的过客,特别是在太平天国日暮西山的西元一八六肆年,这个由洪天王创建的农民政权虽忙于救亡图存,广西境内天地会各分支却仍旧起义不断,官府无力抽身管此类鸡鸣狗盗之事,任由各种恶之花在这片土地上盛开,而这地上的十二具新鲜尸体意味着,这条蛇形山道上不久之前刚爆发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正当鬼鹤准备对其中一具俯卧的尸体下口时,突然,所有尸体身上均散发出一道天蓝色的光晕,而后逐渐变得暗淡、透明,直到消失不见。 鬼鹤诧异地看着光秃秃的地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两个脑袋左瞅瞅右盼盼,喉咙里发出“古瓦”、“古瓦”的奇特声音,失望连连。 “是鬼鹤!滚开,捣蛋鬼!” 一块小石头朝鬼鹤扔过来,吓得鬼鹤连退几步,迅即展开双翼,头也不回地朝天上飞去。即使身为妖怪,面对诡异之事,这无辜的鸟儿也早已被惊吓得不知所措。 待鬼鹤飞远后,一个十多岁的玲珑女孩从一棵棕榈树后面徐徐踱步到路中央,她眨巴着灵动的眼睛,冲着树林喊道:“林伯伯,差不多了吧?我们已经了解真相了。” 一个健硕的中年男子从另一棵棕榈树后面跟了出来,神色凝重。 这便是女孩口中的林伯伯林惠南,只听他仰天长叹道:“我早知道秦邕会背叛师门,夕尘,你知道吗?那家伙三年以前有一次晚上饿醒了,竟然跑到我的房间里来偷桃子吃,这样的人能是好人吗?唉,只是想不到,他居然会对自家兄弟下这么重的毒手,孽障啊!畜生啊!” 何夕尘淡然笑道:“秦伯伯……不,秦邕是恶人不错,只不过和偷桃子是扯上了哪门子的关系啊?我只是不明白,秦邕十日前说要外出为爹爹寻宝,爹爹一高兴,还特以美酒相送,临走之前根本看不出半点戾气,是什么风把他吹成这样?” 林惠南沉思了一阵,说道:“嗯,有道理。查,继续查,看看在他杀人之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何夕尘低沉片刻,指着前方的路说道:“那边不远处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净化之力,应该是秦邕战斗过后残留下的痕迹……走,过去看看再说。” 两人随即一同行至山路上一块较为空旷的地方,何夕尘端详了地面和周遭的棕榈树,惊道:“林伯伯你看,这里地面上和树干上都有血迹,净化之力也浓厚了些,你说,会不会是秦邕在这里和谁发生了冲突呢?” “好,那就查这里吧。”林惠南点点头,随后凝神运气,身上顿时弥漫起天蓝色的气韵,大喊一声,“极地幻影!” 一只巨大的百足虫灵体从林惠南身上被召唤出来,匍匐到地面上,只见一旁的何夕撒娇般叫道:“呀呀呀,大虫子又出来了!好想吃了它!”说完却躲到一棵棕榈树后去,让树干半遮着脸,向这边瞄来。 林惠南笑道:“又不是第一次见到,至于吗?”说着,自己也绕到树后面去,和何夕尘并肩而立,只留下百足虫独自在地面上搜寻着什么。 突然,百足虫像是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静止不动。 只过了一眨眼的功夫,“啪”的一声,百足虫分裂为数十个大小不等的天蓝色碎片,逐一变化成人形,最大的一块则变成了一架青蓬马车,直惊得何夕尘欢呼道:“这次的影像,好生厉害!” 林惠南小声说道:“看他们的打扮,铁定是仙剑堂的人!别出声,小声跟着,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顿时,五日前的场景,在林惠南“极地幻影”的净化之力下,再现出来。 蜿蜒的山道上,一队三十人的小队,正护卫着一架马车,徐徐前行。除了那马背上的汉子身穿象征身份的灰色绸缎袍子之外,另外的随行人员均身着灰色布衣、红色裤子,步行前进,而那车厢里运载的也并非什么达官贵人,而仅仅是一个用黑布罩起的方形笼子。 毫无疑问,这队人马为了防止山贼劫掠,特地护送笼子里重要的东西赶路。 但他们也并非纪律严明的军队,冲着人数上的优势,他们并不惧怕一二十人的山贼团伙打他们的主意,于是,一路上,几个人都在说说笑笑,气氛颇为轻松。 先是一名护卫兴奋地问道:“你们说,咱们大伙儿把这么稀有的妖怪给朱堂主带回去,他一乐乎,会赏给咱们什么好东西啊?” 有人回应道:“我看啊,至少得宰一头牛犒劳犒劳大伙吧!” 又有人回敬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放心吧,一条牛鞭少不了你的,缺什么补什么嘛!” 众人大笑声中,又有人说道:“我更关心的是,抢在春季捉回这只妖怪,是不是为了今年的‘守岁’啊?还有,你们说,今年咱们仙剑堂有没有机会赢回盟主的地位啊?” 众人议论纷纷,突然有人说道:“我觉得更重要的是,苏三娘数日前已经回了仙剑堂,有这么厉害的净化使者助阵,咱们实力可是会大大增加啊!” “对对对,就算和永生门之间还有差距,但至少也能争一争嘛。” 话题谈到苏三娘身上,众人顿时兴致高涨,又有人接话道:“就是就是,没想到苏三娘回来了!唉,可惜这阵子我们在云南忙活,不能亲自去迎接三娘,我真想看看,那个传说中已经死于昆仑山的苏三娘突然出现在兄弟们眼前时,会是怎样惊天动地的景象!哈哈,想想都觉得好玩。” 众人继续围绕着苏三娘和‘守岁’的话题说笑,只有一个长相英武的护卫稍显严肃,始终一言不发,他不时地四下环顾,对任何声响都充满了警惕。 他的警惕并非空穴来风,果不其然,就在队伍说笑的当头,另一支着装统一的队伍正向他们迎面走来,两支队伍相会,互不让路,只得停下脚步,在山路上迎面对峙。 对方并未拔刀相向,看上去似乎没有敌意,只是来者众众,在这狭窄的山道上挡着了去路,不免让人生出烦躁。 这边骑马的长袍男子神色凝重,高声问道:“来者何人?为何挡我们去路?” 对方领头的是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向前一步,作揖道:“在下是永生门的秦邕。顾兄,别来无恙啊?”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八十三话 极地幻影(二) 顾向平看清楚了来人,正是永生门的秦邕,心里顿时踏实了些许。 仙剑堂和永生门同属于守岁同盟中的两大门派,纵使偶尔有些小过节,然而总体上两派关系尚属良好。实际上,不止是两派,只要是守岁同盟中的一员,彼此之间都是你来我往,不断营造着和谐团结的同盟氛围,何况永生门还是多年来的各门派盟主,其掌门何天傲更是德高望重,座下大弟子秦邕与自己也打过几次照面,顾向平便下得马来,欠身入礼:“哦,原来是秦邕兄弟啊,在这荒郊野外相遇,实属缘分。”随即回头吩咐道:“来,大家分列两旁,给秦邕兄弟让路。” 谁知秦邕并不领情,摆手道:“慢,今日得见诸位,并非巧合,我秦某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实是有要事相求。” 顾向平顿感诧异,问道:“哦?秦邕兄弟是永生门下大弟子,其本领威震广西,而我顾某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不知阁下屈尊等候我等,是有何事指教?” 秦邕冷笑一声,瞟了一眼马车上的笼子,正色说道:“听闻仙剑堂最近在云南淘得一件宝物,其价值连城令世人惊叹,诸位正在护送宝物回桂平县向朱堂主复命,可有此事?” 顾向平一愣,随即装作若无其事般说道:“呵呵,谣言而已,让秦邕兄弟劳心了。实不相瞒,我们此次外出是为了剿匪,如今任务已经完成,还望兄弟给个方便,让我们赶路为佳。” 秦邕不以为然,自顾自地说道:“本来嘛,这是贵堂自家之事,我们不便插手,不过,巧了,我家何掌门也对那只妖怪颇为喜爱,本打算派人到云南取之,不想被贵堂捷足先登了。咱们守岁同盟之间向来讲究‘公道’二字,既然贵堂占了先手,那只妖怪就算你们的,现在何掌门打算买回去,你们就开个价吧。” 顾向平一听到这是永生门掌门何天傲的意思,对方也对笼中妖怪之事如此了解,便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回应道:“呵呵,承蒙何掌门看得起这只小妖,只不过,交易之事,我等属下断然不能作主,还请我先回桂平向朱堂主复命……至于,能否交易,价值多少,还需由朱堂主亲自定夺,如能遂何掌门愿,我等再向永生门答复,可好?” 秦邕冷笑道:“我看不必那么麻烦,朱堂主爱财世人皆知,咱们两大门派之间也作过多次交易,我秦某人对朱堂主的心理价码不说了如指掌,也算得上了解个七七八八。咱不废话,我们永生门愿出一百两黄金将这妖怪买去,如顾兄答应,咱们立即完成交易,各自回去安心准备守岁之事,如何?” 顾向平陷入了迟疑,对于守岁同盟来说,除妖捉妖皆是轻而易举之事,妖怪交易实乃家常便饭,妖怪的价码随其品质而不同,但能值价黄金百两的妖怪,可谓凤毛麟角。顾向平感觉到了对方的诚意,但仍然不敢擅自做主,便回头看了看队伍中那个安静的英武护卫,征求他的意见。 护卫眉头紧锁,冲着顾向平轻轻摇了摇头。 顾向平明白了意思,冲秦邕说道:“何掌门的诚意我顾某心领了,可实在不好意思,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请秦邕兄弟理解。” 秦邕呵呵一笑,说道:“没关系,顾兄不必道歉,其实我们也知道彼此的难处,只是桂林府和浔州府路途遥远,今日一旦相别,双方又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为此事往来,不如我就擅自做个主,将价格提高到黄金二百两,如何?” 顾向平咽了咽口水,的确,好多人一辈子恐怕也见不到二百两黄金放在一起是什么模样,而且看到对方志在必得,只要愿意,将价格抬升到五百两黄金都不在话下,谁到了这一步也不可能毫不动摇,但他明白师门的意思,他们千里迢迢带回的妖怪实属无价之宝,既然师门不同意交易,只好坚持说道:“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此事今日绝无交易的可能,还望秦邕兄弟给个方便,让我们路过。”顾向平不打算再耗下去,准备带领着队伍继续前行,然而秦邕一方也无退让之意,将道路始终拦得紧。 顾向平被惹得火气顿生,怒道:“你们,究竟什么意思?” 秦邕说道:“奉掌门之命,带回稀世珍宝,如达不到目标,我等断然无法离开。今日我们既然到了此地,那就是成也要成,不成也要成。你们若是执意不肯交易,我们可以采用别的方式说话。”说完,已经带头握起了拳头。 顾向平见状,大笑道:“笑话,我们守岁联盟四大门派之间向来讲究公平买卖,生意不成仁义在,你们永生门的何掌门更是不可能做出巧取豪夺之举。怎么,是不是最近发现店大好欺客,打算向我们亮亮拳头了?” 双方话不投机,对峙了片刻,几乎在同一时间,两边的人群都纷纷拔出了武器。 只听见秦邕喊了一声:“去,把马车上那个东西给我拿过来。”随即身后的士兵立刻如决堤的洪水,二三十人一起杀了过来。 仙剑堂一方毫不示弱,立刻拔刀迎战,一时间,双方的人马打斗成了一团,只听见刀剑的碰撞声在棕榈林间叮当作响。 双方人数、实力均相当,打得有来有回,不时之间,双方已经多人负伤,地上也已然躺下两人,不知死活。 顾向平见状,从马车上掏出一对斗大的铜锤,紧握着抖了两下,立刻加入了战团。他力大无比,右手挥舞着铜锤朝一个永生门的士兵后脑门上砸去,只听见“咚”的一声,那人发出一声惨叫,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此时顾向平的背后出现了破绽,一个士兵朝他提剑刺来,谁料顾向平虽然蛮力大,却也不输敏捷,侧身一让,避过了这一剑,顺势左手一抬,铜锤结结实实地砸中对方胸口,顿时鲜血四溅。 双方的平衡态势在顾向平参战以后被逐渐打破,局势朝着有利于仙剑堂的方向发展。秦邕见状,竟然暗自运功,身上泛起了天蓝色气劲,一股强大的净化之力呼之欲出。 离秦邕最近的士兵劝道:“秦师兄,快停下!你这样力量会被封印的!” 秦邕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今日封印,改日再觉醒便是。”说罢已经将净化之力提升到八九成,只见其速度明显加快,配剑挥舞之处,附近一个仙剑堂的士兵便应声倒地。 仙剑堂的士兵见状大惊,只听有人喊道:“秦邕使用了净化之力!” 此话一出,那些普通的士兵立刻乱了阵脚,纷纷后退,原本有利于己方的势头被逆转了过来。秦邕趁势疾步乱舞,仙剑堂一瞬间又被砍中两人。 顾向平喊道:“不要乱,散开!散开!” 净化之力一旦用于对付普通人类,其力量很快便会消失。广西作为妖怪和净化使者的聚集之地,各大门派的普通人经过长期作战,也懂得了克制净化使者的道理,那就是拖延时间,寻机反击。 此时,仙剑堂一方尚有战斗力的二十来人依照平日训练的方式,各自散开,跳向四面八方的棕榈树上,彼此距离拉开。 若论绝对实力,净化之力一出,其主人完全可以在力量消失之前全歼二十来人,可若是这二十来人过于分散,秦邕便无法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击杀,若一一追击,反倒会在自身虚弱之后留下巨大的破绽。 此时,仙剑堂队伍中那个英武的青年,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冷笑。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八十四话 极地幻影(三) 战事如同仙剑堂预想的那样,秦邕先是飞上一棵棕榈树,将一人从树荫处砍落坠地,见其他对手距离太远,便将净化之力捏合成一个圆盘的形状,大喊一声:“盘龙斩”,向另一棵树干扔出。那一排棕榈树齐刷刷被拦腰砍成两段,树上的数人也随即掉落下来。 此时,秦邕已经显现出了疲态,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他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劲,冲自己人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夺马车!” 由于仙剑堂众人已分散,马车之处并无一人留守,永生门已有人飞身到马背上,策马挥鞭离去。 此时,秦邕也已经回到了队伍中,气喘吁吁,大喊:“快撤!” 看上去似乎永生门已经控制了马车,达到了目的,秦邕来到车厢里,坐在笼子旁边,说道:“且让我看看,这稀世妖怪究竟是何方神圣。” 正要动手去掀开笼子上的黑布,说时迟那时快,一根天蓝色的细针朝他的左眼飞来。 秦邕身上的净化之力已如同樯橹之末,猝不及防,那细针正中其左眼。秦邕惨叫一声,左手护着左眼,从马车上跌落下来,顿时,众人纷纷聚拢过来,问道:“秦师兄,你怎么了?” 秦邕顿时明白了一切,他心中不祥的预感果然灵验,骂道:“狗日的,他们有净化使者扮作普通士兵,埋伏在队伍中,早就盘算着等我的力量退去以后才出来与我作战,真是贱啊!” “是谁?是顾向平吗?” 秦邕摇头道:“不,顾向平不是净化使者,这一点我可以确定。这细针攻击和我的盘龙斩一样,是释放系的净化使者,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朱世铧的孙子——朱亚枫。” 秦邕没猜错,乔装打扮成普通士兵的那个英武的青年,正是仙剑堂堂主朱世铧的孙子朱亚枫。他这样做,也正是为了对付万一出现的同为净化使者的敌人。 此时,朱亚枫和顾向平正领着剩余的十九个士兵,来到马车面前。 由于朱亚枫并未对凡人使用净化之力,无需担心力量被封印,便器宇轩昂地对秦邕问道:“秦邕,我且问你,你们千里迢迢来抢我仙剑堂的战果,究竟是你们掌门何天傲的意思?还是你个人的意思?” 秦邕不作答,尽管一只眼睛已经没了,态度却依然嚣张,反问道:“哼,是掌门的意思你要怎样,是我自己的意思你又要怎样?” 朱亚枫应道:“若是何掌门的意思,我可以放你回去,再按照盟约处理咱们两家门派的纷争;若是你自己的意思,我现在就杀了你,再去向何掌门禀告实情。” 秦邕冷笑道:“哼,我不会告诉你,你也杀不了我。”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烟雾弹扔在地上。 霎时间,烟雾弥漫,引起了一阵阵咳嗽声,秦邕及众人趁着这股子功夫,一眨眼已经逃离了战场,临走时还扔下一句话:“姓朱的,今日这仇算是记下了。” 顾向平喊道:“别让他们跑了,快追!” 朱亚枫却拦住了众人,看了看完好的马车上的笼子,说道:“算了,穷寇莫追!那妖怪没丢就好,永生门的账,改日再跟他们慢慢细算!” 这场纷争,最终以仙剑堂损失十一人,永生门损失七人告终。 当然,这只是林惠南召唤出的灵体“极地幻影”对原场景的复制,此刻,所有的场景全部在一道蓝光中消失,棕榈林又恢复了宁静。 何夕尘和林惠南从树后走出来,定了定神,林惠南叹道:“唉,看了半天,还是不知道那笼子里的妖怪究竟是何物。” 何夕尘莞尔道:“林伯伯啊,这个不是重点,关键是,事情的原委搞清楚了,秦邕违背我爹爹的命令,擅自做主抢夺人家仙剑堂的战利品,结果不但事与愿违,自己还折了一只眼睛。他带着剩下的二十多个兄弟一路逃去,路上,有兄弟又问了他同样的话,抢劫仙剑堂是我爹爹的意思还是秦邕自己的意思,结果分为了两派,有人谴责秦邕,有人却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还导致双方发生了内讧,共死掉十二人,秦邕带着支持他的剩余四人不知所踪。事情发生以后,仙剑堂派人来找我爹爹兴师问罪,爹爹便派你我二人来现场调查事情的真相……说起来,林伯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使用净化之力呢,原来你可以召唤一只大虫子,还可以还原事件的真相,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别说你了,就算是秦邕,过去也不知道我的能力,否则他断然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林惠南得意之后,又感叹道,“可惜啊,可惜,我真希望我的能力永远不必使用,因为,人一生中不得不调查的几次真相,从来都是悲剧……好了,现在真相大白,你我二人应立刻赶回桂林向掌门复命,走吧。” 何夕尘嘴巴顿时翘得老高:“啊?这么快就要回去啊?” 林惠南纳闷问道:“怎么?不回去你还想去哪啊?” 何夕尘应道:“林伯伯,要么,你自己回去向我爹爹复命,我一个人去桂平好不好啊?” 林惠南一惊,说道:“大小姐,不是开玩笑吧,你去桂平干嘛?” 何夕尘说道:“我们应该先赶到仙剑堂去跟朱堂主汇报真相,你想啊,不管是不是秦邕心怀鬼胎,但终究这事情是我们有过错在先,对方的心结一日不除,我爹爹就一日不得安心。要一直拖下去,指不定人家就会有什么复仇举动呢!” 林惠南为难道:“话是有些道理,可是,你长这么大,从来就没离开过桂林,我奉何掌门之命一定要保护你,怎敢放你一个人去冒险?此事不可,万万不可!” 何夕尘不悦道:“你们总把我当成小孩子,可是,我这么多年来老是在府上受你们保护,都快闷死了,如果我不出去锻炼锻炼,又怎么会成长嘛?再说,我已经满十四,虚岁十五,不小了!我就想把这件事情办好,让爹爹刮目相看!” 林惠南无奈地央求道:“哎呀,我的大小姐,你就别折腾我了,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何掌门交待啊?听话,乖,一起回去吧。” “哼,不回去,就不回去!有句话怎么说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对吧?”何夕尘使上了性子,“反正,你有再现能力,若是我真遇到不测,你就把爹爹叫到这里来,再现给他看看,是我执意要去桂平的,这样,爹爹就不会怪罪你了。”说完,何夕尘也不再啰嗦,径直朝桂平县的方向走去。 空中飞过一只天牛,何夕尘眼疾手快,抓在手里,一把喂入嘴中,发出清脆的咀嚼声。 林惠南在身后一边尾随一边叫苦不迭:“哎哟,我的小祖宗,我可真是摊上你了,唉!” 棕榈林事件,本是这些年来广西规模不大不小的冲突事件,当时,并没有人意识到,这起事件不过是一个引子,一场改变广西命运的大劫难,正在不远的地方露出它狰狞的邪笑。 就在秦邕失踪之后的第二日,蒲子轩和陈淑卿抵达了广西。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八十五话 意外之力 静谧的夜晚,天气干冷干冷的,微风徐徐轻抚人间,一轮圆月高悬在空中,洁白的月光洒在客栈后院,让蒲子轩和陈淑卿即使没有烛火也能看清对方的脸庞。 这一天又是一个满月夜,离一八六肆年元宵节蒲子轩初识陈淑卿已经过去刚好一个月,二人在广西省的边境停留了一日,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广西是一个妖怪和净化使者汇聚之地,其无论是数量还是能力或许都要比二人在云南和四川遇到的敌人强大许多,为了以防不测,二人打算等满月夜陈淑卿吸收掉体内的《混月诀》碎片,增强妖力之后再继续前进,于是蒲子轩便包下一座客栈,让陈淑卿可以在不受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完成这一任务。 这间叫做“新榕庄”的客栈之所以入了蒲子轩的法眼,是由于它地理位置偏僻,而且客栈后面有一方宽敞的院落,院子里除了一口水井和两棵大榕树之外,别无他物。 待满月升上天空之际,二人特意各自感应了四周,确定附近没有净化使者和妖怪干扰,蒲子轩又在客栈内四处走动,确定店家和闲杂人等已经离去,或许方圆两三里之内都空无一人,便关上院门,告诉陈淑卿:“可以开始了。” 陈淑卿点点头,示意蒲子轩离她稍远一些。 待一切妥当之后,陈淑卿开始了打坐,变身为狐妖,将全身的妖力释放出来。霎那间,整座客栈被陈淑卿的妖力映衬得通红,或许是四川之战让她的实力又有所提升,蒲子轩感觉到了比上一个月圆之夜更强烈的压迫感。 陈淑卿也并不好受,脸上的汗珠清晰可见,她咬紧牙关坚持着,突然,她的身上冒出了几股蓝色的气韵,这必定是《混月诀》碎片上的净化之力开始显露。 蓝色的气韵缠绕在她的四周,越聚越多,而陈淑卿正加大妖力,让红色的妖气将其包裹。两股力量在陈淑卿的体内和体外争斗,她自是痛苦万分,而一旁观看的蒲子轩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如果可能,他完全愿意替她遭受这份痛苦,然而现实是,他只能呆呆地看着一切发生,即使想帮忙也无从发力。 一晃半炷香的时间已流逝,最胶着的时间已经捱过,陈淑卿身上的蓝色气韵逐渐减弱,突然,她身上发出一声“嗡”的巨响,一道耀眼的光芒袭过,只见恢复了人形的陈淑卿侧卧着倒在地上,所有的红光蓝光均不见了踪影。 眼睛看了好一阵子亮光,突然陷入黑暗,蒲子轩只觉得世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揉了揉眼睛,朝陈淑卿的方向走去,将她扶起来,问道:“喂喂,小九,你还好吧?” 原以为陈淑卿已经昏厥过去,即使醒来,也只能虚弱地应答蒲子轩,不想陈淑卿突然若无其事地坐起来,笑道:“没事了,先生一百多年前留下的礼物,怎么可能会害我呢?” 她端详一番双手,似乎那双手不是她的,突然说道:“小七,咱们来练练手,好吗?” 蒲子轩一愣:“啊?你要练什么?” 陈淑卿贼贼地看了蒲子轩一眼,突然手掌对其一挥,喊道:“去!” 蒲子轩顿时感觉到一股气浪冲他袭来,他毫无防备,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往空中失控般飞去,在屋顶上摔了个狗吃屎,然后顺着屋檐滚下来。 蒲子轩这才回过神来,在空中召唤出星河龙王,使劲拍打了几下翅膀,终于避免了摔落在地面上,不禁惊喜地说道:“小九,这么强大的力量,真的是你的?这比魔翼那超声波攻击还强多了啊!” 此时正是满月夜,妖怪的妖力本就是各自的巅峰状态,外加吸收了强大的净化之力,楚楚动人的陈淑卿对于蒲子轩来说顿时成了一个堪比妖王的存在。 何况,此时她还没有变身! 陈淑卿到底现在拥有多强大的力量,真是让人又好奇又惊喜。 有一个如此婉约而强大的妖怪当对手,蒲子轩又岂能浪费这满园的月色,他立刻将净化之力释放出七八成,大喝一声:“小九,我来了,看招!”便从空中朝地面上的陈淑卿急速飞去,准备毫不留情地向她发动攻击。 果不其然,根本不需要蒲子轩怜香惜玉,陈淑卿完全捕捉到了他的动作,高高地跃起。蒲子轩甚至来不及作出第二反应,陈淑卿便又是一掌向他推来,隔空将他从空中按向地面。 这一次反倒是陈淑卿怜香惜玉了,在蒲子轩落地之前,她又飞快地闪到他身旁,将其抱住。 蒲子轩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输她一大截,完全如同一个木偶任她捉弄。 蒲子轩有些不甘心,挥动了星河龙王的爪子侧身向陈淑卿抓去,陈淑卿也不躲避,只听见“当”的一声响,爪子打在陈淑卿的头部,如同打中了一块钢铁,顿时泄气说道:“差距太大了,不玩了不玩了,你这力量,一个人去踏平那伏魇的老巢都绰绰有余了,还要我们这净化使者怎么活啊?” 陈淑卿将蒲子轩放下,得意地说道:“我早说过,你的净化之力,连妖王的一根指头也不如吧,更别说妖皇哥垛了。再不修炼,你就要成为我们的累赘了。” 趁着陈淑卿分心的当头,蒲子轩使了个坏,用星河龙王抱着她的身体,将她扔向天空。 纵然此刻的陈淑卿再强大,但体重终归是不会变的,陈淑卿没有防备,被高高抛起,蒲子轩立刻将净化之力提升到十成,朝陈淑卿飞过去,一阵乱拳向她连连出击,心里盘算着哪怕能将她逼出狐妖形态,也算是成功挽回一些颜面。 就在蒲子轩连连出招之际,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一股水流突然从院子里那口井里窜出,宛如巨蟒般逆流至天空,向他袭来。 前方陈淑卿刚变作狐妖,后方又有这意外的攻击,蒲子轩大惊之下,全身已被水柱包围。 水柱到他身体周围迅速凝结成冰,除了头部之外,蒲子轩全身已嵌入一个巨大的冰块中。 如此一来,蒲子轩飞翔的势头戛然而止,又一次从空中往地面摔落。 冰块在落地的一瞬间摔得七零八落,他终于又能自由活动,爬起来,对着四周喊道:“他奶奶的,是谁偷袭老子,给老子滚出来!” 见半响无人应答,蒲子轩便凝神感应,搜索周围是否有妖气,可除了陈淑卿那股异常强大的妖气外,最近的妖气都离这客栈相距甚远,便对陈淑卿求助道:“小九,你也感应一下,这周围是否还有其他净化使者。” 陈淑卿却不说话,直楞楞地走到井口旁,往里面看看,又看看她的爪子,她试着向上抬手,只见又是一股水柱冒出井口。 陈淑卿随即握拳,那水柱立刻变成了冰块,“咕隆”一声落回了井水中。 试验完毕,陈淑卿惊喜万分地对蒲子轩说道:“小七,这不是别人的能力,而是我的……我似乎突然之间懂得了如何控制水……而这……这是毁灭系的妖力啊!” 蒲子轩曾经想象过满月夜的陈淑卿在吸收了《混月诀》碎片之后可能会变得如何强大,他作过最乐观的预测,也不过就是拥有超常速度和钢铁之躯,没想到,这一折腾,竟然逼出了她更深层次的力量,不禁纳闷地问道:“你是变化系的妖怪,怎么可能同时拥有毁灭系的能力?” 陈淑卿得意笑道:“其实,不管是净化使者的三系,还是妖怪的三系,都不是一个绝对的存在。我们在天生拥有一个系的天赋之外,偶尔可以辅修其他系的能力,但难度无疑大出很多。就拿我这控制水的能力来说,恐怕目前也就只能控制这一口井的水,要想如妖王犀渠那般翻江倒海,那恐怕只能是比登天还难。” “没关系,这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始嘛。”蒲子轩鼓励道。 他不光是为了鼓励陈淑卿,也是给自己加油鼓气:“如果的确如你所言,我的祖先蒲松龄善于释放出光柱消灭妖怪,那他毫无疑问是释放系的净化使者,而我虽然是召唤系的净化使者,但多次战斗中,我已经隐隐约约学会让星河龙王使用气劲隔空攻击,早已觉得或许将来会像祖先那样发展出释放系的能力,如今你意外获得了毁灭系的能力,让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蒲子轩正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突然,陈淑卿失去了刚才的那股神气劲儿,变回人形,用双手捂着肚子,痛得瘫倒在地。 蒲子轩的心又提到嗓子眼,问道:“你又怎么了?难道净化之力和妖力还在你体内起冲突?” 陈淑卿摆手道:“不,净化之力早已被吸收,只是刚才反复运功,又激起了箭伤发作,没关系,休息一晚便会好转。” 原来还是上次与苏三娘战斗时留下的箭伤作祟。一晃半月过去,这箭伤迟迟未能痊愈,看来求医是势在必行,而苏三娘在桂平县也是音讯全无,蒲子轩不禁担忧起三人在广西的未卜前途,便也不再聊些战斗的话题,早早与陈淑卿就寝休息。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八十六话 老方的担忧 广西的气候与阴郁的四川迥然不同,明月夜过后,第二天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二人准备继续上路。 由于已经抵达广西境内,二人的马车车夫需要换人,新榕庄的店家见蒲子轩出手颇为阔绰,想到肥水不流外人田,便为二人找了一个当地的表亲来做他们的车夫兼向导。 这车夫姓方,已经两鬓斑白,微微驼背,人也和蔼可亲,笑脸相迎道:“不知公子和姑娘要去什么地方?” 蒲子轩道:“我们要去桂平县。我算过了,从柳州府过,不肖十日便可抵达,我们付你二两银子如何?” 蒲子轩心中盘算,普通车夫辛苦拉车一个月收入也不过一两银子,给出双倍价格,料想对方会欣然答应,谁知老方一听到“桂平县”这个地名,却陡然大惊失色:“这……公子,这个时期,到桂平县走柳州府,这不是开玩笑吧?” 蒲子轩早已研究过地图,从四川南下,要进入桂平县所在的浔州府,无疑最快的直道便是穿越柳州府,除此之外,任何迂回方案都要再慢上至少三五日,便不解地问:“怎么?你还知道更快捷的路?说说看。” 车夫笑道:“两位,听口音,不是广西人吧?” 陈淑卿疑惑道:“我们确实不是广西人。怎么?有什么问题,请尽管直言吧。” 新榕庄的店家也在一旁,听罢,对老方抱歉道:“抱歉啊,老方,我也是刚知道他们要走这条路线。他们外地人,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就跟他们讲讲吧,这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咱们再从长计议。” 蒲子轩的好奇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呵呵,有意思,难道那条路上,还有吃人的妖魔鬼怪不成?” 车夫也不隐瞒,讲述道:“唉,公子别说笑,恐怕还真是。在柳州府和浔州府的交界处,有一个峡谷叫做断肠谷,听说那里有一个奇怪的规律:从一百多年前开始,每年新年过后,便会陆陆续续滋生出一些妖怪,到了五月份的时候妖怪的数量会达到顶峰。虽然听起来玄乎,可咱们小老百姓嘛,宁可信其有,所以咱们这行当就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从新年到‘守岁’结束,一律不走那条路线。” “守岁?”陈淑卿满脸疑惑。 老方欠身道:“唉,瞧咱们这些没文化的,讲个事情都讲不利索。所谓‘守岁’啊,其实就是每年一次的大型除妖活动,每到五月,朝廷便会邀请众多净化使者一同入谷集中消灭妖怪,久而久之,这每年一次的大型除妖活动就成了传统,你一说‘守岁’啊,咱广西人差不多都知道。” “等等,你刚才说,净化使者?你也知道净化使者?”蒲子轩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天地,兴奋不已。 “对,这名称具体怎么来的,我们这些老百姓也不懂……反正,朝廷为了留住这些净化使者,又不愿意单独给他们俸禄,就同意了他们进行交易,买卖妖怪,这些人看到有利可图,也就留在广西不走了,并且逐渐形成了大大小小的众多门派,经过一百多年的分裂、兼并,最后稳定成了省内的四大除妖门派,即北部桂林府桂林市的永生门、南部浔州府桂平县的仙剑堂、东部平乐府富川县的乾武门、还有一个……恩,还有一个是……对对对,西部柳州府来宾县的屠龙帮,它们合起来又被称为‘守岁联盟’。” “可是,你们广西是太平天国的发源地啊,人家信奉天父,怎么会允许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存在?”蒲子轩问。 陈淑卿叹道:“唉,小九,你不读书没文化没关系,但你没发现,咱们来这广西边境一两天,大清的钱币可以正常流通吗?” “还真是。”蒲子轩摸摸散乱的头发道,“哟,那明日起还是把辫子扎起来为好。” 老方笑道:“姑娘所言极是!洪秀全在广西省起事是在道光二十四年秋季,第二年守岁之前就离开了广西,前往湖南。他们就是这样,打一路,丢一路,所以控制广西的时间其实还不到一年。那段时间,洪秀全也说了,天国只能信天父,不信妖邪,不许传播妖怪之说,还准备停止守岁活动。他们大概没亲历过妖怪,不知道断肠谷妖怪的厉害吧……还好,这个命令没有执行,他们便离开了。” 蒲子轩不明就里,又问:“这么巧?刚好在守岁前离开?难道说,洪秀全的政令损害了那些门派的利益,才被迫离开吗?” 店家大笑道:“哈哈哈,表面看,他们是因为清军的围剿离开,但咱们老百姓想的,倒是和公子一样。真相到底如何,只有天知道啰。” 老方又道:“各种关于妖怪的传闻究竟是真是假,我们也不知晓。只不过,守岁联盟只在五月份集中赴断肠谷除妖,平时懒得管这些闲事,任凭妖怪活动,因此,从新年到五月份的守岁活动期间,断肠谷无人敢踏入,而此山又是到达桂平县的必经之路,我虽然从未亲眼见过妖怪,却总觉得这些传说不会是空穴来风……” 蒲子轩暗自发笑,各地的车夫都一样,阅客无数后,总是听说过很多常人一辈子也不会听到的传闻,甚至连“妖怪”、“净化使者”这样的术语都用上了,这倒也省去了二人解释的功夫。 蒲子轩便如实相告:“好了,情况我们都了解了。不过老方啊,其实,我就是你说的净化使者。我呢,可以感知到妖怪的妖气,因此到了断肠谷区域,咱们三人可以选择绕开妖气行路。” 老方半信半疑:“你是净化使者?呵呵,且不说净化使者是否存在,就算存在,据说百万人里面才会出一个,有这么巧吗?今儿个刚好让我碰到?” 蒲子轩来了兴致:“呵呵,要不,我们试试吧。” 蒲子轩话音刚落,老方便感到脚下一阵虚空,只见自己整个身子正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托起,高高地悬停在半空。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方活了几十年没见过这样的怪事,顿时目瞪口呆,胡乱地挥舞着四肢。 “这就是老方你听了无数遍,却从没见过的净化之力啊,要不,我带你到房顶上玩玩?”蒲子轩玩得兴起,控制着老方继续上升,眼看就要撞上天花板。 “别别别,净化大师,我相信你了,快放我下来吧!”老方求饶道。 蒲子轩目的达成,不再为难老方,让其安然落地,眉飞色舞道:“可惜,你这个凡人,看不见我的星河龙王是何等帅气!” “无聊。”陈淑卿露出一脸的鄙夷。 老方擦擦额上的汗水:“原来……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所以,我们可以绕开妖怪行路。” 老方却不以为然:“虽然你是净化使者,可这个……恐怕还是不行。据说,有人试过了,这样的办法也许在其他地方都可行,但是唯独在断肠谷不行。断肠谷周围山上长满了一种树,叫做小叶红豆,听说在其干扰之下,整个峡谷中所有的妖气和净化之力都不会被感应到。” 蒲子轩耸耸肩:“唉,净化使者和妖怪这点破事儿,规律确实贼多啊。” 车夫说法也得到了陈淑卿的认同:“他说的不错,小叶红豆、小叶紫檀这类植物,是专门克制净化使者和妖怪的神物。广西省盛产小叶红豆,好在小叶红豆只是让我们的气息无法被感应,但不会影响力量的发挥,而来自印度的小叶紫檀则更为可怕,除了隔绝气息,甚至能让其中的妖怪和净化使者完全丧失能力。你还记得令尊装《混月诀》的盒子吗?我早就说了,那材质一定是小叶红豆或小叶紫檀,才会如此彻底地隔离开《混月诀》的气息……” 这下蒲子轩总算明白了为何那么多富人青睐小叶紫檀了,原来它不但品相精美,更有“辟邪”的功效,当然,把净化使者也作为“辟”的对象,蒲子轩多少还是有些意见的。 蒲子轩自然有强大的除妖能力,而且身边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陈淑卿,对什么断肠谷的妖怪不以为然,但语言是苍白的,要用嘴巴说服老方相信他们,无异于对牛弹琴。这世界上最具有说服力的东西还是银子,蒲子轩将雇佣老方的价格涨了五倍:“考虑到你的顾虑,这样吧,这趟旅行,我给十两银子,如何?” 老方咽了咽口水:“这……这不是钱的问题啊,公子。” “好,十两不行,就二十两!你要再不同意,我找别人了。” “这……” 店家听罢,赶紧劝道:“哎呀,我说老方,几天就可以挣二十两银子,你一年还挣不了那么多呢!反正有净化使者保护,你怕什么啊?我要不是得守着客栈,我他娘的恨不得自己去呢!” 金钱诱惑下,老方终于勉强同意:“唉,好吧……不过,咱们得先说好啊,要是路上遇到任何的危险,我宁可不赚这么多钱,也会立刻撤退。” “行,就这么定。”蒲子轩答应了他,心想:路上遇到妖怪,我们再现场展现能力让他开开眼界吧。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八十七话 断肠谷(一) 三日后,就在三人行至断肠谷入口处时,蒲子轩刻意发动功力去感知其中的妖气,果然,整个峡谷看起来似乎平平静静,一丝妖气也感知不到。 在和煦的阳光下,两侧耸立的油绿山体无比生机盎然,老方却又泛起了嘀咕,嘴里念道:“唉,玉梅、大双、小双,若是爹爹我这次回不去了,你们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蒲子轩笑道:“哟,不错啊,原来你家有一对双胞胎。” 老方道:“唉,小的那个还没成家呢,他老是贪玩,我们跟他找了好几个对象都没谈成,要是了了这一桩心事,我这一辈子也算没有什么遗憾了。” 蒲子轩拍拍他的肩头道:“放心吧,你会安全回家的。” 老方终于下定了决心,再不多话,搭着二人进入峡谷,一路上,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倒也没遇上什么怪事,蒲子轩和陈淑卿越来越泰然自若,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了那阵熟悉的声音。 “哈——哈——” “这是什么声音?”老方停下马车,竖起了耳朵。 为了不让老方受到惊吓,蒲子轩故作轻松地说:“一些奇鸟异兽的叫声吧,咱们云南也有,好像叫做狐尾鸟,对人类没什么危险的。” “狐尾鸟?”陈淑卿狠狠掐了蒲子轩的胳膊,小声骂道,“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名字吗?” 蒲子轩忍着痛回应道:“谁知道他问这一出啊?一时半会儿哪想得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那就好,不是妖怪就好……”老方吐了口气,摇了摇头,又继续驱车向前。 伴随着妖声,三人一路警觉,快马加鞭行至一个分岔路口——这路口左右两边各伫立着四根一丈高的石柱,一共八根,老方随即停下了脚步。 蒲子轩见状,拉开车帘问道:“喂喂喂,方师傅,你怎么又不走了?是不是迷路了?”。 老方应道:“不,这个分岔路,往左是通往桂林,往右是通往浔州,这个我记得很清楚。只是……去年八月我来过此地,那时还没有这些石柱呢,不知是何人何时所建?” 陈淑卿从车窗探出头来,看了看那些石柱,说道:“这么规整,或许是无字碑吧,既然每年断肠谷都会举行除妖活动,难免有些伤亡,官府为了纪念那些牺牲的英雄,兴许,就立了这些无字碑吧……” 老方点点头道:“若是这样,官府也还算有良心。我虽然没参加过守岁,可关于守岁的传说可谓层出不穷,我听说,除了净化使者,四大门派那些普通子弟,还有一些会武功的凡人也会来协助除妖。妖怪作乱人间,遭人痛恨,为除妖而牺牲的英雄,理应被铭记,这一点,官府还算有良心啊。” 说完,老方鞠躬行礼,冲着石柱三拜之后,驾着马车右拐行进。 又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马车再度来到一个十字路口,而且两侧依旧列着八根石柱,整体格局和刚才一模一样。 “怎么又停了啊……”蒲子轩见老方停下,拉开门帘,正要发两句牢骚,一见此格局,顿时诧异不已:“咦?小九你看,怎么又是分岔路、无字碑?” 陈淑卿也不解地问老方:“这是怎么回事?” 老方摸摸脑袋,抱歉地说道:“我印象中,第二个分岔路应该没这么近啊?莫非是听到狐尾鸟的声音,我太紧张了,不知不觉绕了一个弯子,回了原地?” 蒲子轩一直与陈淑卿坐在车厢闲谈,心思也不在道路上,不知中途是否走错过路,便安慰道:“别急别急,这不一路上啥妖怪也没遇上嘛?走吧,这次可要看清楚路了。” 老方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汗水,再次右拐前行,这次三人都睁大了眼睛,深怕一个不小心又拐了弯,可即使他们全神贯注地观察,确保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奇怪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们第三次来到了分岔路、无字碑。 此刻,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三人心头,老方比蒲子轩率先说出那三个字:“这根本不是迷路,是……是鬼打墙!” 鬼打墙,是民间著名的一种撞鬼事件,在野外,人们或许会遭遇这样的场景:人朝着一个方向直走,却老是回到同一个地方,像是在一直绕圈子。可这样的事件虽然蒲子轩经常听说,却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过去蒲子轩把它称为“撞鬼”,现在毫无疑问,他明白那是异能系的妖怪作祟,更确定的是:那“哈——哈——”的妖怪呼吸声原来不是远方的背景,而是三人早已被妖怪盯上,危险就在身边! 蒲子轩和陈淑卿立马绷紧了心弦,暗自开始运功。 老方立刻驾车往回逃离,这一次,三人依然退回到了一个分岔路、无字碑的地方,再退,又是两次遇到同样的光景,如此看来,三人已经彻底进入了妖怪的控制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个多时辰他们都在原地打转,老方终于放弃了逃命,瘫倒在地上,语无伦次说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困死在这里!” “方大叔别急。”陈淑卿提议道,“小七,你不是会飞吗?去空中看看,整个地形是什么样,再领着我们先进。” 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从空中观看地形,会是怎样的场景?依然无限循坏?或是可以判明方向? 蒲子轩立即召唤出星河龙王,向上跃起。然而,离地面只有几丈高的地面处,竟然有一堵看不见的墙!蒲子轩迅即被生生地撞到了脑袋,弹回了地面。 “是结界!这里根本就没有地面空中之分,我们已经进入了妖怪创建的一个特殊空间!”蒲子轩也开始了惊慌。 看保护神都如此慌乱,老方这下彻底绝望了,竟哭喊起来:“我说不来不来,你们非要我来,这下好了,被你们两个害死在这里!玉梅、大双、小双,爹爹对不住你们啊!” “吵死了,我说了没事就会没事,现在需要的是冷静、冷静!你懂吗?”蒲子轩心烦意乱,却又无计可施,一股无名火与其说是朝老方发泄,不如说是对自己发泄——他和陈淑卿空有强大的能力,但敌在暗、我在明,遇上这种无解之事,真是无可奈何。 此时,蒲子轩觉得,那“哈哈”的妖声,更像是在对他们发出嘲笑。 若是可以感知到妖气,只要消灭了妖怪的本体,一切妖术自然会解除,可身处小叶红豆林中,一切感应到的都是混沌。束手无策之下,蒲子轩冲天空大喊道:“妖怪,你听得懂人话吗?滚出来,给老子滚出来!看我不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无人应答。 这当然也是意料之中,蒲子轩骂够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一根石柱。又一筹莫展了一个时辰,饥肠辘辘地说道:“饿死了,先吃点东西,再想办法吧。老方,你的马能宰了吗?我给你钱。” 老方一听,像是被触碰了龙鳞,怒骂道:“钱钱钱!有钱了不起吗?有那么多钱,你怎么不买一座豪宅过舒服日子,非要出来受这罪?你们这些富家公子哥儿,有钱无处使,带着美女佳人到处探险猎奇,可知道我们穷人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吗?” 一番话问得蒲子轩无言以对,是啊,干嘛出来受这罪?他还真的有点怀念丽江那个开心府了。 蒲子轩瞟了一眼陈淑卿,她无奈地躲过目光,分析道:“你们不要吵了,想想吧,净化使者也好、妖怪也罢,任何能力,都不是无敌的,尤其是这些山野妖怪,发动这么强的妖力,要想维持数日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在很远的地方,我想,它一定作了某种乔装打扮,请君入瓮,将瓮中之鳖饿得没有反抗能力后,再下手掠食。” “乔装打扮……请君入翁……”蒲子轩溘然想到了四川黑风山上那个魔犬变化的房子,顿时如醍醐灌顶,吩咐道:“小九、老方,你们都退到分岔路上去。” 老方顿时怒道:“你又要干嘛?我凭什么听你的?” 陈淑卿拍拍老方肩头,劝道:“行了老方,他就是那德性,一说解决问题就是拿钱,不过,有时候,还是靠得住的,事已至此,我们就相信他一次吧。” “唉,先说好,要是敢动我的马,别怪我和你拼命!”说完,老方起身,拉着马车,与陈淑卿一起退开了。 此时,蒲子轩越看那八根石柱越觉得不对劲——为何如此集中?为何如此对称?若仔细看,那每根石柱中央还有一道淡淡的横线,宛如关节,便自言自语道:“真相,就在这些石柱中。”随后大喝一声:“星河龙王!”迅即挥舞着龙王的爪子向身旁的石柱展开了攻击。 老方大喊:“你干嘛?急疯了吗?” 蒲子轩并未理会,只见石柱被打出些微裂纹,但并未崩塌。在一阵攻击无果之后,蒲子轩只能紧张地等待着可能发生的结果,若一旦判断失误,三人很有可能永远走不出此番困境。 少顷,妖怪的“哈——哈——”呼吸声停止了,在一阵短暂的寂静后,三人听到了一个似人非鬼的浑厚声音:“净化……使者……” 突然,三人脚下出现了猛烈的震动,一场大乱呼之欲出。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八十八话 断肠谷(二) 虽然依然感受不到妖气,但所有人都已对目前的状况猜到了七八分,只听见陈淑卿在远处大喊:“注意小七!妖怪在地底下!” 八根石柱的两端地面均出现了裂缝,好似地动将大地震裂。随后,石柱纷纷向两侧倒下、向反方向弯曲,将分裂出来的地面支撑起来。 见此情景,蒲子轩赶紧跳回陈淑卿和老方身边,兴奋地喊道:“搞懂了,妖怪不在地底,这地面本身就是妖怪!” 老方早已吓得没魂了,陈淑卿却和蒲子轩一样,因妖怪终于现身而欣喜若狂:“对,就是这样!太好了,除掉它,妖术即可解除!” 此时,面前的妖怪已完全现出真身——一个八脚庞然大物,全身坚硬如磐石,稍作抖动,一身的黄土便纷纷落下,露出斑驳的卵石状躯体。那头部虽然也成驴马形状,却没有五官,只是仰天一伸,竟还能发出一阵长啸。 蒲子轩好奇地问道:“这他娘的是蜘蛛怪还是螃蟹怪啊?” 陈淑卿道:“管他那么多,妖怪千奇百怪,石头百炼成精,也并非罕见。” 虽然没有眼睛,但蒲子轩感觉到那石头怪却一直盯着他,又发出雄浑的声音:“心脏……心脏……” 看来这妖怪在小叶红豆的干扰下,也一直感应不到蒲子轩身上的净化之力,它的固有伎俩只是用鬼打墙困住路人,待路人疲惫之后食之,只不过蒲子轩突然用净化之力朝它进攻,让妖怪瞬间明白了他的身份,便急于现身取其心脏。 老方大惊:“妖怪……还会说话!” “能说三五句人话的妖怪倒也不出奇,只是它冲着我的心脏而来,便是挑我当对手!好,那就给爷爷等着!”蒲子轩见表现的机会来临,早已心中作痒,立即召唤出星河龙王,一跃而起,用比刚才更大的力量朝它背部和头部连续击打。 石头怪一连中了十多拳,发出呜呜嚎叫,歪歪斜斜,轰然倒地,扬起漫天尘土。 蒲子轩落地后潇洒地拍拍手,转身对老方耍帅道:“看见了吧,老方,这就是我的实力!这种山野妖怪,还不够我打牙祭的,一路上遇到多少,我除掉多少便是。” 老方的表情却丝毫不见轻松,片刻后更加惊恐,指着蒲子轩背后道:“可是,它又起来了啊……” 陈淑卿也大喊:“小七,别大意!” “啊?”蒲子轩立刻转身,只见石头怪果然若无其事地站得端了,忽的弹起,两条前肢如同拍蚊虫般朝蒲子轩拍来。 它体型笨重,出招依然如蛟龙出水,虎虎生风,一阵破空之声后,两条前肢已经合龙,若不是蒲子轩闪避及时,跃上半空,这一拍看起来足以将人拍成肉酱! “对付其他地方的山川野妖,之前程度的攻击或已足够,但这是广西,看来断肠谷里的野妖并非浪得虚名,你给我认真点!”陈淑卿冲半空中的蒲子轩喊道。 “没事没事,我就是饿得不行,手脚使不上力气,待我振作振作,再来便是。”话虽如此,蒲子轩心里却很清楚,肚饿是小,对方的强大才是真,便迅速收敛起了自大的心态,攥紧了拳头。 石头怪见一招落空,霎时恼怒,八脚一撑,如离弦之箭呼啸飞来,头部撞到蒲子轩身上,将蒲子轩撞得高高飞起。幸而此时妖怪现身,妖力用在战斗上,结界已解除,才使得蒲子轩不会撞上半空的无形之墙。 妖怪不会飞翔,这一招之后只能落地。蒲子轩在空中稳住阵脚,再徐徐飞回地面,与石头怪对峙。 老方心早已提到嗓子眼,喊道:“蒲兄弟,你行不行啊?我一家老小的命可都搭在你身上了!你可千万挺住啊!” 陈淑卿喊道:“此妖并非普通生物,你得将它打碎才行!若你对付不了,就换我来吧。” 蒲子轩明白在陈淑卿实力飞升之后,即使不在满月夜,对付这妖怪也如信手拈来,但他实在不甘心面对一个无名小妖都如此束手无策,否则如何应对广西更多的挑战,便回绝道:“不用,我哪一次的成长,不是在实战中得来?” 嘴里这么说,蒲子轩心里依然忐忑不安,这鬼打墙的妖术倒是有解了,但究竟要如何才能击破这铠甲般的妖身才好? “没想到对付一个小妖都要逼我使出全力。”蒲子轩将净化之力再度提升,准备一击断其头部,然而这石头怪也尚有富余,只见它全身泛起了红色妖气,低吟着:“净化使者……心脏……” 蒲子轩将净化之力聚集在龙爪上,扎牢马步,隔空向石头怪头部连连放出气劲,期待在这场战斗中领悟到释放系的诀窍。 可惜,连星河龙王本体都伤不了石头怪,何况那些气劲。 气劲咚咚地打中石头怪的头部,只是让它脑袋稍有偏斜。蒲子轩顿感心中苦闷,心想若是换作祖先蒲松龄出招,光柱所到之处,这石头怪要么被击穿,要么已被震得粉碎了。 石头怪见蒲子轩实力不过如此,也进一步放开了手脚,只见其如野马般朝蒲子轩冲来,三五只腿脚呼啦啦地挥出。蒲子轩左躲右闪,高接低挡,伺机向石头怪头部挥出几道气劲。双方又斗上三十个回合,各自又中了四五击,却始终未能给对方带来致命攻击。 石头怪逐渐变换了攻击方式,由原来的直击改为了包抄,企图把蒲子轩控制住。 蒲子轩见状寻思:看来这妖怪见我动作敏捷,又颇耐打,直接攻击打不出个结果,便改换思路,企图将我抓住,再拧碎我的身体取我心脏,而我要想一击斩断它最细的脖子,也得等到它停止的一刹那抓住机会,何不来个将计就计? 战术既定,蒲子轩有意往路边的一棵棕榈树上跳去。石头怪霎时跟上,挥臂扫向树干。 只听一声巨响,大树被拦腰折断,呼地朝蒲子轩方向倒下,将其仰天压在树下,霎时间除了双手,全身均动弹不得。 “好痛!”尽管蒲子轩用尽净化之力护住全身,但这一击还是让其体内受到重创,痛得七窍生烟。 石头怪见状,收敛起妖气,又是仰天长啸一声,仿佛在庆祝自己的胜利。 随后,它从容向树干走来,伸头瞅瞅树下的蒲子轩,又伸出左前肢要来按碎蒲子轩的脑袋。 “就是现在!”蒲子轩右手已凝聚起十成净化之力,欲趁机向石头怪脖子斩去。 “繁花锁心阵!” 还没来得及发招,只听远处陈淑卿一阵疾呼,九条狐狸尾巴便已向此处奔来,直愣愣朝石头怪的八条腿和脑袋袭去。 只见石头怪九个部位瞬间已被狐尾缠得结结实实,如同蜘蛛网上的虫子,无法挣脱。 “你也是……妖……” 星河龙王的十成气劲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迅速斩向石头怪的脖子,同一时间,整个石头怪的肢体和脑袋已被狐尾拆得七零八落。 石头怪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已瞬间成了一堆烂石头。 蒲子轩见陈淑卿插手,气不打一处来:“喂,小九,你干嘛?” 陈淑卿已赶至蒲子轩跟前,俯身怒道:“什么?还好意思问我干嘛?要不是我及时救你,此刻,你这小命,怕已经让阎王爷给收了!” “你……你不懂,我这是故意的,这招叫‘欲擒故纵’,没看到我斩断它脖子了吗?” “什么?就你那点劲?呵呵……明明是我把那妖怪解肢的好不好?” “我说是我先杀的,就是我先杀的!” “明明是我救你!你这人……怎么能把我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争论间,老方已欣喜若狂地赶到两人面前,劝道:“好了好了,两位大师不要争了,不管是谁除了那妖怪,重要的是我们安全了对吧?你们都是好样的,我老方今日啊,可算开眼界了!” “哼,罢了罢了,好男不跟女斗!”蒲子轩泄了口气,悻悻道,“我快没气了,快把树干抬开,放我出来吧……” “哎哟哟,你那么有本事,自己出来啊。”陈淑卿不怀好意地邪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去。 蒲子轩痛不欲生道:“我是真没开玩笑啊,肋骨都砸断好几根了!” “断就断呗,反正你又打不死,一会儿就好了。”陈淑卿丢下这句话,兀自上了马车。 “你你你,真绝情,哎哟,怎么这么重啊……小九,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啊啊啊……咦?变轻了。” 只见树干在一阵烟雾中变成一块帕克辛,蒲子轩未费多少力气,便将它移开,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冲着马车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嘿嘿……” 窗帘拉开,陈淑卿探出个脑袋:“没事了,就上车吧,太阳都要下山了。” “且慢且慢,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唉,你怎么那么多破事啊?” 蒲子轩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望着西下的夕阳,嚷嚷道:“今晚,我们在哪里宵夜啊?” 老方一听乐了,回应道:“这个得问我,再走不到半个时辰啊,前面有一家客栈,可以打二两小酒,来几碗正宗的广西螺蛳粉,如何啊?” “螺蛳粉?好好好,这个不错。” 说话间,蒲子轩已飞身上了车厢的顶棚,长舒一口气,悠闲地品味起着这宁静的山谷来。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八十九话 何夕尘与蒲子轩(一) 桂平县集市头的一家估衣铺内,蒲子轩正百无聊赖地斜躺在一张长椅上,哈欠连天。 他呆若木鸡地打望着长街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人们有模有样地忙活、有说有笑地娱乐,又时不时地斜眼瞅瞅铺子里的陈淑卿,嘴巴里嘀嘀咕咕着:“我的大小姐,怎么还没选好啊?” 陈淑卿正津津有味地端详着老板娘展示出的一件件服饰,从马褂到旗袍,从褙子到氅衣,看了又看,挑了又挑,正拿不定主意,听到蒲子轩抱怨,努努嘴道:“哎呀,你怎么这么没耐心啊?说好了到了桂平,先陪我选一套漂亮衣裳的!我这才看了不到半个时辰嘛,怎么就耽搁你宝贵时间了?” 蒲子轩轻叹道:“唉,难怪人家说,不要陪女人逛街,特别是布店、估衣铺这类地方,否则啊,有你男人受的……” 陈淑卿不乐意了:“嗬!怎么?你以前那么多花花草草,就没陪人家逛过街?” “我那时……都是人家围着我转,哪有我围着女人转的?唉,我料想你能变出各种服装,选个衣服什么的才不会这么磨叽,没想到……哎哟,男人的悲哀,我这可是体会到啰!” 陈淑卿看蒲子轩那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噗呲笑道:“那可不一样,变出的衣服,是要耗费妖力的,而且若是一不小心被净化掉,可就难堪了。再说了,我在山里待了几十年,眼光都落伍了,就是要来城里好好学习学习当下的款式嘛。你看,这件马褂上的花边、滚牙子,就是新款的,多漂亮!” 蒲子轩不屑道:“呵呵,你知道这些衣服都是打哪儿来的吗?估衣铺里的衣服,都是那些达官贵人穿腻了,不想要了,再送到这儿来转手卖给那些爱漂亮又买不起衣服的穷人的。我活这么多年,就从来没买过估衣铺一件衣服。二手的,我才不要!” 陈淑卿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新旧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只要款式我喜欢,旧的我也能把它变成新的。还有,你不要老觉得是在浪费你的时间,有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要你陪着,你才要珍惜这时光呢。” “行行行,你慢慢选,选好了叫我啊。”蒲子轩懒得说下去,索性将双手交叉,置于头下,眼一合,准备睡上一觉。 “哎呀,好了好了,你看你,我选好了,就这件红色的吧。”说完,陈淑卿拧着一件玫红色的氅衣冲着里间的老板娘喊:“老板娘,选好了,这件多少钱?” 还没等老板娘答话,估衣铺又进来一个年轻女子,急匆匆喊道:“喂喂喂,等一下,这件衣服,我七日前就预定了!” 蒲子轩冲女子看了看,只见那女子约莫十四五岁,一脸皓齿明眸、眉目如画,虽尚未完全脱了稚气,倒也着实让人看得舒坦。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山路上调查秦邕案的何夕尘。 陈淑卿听了此话,原本平和的心里顿生几分堵塞,应道:“怎么就这么巧啊?我选来选去选了半天,好不容易定下一件,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何夕尘加重语气道:“怎么?不信吗?不信,你问问老板娘啊。” 老板娘闻声已赶至,端详一番陈淑卿手中的氅衣,顿时自责:“哎哟哟,都怪我,都怪我……这衣服啊,确实是这小姑娘七日前拿着布料,来我这店里订制的。我老年昏花,一不留神,竟将它随着旧衣服一起抱了出来。大妹子,不好意思,还望你选一件别的吧。” “我说呢,这件氅衣这么新,谁家舍得当旧衣服卖呢?”陈淑卿来了劲,“可不巧,我还就看上这件了。要不,小妹你报个价,我跟你买吧。” 何夕尘努嘴道:“那可不行,我后天要在城里举行一场抛绣球招亲,这件衣服就是专程给自己准备的。” 陈淑卿忍不住笑道:“啊?招亲?给你自己招亲?” “对啊,不可以吗?” 老板娘赶紧附和道:“这姑娘确实是要招亲,那街上,好些地方都张贴着公告呢。” 蒲子轩听到此处,心想,别看这小九活了一百多年,要不是陪她来逛街买衣服,还真不知她身上这些女孩子脾气竟也不输别人,顿觉得陈淑卿愈发可爱。但理终究不在自己一方,便前来规劝道:“哎呀,既然确实是人家小姑娘先订制的,咱们就不要夺人所爱了。要不,你重新选一件?或者,找老板娘再订做一件一模一样的?” 何夕尘欢喜道:“哥哥,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呢!” 陈淑卿见状,已失了兴致,遂将衣服丢还给老板娘:“算了,不要了,我可不想隔天上街就碰上穿一模一样衣服的。走啰,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蒲子轩如释重负道:“这就对了,我看见那边有家卖糖葫芦的,走,去尝尝。” 待二人离去,何夕尘掏出一串铜钱放在柜台上:“来,大婶,你数一数。” 待交付完毕,又一中年男子赶到估衣铺,一见何夕尘就哭丧道:“哎哟,我的大小姐,可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去吧!” 来人正是林惠南,他随着何夕尘在桂平待了七日,本想这个女孩子只是一时兴起,要来桂平逛上两日,待他们与仙剑堂堂主朱世铧交涉后便赶回桂林,哪知朱世铧外出修炼,一直未归,这何小姐又决意要在桂平把自己给嫁出去,而且是采用“抛绣球招亲”的方式,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把这个任性的大小姐给扛了回去。 何夕尘见了林惠南,不悦道:“哎哟,我说林伯伯,真相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也跟爹爹用飞鸽传书传回去了,人家朱堂主外出修炼,再过两日便会回来,待一切办妥,我自会跟你回去。今日嘛,是个好日子,能不能就别烦我了?” 林惠南愁眉苦脸道:“若是何掌门默认了你的主意,我才懒得操这份心呢!可就在今早,你爹爹跟我意念传声了,说逛桂平事小,可坚决反对你在桂平私自把婚事给订了。不是我说你,婚姻大事,是每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一定要尊重父母之命,怎能视同儿戏?” 何夕尘顶嘴道:“我是人吗?他又真是我爹爹吗?” 林惠南气得满脸通红:“你……你可真是任性啊!你可知道,你那绣球一抛出,谁会接住?是朋友?是敌人?是书香门第?还是下里巴人?若不是门当户对,你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那是你们人类定的规矩,什么都要讲个门当户对,我可一点儿也不看重这些,条条框框那么多,烦死了!对我来说,我遇见谁,喜欢谁,最重要的是缘分!缘分未到,跟了天王老子也是枉然;缘分到了,就是让我和他一辈子男耕女织,又有何不可?” “那你为何要执意选择在桂平定亲?这里可不是我们的地盘,若是受了欺负,谁来保护你?”林惠南叹口气,以退为进道,“要不这样吧,你先跟我回去,我们一起劝劝何掌门,让他给你在桂林办一场风风光光的比武招亲,如何?” “我才不要!”何夕尘撅嘴道,“我就是要在桂平成亲,你们谁也管不着!” 林惠南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知道,何掌门怎么把你给惯成了这样?可惜啊可惜,我的极地幻影只能追溯过去,却不能预见未来。若是早知道你来桂平还有这么个幺蛾子,看何掌门怎么收拾你!” “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可要回客栈了啊。我等了七日才等到这件新衣服,正心痒痒回去试试呢。”何夕尘说完,径直朝街上走去。 “大小姐,对不起了。”林惠南话音未落,已一手揽着何夕尘的芊芊细腰,一个用力,便将轻巧的何夕尘扛在了肩上,往街上疾步走出。 何夕尘大叫道:“你你你!快放我下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是你逼我的,大小姐。”林惠南毫不妥协道,“何掌门要我带你回去,我林伯伯就是再借十个胆子,也不敢违抗命令啊。得罪了你,回去后林伯伯再给你赔不是吧!” 何夕尘一边捶打着林惠南的背部,一边冲四周大喊:“救命啊!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谁来救救我啊?” 本来平和的集市街道,因为这一闹,顿时变得嘈杂起来。路人退到两边开始了围观,看到林惠南来势汹汹的模样,一个个不敢上前,纷纷指指点点起来。 “看啊,这些强盗,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啊!” “就是啊,你看这女孩,还这么小,真是可怜哟!” “你们说,这女孩怎么有点眼熟呢?该不会是那个要搞招亲的何……何什么来着?” “对对对,就是她啊,好像是桂林来的,叫何夕尘。” “哎哟,这年头,长这么秀丽,还敢明目张胆把自己张贴出去,不引来强盗才怪呢?” “可怜啊,可怜。” “……” 不多时,林惠南已扛着何夕尘来到了蒲子轩二人附近。 蒲子轩和陈淑卿手里各拿着一串糖葫芦,听闻呼救声,立即回头。见状,也是愕然不已。 陈淑卿惊道:“喂,这不就是刚才估衣铺里那个女孩子吗?你看她手里那件红衣服。” 蒲子轩道:“呵呵,真是有趣啊。”说罢,已飞身上前,冲林惠南使出一记扫堂腿。 林惠南扛着一女子,本就吃力,猝不及防,被生生绊了个狗吃屎。 何夕尘趁机挣脱了林惠南,跑到蒲子轩身边:“是你啊?太好了!哥哥,你快救救我啊。” 林惠南爬起身来,怒喝道:“你是何人?” “得罪了。”蒲子轩摆出一副世外高人模样,作揖道,“在下姓蒲名子轩,虽不知发生何事,但这女子与在下尚有一面之缘,还望阁下怜香惜玉,放她离去。”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九十话 何夕尘与蒲子轩(二) 大街上,林惠南正与三人形成对峙局面。 本就因何夕尘的任性搞得有气无处发泄,本打算冒着被骂的风险强行将这大小姐带回桂林,谁知半路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搞得自己狼狈无比,林惠南顿时更觉火冒三丈,怒道:“这是我家私事,大小姐外出多日未归,她爹爹担忧,我要带大小姐回家向家父复命,关你何事?” 何夕尘一听,做出一副受害者模样道:“哥哥,别听他瞎说,我根本不认识他。我刚在店里买完衣服,正要离去,他就突然闯进来,二话不说,扛着我就跑。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啊!” “何大小姐,你……”林惠南气得语无伦次。 陈淑卿纳闷地问:“你姓何?他怎么知道的?” 何夕尘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要搞抛绣球招亲,现在街头到处都贴着我的告示,我姓何名夕尘,问问这街上,谁不认识我啊?我看,八成是他见我在此地无依无靠,心怀歹意,想抢我去做压寨夫人!” 说完,何夕尘冲林惠南做了一个鬼脸。 林惠南又气又急:“你……你们,别听她胡说八道啊!” “我才没胡说八道呢!你这坏人,再不走,我要去报官了啊!” 蒲子轩见何夕尘长相柔弱纤美,林惠南却是五大三粗,心里不多作判别,早已以貌取人,信了何夕尘的鬼话,正色道:“这年头,兵荒马乱,坑蒙拐骗的事情我见得多了!别人麻木,我可不麻木,这女孩子,我今日是救定了!” 说完,蒲子轩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似乎打算扔在地上,想了想,又将糖葫芦递给了陈淑卿,空出两手做起了打架的姿态。 “好,那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了!”林惠南率先出击,使出一招“探云爪”,风驰电掣般向何夕尘抓来。 蒲子轩将何夕尘盘到身后,侧身让过这一击,抬臂一挥,将林惠南的手别住,再一脚将林惠南踢倒在地,自信满满说道:“强盗,趁我还没发怒之前,快滚!” 何夕尘见林惠南倒地,知道这一击伤不了他分毫,倒是激动起来:“蒲哥哥,没想到你还会功夫,真是太厉害了!” 林惠南刚才的一个招式仅为抓住何夕尘,根本没料到看上去不起眼的蒲子轩还懂得见招拆招,大意之下失了一合,起身道:“呵呵,没想到还有两下子……有意思,我这一身老骨头,也是多久没活动活动了。” 蒲子轩赢得先机,又在美女的夸奖下愈发膨胀,上前一步道:“来吧。” 何夕尘深知林惠南的功力远非如此,提醒道:“小心啊,蒲哥哥,我看他不像是说着玩的。” 没等蒲子轩开口,只听得林惠南一声大喝:“疾!”使出一招“流云步”,陡然腾空而起,片刻之后迅若闪电,竟是从蒲子轩头顶正上方疾打下来,身未及地,便只见周围劲风大作,风沙四起。 林惠南不知对手底细,不敢大意,竟一来就使出独门绝技。 蒲子轩见对手来势如此凶猛,本能地想要召唤出星河龙王,却突然想起净化之力一旦用于对付凡人会被即刻封印,顾此失彼下,双手护头,用一个滚地的姿势狼狈躲开了这一招。 林惠南蹬地一弹,又如闪电般向蒲子轩抓来,可怜蒲子轩离开净化之力,也不过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慌乱之下被动接招,化解了两三拳,胸口即中了数拳,连连后退,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心想,原来此人如此厉害,断然不会是不入流的山匪野寇。便又扎牢了马步,心里默念起当初跟着祝元亮学到的一些格斗技巧。 待林惠南再度出击,蒲子轩眸若冷电,想到使用净化之力时自身的眼疾手快,竟忽而又寻到一丝格斗的感觉,便连消带打使出乱拳,与林惠南斗成一团。 两人均是净化使者,却也都不知对方身份,不敢贸然使出净化之力。可毕竟林惠南训练有素,只要使出全力,定然轻松撂倒蒲子轩,只不过,林惠南见对方并无恶意,不过因误会而打斗,故而有所保留。 另一边,蒲子轩已经使出了全力,依旧渐渐落了下风。 十来个回合下来,林惠南完全摸准了蒲子轩的实力,待蒲子轩使出一记右直拳时,抓住一个破绽,手腕一翻,猛然擒住了蒲子轩的右臂,大喝一声“去!”一个过肩抛,将蒲子轩重重抛倒在地上。 蒲子轩不甘心落败,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后撩起一脚,使出后蹶踢,林惠南已拍马赶到,使出截腿踢,化解这招后,向蒲子轩的太阳穴使出一击肘击。 眼看蒲子轩躲闪不及,就要被一招击晕,电光火石之间,反倒是林惠南被推了出去。 定睛一看,是陈淑卿使出回旋踢,将林惠南踢飞出去。 只见陈淑卿揶揄道:“你说,我得救你多少次啊?” 蒲子轩深知林惠南的实力,要不是陈淑卿救援,此刻当已不省人事,终于不再逞强,夸道:“踢得好,踢得好!” 林惠南体会到陈淑卿这一脚的脚法无论速度、力度,远非蒲子轩可比,起身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不等两人回答,围观的人群却骚攘起来。 “捕快来了!” “那边、那边,有人正在打架!” 只见四个捕快正拍马向这边赶来,手里还握着火枪。林惠南自知在他人眼中自己已是恶人一方,眼见事端闹大,欲抽身为快,便冲何夕尘道:“大小姐,事已至此,我也管不了你了,望你好自为之!若是想通了,随时来找我。”说完,已动起了流云步伐,朝屋顶一跃而去。 捕头赶到时,林惠南已不见了踪迹。 领头的捕快问道:“谁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夕尘道:“捕快大哥,刚才有歹人莫名其妙扛起我就跑,是这两位哥哥姐姐救了我,周围的百姓都可以作证。” 捕快向四周求证,围观百姓见危险解除,倒是踊跃起来。 “对对对,是这位小兄弟及时将歹人拦下,还和歹人打斗,这位姑娘腿脚也好生厉害,踢得歹人不敢再造次。” “是的,我也看见了,他们都是好人哪!” 领头的捕快见蒲子轩一身尘土,问道:“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蒲子轩已受内伤,但无疑很快便会痊愈,懒得和捕快多费口舌,道:“没事没事,我们都好端端的,一点问题也没有。” 领头捕快打量了一番蒲子轩,点点头道:“这年头,见义勇为的人还真是越来越少了。”又见“歹人”武功高强,这边几个普通捕快不会轻功,颇为尴尬,便义正言辞道:“诸位,今日之事,咱们官府一定会深入调查,决不能让歹徒在咱们桂平县的土地上为非作歹、欺压百姓,还请大伙儿多给咱们提供线索!” …… 待终于打发完捕快,人群散去,何夕尘致谢道:“今日之事,还多亏了哥哥和嫂嫂出手相助,小女子何夕尘感激不尽!” 蒲子轩一听顿时脸红道:“啊?什……什么嫂嫂?咱俩不是那种关系啦!” 何夕尘眨巴眨巴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淑卿:“真的不是吗?” 陈淑卿尴尬笑笑:“啊……还真不是,咱们就是一路同行至此,算是旅伴吧。” “那太好了!”何夕尘眼中带光,竟冷不丁地冲蒲子轩脸上亲了一口,耳语道,“后天上午巳时,雁门楼,哥哥一定要来哦。” 蒲子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无比难堪,支支吾吾道:“这……这不妥吧?” 何夕尘道:“反正哥哥和姐姐又不是那种关系,我一个女孩子当然可以自由选择啊,对吧,姐姐?” 陈淑卿也是面红耳赤,无奈道:“嗯,可以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两位再见。”何夕尘说完,兴高采烈地离去,一路上哼着小曲儿,“子规啼,不如归,道是春归人未归。几日添憔悴,虚飘飘柳絮飞……” 待何夕尘走远,陈淑卿才斜眼问蒲子轩:“她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蒲子轩不敢撒谎:“她说,后天上午巳时,雁门楼,叫我一定要去。” “后天?呵呵,那不明摆着是她的什么抛绣球招亲吗?” “我也不知道啊……” “所以你要去吗?” “不去、不去,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陈淑卿从何夕尘与她争衣服起,便一直对这个小丫头有种说不出来的反感,扁扁嘴道:“这还差不多,你看她那小丫头模样,一脸的乳臭未干样,也好意思招亲?” “也不用这么说人家吧?”蒲子轩邪笑道,“莫不是……有些醋意了吧?” 陈淑卿立即回敬道:“啥?我有什么醋意?我是担心你,怕你被骗了,你要去就去!自个儿的事,我可没资格拦着你。” 蒲子轩嘿嘿一笑,突然眼光落在旁边一棵柳树上:“哎呀,不好,那姑娘,衣服忘拿了。” 只见柳树的树枝上挂着一件红色氅衣,那正是之前她在估衣铺买的衣服,刚才打斗时,何夕尘怕衣服受损,挂在了一旁。 蒲子轩取下衣服望向远方,见何夕尘已不见了踪影,茫然道:“这下人都走远了,我上哪儿找去?” 陈淑卿冷笑道:“呵呵,这下,还得后天巳时,去雁门楼还给人家啰。” 蒲子轩连连摆手:“不去不去……你不是正好喜欢这件吗?就留着吧?” 陈淑卿道:“我才不要!我们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吗?到时候去还给人家,还了就走!” “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蒲子轩怕陈淑卿反悔,赶忙换话题道,“现在我们去哪儿?” “去忘忧堂,找苏三娘说的那个神医。”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九十一话 忘忧堂的条件 忘忧堂并不在桂平城中,而是在城郊一匹大山的山脚下,蒲子轩陈淑卿二人反复打听,几经周折,才于黄昏时分来到此地。 一座不大的四合院,正门牌匾上写有“忘忧堂”三字,远离了尘嚣,伴随着蛙叫虫鸣,显得颇为孤独,却又添了几分肃穆。 敲门片刻,一位其貌不扬的矮个子青年打开大门,问道:“二位是来求医的吗?” “正是。请问吴忧香大夫在吗?”陈淑卿问道。 青年作揖道:“哦,吴大夫在,请二位告知姓名,我好向大夫禀报。” 陈淑卿还礼道:“我叫陈淑卿,他叫蒲子轩,还望阁下告知吴大夫。” 本以为会顺利见到吴忧香,却不想青年听到名字后皱起了眉头:“名字好生陌生,你们两位,都没有预约过吧?” 蒲子轩纳闷道:“什么,还要预约?那现在预约的话,什么时候可以问诊?” 青年欠身道:“抱歉,吴大夫年事已高,且医疗手法独特,无力随时接诊,所有病人,需提前一个月预约。” 蒲子轩惊道:“啊?一个月?小九,你的伤,怕再等一个月都自个儿好了吧?” 陈淑卿捂着腹部摇头道:“这个伤,不但未痊愈,反而越来越有恶化的迹象。我刚才只是运功踢了那人一脚,就痛得现在还没缓过来。想来吴大夫有如此特殊要求,也必有过人之处。” 陈淑卿又对青年恳求道:“小兄弟,我实在需要立刻就医,还望你请吴大夫行个方便,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蒲子轩赶忙补充:“对对对,我可以给她数倍的医药费用,只要能让淑卿即刻就诊,尽管提就是了。” 青年淡然一笑,略带歉意道:“每个来求急诊的人都这么说,可是吴大夫从未破例过。二位,我不是大夫,对这个规矩,我也没办法。你们要预约的话,可以现在就告诉我,一个月以后,保证你们能顺利问诊。” 蒲子轩问:“你……是她的……儿子吗?” 青年摇头道:“不,我只是她请来打杂的下手而已,我叫李忠。” 蒲子轩点点头,犹豫片刻,打算放弃:“算了,小九,吴大夫高不可攀,咱们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见蒲子轩如此提议,陈淑卿虽然一百个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摇头兴叹道:“唉,好吧,打扰了。” 两人在夕阳余晖中走出不远,却听到背后又传来李忠的声音:“二位,请留步!” 两人一愣,折返过去,蒲子轩问:“怎么?吴大夫又同意了?” “那倒不是。”李忠转而反问道,“我看二位对吴大夫知之甚少,应该是外地人吧?” 蒲子轩道:“确实,我们从云南出发,先上了四川,后经贵州南下广西,千里迢迢只为求见吴大夫,不想却是这般待遇。” 李忠陪笑道:“失礼失礼,那你们可有听说过一句谚语——‘祝馀一摘,忧香自来’?” 二人均摇头:“没听说过。” 李忠微微点头表示理解,解释道:“吴大夫是桂平县,乃至浔州府最好的大夫,所有伤病杂症,到她手里都能医治十之八九,可有句话说得好:‘医者不能自医’,吴大夫身患怪病,却不能通过气息疗法给自己治疗,便只能求助一种仙草。这种仙草吃了能保人终生不饿,因此吴大夫立了一个规矩——若是有人能采到这种叫做‘祝馀’的仙草送给她,她可以提供白银五十两作为答谢,或结交为朋友,终身随时给该友人免费治病作为报答。” 陈淑卿看到一丝希望,便问:“那,这种仙草,哪里才能获得?” 李忠缓缓道来:“不知你们有没有读过《山海经》?其中《南山经》中有关于广西一种仙草的记载:‘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馀,食之不饥。’这《山海经》中记载的鹊山延绵千里,而这招摇山,却鲜有人知道正是在桂平境内。从这儿走路去不过十七八里路,有座无人山,那仙草祝馀,就在那山上。” 蒲子轩不解问道:“既然就在本地,又唾手可得,你们为何要将它视为无价之宝?” 李忠道:“二位有所不知,自然界万物皆有灵性,有些奇草异兽,经过百年千年的锤炼,可能异化为妖物,而这个过程中,那些吸收了灵性,又尚未完全妖化的植物,尚处在过渡之中,对人类没什么威胁,却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智慧。” 蒲子轩问:“难道就像有些人参一样,还会到处跑的?” 李忠点头道:“正是如此。人参如此,何首乌如此,祝馀也是如此。但祝馀更加珍贵,因为它每十年才会出现一次,可是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聪明,让人们越来越难见其踪影。百年之前,它就长在路边;五十年之前,人们却只能在悬崖峭壁上看到它;而最近一次看到它,是在十七年前,有高人在一个悬棺上将它采摘下来,那之后,就再没被人见到过它的踪迹。” 陈淑卿问:“那你们又如何得知,它现在还会出现在那山上?” 李忠道:“祝馀每十年出现一次,这规律沿袭了上千年,绝不会假,因为它身上有些许妖气,有些得道之人可以感应到它。可七年之前,祝馀理应再度出现,却一直没被感应到。人们分析,是因为它被小叶红豆制作的容器封闭了起来,不……应该说,是它主动长到了那容器中!” 蒲子轩叹道:“这破草,还真挺聪明的。可是,那山不是无人山吗?山上怎会有小叶红豆制作的盒子呢?” “说来你们可别害怕。”李忠神色诡异地说道,“广西古代有位君王,他的棺材就埋在了那招摇山上,而他的棺材,正是小叶红豆打造!这一次的祝馀,十有八九就长在了那口棺材中,靠吸取尸气来获得妖力,以求彻底妖化!” 蒲子轩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来,要想取得那仙草,就必须进入那君王坟墓,打开那口棺材,从尸骨身下将其摘下!天啊,这……这太恐怖了!” “恐怖的不是死人,而是不知那坟墓中到底有些什么机关暗器。七年来,因为吴大夫提供的条件太过诱人,有人尝试进入过,却都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李忠叹道,“我也是看二位有些英武之气,才尝试着将这个情况如实告知,一般人,我也懒得多费口舌。怎么样?觉得这条件还可以的话,我李某人在此随时恭候二位。” “你等等,我们商量商量。” 蒲子轩把陈淑卿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小九,我觉得太恐怖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陈淑卿倒不以为然:“瞧你那点出息,这世上还有比妖皇哥垛更可怕的东西吗?世人所惧之物,不过是些妖魔鬼怪的邪说,可我不就是妖怪吗?你怕我吗?那妖怪伏魇的地下老巢,不也堪比坟墓?你怕了吗?” 蒲子轩道:“可我们这次旅行的目的,不过是收集《混月诀》的碎片而已,你身负箭伤,是个节外生枝的事情,我们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这笔交易,何不去其他大夫那里看看再作打算呢?” 陈淑卿道:“我没忘记我们为什么出发,可正因为我们的目的是收集《混月诀》碎片,要面对众多强大的妖怪,才正需要增加同伴。我们来广西,不也是为了找一名医师同行吗?我看那吴大夫实在神秘,八成不是净化使者,便是妖怪,只要给她取来了仙草,她就必然得随时为我们疗伤,乃至结伴同行。为何不见面谈谈,而要就此错过呢?” “可是我们感应过了啊,这院子里丝毫没有净化使者或是妖怪的气息,那吴大夫,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你又忘了,这一套,在这里不好使。广西到处是小叶红豆,很多能力者都把自己隐藏起来了,我们来这么久,不也没感应到苏三娘的气息吗?” 蒲子轩无言以对,毕竟星河龙王具备自愈神力,难以切身体会到陈淑卿的痛苦,只琢磨着钝器之伤,只需膏药治疗即可,无需如此大费周折。 见蒲子轩犹豫不决的模样,陈淑卿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不去罢了,反正你也没我厉害。我明日独自上山摘祝馀,你呢,还是去你的雁门楼摘绣球吧。” 蒲子轩一听陈淑卿又来这一出,顿时像被揭了短,忙不迭地答应道:“别别别,我不就是讨论讨论嘛,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正准备讨论完就答应你呢!我去,我去亲自揭那口棺材,亲自摘那株狗日的仙草。” “这才有点同伴的样子嘛。” 陈淑卿一开心,竟也亲了蒲子轩一口,转身对李忠说道:“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我们就上山,什么时候给你们把仙草送来,什么时候看病。” 李忠含笑点头,从怀里抽出一幅卷轴:“这是招摇山的地图,君王坟墓的位置也标注得清清楚楚,就赠给二位了。明日一早,我再叫两匹快马送你们到招摇山下。我能帮的就到这儿了,祝二位好运。”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九十二话 招摇山(一) 翌日,忘忧堂内,一场混乱正在上演。 “青霞、小燕,你们快来,婆婆又发病了!”李忠急匆匆地招呼两个年轻女子,往药房赶去。 忘忧堂四合院坐北朝南,药房在北侧,一名年过花甲的老太婆,正在疯狂地将一抽屉又一抽屉的药材,打落在地上。 此人正是忘忧堂的名医吴忧香,此刻神情恍惚,嘴里不停地嘶喊着:“酱豆腐、猪脚粉、螺蛳粉、苹果、雪梨……什么都行啊,什么都行啊……饿死了……饿死了……” 青霞冲在了前面,大喊着:“婆婆,那些不是吃的,是你的药材啊!” 小燕道:“没用的,婆婆病情一次比一次重,根本就听不见我们的话!唉,可惜啊,这些桂皮、猫豆、当归,可都是珍贵的药材啊!” 李忠问:“你们谁还记得,婆婆上一次发病是什么时候?持续了多长时间?” 青霞想了想道:“有三十八天了,上次持续了四个时辰。” 李忠拍拍脑袋:“唉,真是越来越严重了!老方法,小燕,你快去把绳子拿来。” “好!”小燕说完,快步离开了药房,往厢房走去。 只见吴忧香将地上的药材一把一把抓起来,往嘴里灌去,咀嚼几口,又吐出来,嘴里骂道:“呸!真难吃!”随即用十指死命抓绕脸部,抓出一道道红色的抓痕,继续嚷嚷道:“为什么这么饿啊?谁来救救我啊?谁来救救我啊?” 说完,又跳起身来,手一挥,将桌子上一个青花瓷瓶打落,碎了一地。 少倾,小燕取来了一条长长的麻绳,三人冲上去将吴忧香按在凳子上,李忠嘴里抱歉道:“婆婆,得罪了,您就忍忍吧。” 年迈的老太婆力道终究不如三人合力,一番挣扎后,被牢牢捆在了凳子上,顿时声泪俱下:“你们是谁……你们不是来救我的……你们滚!我要我的左路……还有我的帆儿,呜呜呜……” 三人皆深深叹息。 青霞愁眉不展道:“唉,若不是婆婆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这样的活路,谁愿意干啊?隔三差五就要发作一次,真的……遭罪啊……” 小燕道:“是啊,我们都一样……可是,如果我们都不管婆婆了,婆婆也太可怜了……唉,李忠,你说,那两个外地人,找到祝馀了吗?” 李忠叹道:“哪能那么顺利?虽然那两人看起来气质非凡,可究竟实力如何……唉,若我也会个一招半式,真恨不得亲自跟去帮帮忙啊……” …… 此刻,招摇山山顶一块平地上,蒲子轩和陈淑卿二人正停留在一座巨型麒麟石像前,蒲子轩端详一番手中的地图,眼光随即落在了右侧一个天坑前。 这天坑不大,只能容纳五六人进入,但却非竖井般直上直下,而是明显呈现出梯步式斜面走向。蒲子轩道:“坟墓入口应该就是这儿了,这石像一定是传说中的镇墓兽。还有这通道,只因年生太久,原来平整的梯步已看不出了。” 陈淑卿不住地四下张望,但见山高路长,锦天绣地,那桂平县城远远看去仿佛沙滩上小孩堆砌的城堡,直叹道:“我虽不精通风水,但也听先生略微提起过,远处那些梯田,正好形成虎踞龙盘之相,而这片山顶的平地,位于正中,更是‘九龙戏珠’的那个‘珠’,实在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可惜,一想马上就要变得阴森恐怖,我就什么观光的闲情逸致也没有了。待我们摘得仙草,再一起出来并肩看夕阳西下吧。” 蒲子轩说完,从地上拾起两根粗壮的树枝,递了一根给陈淑卿,当作拐杖,便率先进入了通道。 刚踏出两步,一个意外的声音叫住了二人:“等等,你们是谁?” 两人朝声音看去,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见那来人不是别人,竟是忘忧堂的李忠! 陈淑卿疑惑中又有一丝欣慰:“李忠?你也来帮我们吗?” 来人摆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大笑道:“哈哈哈,李忠?想不到你们认识我那可爱的弟弟!” 蒲子轩从洞口折返回来:“难道,你是他的双胞胎哥哥?” 来人大笑道:“对,我就是桂平县作恶多端、臭名昭著、人见人怕的土匪,忘忧堂李忠的双胞胎哥哥,人称‘牛大’!” 蒲子轩顿时满脸的鄙夷:“还有这么介绍自己的?真是和弟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牛大,你有何指教?” 牛大道:“还能干嘛?只要能挣钱的活计,我都干!我和那弱鸡般的弟弟可不一样,我能打能扛,早就盯上这坟墓里的宝贝玩意,只要能找到那个东西,就可以跟吴大夫换五十两白银哪。” 陈淑卿道:“那我们还真是有点缘分了。你说的宝贝,可是仙草祝馀?” 牛大道:“对,‘祝馀一摘,忧香自来’嘛。可恨那墓穴的里头实在诡异,我多次无功而返,所以干脆常年守在此地,寻思破解办法啰。” 蒲子轩笑道:“既然你得不到,不如就让给我们吧,我们除了能打能扛,还有一身的神力。” “哦?难道你们是仙剑堂的人?是净化使者?” 蒲子轩一愣,想到这广西妖怪文化还真是普及,抿嘴道:“仙剑堂倒不是,但我确实是净化使者,既然你知道我们的差距,就别碍着我们了吧。” 牛大哼哼道:“我说呢,仙剑堂的人,怎么可能盯上这么一点小钱……可这五十两银子,普通人还不干个大半辈子?岂能说让就让的?我得到之前,任何人也休想得到它!” “随便吧,我也不需要你同意。”说完,蒲子轩再度往洞口走去。 “臭小子!”牛大气急败坏,从腰间抽出一把斧子,朝蒲子轩冲来。 一旁,陈淑卿只是稍一使用妖力,牛大便被一股气浪推倒在地。 牛大爬起身来,狂笑道:“哈哈哈,你竟然敢用净化之力对付我这个凡人,你的报应就要来了!” “抱歉,是我干的,我可不是净化使者。”说完,陈淑卿对蒲子轩提议道,“既然有个熟悉墓穴的人,与其与之为敌,不如来个合作如何?” “什么?要我与这獐头鼠目的家伙合作?” 陈淑卿笑道:“你看李忠时,也觉得他獐头鼠目吗?” 蒲子轩无言以对,犹豫再三,终于点头道:“行,牛大,既然你为的是钱,我们为的是求医,何不共同合作去取那个祝馀呢?待我们完成任务,我们二一添作五,我们要仙草,再给你二十五两银子作为报酬如何?” 牛大用不屑的目光扫视蒲子轩一番:“切,你有那么多钱吗?” 蒲子轩对此种质疑乐此不疲,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挥舞道:“这个够不够?” 牛大盯着银票,眼睛都直了,一改对蒲子轩的戾气,作出毕恭毕敬的表情:“哟,我的爷,还真是阔绰的公子哥儿啊!得,我牛大斗不过你们,也没那个本事自个儿取回仙草,今日有两位菩萨相助,二十五两我认!另外,若是发现随葬品什么的,也归我,如何?” “成交。”蒲子轩让出道路,“你熟悉墓穴,来,你走前面。” 牛大摆手道:“哟,我的爷,你们可是邪魔妖道的克星啊,还是你们走前面吧。遇到情况,我会及时提醒你们的。” “切,还能打能扛?也不过一个能吹能编的小毛贼。”蒲子轩也懒得多话,拄着树枝,小心翼翼朝通道走去。 陈淑卿发动妖力,一团红光在手上聚集,只听她喊一声“去!”红光即刻变作光球,朝前飞去,悬在半空,随着三人的步伐移动。 黑漆漆的通道中霎时变得亮堂起来。 走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通道的坡度减缓,逐渐宛如平地,又走了一会儿,前方传来越来越清晰的流水声。 陆路在此处到达尽头,面前是一条银白色的溪流,流向看不到尽头的纵深。 陈淑卿道:“果然达官贵人的大墓就是花样多啊,此暗河就是第一道防线,和城池的护城河一样的道理,很多低级的盗墓者到了这一关,便可以考虑打道回府了。” “看,这里有条小船呢,说明有人来过。”蒲子轩指着岸边一艘小船说道。 牛大得意道:“这船就是我搁这儿的,看我多有先见之明,这大小,坐三个人完全没问题吧?” 蒲子轩问:“那,你之前渡河成功了吗?这条河安全吗?” 牛大道:“过去过,绝对安全!这就是条普通河流而已,难点都在后面呢。” “那就上船吧。”陈淑卿使出小小法力,三人手中的树枝都变作了船桨。 牛大惊叹道:“哟,我的姑奶奶,您本事可真不小呢!” 三人划着船徐徐前进,不多时到了一个拐角,只能向左。陈淑卿道:“若没猜错,这墓穴是个回字形的结构,再左拐几次,就可以到达墓穴的中央了。” 蒲子轩却道:“我怎么感觉有点胸闷气短呢?” 牛大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什么时候来过这种阴气袭人的环境?忍忍吧。” 蒲子轩依旧疑惑道:“不对,我在四川下过类似的妖怪巢穴,都不曾有这种感觉,我总觉得……不是这空气,而是这河水有问题。” 陈淑卿抽抽鼻子道:“若论嗅觉,我比你们灵敏多了,这河水,确实不是一般河水,每一次吸气,都好似有轻微的毒气入体,让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蒲子轩恍然大悟道:“对,就是毒气,你看这河水呈银色,哪像正常河流?若没猜错,应该是水银无误!” 陈淑卿道:“确实是水银!不好,我们得速速离开此地!” 谈话间,河底陡然传来轰隆隆的翻滚声,正在三人不知所措之际,一块透明的石头状物体忽的从河面腾空而起,悬在了半空。 更恐怖的是,三人同时看清楚了里面包裹的东西! “里面……是婴儿!”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九十三话 招摇山(二) 一个婴儿,双目紧闭,双手抱膝,蜷缩在透明的琥珀内,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瘆人! 停留片刻,琥珀便向船上三人飞来。 来不及多想,蒲子轩运用起净化之力,准备朝飞来的琥珀一举击出。 陈淑卿见状,赶忙将蒲子轩推倒在船面上,抬手挥桨,将琥珀打落回水银河中。 蒲子轩不解其意,怒道:“小九,你这是干嘛?” 陈淑卿责备道:“你怎么知道那里面的婴儿是人是鬼?万一你误伤了人类,净化之力岂不是要被封印?” 蒲子轩如梦初醒,由衷地竖起大拇指:“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又转身质问牛大:“你不是说,这条河很安全吗?” 牛大哆嗦道:“我我我……我之前来,都是顺风顺水,从没遇到过这等怪事啊!” “这水银河,这婴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是有妖怪,也没这么邪乎吧?”蒲子轩望着陈淑卿,指望她见多识广,知道答案。 不等陈淑卿思索,河流底部发出了更厚重的声响,一块、两块、三块……须臾间,几十块同样的包裹着婴儿的琥珀,跃出水面,悬在半空,将小船包围,发出“呜呜”的恸哭声,如同鬼哭狼嚎! 这世上最诡异的场景,莫过于此! 几十块琥珀冲着小船飞来,三人挥舞着船桨,将一块块琥珀打落。可惜牛大身手一般,被连连击中,身子一个失稳,朝水银河里跌去。 眼看牛大就要葬身水银河中,说时迟那时快,陈淑卿伸出一只狐尾,将牛大腰部捉住,拉回船上。 牛大吓得双脚直打哆嗦,感激涕零道:“谢谢!谢谢姑奶奶!” 一批琥珀被打落,又一批琥珀钻出水面,继续攻击。 没完没了,层出不穷! 本就被毒气熏得气短,这一来,众人更觉灾难临头,仿佛只要一个闪失,便会随时成为这墓穴的祭品。 蒲子轩一边挥舞着船桨,一边喊道:“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们必须有人划船!” “繁花锁心阵!” 又是陈淑卿,使出绝活,伸出了九条狐尾,朝船尾伸展开来,一路上,又击落十来块琥珀。 蒲子轩道:“没用的,你永远打不完它们,得迅速离开此地才行。” “就是要离开此地!”说完,九条狐尾呈花瓣状分开,高速转动,宛如螺旋桨,迅速推动着小船呼啸而去。 牛大惊呼道:“我的奶奶,真是神了!” 蒲子轩叹道:“我都觉得神呢!” 剩余的一堆琥珀见目标飞离,便紧紧尾随着小船袭来,可惜始终慢了小船一步。只一溜烟的功夫,前方便重新出现了陆地。 蒲、陈二人腾空而起,比小船先一步抵岸,手中的船桨也在蒲子轩的净化术下,回归树枝状。 后方,一艘空空的小船徐徐抵达,轻轻撞在岸边。一堆琥珀也在即将抵达岸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这些鬼东西只能在水银河上作祟。”蒲子轩喊道,“牛大,接下来怎么办?说清楚我们再走!” 无人应答。 “牛大、牛大……”蒲子轩东张西望,“这……牛大呢?” 陈淑卿大口喘气,愣道:“什么……你没把他带上来吗?” 蒲子轩耸肩道:“我还以为是你的尾巴顺便将他拉上来了呢!这……他不会掉进河里去了吧?” “若是如此,那他绝无生还可能!” 蒲子轩拍腿道:“唉,算了,反正这厮一路上也没什么鸟用,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死就死了吧。我更想知道的是,刚才那场景,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淑卿道:“我方才也一直在思考各种缘由。我听说过,在古代,水银主要用于炼金之术,有些术士相信,将初生的婴儿活埋在琥珀中,再放入水银,炼制七七四十九日,可炼出长生不老之药……这个坟墓主人生前,莫不是也信了这套邪说,造成了大量婴儿的悲剧,这些婴儿死后怨念太重,无法转世轮回,便死缠在了这君王身边,人不人、妖不妖、鬼不鬼……” “实在太邪门了!”蒲子轩骂道,“我现在真想快点找到那君王的尸骨,拉出来拆了!” 突然,陈淑卿又捂着腹部,痛苦蹲下:“现在越来越不敢使用妖力了,虽然吸收《混月诀》碎片以后妖力大增,施放繁花锁心阵不至于耗尽妖力,可每一次发力,伤口就痛得像要炸裂一般。” 看到陈淑卿此番模样,蒲子轩心痛无比:“既然如此,那更得快点找到仙草才行。可是,你我二人都不方便使用法力,前方若再遇困境,该如何是好?” “尽量用体术防身吧。”说完,两人手中的树枝,又变作了宝剑。 修整片刻,待二人元气恢复,便又继续前进,再次左拐之后,不久便进入到一个宽敞的空间。只见四周墙壁无比归整,墙上还刻画着丰富的图文,正前方,远远一套铜门紧锁,阻挡了去路。 “这里,就是墓穴中央了吗?棺材呢?”蒲子轩四下张望,却未见到哪怕一个盒子。 陈淑卿道:“应该不是,我判断的回字形结构肯定错不了。要穿过那道门,再左拐两次,才会到达棺材所在之地。” “那走吧。”蒲子轩径直朝大门走去。 这是一道厚重的铜门,无奈大门紧锁,且无钥匙孔,唯一称得上“锁”的,是左右门板上分别刻有一只鸟头和乌龟图案,两只动物分别被十天干、十二地支的圆盘缠绕,头部分别指向“甲”和“子”,整套做工异常精美,仿佛一切如新。 二人端详一番,陈淑卿道:“这两个动物,是朱雀和玄武,它们连同这两个圆盘构成了一把天干地支锁,只有将两个圆盘调到正确的位置上,大门才会开启。” 蒲子轩道:“那简单,我们只要把这一百多种组合依序尝试一便即可。” 陈淑卿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但凡王侯将相,关于身后事最担心的便是墓地被破坏,所以会想尽办法防盗墓贼。如果说水银河是第一道防线的话,那这密室便是第二道防线,若是胡乱搅动圆盘,我料想,定然会触发机关暗器。” “若是这样,定然此地已尸横遍野,可这……不像啊……” “那只能说明第一道防线水银河便已经拦截了所有盗墓贼。” “可那个牛大,说他曾经渡过了水银河,还说难点在后面……唉,若是牛大还在,能多问几句也好啊……” “算了,别提他了。”陈淑卿向四周走去,观摩起壁画来,“我们研究研究这些壁画,或许能找到答案。” 蒲子轩朝反方向走去:“唉,我对古文化一窍不通,最怕做题了,你慢慢研究,我随便逛逛。” 蒲子轩沿着墙壁一路走去,忽然,手掌触碰到了一处活动的石块,又琢磨着推了推,果然,一小块墙壁嘎嘎地陷入了墙里。 “小九,好像有暗门啊!” 蒲子轩正要回头,突然听见“哇——”的一声大喊,一个身影从暗门中夺命跑出,吓得蒲子轩魂飞魄散! “哈哈哈——是不是很想我啊?”跑出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失踪的牛大,冲着蒲子轩做了一个鬼脸! “你……你他娘的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里?还以为你死了呢!”蒲子轩惊魂未定问道。 “我说过了,我来过很多次,那水银河接近岸边的地方有一处暗门,可以直接通向此地。我刚才见你们‘蹬——’地一下飞到岸上,也懒得管你们,便自个儿‘嗖——’地一下就冲进了暗门。反正,我们还会在此地相见嘛!” “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快说说,这门,要怎么打开?” 牛大耸耸肩:“哈哈哈——我说的难点,就是此地了,在不知道密码之前,我他娘的就是有十条命也不敢乱动啊!我还指望着你们呐!” 陈淑卿见牛大再度现身,亦停止了研究壁画,边走边说道:“大概明白了,这广西属岭南地区,在秦始皇征服此地之前,属于百越混杂之地,所以墙上的文字根本看不懂。但正因如此,可推测墓地主人生活在秦朝之前,或许是西瓯、骆越两大方国,也或许是其他小国。然而,铜门上的天干地支又必然是从中原传入,因此可以得出结论,是秦始皇‘南征百越之君’后,百越之地的某个首领不久便死去,墓穴由越人和中原人共同修建而成。” 牛大由衷叹道:“姑娘可真是绝世高人啊!长得国色天香,还文武双全,我这土匪可真是佩服至极啊!” 蒲子轩道:“可关键是,密码还是不知道啊。” “我猜想,应该是这首领死亡那一年的天干地支。”说完,陈淑卿又向壁画走去。 蒲子轩问:“那就更麻烦了,要知道他哪一年死亡,就必须知道他是谁,‘百越之君’,顾名思义,就有上百个君王,就算我那位博古通今的祖先再世,怕也是一头雾水吧。” 陈淑卿笑道:“先生学识广博,天干地支的知识也跟我讲过无数遍,你们再看,这壁画最后一幅,画像上是一名巨人倒下,而上方又画有燃火的星宿图案,猜想便是暗示这名首领的死亡时间……“ 牛大惊喜不已,忍不住插嘴道:“那……你都看明白了?” “我那几十年独自身居山野,常常夜观星象,对周天二十八星宿的形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正是画的地支中亥宫的室宿。而天干中,丙丁属火,所以燃火的室宿,不是丙亥,就是丁亥。” “行,这下简单了,两者都试试吧。”说完,蒲子轩来到铜门处,转动两个圆盘,让朱雀和玄武的头部分别对准了“丙”和“亥”。 待一切妥当,三人紧紧地盯着大门,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突然,入口处,原本开启的门廊,轰然降下一块石门!一侧的暗门也轰然合拢!而那扇带着天干地支锁的铜门,却始终未见开启!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来袭,蒲子轩喃喃道:“我们,似乎被彻底封闭起来了。”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九十四话 招摇山(三) 密室中,三人正面面相觑,一筹莫展。除了那团照明用的光球依旧熊熊燃烧着,周遭如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了一阵令人背脊发凉的哀嚎声,让人瞬间如同置身于十八层地狱中,毛骨悚然起来! “小九,快离开墙壁!” 就在蒲子轩奋力提醒之际,那些墙壁上的壁画,突然开始动了起来!蛇、蝎子、蜈蚣、还有不知死活的人型生物、琥珀包裹的婴儿,纷纷变成活体,从墙上跳下,朝着三人包围过来。 陈淑卿率先反应过来,大喊道:“快,将天干改为‘丁’!” 蒲子轩离铜门最近,赶紧照做,却发现此刻的圆盘已被锁定,即使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法转动! “完了,转不动了!” 牛大哭喊道:“我的爷,你不是开玩笑吧?” 三人慌乱之际,壁画变成的邪物已近在眼前,陈淑卿和蒲子轩两人倒能应付,一阵乱剑挥出,一干蜈蚣、蛇蝎便已被砍得支离破碎,牛大却顾此失彼,被咬得嗷嗷直叫。 很快,人型生物与婴儿琥珀接近,三人打得更为吃力,牛大被一刀斧手砍中了胳膊,幸而陈淑卿解围,将那刀斧手斩成两半。 若是两人使用法力,即便能暂时赢得上风,但亦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况且也解决不了这层出不穷的邪物,可如果单纯靠体术战斗,三人被全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就在蒲子轩绝望之际,陈淑卿已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他的身边,边杀边说道:“此时圆盘转不动……定是因为内部齿轮固定所致……待我稍作研究……应该可以透过铜门……施法从内部将天干改为‘丁’……” 陈淑卿又砍碎一堆邪物,接着说:“但需要时间……只能靠你去顶着了!” “好,拜托你了小九,你可千万要成功!”说完,蒲子轩一路杀将到牛大处,将牛大拉至铜门边,共同护卫着陈淑卿。 瞬间,邪物已彻底占领了密室,只剩下三人所在的铜门一带尚有空当。 牛大哭丧道:“早知如此,我贪图什么仙草啊,不如就做些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行当,平平安安过一生多好啊!” 蒲子轩扇了牛大一记耳光:“你给我振作点!你不是能打能扛吗?牛大,现在就是你做英雄的机会,如能顶过这一关,我蒲子轩他娘的就敬你是条汉子!” “来,杀啊!你给我杀啊!” 在蒲子轩的咆哮下,牛大亦豁了出去,发出一阵惨烈的嗷嗷乱叫,举剑又是一阵乱挥,刀光剑影所到之处,三人身边的邪物骨骸堆成了小山。 可怜那牛大身上已多处负伤,已如风中残烛,却依然挺立,不让邪物靠近陈淑卿半步。 就在此时,最可怕的事情终于来临——那壁画上最后一幅的巨人,也活了过来,手持巨大的狼牙棒,朝三人走来。 每走一步,一大堆邪物就被踩得血肉横飞,地底也被踏得轰轰作响。 “小九,怎么还没好啊?”蒲子轩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发动起了净化之力。 面前,巨人高高地举起了狼牙棒,欲将三人砸得粉碎。 “好了!”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铜门“卡”地一声响,那朱雀头上的天干变为了“丁”! 门开了! 蒲陈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跃了出去。身后,只听“哐当”一声,应是那狼牙棒砸在了门框上。 “快关门!”陈淑卿头也不回地喊道。 “怎么关啊?” “把我改过的齿轮净化掉!” 蒲子轩不知所措,只好将净化术火力全开,要把陈淑卿改过的一切都改回来!千钧一发之际,大门轰然合上,两人手中的宝剑也变回了树枝。 死里逃生,陈淑卿定了定神,四下张望,问道:“牛大呢?” 门这边只有两人,蒲子轩顿时脸上渗出了汗珠:“他……他好像又被落下了……” “牛大,谢谢你——”陈淑卿倚着铜门,死命捶打两拳,垂头低语道:“可惜啊可惜,牛大这兄弟,到最后,也没让邪物伤我分毫……” 蒲子轩拍拍陈淑卿的肩:“说实话,我也改变了些许对他的印象,可是,斯人已逝……走吧,待我们取得仙草回去,再回去跟李忠好生交待吧。” 带着对牛大的歉意与敬意,两人继续前进,又经过两次左拐,终于,他们抵达了墓室。 一口巨大的木质棺椁,静静地安放于宽敞的墓室正中,静了两千年。 蒲子轩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些,如梦似幻。 “好了,按我们的约定,我现在就来瞧瞧,你这仙草是何方神圣,把我们折腾得这般死去活来!” 蒲子轩正要上前,怪事却再度发生——只见那棺材的盖子,竟自己移动了分毫! “哇哇哇——”蒲子轩吓得头皮发麻,连连后退几步,“动了,棺材动了!” 陈淑卿伸手护住蒲子轩:“别过去,小心尸变!” 一只鲜活的人手从缝隙里伸出,用力一推、再推,那棺材盖竟然被彻底推开了! “星河龙王!”蒲子轩顾不得许多,已做好了应战准备。 一个身影从棺材里坐起:“哇哈哈——是我,想不到吧?我牛大又回来啦!” 只见形容枯槁的牛大手捧一株韭菜状的草药,腾地站起:“那门一关,邪物就全都消失了,地上还出现了一道暗门,我一进去,没想到就直接通到终点了啊,哈哈哈——” “太好了,你没死,而且,你还拿到仙草了!”蒲子轩心中对牛大的歉意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欣喜若狂。 “是的,拿到了,拿到了……我这就出来,我这就拿过来,给你们……”说着,牛大一只脚踏出了棺材。 蒲子轩收起净化之力,正要过去,却被陈淑卿拦住:“小七,不对劲,这牛大,精神恍惚……根本就失了人样……” 蒲子轩诧异地看去,只见牛大摇摇晃晃地走出棺材,两眼翻白,七窍生烟,嘴里还念叨着:“怎么了,来拿啊,快来啊……” 陈淑卿喊道:“千万别过去,他已经中了尸毒……” “尸毒?啊啊啊……我……怎么回事?身体好重……我……要死了吗?”牛大没走出两步,便瘫倒在地,已然一副垂死之相。 “牛大,你快把仙草扔过来!”蒲子轩喊道。 “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啊,祝馀,你救救我啊……”哭天喊地间,牛大竟一把将祝馀喂入口中,狼吞虎咽地吃下! “你……你别吃啊!”蒲子轩咆哮道。 “我吃了……才能活下去……才能……回……回……”话音未落,牛大已经彻底断了气,如同一滩烂泥贴在地面,叫人不忍直视。 两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面色惨白。 “这次,他是真的死了。”蒲子轩一屁股坐在地上,垂头丧气,不住地拍打脑袋,“牛大没了,仙草也没了,忙活了大半天,什么都没了!” 陈淑卿也是捂脸不语,几声叹息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像是悟到了什么,问道:“可是,奇怪,如果有尸毒,为什么我们到现在没有丝毫感觉呢?” “是我们隔得远吧。”蒲子轩心如死灰应道。 陈淑卿摇摇头:“不对,我说过,我的嗅觉比你们灵敏多了,可是,水银河那么轻的毒性,我们都难以忍受,这尸毒如此厉害,可让人瞬间毙命,我们处在这墓室中,却一直安然无恙?” 蒲子轩抬头望着陈淑卿:“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淑卿喃喃道:“不,我们都错了,我们都错了……” “什么错了,你说清楚啊!” “根本就没有尸毒,也没有邪物,没有婴儿,没有巨人,连牛大也没有,这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是骗局!” “什么骗局?”蒲子轩站起了身子,惊异地望陈淑卿,期盼她给出一个柳暗花明的解答。 “你还记得吗?当我们从水银河上岸,你将船桨净化为树枝的同时,牛大消失了;在密室中,他二度出现,而当你净化掉天干地支锁齿轮的同时,牛大又再一次消失了。只不过我们两次,都以为他死了。这第三次出现,若我没猜错,你现在对牛大的尸体施放净化术,他一定还会再次消失!” “我这就试试。”说罢,蒲子轩身上泛起了天蓝色的气韵。 “不,不只对牛大,你尽管大力施放吧,将一切都恢复原样!” 尽管蒲子轩尚不解陈淑卿的深意,但还是照着做了,大喊道:“好,让我看看,真相,到底是怎样!” 一阵狂风之后,墓室的格局,果然回到了最初! 地面上没有牛大的尸体,而那口棺材,依旧盖着盖子,寂静地安放于正中。 在光球的照耀下,一切如死亡一般安详。 “果然如此!”陈淑卿指向了棺材,“这一切,都是它制造的幻觉!” “那么,我们这一路上,都经历了什么?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们到底在和谁作战?这一切又到底是谁制造的?”蒲子轩感觉自己几乎快发疯了。 “你难道没发现吗?当你踏入墓穴通道的第一步,牛大便出现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进入了一个虚假的世界,牛大口口声声说自己多次进入过墓穴,却从来没有预先警告过我们未来会发生什么,这不合常理!他嘴里提到的一切,比如仙草、忘忧堂、仙剑堂,都是我们已经知悉的事物,就连他的容貌,也是来自于李忠!他……他不过是我们内心的投影而已……是那株仙草……那株祝馀,为了防止被世人采到,故意利用我们的内心世界,创造出了琥珀包裹的婴儿、壁画上的邪物、尸毒,还有牛大!” 蒲子轩浑身一颤,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些水银河上婴儿,并不是到了岸边消失,而是由于我的净化术,与船桨、牛大一同消失;那些邪物也并非被关在了门内,而是再次随着我的净化术,与宝剑、齿轮、牛大一起消失!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墓,只有水银河和密室两道防护,根本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我们早发现了这一点,这一切莫名其妙的战斗,都他奶奶的可以彻底避免!” 陈淑卿点点头:“对,当有人终于来到这里,祝馀便只剩下最后一招,那便是苦肉计,让你觉得靠近它会中尸毒,然后装作被人吃掉,再让吃它的人死去!如此一来,所有的人,必定不敢再靠近棺材,只得无奈离去!” “明白了,全明白了!一株尚未完全妖化的破草,竟将我们玩弄到如此地步,看我不把你连根拔起!”蒲子轩挽挽衣袖,活动着手腕,朝棺材走去。 一条狐尾先抵达了棺材,只听陈淑卿大喊一声:“给我滚出来!”那棺材的盖子便被瞬间打飞出去。 片刻的沉寂之后,一株泛着红光的韭菜状草药,从棺材中蹦出来,以根部两条须为双脚,如过街老鼠一般,东瞅西看,慌慌张张四下逃窜,模样甚为滑稽。 “想跑?星河龙王!”蒲子轩一个加速扑过去,那祝馀哪是净化之力的对手,瞬间就落到了蒲子轩的手中。 只见祝馀在蒲子轩手中扑棱棱地挣扎了半晌,发出一阵耀眼的红光后,便渐渐褪去了所有的光芒,变成一株普通的药草。 蒲子轩轻抚着祝馀,苦笑道:“对不起了兄弟,十年之后,你再重新找个好地方投胎吧。” …… 待暮色四合时,二人终于回到忘忧堂,将祝馀交到了李忠的手中。 李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接过祝馀,深深作揖,感激道:“今日之事,真是要感谢二位,吴大夫的病,终于有救了!请二位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再来寒舍,李忠和吴大夫定当热情接待。” 正要离去,蒲子轩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李兄,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李忠笑道:“呵,有什么问题,但问无妨。” “你有一个叫做牛大的哥哥吗?” 李忠脸上的笑容顿时停滞,沉声道:“可怜我牛大哥哥,三年前,执意要去招摇山的大墓寻仙草,渡船过一条暗河时,不慎跌入河中,虽爬了出来,却在下山途中离奇身亡。你们,为何会知道他的存在?” 蒲子轩长舒一口气,与陈淑卿相视一笑:“或许,在某一段,他的鬼魂,陪着我们走过一程吧。” “是吗?哥哥一定是心有不甘,死后才会死守着招摇山吧……如今仙草已到手,希望他的在天之灵,能得以慰藉……”李忠沉默片刻,又诧异问道,“怎么,他只告诉你们绰号,却没告诉你们真名吗?” 蒲子轩想了想道:“没有,小九,你记得他的真名吗?” 陈淑卿耸肩道:“还真没告诉过我们,望李忠兄弟告知。” “他叫李孝,孝顺的孝。”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九十五话 神医吴忧香(一) “咚、咚、咚……” 随着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缓缓推开忘忧堂一间厢房的房门,伸伸懒腰,步入院内。 这正是忘忧堂的主人吴忧香,她带着满身的疲态,冲那正在舂药材的李忠问道:“我昨日,昏迷了多久?”说完,还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李忠闻声,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路,过去搀扶吴忧香,兴奋地应道:“婆婆,你醒了?昨日你从午时就开始发作,本以为三五个时辰便会醒来,谁知一直到晚上,你都一直昏迷,于是我们三个只好把你抬到床上,轮流守护,青霞、小燕现在都还在补觉。您感觉好些了吗?” 吴忧香捂着腰,步履蹒跚地叹道:“唉,我看这病,是越来越严重了,也不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死了不要紧,你们几个,今后怎么谋生,我可惦记着呢。” 李忠眉飞色舞地笑道:“婆婆说什么傻话,我看你啊,福大命大,就等着长命百岁吧,嘿嘿。” 吴忧香疑惑地望着李忠,问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你怎么如此这般兴高采烈?” “来来,嘿嘿……”李忠把吴忧香带到石臼旁,指着里头一堆舂碎的草药碎末问道:“猜猜,这是何物?” 吴忧香皱眉道:“碎成这般,我也不知道啊,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 “昨日,那两个云南来的客人,果然去了招摇山,而且从坟墓里把祝馀给采回来了,这便是祝馀啊!” “什么?”吴忧香大惊道,“你可看清楚了,他们有没有作假?” 李忠道:“我看他们送来时满身都是污垢,必是历经艰险,不像撒谎的样子。反正,我没见过祝馀,婆婆若是怀疑有假,可以尝试尝试。” 吴忧香道:“祝馀十年才出现一次,我也是多年未见,只有在年少时,恩师跟我展示过一次。”说完,用手指沾了些许碎末,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 “对……对……就是这种独特的气味,像金钱草,又像鱼腥草,而隐隐约约间,还残留有一些死人的气味,错不了、错不了……”吴忧香又惊又喜,连忙问道:“那两位贵人呢?他们什么时候再来,我得去准备好银子!” 李忠笑道:“婆婆,你忘了?我前日跟你说过,他们不要银子,是那女子体内有伤寒,需要请你替她疗伤。他们一早就来了,见你仍在沉睡,不忍打扰,我便让他们在问诊室等候。” 吴忧香一听,立即赶往问诊室,步子也随着心情轻快了许多,走了一半,自言自语道:“这样多有失礼,还是待我洗漱完毕,换件衣服再去。”随即折回厢房,精神矍铄地念道:“嘿嘿,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 半炷香的功夫后,吴忧香出现在了问诊室,一见到蒲陈二人,即刻欠身入礼道:“二位就是蒲子轩和陈淑卿吧?让二位久等,老太婆实在是多有得罪。” 两人起身,陈淑卿上前一步道:“吴大夫,是我们冒昧打扰,不知你身体怎么样了?” 吴忧香一听乐了:“哟,明明是你们来求医,却关心起我这老婆子的病来。实话跟你们说吧,我这病,是世间罕见的‘饿鬼病’,一发作起来,就会失去理智,总觉得饿得慌,饿得死去活来,看到什么都想吃,要好几个时辰才能缓过来。这世上,能治疗饿鬼病的,唯有祝馀这一种仙草,其体内蕴养着大量的日月精气,可激发人体自动产生食物精华,以至终生不饿……” 蒲子轩好奇道:“若是这样,那以后再不能吃东西,岂不是少了一种莫大的人间乐趣?” 吴忧香笑道:“呵呵,不饿,不等于不能进食啊。如果嘴馋,想吃些五谷杂粮、鱼肉果蔬,那也是没问题的。现在,你们知道它多宝贵了吧?也知道我为何不惜代价要得到它了吧?你们给了我这么好的宝贝,我能替你们做什么呢?” 陈淑卿道:“吴大夫,半个多月之前,我在四川,不小心和他人起了纷争,我这腹部中了一箭,涂抹了膏药之后,外伤虽好,可直到今日,腹中还依然留有内伤,稍一发力,便会痛不欲生,朋友推荐我来此找你,还望你帮我看看,究竟怎样才能痊愈。” “箭伤?简单。来……”吴忧香坐在长凳上,和蔼地伸手握住陈淑卿的左手,替她把脉,沉寂片刻后,吴忧香平和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惊恐地望着陈淑卿的脸。 蒲子轩见氛围不对,急促问道:“吴大夫,怎么了?” 吴忧香不作答,又换了陈淑卿的右手继续把脉,少倾,脸色惨白,本能地甩开陈淑卿的手,连连后退,连人带长凳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陈淑卿也跟着慌了神:“究竟怎么回事,还望以实情告知。” 吴忧香指着陈淑卿,语无伦次道:“你……你是妖怪,是妖怪……” 虽然对两人来说,“妖怪”一词早已淡化为一种身份,忘了对芸芸众生来说,对妖怪的接受程度,却完全因人而异。 陈淑卿问:“吴大夫,我是妖怪,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忧香道:“妖怪的脉韵只有人类的十之一二,这……这就是你们比人类长寿的原因……普通的大夫……仅靠把脉根本无法判别……但我可以……” 陈淑卿双手合十,虔诚说道:“对,我承认我是妖怪,是接受了人类血液的半妖,但本质上仍是妖怪。不过,我是个好的妖怪,从不伤害人类,您千万别怕!” “我管你是好妖还是坏妖,你们快走!我不给妖怪疗伤!” “可是,您答应过,只要谁采来了祝馀,您就会随时为他看病疗伤,我们历经艰险采来了祝馀,就请破例一次吧!” “祝馀,我可以五十两银子跟你们买下来,实在不行,你们也可以把祝馀带走!反正,我就是不会帮助妖怪!” 蒲子轩见老太婆如此固执,竟也怒气上头,厉声说道:“她是妖怪,我却是净化使者,我们一路同行,斩妖除魔,救助了不少天下苍生!可是到了你这里,却不分青红皂白,一竿子将妖怪全部打死!都说医者仁心,仁慈之心、仁爱之心,我们有,你有吗?如果就此让淑卿这么一个好妖怪死去,你良心受得了吗?” 吴忧香深叹一口气,从地上爬起,又将板凳扶起,重新坐下,冷静了片刻,问道:“是谁让你们来找我的?” 陈淑卿看了看蒲子轩,见蒲子轩点了点头,便如实相告:“是苏三娘。” 吴忧香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目瞪口呆,惊诧中又带有一丝鼓舞:“原来,苏三娘真的还活着?我听人说,苏三娘近日回到了仙剑堂,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我还以为是谣言,原来,她真的还活着?” “对,她活着,活得好好的,还成了净化使者,她是我们的朋友,让我们治好了伤,就去仙剑堂找她!” 吴忧香思忖了片刻,叹道:“苏三娘在我们广西,可是人人崇拜的女英雄,我过去也多次为她疗伤看病,她也帮助过我打跑了一众入堂抢劫的土匪,无论人品还是武艺,苏三娘都是人中之龙凤,若是她介绍你们来找我,我绝无理由拒之门外……可是,我还是要多问一句,你们相隔千里万里,是怎么认识苏三娘的?” “实不相瞒,我身上的箭伤,就是拜苏三娘所赐……” 陈淑卿见双方重新回到信任的氛围中来,也不再隐瞒,将那段在四川邂逅苏三娘,打败伏魇的经历,向吴忧香娓娓道来。言未所及之处,蒲子轩也一一作了补充,除了自己是蒲松龄的后人这一身份没必要交待之外,其他部分,已同吴忧香分享得淋漓尽致。 吴忧香频频点头,逐渐接受了陈淑卿的妖怪身份,听完二人讲述,低语道:“你们讲完了,那我也告诉你们我的故事吧,我为什么不愿意替妖怪疗伤。” 陈淑卿轻语道:“吴大夫,请讲。” “我的病,虽世所罕见,却会遗传给下一代。我的儿子,打生下来便患上了饿鬼病。道光二十七年,本是上一次祝馀出现的时候,当时我丈夫还在世,便带着三个朋友,一共四人上招摇山寻找祝馀,希望治好我和儿子的病。在招摇山上,他们从悬棺上采到了祝馀,下山途中却遭遇了一只狌狌,那狌狌不是普通的猿猴,已然妖化,抢走了祝馀,还吃掉了两人,其中就包括了我的丈夫。我儿子当年也没能挺过去,在一次发病之后,一命呜呼……因为饿鬼病,我不敢多生,就这么一个独子……他死时才二十三岁,正是黄金年华啊……这么多年来,我孤身一人,还得挣钱赔偿另一个死者的家人……就是因为一只妖怪,让我家破人亡!这么多年来,我恨不得亲手撕了这世上所有的妖怪,用它们的心来泡酒,同它们的血来种草,又怎么会为它们看病疗伤呢?”说完,吴忧香悲从中来,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陈淑卿感同身受,俯下身去,握着吴忧香的手,安慰道:“吴大夫,若是你不嫌弃,等把我的伤治好了,我可以天天来看你,你就当我是女儿好了。” 吴忧香却抬手厉声道:“不,看在祝馀和苏三娘的份上,我可以破例为你疗伤,可是,等你伤好了,就请立刻离开,我不会让你常来此地!” 本以为误会已彻底解除,吴忧香失礼的话语却让陈淑卿大感意外:“为什么啊?” “因为……算命的给我算过,说我命犯太岁,终有一日,也会跟丈夫一样,被一只妖怪所杀!” 这,才是吴忧香知道陈淑卿身份后,如此惶恐的真因!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九十六话 神医吴忧香(二) 谈话间,只听有人“笃、笃”地敲门,随后问诊室徐徐半开,李忠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外问:“婆婆,祝馀已经舂好了。我称了称,一共三两八钱。现在该怎么做呢?” 吴忧香应道:“你再搭配荆芥、芦根各二十钱,党参、黄芪各十五钱,茵陈、野菊花各十钱,外加赤豆二十粒,用水浸泡半个时辰后,熬制一个时辰。” 李忠埋头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去办。” 待李忠离去,吴忧香对二人说道:“那是治我饿鬼病的方子,陈姑娘的方子,我这就给你开。”说完,不再多话,坐到案前,手持毛笔,在纸上窸窸窣窣地写上一些难以辨认的汉字。 陈淑卿对刚才吴忧香关于算命的说法依旧耿耿于怀,这世上,算命先生分为两种:一种是真正的风水大师,能将人的生老病死算得八九不离十;另一种则是江湖骗子,胡编乱造,却偶尔蒙对一些细节从而让人深信不疑。不知吴忧香曾经是找谁所算,但病好治,心病却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消除,也只好不再言他,安静地等待着吴忧香工作。 少倾,吴忧香已将药方完成,招呼来李忠按方抓药,又对二人解释道:“苏三娘是净化使者这我知道,当年她在桂平修炼时,我便有幸见识过她的‘天国猎人’,是一副实体化的弓箭。无需我多言你们也知道,净化使者是妖怪的克星,所以,此种弓箭与普通弓箭不同,是一种圣物,若此类圣物对妖怪造成伤害,皮肉伤还好,但像姑娘这样伤及腑脏,便极难愈合。何况,陈姑娘在受伤后又多次运用妖力,与圣物所带的净化之力长期冲突,自然会变成如今这样。” 陈淑卿心悦诚服道:“吴大夫所言极是。那么,需要怎么治疗,才能让伤口愈合呢?” “首先,服药一定是首位的,我刚才开的药方,正是有助于愈合此类伤口,但这还远远不够,需要我使用气息疗法打通你体内真气,才能彻底愈合。” “气息疗法?”蒲子轩问,“前日李忠也给我们提起过,具体要怎么治疗,需要多久呢?” 吴忧香起身道:“走吧,我带你们去院子里转转,你们就知道我这老太婆是怎么看病的了。” “这四合院,是祖上传下来的,从我爷爷于乾隆五十三年来桂平行医开始,这格局就一直没改变过……”吴忧香领着二人,边走边介绍道,“瞧,这东侧是大门和问诊室;东侧的厢房,住了我的三个仆从,李忠你们见过了,还有两个女子因为熬夜,尚在休息;西侧的厢房,是我在居住;北侧的大房间,则是我的药房。现在你们看不到的,是后罩房,也就是我要重点介绍的地方,你们跟我来。” 三人穿过一道院门,来到一排后罩房前,吴忧香说道:“我父亲在爷爷的医术之上又有所提升,创造出了气息疗法,我们虽然不是净化使者,但经过修炼,也会一些内力,倘若普通方法治愈不了的伤病,我们可以通过输入真气替患者打通经脉,协助治疗。每个患者一套疗程下来,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三四个月,因此父亲于嘉庆二十二年修建了这三间后罩房用于此类患者修养。那时候,我才十四岁,便已经跟随父亲学习起了气息疗法。” 陈淑卿问:“那,依吴大夫所判断,我这伤口,疗程是多长时间呢?” 吴忧香道:“不好说。你是妖怪,我从未给妖怪看过病,所以实难判断。我要告诉你的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你绝不能再使用妖力,我要先通过内力封闭你的灵墟穴和商曲穴,让你妖力暂时封闭起来,呈现出普通人类的身体状态,再进行治疗,待下个月圆之夜时,两个穴道会自行解开,到时,伤口即可痊愈。” 一听到“普通人类”四字,陈淑卿心里一阵悸动,尝试着问道:“那,吴医生能不能用这种方法,让我永远变成人类,正常生老病死呢?” 若这一切实现,旅行的目的便已达到,一切艰途险滩便将荡然无存! 吴忧香一愣:“怎么?陈姑娘居然想成为人类?” “对啊,吴大夫有办法吗?” 吴忧香摇摇头, 叹道:“这世上,人变成妖很容易,可说到妖变成人,怕只有顶级的净化使者出马才行吧。我这套办法,只是将妖力的通道堵塞,让妖力暂时封印起来,和将妖力彻底净化掉,原理完全不同。一到满月之夜,妖力充盈,封闭的穴道也自会被冲开,若要强行封堵,恐怕,只会让妖怪的身体爆裂。” 陈淑卿无奈道:“好吧,就按吴大夫的方法治疗吧,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吗?我需要长住此地吗?” “目前,三间后罩房都住有病人,不过最右侧的这间,应该可以腾出来了。”说完,吴忧香领着二人,进入最右侧一间,一进门便喊道:“老关,你的腿已经完全好了吧?” 一老人站起身子,有模有样走两步道:“吴大夫,我这腿,能下地能走路,比摔断以前还好呢!” 吴忧香俯身捏捏老人的右膝,说道:“好,那你可以回家了,我正好需要挪出病房,供姑娘使用。” 老关欣喜不已:“太好了,待了半个月,快闷死了,终于可以回去抱孙子啰。”说完,急忙将床上的两件脏衣服放入一竹篓中,朝吴忧香作个揖,拧着竹篓离开。出门时,还忍不住朝陈淑卿亚麻色的头发看了一眼。 吴忧香喊道:“去跟李忠结账!” 门外传来一声:“好咧!” 待老人离去,吴忧香道:“陈姑娘的药,明日才能配好,从明日起,需要每日接受半个时辰的理疗,至于是住这儿还是别处,二位可以自行决定。对你们,所有服务都是免费。” 蒲子轩一听,顿时担忧陈淑卿要和自己分开,赶忙提议道:“小九,咱们有客栈可住,我每日送你过来,就别留这儿了吧。” 陈淑卿不答,四下看看房间,这房间除了简单的床铺家什,还有一个书柜,其间放着诸多大众书籍,仔细一看,《红楼梦》、《儒林外史》、《聊斋志异》,应有尽有。 吴忧香笑道:“哦,这些书啊,是用来给病人解闷的。每个病房都配有一套,不过,好像大多数人不太喜欢。” 再看墙上,还挂着两面锦旗,一面烫有“奇人神技、妙手回春”八字,另一面则是“泽流及远、千里思源”八字。 吴忧香解释道:“这些都是从这房间出去的病人,非要送我,还指定要挂在这个病房内。惭愧、惭愧啊!” “吴大夫医术高明,受人尊戴无可厚非。”陈淑卿停了半晌,悠然说道,“我看这里挺好的,为何不来住上一段悠闲日子呢?” 蒲子轩一听惊慌失措,想阻止陈淑卿,却又不能当着吴忧香的面将这四合院说得寒碜,只好说道:“你可要想清楚啊,若你执意留在这里,我也只好独自去仙剑堂,独自去找苏三娘,独自修炼了哦!” 陈淑卿咧嘴一笑:“好了,跟你开玩笑的,瞧你急的……”又对吴忧香道:“那就这样吧,吴大夫,明日我再来打扰,告辞了。”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九十七话 招亲 翌日,巳时。 漫天的春光洒在桂平的长街上,掩映着城内的几家茅舍、草桥、流水,街边的柳树悄悄地冒出了嫩绿的枝丫,在蓝天白云下点缀着朱墙黑瓦,虽还有几分春寒料峭,却也着实让世人心生春潮。小小的桂平县城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吆喝声、口哨声此起彼伏,这座南方小城,许久没有今日这般热闹过了。 那位于长街中心的雁门楼更是门庭若市,原本不过承载些市井酒肉饭局,今日却装扮得煞为喜气洋洋,大红灯笼高高悬挂,红花绸缎交相辉映,二层阁楼上,一位妙龄少女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时朝下方越来越聚集的人群挥手致意。 说起来,抛绣球招亲文化本就是广西的一大风俗,尤其以壮乡为代表,延绵了七百多年,可最近几十年来,受天灾与战乱的影响,各地百姓民不聊生,食不果腹,此等喜庆文化已越来越罕见,今日重新得见,在世人心中甚是稀罕,何况,与往常相比,此次抛绣球招亲还如此特立独行——从筹划、宣传到举办,自始至终就这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儿独自完成,让台下的人群忍不住议论纷纷。 “喂,何姑娘,你搞这一出,你爹娘是否同意啊?” “就是就是,万一我抢到了你的绣球,你就得跟了我,这算不算数啊?” “你还这么小,要是我把你娶走了,可别说我老牛吃嫩草啊!哈哈哈!” 越来越多的路人向雁门楼聚集过来,里里外外将长街围得水泄不通,纷纷欲一睹为快,还有些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那绣球立马就飞落下来。 何夕尘对各种讥讽不以为然,只是焦虑地在人群中搜寻着蒲子轩的踪影,见不到那张熟悉的脸庞,又伸长了脖子朝远处四下张望,心急如焚。 终于,得见她心仪的蒲哥哥姗姗来迟,忍不住蹦跶起来:“来了来了!” 蒲子轩和陈淑卿,正随同又一拨闲人围拢在了人群的外围,见身前已是人山人海,深感无奈。 他们当然可以使用法力将衣服送往二楼,可众目睽睽之下必然引起骚乱,但要自己走上去显然也并非易事。 就在此时,巳时已到,只听何夕尘在楼上喊道:“各位乡亲们,请安静一下,请安静一下……刚才,大家的疑问我都听到了,现在统一作个答复:的确,此次招亲,是小女子一人所愿,但小女子婚事,皆由自己做主,无关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子承诺,无论谁今日摘得绣球,小女子定会以身相许,无怨无悔,相伴终生!” 人群中顿时更加聒噪起来。 “好好好,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抛啊!” “快抛啊!爷等得好辛苦啊!” 何夕尘又喊道:“但,小女子还要几句话要说,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既然小女子敢于作出如此决定,也希望,今日摘得绣球的那人,亦当对小女子以诚相待,以不辜负小女子这一终生托付!” “好好好。” “知道了,快抛吧!” 人群沸沸扬扬,无数只手已举得高高,大有分寸必争之势。 “好,各位,我抛了……”只听得何夕尘嘴里念着,“三……二……一!” 何夕尘手中的绣球随即飞往空中,划出一道夺目的弧线。 那绣球顺着弧线的轨迹往人群中央落下,眼见就要被高高抬起的手碰到,那下坠的势头却嘎然而止。 只见一阵轻风拂过,那绣球在空中稍作停顿,便往圈外飞去。 “咦?”在人群的惊呼声中,绣球就好像长了一双翅膀,晃晃悠悠地飘落在蒲子轩的怀中。 蒲子轩正双手捧着红色氅衣,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何事,氅衣上,便已端端地多出了一个绣球。 人群立刻躁动不已:“嘿,这阵风是怎么回事啊?” “这家伙狗屎运怎么这么好啊?” 更多的人本来也够不到那个绣球,便纷纷起哄,还有人喝起彩来。 “这人是谁啊?看起来好生气派!” “唉,早就说了,这种好事,哪轮得到我们这种下里巴人哟?” “哈哈,说明人家有缘分哪……兄弟,就你了,就你了,还不上去迎娶媳妇儿?” 陈淑卿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此时盯着蒲子轩,满脸怨恨道:“你……你什么意思?为何要把那个绣球顺过来?” 谁知蒲子轩比陈淑卿还愣得不轻,六神无主道:“啊?我什么……我还以为是你用法力把绣球接过来,故意看我笑话呢!” 两人没说上两句话,一帮人已左呼右拥,一边将蒲子轩抬起来,一边喊道:“上去!上去!上去!” 蒲子轩不知所措,大喊道:“等一下,等一下,我是来……” 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群哪容得到蒲子轩慢慢解释,早已将他高高扛起。 何夕尘在楼阁上喜笑颜开地喊道:“公子为何还不上来?” 蒲子轩手举氅衣喊道:“我是专程来还你衣服的啊!” 何夕尘道:“那你更应该快上来啊!” “喂喂喂……” 不等蒲子轩继续解释,众人已将他抬至二楼,与何夕尘并肩而站,待一切妥当,人群又起着哄一窝蜂地下楼去,只留下蒲子轩与何夕尘单独相处。 何夕尘幸福地看着蒲子轩的脸,娇气地说道:“蒲哥哥,今日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你就陪陪我,别让我难堪好不好?” 蒲子轩望着楼下的陈淑卿,只见她直勾勾地望着两人,一言不发,那眼神中带有怨恨,又有几分失落与伤感。 何夕尘当然也注意到了陈淑卿的存在,冲她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又冲蒲子轩可怜巴巴地说道:“蒲哥哥,今日,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咱们,若你就此抛下我,这事传出去,还不成为天下笑话?我在这世上还怎么做人呢?” 一边是何夕尘的咄咄相逼,一边是陈淑卿的眷眷期待,无论作何选择,必定会伤害一方,想到这里,蒲子轩顿感骑虎难下,直后悔今日不该到此。 “嘿,小伙子,你怎么不说话啊?” “是啊,说点什么啊?” “要不,抱一个,亲一个!” “对对对,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 楼下,聒噪的人群情绪已到达顶点,若是不把这场戏演下去,怕是难以走出雁门楼,何况,小九现在正在气头上,就算现在下去,她就会原谅自己吗?不如先陪何夕尘把戏演完,打发走人群,再去查找绣球怪异飘落的真相。 对,说不定还有其他的能力者在幕后主导这一切,那个扛何夕尘的强盗、神秘的仙剑堂、吴忧香、祝馀……我们来广西已经碰到诸多离奇之事,这名叫何夕尘的女子身上一定还背负着诸多谜团,何不借此机会与她结识,尔后再细细打听一些信息呢?待一切清楚之后,再去对陈淑卿慢慢解释,这才是上策! 想到这里,蒲子轩对何夕尘道:“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我今日一切听姑娘安排,就只限今日哦。” “那我也是很幸福了!”说完,何夕尘不等蒲子轩先反应,竟主动地靠上去,在蒲子轩脸上深深一吻。这一吻无比生涩,彷佛是小狗在舔舐什么玩物,弄得蒲子轩脸上沾满了口水。 “抱歉了,蒲哥哥,我还不太会……”何夕尘羞答答地说道。 蒲子轩自觉尴尬,却又不能坏了气氛,勉强装出一副幸福的模样,举起绣球挥舞两下,将何夕尘轻搂在怀中,冲人群说道:“我会好好珍惜的,感谢诸位的捧场,谢谢!” 话音一落,人群中又传来喜气洋洋的欢呼声,唯有陈淑卿默默地低下了头,孤零零地转身离去。 望着陈淑卿落寞的背影越走越远,蒲子轩在心里痛声道:对不起了,小九,请给我一天时间,待我把一切查清,一定回去向你赔罪。到时候,我任你骂,任你打,绝不顶一句嘴,喊一声痛。我还会跟你表白我的爱意,到那时,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九十八话 爱为何物(一) 雁门楼二楼的一间包房内,蒲子轩正与何夕尘并肩而坐,蒲子轩端详着手中的菜谱,一脸的茫然。 之前,他们已打发走了所有的围观人群,结束了抛绣球招亲的活动,按照何夕尘的安排,两人此时正要共进午餐。店小二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等候着两人吩咐。 蒲子轩半天拿不定主意,问道:“小二啊,这菜谱上怎么全是狗肉啊?红烧狗肉、麻辣狗肉、茴香狗肉……就没什么别的肉吗?” 店小二笑呵呵应道:“嘿嘿,客官一看就是外省人吧?这狗肉啊,可是咱们广西的一大传统,咱们这酒楼,更是专门主打狗肉佳肴的,在这里,不品尝品尝狗肉,可怎么好意思说你来过广西啊?” 若是在过去,蒲子轩闲云野鹤专注于享乐的那段日子,别说狗头,就是猫肉龙肉也愿意尝尝鲜,可自从结识了陈淑卿,一看到狗那长长的嘴巴,便要与狐狸联系起来,顿觉恶心,问道:“有猪肉吗?” “有,有,在后面,您翻翻。” 又选了片刻,蒲子轩道:“炖个猪蹄,炒个香肠,再来两碗糯米饭。”说完将菜谱递给何夕尘道:“来,你再选一两个菜。” 何夕尘接过菜谱,笑笑,合上交还给店小二道:“我不喜欢吃这些,给我炒一盘蚂蚱吧。” 蒲子轩惊道:“不会吧,你怎么吃得这么奇怪?” 店小二也为难道:“姑娘,咱们雁门楼没有这道菜啊。” 何夕尘蹙眉道:“怎么?你们店家没有交待吗?十来天之前,我就跟店家说过了,我选雁门楼招亲,条件是给我提前准备好足够的蚂蚱,他可是答应了我的。” 店小二眼珠一转道:“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嘿嘿,我这就去准备,二位稍等。” 待店小二离去,蒲子轩叹道:“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一女孩子,比我还会追求新奇啊,那些虫子我看着都恶心,真是佩服佩服。” 何夕尘得意道:“别说蚂蚱,我什么虫子都吃,蜻蜓、甲虫、天牛……唉,别说了,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哥哥知道为什么吗?” “很想知道。” 何夕尘凑近了身子,嘴巴靠在蒲子轩耳旁,一字一顿说道:“因为我,不,是,人,类!” 蒲子轩心里一颤,本能地将身子后移了一尺:“啊?莫非,你是妖怪?” 何夕尘笑道:“既然选择了哥哥,就要以诚相待,我可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我就是妖怪,准确地说,我是具有人形的半妖,所以你们看不出来呢!可千万别说出去哦!” 蒲子轩顿时明白了:“这么说,当时那个绣球,是你故意抛给我的。” 何夕尘点头道:“对啊,我虽然妖力弱小,但这点功夫还是有的。我就是喜欢哥哥你,所以等着你来,然后将绣球用妖力推给你,嘿嘿。” 蒲子轩又纳闷道:“可是,我认识你之前,你就已经在桂平的街头贴了公告,要搞这场招亲,若不是我碰巧认识了你,又决定要来雁门楼还你衣服,你不就得跟别人了吗?” 何夕尘笑道:“所以这就叫:命中注定。哥哥你呢,就是我的天选之人!” 蒲子轩不以为然,又问:“你不过见了我一面,为何就如此认定?” 何夕尘悠然道:“你知道吗,我这几年,常常做一个梦,梦到天上的观世音菩萨,跟我说,尘儿,你的如意郎君,不在这里,你要一直走、一直走,走到遥远的南方,你的如意郎君会在南方等你。我是桂林人,长这么大,就从来没离开过桂林,这次好不容易奉爹爹的指令,来桂平处理一些差事,我便寻思着,我长这么大了,该把自己嫁出去了,这次一定是老天给我机会,让我来南方遇到我的如意郎君,于是我就不顾爹爹的反对,独自在桂平搞了这场抛绣球招亲。我想,不管谁接住那个绣球,他一定就是我要找的人。没想到,过了几日,哥哥你及时出现了,又是帮我要衣服,又是路见不平救我,我就想,一定是观世音菩萨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于是故意丢下那件氅衣,心想,若是你来了,我就一定要将绣球抛给你,若是你不来,那说明你不是我的天选之人,不管谁接住绣球,我也认了。” 蒲子轩见何夕尘说了这么多“一定”,面不改色,铿锵有力,心想这还真是一个单纯直爽的姑娘,便问道:“你是妖怪,那你活了多久了?” “我虚岁十五了,长相也是十五岁的样子,不过,我们妖怪一旦成年,相貌便不会再发生多大变化,再过一两百年也不显老。所以,哥哥要是和我在一起,身边便永远有个妙龄少女陪伴,多好啊!”何夕尘眨巴眨巴眼睛道,“哥哥,我就是喜欢你,你就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嘛?” 蒲子轩心想,“一两百年也不显老”,这话用在陈淑卿身上也是完全契合,又寻思着正不知陈淑卿现在心情如何,心里愈发不安稳,也不想欺骗何夕尘,应道:“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想瞒着你了。你知道吗,和我同行的那个陈淑卿,也是个半妖,刚才她见我上台那甜蜜样,气得转身走了。唉,我现在正苦恼该怎么跟她交待呢。” 正说着,店小二端着饭菜过来,小心翼翼地放上:“炖猪蹄、炒香肠、两碗糯米饭,还有一盘炒蚂蚱。菜上齐啰,二位客官慢用啊!” 何夕尘听到陈淑卿是妖怪,亦无太大反应,只是用手指夹起几只蚂蚱往嘴里塞,发出清脆的咀嚼声,轻轻问道:“所以,哥哥喜欢的人是她吗?” 蒲子轩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那么,她也喜欢你吗?” 蒲子轩又沉默片刻,应道:“或许吧。” 何夕尘道:“难怪哥哥知道我是妖怪,一点儿也不害怕。可是,你们这些人真是奇怪啊?明明喜欢对方,却偏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直接大声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蒲子轩像是被说中了软肋,支支吾吾说道:“我们同行,其实是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收集齐《混月诀》……嗯,也就是柳泉八木,这样她就可以被彻底净化为人类。在那之前,对我们的将来,我真的倍感不安,又如何敢放手去爱……” 何夕尘一愣:“从妖怪变成人类?原来柳泉八木,还有这样的作用吗?” 看来眼前这女孩也知道《混月诀》碎片的存在,蒲子轩点头道:“当然可以,这可是强大的古代净化使者的遗物,只要集齐,在满月之夜使用,便可将妖怪彻底净化为人类。” 何夕尘顿时神采飞扬:“太厉害了!我也想成为人类,等你们集齐了,把我也变成人类好吗?要不,我跟你们同行,一起收集柳泉八木……我虽然法力不高,但或许还能帮得上一点忙哦。” 蒲子轩心想,这女孩的身世和愿望,竟然还如此与陈淑卿相似,不觉心里掀起了一丝微澜,但又想,若三人真是同行,那一路上还不搞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便婉言拒绝道:“若只是将你净化为人类,我当然愿意效劳,可与我们同行……你们两人……哈哈……还是算了吧。” 何夕尘撅撅嘴道:“你们的世界,真是复杂,哪像我,喜欢谁,就大声说出来,就要与他在一起……”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说道:“要不这样吧,听说男人都喜欢美女,可是我不懂什么才叫美,既然哥哥喜欢那个陈淑卿,我刚好有一点变化系的能力,我变成她的样子,日日守在你身边,你看到我,就像看到了她,好不好?你看……” 说完,何夕尘的身上泛起微微红光,不多时,脸已经变成了陈淑卿的模样,头发也变成了亚麻色。 蒲子轩霎时更是尴尬不已,一时间对两人更加混淆,又本能地将身体朝后仰了仰道:“除了性格大相径庭,你们俩,还真像啊!连能力都如此相像!可是,我不能把你当作她,这太难了。” 何夕尘见这招也不管用,便又恢复了原貌,声音也变得高了:“我搞不懂,我真的搞不懂,喜欢一个人,有这么难吗?得这么累吗?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你,你就是不给我机会呢?我爱你,我爱你,我就是爱你!不行吗?” 不知为何,对于何夕尘的任性,蒲子轩不但不觉反感,反而愈发陷入迷茫中,嘴里将心里那个问号也低语出来:“那么,什么是爱?” 何夕尘趁势反问:“这就对了,既然你们都不懂什么是爱,为何又确信你爱她呢?” 蒲子轩反问道:“我是不懂,可是,你才十四岁,你又懂吗?” “我虚岁十五了!”何夕尘坚定地说道,“可是,我觉得很简单啊,就像你觉得腊肉香,所以你点了腊肉;我觉得蚂蚱香,所以我点了蚂蚱;我喜欢高山,我就去努力地攀登;我喜欢草坪,我就静静地躺下;我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会不在乎一切,只想陪在他的身边,分享他的快乐,分担他的忧伤!爱就是这么简简单单,难道不是吗?” 一席话,说得蒲子轩无言以对。是啊,过去那么多女孩子,难道只是喜欢我的财富,而不是愿意与我分享快乐、分担忧伤吗?有多少女孩子带着美丽的梦想与我结交,却又无情地被我糟蹋?有多少女孩子在我看不见的夜晚夜夜饮泣、欲断肝肠? 我错了!我不能再让一个女子再被我践踏!尽管何夕尘身上还有诸多的谜团没有解开,但了解越深,便会变得越发迷乱,所以还是那句老话——长痛不如短痛! 想到这里,蒲子轩放下了碗筷,对何夕尘深深鞠躬道:“我就是忘不了淑卿,何姑娘,忘了我吧,对不起。” 说完,蒲子轩阁下一串铜钱,头也不回地出了雁门楼。 身后,传来何夕尘不甘的声音:“你……除非你离开广西!否则,我们一定还会相见的!” 片刻后,何夕尘孤零零地坐在包厢内,拿起那见红色氅衣,放到鼻子跟前嗅了嗅,霎时,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九十九话 爱为何物(二) 向晚时分,忘忧堂的大门,被蒲子轩叩得当当直响。 少顷,大门徐徐开启,这次来开门的不是李忠,而是吴忧香本人,见了蒲子轩,淡淡一笑道:“还真没猜错,果然是蒲公子啊。” 蒲子轩急促道:“吴大夫,冒昧打扰,多有失礼。请问,昨日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小九……陈淑卿,正在贵府上,对吧?” 吴忧香道:“不错,淑卿姑娘服了药,又做了第一次气息理疗,目前正在病房内安睡。你是如何知道的?” 蒲子轩略怀歉意应道:“今日中午,我和她因为一些琐事闹了别扭,待我处理完琐事,回到客栈,却发现她人连同行李都不在了,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因为和我怄气,所以搬走了,便想昨日她说过可能来贵府长住的话,于是发动净化之力,去搜寻妖气,果然在此处寻到她的妖气,但一会儿便消失了,我便想,定是她开始了吴大夫您的封穴治疗。可惜我还不会意念传声,无法与她沟通,便只好来贵府打扰,还忘吴大夫让我进去见见她,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吴忧香点头道:“嗯,你的心情我很理解,可是,她正在休息啊。” “不碍事,不碍事,我就简单跟她说几句话,把误会讲清楚就走。” 吴忧香为难道:“这……实话跟蒲公子说了吧,我见淑卿姑娘只身来此,又面色阴沉,便多事一问究竟,淑卿姑娘也是不吐不快,已经将情况跟我说了个七七八八。她早就料到你会来寒舍找她,所以才让我来亲自来开门,并且要我带几句话,她说,她现在不想见你,还说,你们两人都需要好好思量思量,若是想好了,缘分一到,自然还会相见。” 蒲子轩顿感万箭穿心般刺痛:“她真是这么说的?” 吴忧香叹口气道:“唉,女儿身嘛,这身体的伤好治,可这心里的伤,却绝非三言两语可以弥补。再说了,人家现在正在气头上,不管你说什么,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台,若是几句话不对付,不但误会不得消除,反而还会搞得针锋相对,所以啊,我觉得冷静冷静也挺好的。你就这么想吧,你心仪的姑娘,本来也需要静养多日,不便大喜大悲,你不刺激她,不也是为她好吗?待身体恢复,心情舒坦,你再找个好日子,轻松愉快地道个歉,说不定,什么事儿也给抹平啰。” 见吴忧香说得不无道理,又想到陈淑卿反正也会停留此地,不至于飞到天涯海角,便也不再纠缠,说道:“吴大夫说得有理,那也请吴大夫帮我转达一下,请她好好养伤,不要多想,我呢,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去仙剑堂拜师学艺,不会去沾染别的女子……算了,这句话就不转达了,咱们又不是那种关系……就只说仙剑堂,无论是她先痊愈,还是我先出关,请一定去寻找对方,谢谢。” 吴忧香拍拍蒲子轩的肩膀,笑道:“这就对了。小伙子,人生路长得很,若不经历些风风雨雨,又怎会证明你们的感情经得起考验?你去安心修炼吧,我老太婆保证,一定将一个健健康康的淑卿姑娘交还给你。” 蒲子轩开怀一笑,深深鞠躬后离去。 吴忧香摇摇头,轻叹一声,徐徐将大门关上,来到后罩房陈淑卿的房间内。 陈淑卿见吴忧香进来,轻声问道:“是他吗?” 吴忧香点点头:“是他,我已经按你的原话转达,他已经走了。” 陈淑卿略感失落:“他就这么走了?他有说什么吗?” “嘿嘿,你果然还是放不下他啊。” 陈淑卿别过头去,低语道:“唉,我和他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的,但我就想知道,他留了些什么话吗?” “他让你好好治疗、休息,他则利用这段时间去仙剑堂拜师学艺,出关后,还会来找你,或是你去找他。” 陈淑卿失望道:“还真是他的风格……真是无情啊,关于今日之事,却一字不提。” 吴忧香咧嘴一笑:“姑娘这么想就不对啰,他还有一句话要我说,那就是他不会再去沾染别的女子,可是,后来他又将这句话收回去了,叫我不要转达。呵呵,你们啊……” 陈淑卿叹息道:“既然说出了口,又何苦收回去呢?一路上,我给了他那么多次机会,那么多次暗示,他却从来没有勇气坦诚他对我的情感。或许,在他心目中,我就是一个活了快一百七十岁的老妖怪,换作人类,怕是已经入土两三次了。他忘不了他那花天酒地的生活,舍不得那些年轻美貌的女子,他喜欢新鲜,追求刺激,他或许在某些时候也会对我动了真情,但一转身又犹豫不决,所以,他从来不敢对我承诺什么,若是他依旧心猿意马,我又怎能主动表白我的心意……” 吴忧香宽厚地笑笑:“姑娘如此患得患失,莫不是,早就经过了一些感情的洗礼?” 陈淑卿坦诚道:“已经快一百五十年了,那时候,我也曾无怨无悔地爱过一个人类,我甚至愿意为了他,抛弃妖怪的寿命和能力,与他白头偕老……我如此相信他,毫无保留地将一切告诉他、保护他,可是,他仅仅是知道了我的妖怪身份,便完全变了一个人!一个男人,可以前一日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可以为了你去死,隔一日却仅仅因为一些无端的猜疑,否定你、抛弃你、毁灭你……我真的不明白,仅仅是因为我是妖怪?还是说人与人之间,也会如此?倘若爱是如此脆弱,又何必写那么多情诗?说那么多情话?何必没日没夜地创作,没完没了地歌颂?” 吴忧香感慨道:“或许姑娘年纪可以做我的祖宗了,可是从寿命比例来看,我仍愿意将你看作一个平常的女子,所以,请允许我倚老卖老一次,那句话,我跟他说了,现在也跟你说:若不经历些风风雨雨,又怎会证明你们的感情经得起考验?姑娘请答应我,若是你们经受住了这次考验,请姑娘回到他的身边,再也不要怀疑他,更不要怀疑爱情。” 陈淑卿点点头,嘴角露出些释怀的笑意:“吴大夫,我看他们都叫你婆婆,我也可以叫你婆婆吗?” 吴忧香大笑道:“哈哈,那我可是受宠若惊啊!请姑娘随意。” 陈淑卿问:“婆婆,你爱过人吗?” 吴忧香毫不犹豫地答道:“爱过。” “那,你懂得爱为何物吗?” 吴忧香眨眨眼,想了想说道:“我和我的丈夫是道光元年经媒人介绍认识的,那时我十八岁,他二十一岁。我嘛,你知道的,跟着父亲一直在家学习医术,我丈夫叫姜左路,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却有着满腹的才情。我为他的才华折服,但我们并未经受任何考验。两个月后,我的饿鬼病发作了,他才知道,他摊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我以为,他可能会抛弃我,至少,会纳上几个小妾以作弥补,我甚至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劝他这么做,因为,我不配拥有他全部的爱。谁知,他非但没这么做,还为我写下了一首诗: 杨柳依依到吴家, 窥得伊人竞烟霞。 多情只待忘忧去, 暗香满园映落花。 他说,他爱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那颗珍贵的医者仁心,所以,即使我老去,即使病得像个残花败柳,在他的心目中,只要和我在一起,那也是暗香满园,所以,我们成婚了。他甚至为了我们,用他那瘦弱之躯为我和儿子寻找祝馀,直到生命的结束。人类或许会自私、会贪婪、会背叛,但人类也会付出、会奉献、会牺牲,渺小与伟大的品质,同时为人类所拥有,所以,倘若你碰到了后者,请相信,爱一定会到来。” 陈淑卿的眼角出现了一丝红润,叹道:“好一个‘多情只待忘忧去,暗香满园映落花’!婆婆,虽然你失去了爱人,却让我好生羡慕,我真希望,快点变成人类,遇见这样的男人,并与他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吴忧香问道:“你如此坚定地想要变成人类,究竟是因为什么?” 陈淑卿已在心中将吴忧香当作了亲人,便推心置腹道:“婆婆,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本是蒲松龄先生一百多年前收养的小狐妖,就是因为那时深爱过的人,我恳求先生将我变为人类。先生为了实现我的夙愿,用毕生心血创作出了一部叫做《混月诀》的秘籍,只要在满月夜对着妖怪使用,便可将妖怪净化为人类。可惜啊可惜,离满月夜仅仅还有三日,我便遭到了爱人的背叛,同一日,先生也不幸仙逝。这后来,我希望变成人类的原因,变成了为实现先生的遗愿。蒲子轩,即是蒲松龄的第九代子孙,当他觉醒净化之力后,我便去求他帮忙,却发现《混月诀》早已残破,碎片下落不明。这才有了后来我们结伴同行寻找碎片,在四川遇见苏三娘,再到广西的事情。” 吴忧香叹道:“奇缘!真是奇缘啊!原来那个大作家蒲松龄,竟然是净化使者,而你和蒲公子两人,竟和他有如此奇妙的关系,难怪,你们有能力采回祝馀。能结识你们,我可真是太幸运了。” 陈淑卿谦逊道:“能结识婆婆,才是我的幸运。我还有好多好多故事,婆婆没事的时候,就多来找我聊聊。若是需要磨药、抬水什么的,也尽管来找我帮忙,别看我是女子,力气大着呢。” 吴忧香会心一笑道:“那是,你是妖怪嘛。不过,活路都有人做,你且好生休息吧。时候不早了,我去张罗晚饭了。”说完,吴忧香拍拍陈淑卿的肩膀,起身出了屋子。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话 诛元之嚎(一) 桂平西郊,仙剑堂前。 若不是亲眼目睹了这套豪华建筑,蒲子轩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豪宅”,大院占具了硕大的一片土地,让周遭的民房相形见拙。乍一看去,约莫是忘忧堂的十倍大小,也有开心府的三五倍不止,难怪几日前在照耀山上远观桂平城时,有这么一方建筑鹤立鸡群。 只见墙壁全是由乳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刻的使剑武者在白石之间一招一式入木三分,仅仅是站在门外,便可感受道一股扑面而来的庄严气息,仿佛与江山飘摇的大清不是同处一个时代。 大门两侧有白石雕成的狮像坐镇,在如此威武的气势下,蒲子轩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荡然无存,连敲门的声音都变得谨小慎微,生怕一个失礼,便会让自己显得如同粗鄙之人。 少卿,大门打开,两个身着灰衣的守卫一左一右,面带威严扫了蒲子轩一眼,其中一个问道:“你是谁,干什么的?” 蒲子轩作揖,毕恭毕敬应道:“哦,晚辈是云南丽江人,姓蒲名子轩,久仰仙剑堂威名,特来求见朱世铧掌门,拜师学艺。” 那守卫问:“是何人介绍你来的?” 蒲子轩道:“是受苏三娘引荐,还望两位帮晚辈通报一声。” 两个守卫眼光交会,面露警惕之色,随后又哈哈大笑,那守卫故作嬉笑道:“苏三娘?难道是长毛军中那个女长毛吗?她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投胎投到咱们这里来了?” 蒲子轩先是一愣,随后想到了两种可能性,一是苏三娘隐姓埋名,化名冯玉良以净化使者的身份活动,连仙剑堂的下人也瞒得密不透风;二则可能全仙剑堂,包括这两个守卫也知道苏三娘的真相,只是广西如今归清廷统治,自然不能对任何人承认“发匪”、“长毛”的存在。无论哪种情况,此二人的反应也算合情合理。 随后,蒲子轩又想到了吴忧香曾经说过,有传闻苏三娘已经回了仙剑堂,既然苏三娘回了广西便直奔仙剑堂,这传闻便只能是从仙剑堂内部传出,且传者地位并不高,由此可以推断,应该是第二种情况。 于是,蒲子轩朝二人挤了个眼色,咳嗽两声,一本正经说道:“哦,搞错了,是冯玉良介绍我来的。” 两人又相顾一番,随后用诧异的眼神上下打量蒲子轩。 能知道冯玉良就是苏三娘的人,除了仙剑堂内部及极少数太平天国将领,不会再有他人。此人,必是自己人无疑。 那守卫道:“哦,是冯玉良啊,你且稍等,容我前去向堂主禀报一声,问问学徒中有无此人。” 随后,守卫离去,另一守卫警惕地看着蒲子轩,也不再多话。半炷香的功夫后,前一守卫又回到门前,抬手指路道:“朱堂主同意见你,请随我来。” 随守卫步入豪宅内,眼前的景象更是极尽奢华,只见宽敞的庭院正中是一条长廊,两侧有假山瀑布装饰,长廊的尽头楼宇亭阁屋檐高挑,象鸟喙一样在半空飞啄。穿过一门,又是回廊,回廊弯弯转转,曲折回环,像迷宫那般幽深。 而最与众不同的是,无论哪一处,总是密集地种植着小叶红豆树,枝繁叶茂,树荫彼此交叉,连阳光都遮挡了六七分。 毫无疑问,如此格局,无非是为了掩盖堂内的妖气和净化使者气息,难怪无论陈淑卿如何搜寻,也探不到苏三娘的半分气息。 …… “一、二、三,变阵!” 又一大院内,一众身着灰衣的弟子,手持木剑,摆着莲花般的阵势,在一教头的指导下,正一招一式地训练着。那教头并不显老,更谈不上白发,想来定然不是朱世铧本人。 只见领路的守卫对教头恭敬地喊了一声“顾师兄好”,也不多作逗留,继续领着蒲子轩行进。 此教头正是多日前在山路上与秦邕作战的顾向平,此时扫了蒲子轩一眼,也不多话,继续他的严厉教导:“不行不行,动作还不够快,都这样慢慢吞吞,若是遇到净化使者,如何拖延时间?” 蒲子轩心里一紧,尴尬地“嘿嘿”两声,迅速离去。 终于来到后院,只见一披头散发的白发老者,正眯着眼睛,佝偻着腰杆,正悠哉游哉地替一株小叶红豆树浇水。 守卫将蒲子轩带到老者身前,报了声:“朱堂主,人已带到,小的告辞了。”施礼后便速速退去。 蒲子轩心里寻思着,这老头果然不一般,在这清廷把守的地方,竟也不扎辫子,看来,要么寸步不离这豪宅,要么朝中也拿他没办法,便作揖道:“朱堂主,晚辈蒲子轩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甚为荣幸,望前辈不吝赐教。” 朱世铧转过身子,眯眼斜视了一眼蒲子轩,问:“你想学些什么啊?” 蒲子轩一愣,应道:“啊?这个……晚辈愚钝,武艺方面才疏学浅,还望前辈点拨点拨。” 朱世铧慢吞吞道:“不同的学费有不同的项目,学些包扎之术,一两银子;学基本功,十两银子;若想学习独门剑法,则需百两银子;当然,如果加入我堂,为我所用,可视情况适当减免……” 蒲子轩霎时回忆起苏三娘曾经说过这老头爱财如命,今日得见果然如此,我钱多钱少自然不在话下,但加入此堂,离家千里,还要失去小九,从此成为一个不起眼的存在,则是万万不可。何况,我又岂是来学习这些东西的? 说完,蒲子轩运用起净化之力,浑身上下被一股天蓝色气焰环绕,说道:“前辈,我是来学这个的。” 朱世铧见蒲子轩是净化使者,顿时眯着的眼睛睁得圆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腔调也变得认真了:“哦哦哦,想起来了,是苏三娘介绍的那位,蒲松龄的后人啊,嘿嘿,老夫失敬、失敬。” 蒲子轩道:“正是,苏三娘学到的东西,晚辈都想学,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来来来,让我瞧瞧你的本事。”朱世铧话音未落,蒲子轩已感到脚尖离地,身子迅速向后飞去,撞在了院墙上。眼前,朱世铧的周身,同样环绕着天蓝色的净化之力。 朱世铧摇头道:“若是敌人偷袭,你这反应,怕是已经归天了。” 蒲子轩稳住身子道:“我可压根没想过同前辈过招啊!” 朱世铧道:“好,那你站稳了,重新来过……不是这样,能力,用起来。” 蒲子轩见这老头深不可测,想到陈淑卿吸收《混月诀》碎片后妖力提升,即使有伤在身,也是处处解救自己,自己若再不进步,便更抬不起头了,心里顿时燃起了一团火焰,大喊一声:“星河龙王!” 星河龙王灵体已现,让蒲子轩看起来更有了些气势,朱世铧啧啧叹道:“果如苏三娘所言,是召唤系的能力啊!不愧是蒲松龄的后人,这架势,还真是有些威风!老夫前几日也外出修炼,正好试试腿脚,来来来,别手下留情!” “好,那就请恕晚辈得罪了!”蒲子轩一个疾步,已朝朱世铧奔来,伸出龙爪,要取朱世铧的头部。 “哎呀!”只听朱世铧一声惨叫,头部生生吃了蒲子轩这一击,退了几步,捂着头嗷嗷直叫。 蒲子轩大惊,连忙收手道:“前辈……你怎么不躲也不挡啊?” “老夫就想看看修炼的成果嘛,别怕别怕,继续。” 又是一阵乱击,朱世铧一身已连连中招,被打得东倒西歪,惨叫连连,而除了那一身的净化之力一直环绕以外,再无别的作为。 蒲子轩彻底收了手,扫兴道:“不来了,前辈这样待晚辈,没意思。” 朱世铧笑问:“那你说说,你用了几成功力啊?” “五成。” “看来,老夫这修炼成果还不错,约莫算来,你就是十成功力也把老夫打不死了。” “要不,试试吧。”蒲子轩想见识朱世铧的真本事,便立即提升力道,用足全力,向朱世铧开火,希望逼他出招。 这一次,朱世铧终于认真,开始与蒲子轩过起招来,只见朱世铧身影如疾风般灵动,一点不似古稀之人,其手到之处,将蒲子轩的简单攻击一一解剖至尽。蒲子轩也不逞多让,一招接着一招,两团巨大的净化之力在院落内你来我往,将树枝搅得沙沙作响,满地的落叶也是漫天飞舞。 又是一阵疾风暴雨般的攻击无果后,蒲子轩后跳至远方,将净化之力凝聚在龙王爪上,向朱世铧释放出一股气劲。 朱世铧一跃而起,那气劲打中一株小叶红豆树,树干即刻断裂。 朱世铧刚一落地,又一团气劲破空飞出,这次亦不作躲避,大喊一声:“诛元之嚎!” 只见朱世铧手中一道蓝光闪过,瞬间出现一把巨剑!朱世铧举剑一挥,将这团气劲格挡开来。 气劲瞬即改道,朝天上飞去。 蒲子轩见朱世铧终于使出净化能力,大呼道:“终于逼前辈出手了,前辈是物化系的净化使者啊!” “啊啊啊,我的树——”朱世铧不回应蒲子轩,反倒第一时间心疼地看了看倒下的树干,哀叹道,“我随便挨打没关系,可是这宝贵的小叶红豆树,却是真金白银买来的啊……哎呀,可惜啊,可惜啊!” 蒲子轩笑道:“坏了的东西,我赔,反正,晚辈算是对前辈的实力略知一二了,前辈也看到了晚辈就这几下子,现在,可以拜师了吧?” 朱世铧哼哼道:“净化使者的学习,可不是用银两计算的,十两黄金起步,也就是白银一百两哦。” 蒲子轩记得苏三娘曾今说过她出了五十两白银才拜得朱世铧为师,想不到几年之后价格又翻了一番,还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蒲子轩也不心痛,点头道:“好,没问题。” “还有这颗树,值一两,一共一百零一两!” 院落内,传来了蒲子轩爽朗的笑声:“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零一话 诛元之嚎(二) 待蒲子轩拜师完毕,朱世铧解除了净化之力,拍拍蒲子轩身上的泥土,又将他扶起,整理整理衣服上皱褶处,问道:“对了,听苏三娘说,还有一个九尾狐妖与你同行,她现在人在何处呢?” 蒲子轩坦诚应道:“淑卿因为在四川被苏三娘所伤,且伤势日趋严重,目前正在忘忧堂接受吴大夫的治疗。我估计需要十天半月的时间,故独自来仙剑堂打扰前辈。” 朱世铧一愣:“你们初来桂平,竟可接受吴忧香的问诊?你们给了她多少银子啊?” 蒲子轩笑道:“不瞒师父,吴大夫只接受预约,且需提前整整一个月,徒儿给再多的钱她也不肯破例,无奈之下,徒儿和淑卿上了招摇山,从一座坟墓中采回了祝馀作为礼物,这才打动了她。” 朱世铧点点头:“本事不小,本事不小啊!难怪苏三娘对那九尾狐赞不绝口。” 蒲子轩歪着脑袋,不甘地问道:“啊?就没赞我?” 朱世铧想了想道:“还确实没有。” 蒲子轩细细回想,当初在乐山独自打败大渡河水怪和魔蛛时,苏三娘确实都不在场,看到的却都是自己中箭、挨打、弄丢小孩的场面,就连和苏三娘本人同归于尽的一战,也是陈淑卿所为,不禁哑然失笑,问道:“那苏三娘现在何处啊?” 朱世铧道:“你二人正好可以共同修炼,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话音刚落,只见一支利箭“嗖——”地从高处朝蒲子轩飞来,还好蒲子轩这次眼疾手快,“哇哇”叫着,侧身避过这一箭。 随后,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从屋顶上跳下,昂声说道:“蒲子轩,自四川一别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苏三娘,在她下落之际,一阵清风拂面而来,煞是风韵卓著,威仪棣棣。 蒲子轩见到久违的同伴,欣喜若狂:“苏三娘,你怎么在这里?” 苏三娘笑道:“哈哈,你和师父过招时,我就在那屋顶上全程看着听着呢,想看看你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长进,看来,还是那几招毛手毛脚的功夫嘛。” 朱世铧笑道:“苏三娘,这就是你打招呼的方式啊?就不怕一剑射伤了你的同伴?” 苏三娘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这家伙只要不一箭射死,过不了两个时辰,便又活蹦乱跳的了,他的星河龙王就是这个本事最厉害,可让人垂涎三尺了。” 蒲子轩得意地做个鬼脸:“这可以算得上是夸我了吧?” 苏三娘道:“只可惜,如此逆天的能力,被你用得好似废物,所以才让你来此拜师学艺,还不谢谢我?” “承蒙厚爱,要不这样吧……”蒲子轩对朱世铧道,“苏三娘再次学艺,是否还需缴纳学费?就算我头上吧,作为对她的感谢。” 朱世铧嘿嘿一笑:“看来你这小子还真是个富家公子,我这老头见钱眼开,天下人都知道,但我已答应苏三娘,此次修行不收取任何费用。” 蒲子轩嬉笑道:“师父,你有这么大方吗?” 朱世铧道:“当然没有,所以是有条件的,那便是,要么做我的关门弟子,要么帮我办事。苏三娘已答应,以仙剑堂弟子的身份参与五月的守岁,事后可离开我堂,继续你们的旅途。” “守岁啊?”蒲子轩不解道,“我听说过,就是去断肠谷除妖嘛。可是,这对你们……不,咱们仙剑堂有何好处呢?” “呵呵,你跟我来,说不定,你这小子,或许也会感兴趣哦。” 说罢,朱世铧领着二人继续朝后院走去,又穿过一道门廊,来到一间巨大的屋子前。 此屋大门紧锁,门口立着两个佩剑护卫。仅仅站在门外,便可听到里头传来阵阵鬼哭狼嚎声。 “把门打开。”朱世铧下令道。 “是,堂主!” 待守卫恭敬地打开大门,一股恶臭迅即扑面而来,那阵鬼哭狼嚎声也更加洪亮了。 步入屋内,蒲子轩顿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木制笼子放置其间,笼子中,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兽,正如猪圈中的家猪一般,被关押起来,有的来回踱步,有的席地而睡,还有些会说话的,见状则嘶喊起来。 “朱世铧,你不得好死!” “朱世铧,你要下十八层地狱!” 朱世铧毫不理会各种咒骂,向蒲子轩得意地介绍道:“有人喜欢收集火枪,有人喜欢收集宝马,而老夫的爱好,则是收集妖怪!我们从全国各地捉来妖怪,再于各大门派之间相互交易,或卖给普通的富甲商贾,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广大的妖怪市场。这些妖怪,不管过去如何凶猛,如今都被关在小叶紫檀制成的笼子中,丝毫发挥不出妖力。而每年五月的守岁,则是捕获妖怪的最好时机。怎么样,徒儿,可有兴趣?” 蒲子轩看得心中发麻,虽然除妖是净化使者的本分,可那是出于正义,如今净化使者与妖怪的对立,在此成为了敛财的工具,蒲子轩还一时适应不过来。 瞬间,他又回忆起当初在新榕庄,车夫老方跟他说过的话:“朝廷为了留住这些净化使者,又不愿意单独给他们俸禄,就同意了他们进行交易,买卖妖怪,这些人看到有利可图,也就留在广西不走了,并且逐渐形成了大大小小的众多门派……” “师父,徒儿只想拜师学艺,无意掺和这样的事情……”蒲子轩又问苏三娘,“这件事情,你已经决定了吗?” “对啊,我早就跟你说过,广西是净化使者与妖怪的聚集之地嘛。没有哪个地方,还会有广西这样成熟的妖怪文化,你要习惯。”苏三娘轻快地答完,又郑重其事地说道,“蒲子轩,欢迎来到广西妖市!” 蒲子轩瞅瞅那些可怜的妖怪,竟然心生怜悯起来,毕竟陈淑卿、何夕尘与自己相交甚笃,谁也不知这些妖怪中是否有善良的妖怪,如此为了私利将他们当作商品交易,实在令人难以接受,只好支吾道:“那个……可是,我还没想好。” 朱世铧也不生气,拍拍蒲子轩的肩膀,宽慰道:“为师是个生意人,一切讲究公平,你只要交足学费,师父不会逼你做任何事情。反正,你知道了师父的爱好,今后若是捉了一些邪恶的妖怪,要赠予为师,或是卖给我这生意人,为师也感激不尽。今日嘛,来都来了,便随便参观参观吧。” 朱世铧边走边介绍道:“你看这只鸾鸟,羽毛五彩缤纷,多漂亮,是从永生门买来的……这个人头兽身的妖怪,叫做狍鸮,喜好吃人,当时一雌一雄同时出现,我们动用武力,不小心将雌的手臂折断了,为师见品相不好,便杀了那雌的,把这只雄的打晕,才捉了回来……” 话音未落,狍鸮怒吼道:“朱老贼,老子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别让老子出去,否则,老子一定要活活捏死你!” 三人又来到一个硕大的笼子前,其间有一只巨大的棕色猛兽,体型如巨象,面如猛虎,角如羚羊,还有一双鹰的翅膀,正龇牙咧嘴冲着三人嚎叫。朱世铧道:“这是为师引以为傲的战利品,叫做穷奇,是极为稀罕的一种猛妖,一般人根本不是对手,是我贤孙朱亚枫前年在守岁活动中好不容易才捕获的。” “还有这个……”朱世铧踢了踢一个小笼子,里头是一条蜷缩不动的红皮肤蛇,两只翅膀也塌拉着一动不动,“这会飞的蛇叫鸣蛇……喂,不会还在冬眠吧……喂喂……” 朱世铧俯身伸手入笼中一探,惊道:“坏了,死掉了,唉。”随即叫来门口两个守卫,“来,把这妖怪拉出去扔了。” 两名守卫进屋,一人拧着笼子一边,二话不说,将这死物提了出去。 …… 蒲子轩默默地望着两人提着笼子离去,这一只只珍奇妖怪,让他着实大开了眼界,内心中却也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的复杂滋味纷纷来袭,只觉得那恶臭无比熏人,如入了畜生道轮回,恨不得快些离去,便道:“师父,徒儿有些恶心……” 朱世铧笑道:“好好,师父给你看最后一样宝贝,是前些日子从云南捉回来的妖怪。这是为师最最珍惜的妖怪了,永生门想花两百金买去,我不卖,他们就来抢,结果被咱们打得落花流水,哈哈,就在这里……” 朱世铧将两人领到一个笼子前,里面是一个小男孩,完全没有妖怪的模样。! 堪堪接近,蒲子轩看得清楚了,那小男孩水翦星眸,楚楚可怜,不是别人,正是数月前,在丽江丽安路十四号那幢鬼宅中,碰见的小树! 尽管小男孩头发长了些、脏了些、瘦了些,蒲子轩还是认出了他,失声喊道:“小树!” 小男孩闻声抬头,惊异道:“蒲子轩哥哥!”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天啊!”蒲子轩难以置信,会在此地,以这样一种方式,与小树重逢! 朱世铧纳闷道:“怎么?你和这八籁子居然认识?” 苏三娘提醒道:“师父,他们可都是从云南丽江来的……” “哦,对对对,我老觉得八籁子应该来自浙江,你不说,我都忘了……难怪……” 蒲子轩顿时俯身恳求道:“师父,这妖怪是徒儿的朋友,还望您看在徒儿的薄面上,还他自由,无论付多少钱,徒儿在所不惜!” 朱世铧顿时眉头紧锁,摇头道:“不是为师故意为难徒儿,可这不是钱的问题!你可知这妖怪有多珍贵吗?” 蒲子轩心想,当时与这小孩打交道,并无发现他有任何奇异之处,好奇心也顿时调到了极点,便道:“请师父明示!” “这妖怪叫做八籁子,其本身就是小叶红豆啊!”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上架爆更预热 明天上架,准备爆更五章两万字,并将奉上蒲子轩、陈淑卿、苏三娘原画,请亲们继续支持哦! 《太平妖未眠》第贰卷 广西妖市 上架爆更预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太平妖未眠》笔下文学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bxwx8.la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零二话 诛元之嚎(三) 得知小男孩的真身竟是小叶红豆,蒲子轩恍然大悟:“难怪,你称自己为‘小树’,那你爹呢?” 小树落寞道:“我们家族的妖化,是从我姥姥那代开始的,我爹和我自然也是小叶红豆。不过我爹成了半妖后,失去了记忆,成了疯子。蒲哥哥离开后不久,爹就去世了,留下我一个人在丽江生活,没想到,有一天他们突然闯进我家,把我抓走了。蒲哥哥,你能救救我吗?” 见小树如此无助,蒲子轩再次恳求道:“师父,这小男孩确实是我朋友,只要能放了他,什么条件,您开便是。” 苏三娘也劝道:“师父,我看这八籁子是个善良的妖怪,不妨就答应蒲子轩吧。” 见两人期待模样,朱世铧却丝毫不予退让:“不可能!你知道,有一个这样的妖怪,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吗?只要带着他同行,无论你是净化使者还是妖怪,气息都会被掩盖,这对于我们这个圈子的来人说,无异于让自己披上了一件隐身的斗篷,从此,敌在明,我在暗,无论是降妖,还是门派竞争,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帮助,你们想过吗?这是钱可以换来的吗?” 蒲子轩一听,顿时明白了小树的稀世价值,也深知无论自己提出任何价钱,当下也换不来小树的自由,但他无法眼见着小树走入此等深渊,仍然努力道:“徒儿愿意以仙剑堂弟子的身份,与苏三娘一同参与守岁,捉到的妖怪,都归师父!这个条件,可以吗?” 朱世铧听罢,略微一颤,但很快又摇摇头,抬手道:“好了,此事,断无商量的余地,你们休要再提了。” 蒲子轩突然心里生了一团火气,虽然他称着面前这个人叫“师父”,然而两人毕竟只是初识,并无师徒之实,目前不过是一些客套,见朱世铧如此强硬,竟心生一念,想要毁了这个拜师学艺的约定。 蒲子轩正犹豫着要不要发作,突然,院里又跑来一个弟子,正是带领自己前来会见朱世铧的那个大门门卫,上前禀报道:“朱堂主,门外又有两人求见。” 朱世铧一愣,自言自语道:“今儿可真是热闹啊。”便转身冲门卫问道:“是什么人啊?” 门卫道:“是一男一女,说是永生门的人,有要事禀告。” 朱世铧一听,顿时勃然大怒:“哼,他们杀我的人,抢我的宝贝,还好意思来见我?回复他们,不见!” 门卫支吾道:“这……他们可是联盟盟主啊……” 朱世铧更为愠怒道:“哼,我最恨的就是这个,动不动就拿盟主身份来压我们!我千辛万苦夺回这八籁子,就是为了壮大实力,假以时日赢回盟主的宝座!今日,我还就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我朱世铧可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门卫又力劝道:“可是,他们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箱子,说是来给朱堂主道歉,还要赔偿死者家属,若是不见,恐怕……恐怕难以平息兄弟们的怒火。” 一听此话,朱世铧顿时软了下来:“哦?难道是他们查清楚了?好,你让他们在大堂等候,我稍后便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这是演的哪一出!” 待门卫领命离去,朱世铧对蒲子轩、苏三娘吩咐道:“我有事情先去处理一下,苏三娘,你带着蒲子轩去厢房安顿下来,明日上午,我们正式开始修炼。” “是!”苏三娘拉拉蒲子轩的衣服,耳语道,“走吧,先安顿下来,那小树的事情,日后从长计议。” “那,师父,我去了。”蒲子轩忍着一肚子的火气,冲小树挤挤眼睛,无奈地跟着苏三娘离去。 随后,朱世铧也走出关押妖怪的屋子,冲守卫叮嘱道:“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来也不许开门,枫儿也不行!” …… 富丽堂皇的大堂内, 何夕尘与林惠南二人正坐在侧椅上,品着仙剑堂侍从沏的覃塘毛尖茶。 两人已等了好一会儿,见那“仙剑堂”匾额下的上座空空荡荡,林惠南也不急躁,优哉游哉地品着茶:“嗯,这覃塘毛尖啊,色泽绿润,看着舒服,尝起来带嫩板栗香,滋味也是甘爽无比,等正事办妥,一定要带几斤回去。” 何夕尘已忍不住嘀咕起来:“林伯伯,不是我说你,你还有心情品茶,我都紧张得手心出汗了,唉……这朱堂主也太慢了吧。” 林惠南安慰道:“耐心点吧,本来就是咱们理亏在先,朱堂主心里有气也是人之常情,一会儿道歉一定要诚恳,切莫坏了两家和气。” 何夕尘哼哼道:“爹也实在是太大度了,那他关于盟主地位的提议,也要向朱堂主转达吗?” 林惠南点点头:“何掌门一言既出,绝不收回,反正早晚都会宣布,今日便提前告知朱堂主,也更有利于打消他的怨气。” 何夕尘不甘道:“你说,前几日他们说他不在家,说什么外出修炼,会不会也是借口?其实是故意让我们难堪,害得我们等了十多日?” 林惠南笑道:“得了吧,你这十多日干了些啥,林伯伯还不知道吗?说起来,我可真是要感谢那个蒲子轩哟,虽然和我大打出手,却解除了我的一块心病。这一下,办完事,可以安安心心跟林伯伯回桂林了吧?” 何夕尘撅嘴道:“哼,难说,我看那陈淑卿负气离开,就觉得还有机会。我还在想啊,要不要在桂平多留两日?说不定,他和那陈淑卿闹崩了,又回心转意,来雁门楼找我呢。” 林惠南立刻叫苦道:“哎哟,大小姐,您就别再折腾我了。” 正说着,朱世铧姗姗来迟,步入大堂。他正是为了让对方难堪,故意迟到了一阵子。 两人见了朱世铧赶紧起身入礼:“哟,朱堂主,冒昧打扰,多有得罪!” 朱世铧也不客套,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径直到主座坐下,眯眼道:“哟,原来是惠南兄啊,这小姑娘是?” 何夕尘道:“朱伯伯不记得我了?我是何掌门的女儿何夕尘啊。” 朱世铧一怔,想不到永生门的掌门何天傲竟然把女儿也派来了,看来还有几分诚意,便道:“哦,何夕尘,是你啊,上一次我见你,还是这么高一个小女孩呢。” 何夕尘笑道:“是啊,那时朱伯伯来我永生门做客时,我才八岁呢,一晃,都七八年过去了。” 朱世铧心有怨气,也不顺带问一句“何掌门别来无恙”,瞅瞅林惠南手边的朱木箱子,做个深呼吸,正色问道:“那,你们来找我,有何贵干?”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何夕尘也不啰嗦,开诚布公道:“朱伯伯要我们调查的那件事,我和林伯伯已经查清楚了,元凶正是该死的秦邕!那日,他在山路上拦截了贵堂的人马,提出两百金购买笼中之宝物,被拒绝后率众人以武力逼抢,杀害了贵堂十一名弟子。后来,他的净化之力枯竭,被您的孙子朱亚枫刺瞎一只眼睛后,率余部向北逃去,至今杳无音信。” 朱世铧冷笑道:“这么说,你承认此事是永生门所为了?” 何夕尘急促解释道:“秦邕虽是永生门的弟子,但此事,根本就没有我爹的授意,完全是他个人行为!我爹知道真相后,也是惊得不轻,立即下令将秦邕逐出了师门!” “哼,你说是秦邕个人行为,便可将这血债抛得干干净净,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们?” 何夕尘力争道:“我爹作为守岁联盟盟主,一向以‘诚’字作为他在这世上立足的根本,多年来,一言九鼎,绝不会干出这种卑劣的行径!” 一听这小女子又拿盟主身份说事,言语间隐隐约约还带 着不自觉的居高临下意味,朱世铧更是不悦,反问道:“哼,是盟主又怎样?空口无凭,何以服人?你所说的一切,有何证据?” 何夕尘道:“我们还查实,那秦邕逃走后,在路上,支持他和反对他的永生门弟子,也是分裂为了两派,还发生了内斗。反对派十二人被尽数杀害,支持者也是死伤大半,最后,秦邕带着残余的四人不知所踪。还请朱伯伯看在咱们两家多年交情的份上,相信小女子,也相信我爹一回!” “好,就算的确如你所言,是那秦邕起了贪念,作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可那也是你爹何天傲管教不严之过!是他多年来的放纵,才培养出了秦邕这么一个恶魔!我们总不能因为你的一个解释,就吃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吧?” 见朱世铧竟然数落起了爹的不是,何夕尘顿时心生恼怒,放高了音量道:“你以为我爹愿意吗?我们的损失就比你们仙剑堂小吗?现在,秦邕不只是你们仙剑堂的仇人,更是我们永生门的敌人!我爹已经在到处寻他,誓要发动全门之力,将他捉拿归案,再斩首示众以谢天下!这就是咱们永生门作为盟主的担当,换作其他门派,做得到吗?” 朱世铧猛地一拍桌子:“放肆!” 林惠南在一旁见何夕尘谈出了火药味,立即起身,笑脸相迎道:“小姑娘不会说话,朱堂主可千万不要跟她计较!事实是,何掌门也意识到了这是他管教不严之过,除了要严惩秦邕之外,还决定对贵堂死去的弟子给予赔偿。” 说完,林惠南将箱子打开,指着满箱的金银道:“这里面,一共是黄金三十七两,白银六百二十四两,我们在桂平县能兑到的,暂时就这么多,还望朱堂主见谅。” 朱世铧并不答话,缓缓走下座位,来到箱子旁,默默地拿起一锭黄金,眯着眼看来看去,略微放低嗓音道:“赔偿,我一定收下,世人皆知我朱某是爱财之人,但这些金银,我会全部分给那些死者的家属们,一个子儿也不留。可是,这还不够,我要你们当着我诸多弟子的面,正法秦邕,我要看着他倒下,看着他在血泊中绝望地挣扎,以解我心头之恨!” 林惠南见朱世铧给了台阶下,会心一笑,又顺势说道:“朱堂主和何掌门想到一起了,何掌门说了,若是别的门派先找到秦邕,甭管死的活的,只要交给他,他愿意让出盟主之位!” 这话可彻底说到了朱世铧的心坎上,顿时大惊道:“他真有此意?” 何夕尘努嘴道:“千真万确,这么重大的决定,我们可不敢乱说。” 朱世铧叹道:“即使在我们的盟约中,也没规定,若是盟主一方有伤害其他门派的行为,必须让出盟主之位,世人皆知何掌门以仁德为立足之本,果然名不虚传啊……行,既然何掌门有如此诚意,那此次恩怨,我朱某可暂时搁置。待到秦邕下地狱那日,我们仙剑堂和永生门,依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一家人!” 林惠南连忙拱手道:“谢朱堂主!”说完,冲何夕尘也递了个眼色。 何夕尘勉为其难道:“谢了,朱堂主。” 朱世铧正要送客,林惠南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哦,还有一事,望朱堂主指点指点。” 朱世铧一愣:“还有何事?” 林惠南道:“不知那覃塘毛尖茶,哪里有卖?想顺道带几斤回桂林。” 何夕尘斜眼道:“切!无聊!” 朱世铧哈哈大笑道:“这个就不要找别人了,难得来一次,你们二人今晚就在我府上住上一宿,管吃管住,我再安排伙计给你准备满满一箱覃塘毛尖,按市价算你们一两银子好了。来人啊,备两间客房!” 林惠南欣喜道:“多谢朱堂主!” 何夕尘恨不得昏死过去。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零三话 开始修炼 蒲子轩不得不承认,这仙剑堂不愧是财大气粗,每一间厢房都散发出奢华之气。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蒲子轩的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细碎的阳光,照在地板上,斑斑驳驳。细细打量一番,墙角有一张别具匠心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端的不凡,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文房四宝俱全,旁边还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一株富贵竹,东墙上当中挂着一幅米襄阳的《烟雨图》,尽显着雅致气息。 蒲子轩在仆从和苏三娘的带领下已安顿好房间,此时离晚餐时间尚早,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苏三娘道:“好了,三娘,现在咱们可是同门师姐弟了,我老早便想着下次见到你,一定向你这样资深的净化使者请教几个问题,你现在可以教教我吗?” 苏三娘轻快地应道:“行啊,你想学点什么?” 蒲子轩想了想道:“先教教我,如何意念传声吧。” 苏三娘调侃道:“你这情种,是想快点联络上你的小九吧?” 蒲子轩作个鬼脸道:“不错,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也不必多费口舌。没有她的消息,我这心里始终六神无主,难以安稳修炼啊。” 苏三娘耸耸肩道:“可惜,在这里可学不了啊?” “为什么啊?学这个,还分时间场合?” “那当然了,意念传声,是能力者之间的一种意念共振,尽管不像妖气那般只能定位妖怪,妖怪之间,净化使者之间只要接触过,也可根据熟悉的意念进行共振,可这仙剑堂小叶红豆环绕,不光无法探测外界妖气,也无法实现共振,就连堂内的意念也在小叶红豆的干扰下混沌一片,你说,这如何练?” 蒲子轩想到了多日前在断肠谷内,尝试搜寻妖气时,那种混沌的感觉,扯扯嘴道:“真麻烦,你说,未来人类会不会发明一种装备,让每个人都对应一串数字,只要按一个人的那串数字,管他多远,管他有没有小叶红豆掩盖,都可以与他实现远方通话?” 苏三娘不屑道:“我知道,你爹寄给你的新奇玩意儿多,你脑子里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倒也不意外,可是,你说的那种装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怎么可能设计出来?声音能传那么远的地方吗?还是定点传送?呵呵,还是踏踏实实想点实在的招数吧。” 蒲子轩皱起眉头,想来想去,又想到了多日前在黑风山外陈淑卿被阻挡的场景,便道:“那,先学习制作结界也行。” 苏三娘大笑道:“此地没有封魔符,也练不了啊,而且,怎么制作封魔符,我也不会啊。” 蒲子轩无奈至极:“那,先学学怎么将圣物在实体与灵体之间转化,这总成了吧?就是上次,你从魔翼身上将《混月诀》的碎片抽离出来那招。” 苏三娘想了想道:“这倒可以试试。” 说完,苏三娘伸出右手,微微发力,只见一道蓝光掠过,霎时间,其手上便多了一支利箭。 “这便是净化之力物化后的圣物,你看好了……”苏三娘再一发力,那支箭矢又化为一道蓝色灵气,凝聚于手上。 苏三娘抬手至蒲子轩的胸部,轻轻将灵气注入他的体内,蒲子轩立刻感觉到一丝暖意入体,全身上下一阵舒畅。 随后,苏三娘又物化出一支箭,交给蒲子轩道:“现在,你来。” 蒲子轩握着箭矢,向 手上凝聚起净化之力,只见灵气越聚越大,箭矢却还好端端地捏在手中。 “哈哈哈,你这是要折断它吗?”苏三娘大笑道,“不是这样,不是发力,而是通过体内小周天回转,用自己的气与它连通起来。” “哦……”蒲子轩重新使起了力道,让灵气变得柔和,却仍旧不得要领,问道,“怎么连通啊?” “怎么说呢?就仿佛,这箭成为了你灵气的一部分……” “好,好……一部分……”蒲子轩仍在努力尝试,直搞得满头大汗,那箭矢就是没有丝毫改变。 苏三娘看得也急了:“哎呀,还是不对,你知道什么叫做小周天吗?怎么使气运转吗?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始终无法开窍,蒲子轩被搅得心烦意乱,身心疲惫,干脆将气全部收回,瘫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又看看手里的箭矢,心中憋了一股闷气像是不吐不快,骂了一句:“滚蛋!不想学了!”便将箭矢朝门外扔去。 只听“当”的一声响,那箭矢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正跨腿入门的朱世铧脑袋上,随即传来一阵惨叫“啊——” 两人一见来人是师父,大惊失色,立即起身作揖,只听朱世铧骂道:“混账东西,你们是要谋杀为师吗?” 蒲子轩赶紧上前搀扶,惊慌失措道:“师父,没伤到你吧……是徒儿不好,徒儿想学习如何将圣物灵体化,无奈愚钝无知,不得要领,气得乱丢东西……” 朱世铧听罢也懒得追究,揉揉脑袋被砸之处,若无其事说道:“就算你一两银子作为赔偿好了。你们啊,都别研究这些雕虫小技了,为师来找你们,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特别是你蒲子轩,我问你,你还想救那八籁子吗?” 蒲子轩一听朱世铧有意为释放小树谈条件,顿时神采奕奕道:“对对对,师父要徒儿做什么,直接下令便是。” 朱世铧进屋坐下,也招呼俩徒儿坐下后,慢慢道来:“多日以前,为师从云南押送八籁子回来的路上,遭遇了一伙强盗的袭击,那强盗头子叫作秦邕,是个净化使者,杀了我堂十一个弟子之后,被我孙子朱亚枫打败,下落不明。那秦邕是桂林永生门座下原弟子,我便以为是永生门的主意,谁知今日他们派人来报,说秦邕不但杀了我们的人,也杀了他们自己的人,如今已成联盟公敌。那永生门掌门何天傲是守岁联盟的盟主,已对秦邕发起了通缉,承诺无论哪个门派的人先擒到秦邕,无论死活,他都愿意将盟主之位让出。” 蒲子轩眼睛一亮:“师父是不是要我们帮忙捉拿那个叫秦邕的强盗?只要成功,便可将小树施放。” 朱世铧点头道:“正是如此。” 蒲子轩欣喜若狂道:“好,快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不要以为这个事情很简单,你以为,你是他的对手吗?”朱世铧严肃道,“那秦邕是永生门的大弟子,武功胜过枫儿,为师是否可敌也难以预料!那日之所以失败,完全是因为他急于求成,出了昏招,用净化之力攻击凡人,导致力量被封印,才让枫儿有机可趁。如今他的净化之力是否恢复,无人可知。另外永生门的人说他往北逃去,却未回师门,为师猜测,不知他是不是在断肠谷内躲了起来,以防止被探到气息。” 苏三娘道:“由此看来,此事绝非短时间内 可以办成。” 朱世铧点头道:“嗯,但为师定要手刃秦邕那个畜生,而且,为师对盟主之位甚为看重,当初捉回八籁子,无非就是想用其能力壮大本堂,以便将来夺取盟主之位,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面前,只要成功,八籁子便无足轻重,何不作个顺水人情,交还给徒儿呢?” 蒲子轩点头道:“好,那,如何办成此事,师父可有谋略?” 朱世铧分析道:“目前本堂净化使者,共有四人,那就是我们三人加上孙儿朱亚枫。柳州府的屠龙帮和平乐府的乾武门,各自净化使者不过一两人,且他们与秦邕并无深仇大恨,断不会如此积极地去冒险。而永生门净化使者共有五人,除去秦邕,尚有四人,目前我们两派的实力此消彼长,已可以说得上是伯仲之间,因此要办成此事,至少已有四五成的把握,但,这还不够!苏三娘、蒲子轩,我要你们用一个月的时间来进行特训,火速提升自己实力,待到五月守岁时,咱们一同去那断肠谷,一边降妖,一边搜寻秦邕!师父答应你们,事成之后,你们两人,可以带着八籁子离去。” 蒲子轩应道:“好,徒儿来此,本就是为了快速提升实力,还望师父速速为徒儿指明修行方法!” 朱世铧道:“今日时辰不早了,且好生休息一晚,明日开始,为师亲自指导你们修行,在守岁开始之前,你们两人,必须完全与外界隔绝,潜心修炼,不得离开本堂半步!” 苏三娘自然答应得干脆,蒲子轩却顿时想到昨日要吴忧香向陈淑卿传达的话,心里不觉泛起了嘀咕,吞吞吐吐道:“那个……别的还好,可是徒儿那友人陈淑卿,尚在忘忧堂接受治疗,不知何日可以痊愈……可否给徒儿一个机会,每隔三五日,前去探望探望。” 朱世铧喝道:“不行!当前离守岁也不过一个多月,这还不算路上的时间,若是如此三心二意,你修炼出来,也不过是个半吊子,要想战胜秦邕,救出八籁子,就必须抛除一切杂念!” “那,若是淑卿先痊愈,来这仙剑堂找我,可否容她与徒儿相见?” “不行!蒲子轩,若你要想带走八籁子,就必须按照为师的方案来修炼,倘若你心存疑虑,心怀杂念,我建议,你不妨现在就退出!”说到此处,朱世铧脸上已带愠色,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感。 苏三娘见蒲子轩难以决断的模样,也劝慰道:“只需等待一个多月,那陈淑卿,不是还会回到你身边吗?可若想救出你的小树,当前只有这唯一的机会,既是提升你的实力,也是为救人增添几分胜算,何乐而不为呢?” 蒲子轩左思右想,终于想通其中利害,点头道:“明白了,徒儿一切听从师父教诲!” 朱世铧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冲门外一侍卫喊道:“来人啊,快把枫儿也叫来。” 少倾,一位英姿勃发的青年步履矫健地赶至厢房,入礼道:“爷爷,召孙儿来,有何事?” 朱世铧对蒲子轩介绍道:“这便是我说的孙儿朱亚枫,可叹我子孙满堂,就这一个贤孙觉醒了净化之力,也是他那日打跑了秦邕,你要以师兄视之。”转而又对朱亚枫道:“而这位便是苏三娘之前提到过的蒲松龄的后人——蒲子轩,从明日起,你们三人一同随我修炼。” 朱亚枫与蒲子轩相互入礼后,铿锵有力地应道:“是,爷爷!”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零四话 第二块碎片 是夜,仙剑堂后院厢房内,蒲子轩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心里盘算着,这是自从结识陈淑卿以来,第一次与她如此彻底地分开吧。 过去,两人从云南一路走到四川,再到广西,几乎形影不离,即使偶尔分开,也因为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而心中踏实,蒲子轩已经习惯了通过妖气去感知陈淑卿的位置,有时候,甚至因为对方的如影随形而略感厌倦。如今,在这一方小叶红豆构筑的豪宅内,一切只能用肉眼去看,用耳朵去听,何况,昨日与陈淑卿的误会,尚未解除,那一句句刺耳的话语,犹如一块疙瘩,在他的心中越积越大。 从来没有体会过,原来,想一个人,可以如此神魂颠倒!爱一个人,可以如此刻骨铭心! 这满园用金钱堆砌出的华贵之气,这比开心府还要雍容华贵的殿堂,怎的如此让人孤寂? 过往与陈淑卿相处的点点滴滴在他的心头涌起,那日,她在估衣铺的话语如余音绕梁,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响起。 “你不要老觉得是在浪费你的时间,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子要你陪着,你才要珍惜这时光呢。” 是啊,小九,从未有过此刻这般,想一瞬间飞到你身旁,静静地看着你,默默地陪着你,看你那撅起的任性小嘴,听你那任性的少女唠叨,只要和你在一起,哪怕陪你逛一整天……不,一整月、一整年、一辈子的街,我也再不要体会这种分离之痛! 可是,从明日起,我却要暂时忘记你的存在,将全部的精力用在艰苦的修行上。 想到这里,蒲子轩无心睡眠,踱步到院落里,望着漫天的繁星,仰天长叹。 忽然,静寂的夜空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风笛声,那声音明明就来自这仙剑堂内,却在夜光的映衬下显得无比悠远而忧伤。 这么深的夜,也还有人和我一样,在思念着谁? 一时间,蒲子轩仿佛置身于一场凄美的梦境中,如痴如醉。直叹道: 谁家玉笛暗飞声, 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 何人不起故园情。 玩味了一盏茶的光景,那笛声依旧没有消停之意,反而变得愈发凄婉,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牵挂。 “是经历了何等的苦楚,才能吹奏出如此悲凉之音……”一时间,蒲子轩像是寻到了知己,不由自主地返回厢房,摸出他藏在床下那支七孔笛,飞身来到房檐上,与那阵笛声附和起来。 蒲子轩所吹奏,是三年前在丽江跟一青楼女子学习的名曲《鹊桥恋人》,宫商角徵羽尽是与心上人分离的矿难怨女情愫。不多时,远方的笛声停下,仿佛对方亦听到了蒲子轩的孤寂之意,任蒲子轩独自演奏。 蒲子轩顿感纳闷,想到是不是对方有意与自己周旋,便也停下吹奏,静静守候。 果然,待蒲子轩停下,对面的笛声又起,竟是紧接着蒲子轩停顿的部分演奏。蒲子轩顿时大喜过望,想到对方也会这首《鹊桥恋人》,寂寥的心灵像是有了伴侣,兴致勃发,又横起笛子,与对方合奏起来。 在皎洁的月光下,两股笛音合为一股,不分 你我,默契如一,时而高亢入云,时而低沉入定。只是片刻功夫,蒲子轩已被这氛围渲染得泪流满面。 一曲告终,对方又开始了一段新的笛音,那笛音中带有广西壮乡之风韵,蒲子轩不会演奏,便也不再附和,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向隔壁的庭院飞去。 一名同样在屋檐上演奏的少女,听到有人飞来的声音,愣得不轻,顿时停下了音乐,直到蒲子轩来到她身后,她才回头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大惊道:“蒲哥哥,怎么是你?” 蒲子轩也看清了,此女不是别人,正是何夕尘,亦惊道:“夕尘,你……你怎么在这里?” “莫非是上天听到了我的心声,将你唤来此处?”何夕尘先是一阵惊喜,随后,她看见蒲子轩手中的笛子,又落寞低语道:“我就知道,只要在广西,我一定还能和蒲哥哥你见面,可是,蒲哥哥的相思之情,是为何人所奏,真是让我好生羡慕……” 月色姣好,蒲子轩迈了两步,与何夕尘并肩而坐,惆怅道:“夕尘猜得不错,这笛声,的确是为淑卿所奏。其实,我们一路来到广西,一是为了替她找大夫疗伤,二便是为了我来这仙剑堂学艺,如今我们分居两地,又感应不到彼此存在,夜里思来想去,无法入眠,起床听到了你的笛声,便动了感情,冒昧与你合奏,还望见谅。” 何夕尘娇滴滴地应道:“可是,不管你是为谁所奏,在那一刻,你我二人笛声合一,确是心之合一,只有你我二人可体悟个中滋味,没有第三人,对吗?蒲哥哥,我就是忘不了你,既然她不在你的身边,何不让我在这仙剑堂中日日陪着你,看你练剑、听你吹笛,你累了,我为你擦汗,渴了,我为你送水……就像今夜一样,只要能够静静地陪在你身边,我这心中的痛苦之情便会消失无踪,哪管未来怎样。蒲哥哥,这段时日,就让我陪着你好吗?”说完,将头轻轻依偎在了蒲子轩的肩上。 蒲子轩终于没再拒绝,这灵动痴情的女孩子,若不是小九出现在前,我又如何不会对她心生爱慕? 蒲子轩轻声问道:“可是,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可进入这仙剑堂,与我一样住在客房内?” 何夕尘道:“其实,昨日在雁门楼上,我还有好多话,想一五一十都向哥哥道来,可是,话未说完,哥哥就抛下了我独自离去……我痛苦过、愤怒过,可思来想去,观世音菩萨只是托梦告诉我如意郎君在南方,却从未说过我会与他长相厮守,是我一厢情愿往火坑里钻,可是……可是我还是愿意做一只扑火的小小飞蛾。蒲哥哥既然想知道更多,现在,我就将一切都告诉你好吗?” 蒲子轩点点头。 “我其实就是桂林永生门掌门何天傲的义女,此次来仙剑堂,是因为多日前,仙剑堂的众多弟子在野外被永生门的人杀害,我来调查真相后,发现是门下一狂徒所为,他代表不了我爹的意思,所以,特来向朱堂主赔罪。” 蒲子轩心中一颤:“明白了,原来你就是永生门派来的使者!事情的原委,其实师父已经跟我交待过了,是一个叫做秦邕的净化使者所为。现在,你爹正在通缉秦邕,而且表态,无论谁除掉此人,都可以将盟主之位让给他。” 何夕尘点点头:“就是这样。昨日从朱堂主的反应看来,他似乎对这盟主之位颇为看重。” 蒲子轩道:“对,他甚至立即提出要训练我,从明日开始,就要我接受闭门修炼,让我协助他除掉秦邕。” 何夕尘纳闷道:“你?秦邕可是净化使者,训练你有用吗?” 蒲子轩得意笑道:“对,我还一直没跟你交待过,我也是净化使者啊!” “啊?”何夕尘顿时大惊失色,然后噗嗤笑道,“原来那日你们两人在街上打斗,两人都是净化使者,却不知道对方身份,只好用体术打得像模像样,哈哈!” 蒲子轩顿时也糊涂了:“你说的是那个强盗吗?你怎么知道那人是净化使者?” “现在告诉你也无妨,那是我永生门的林惠南伯伯,他是受我爹指派,和我一起来这仙剑堂复命的。那日他要扛我,是因为我执意要留在桂平搞抛绣球招亲,惹恼了他,其实才不是什么强盗呢!哈哈,不过,还是要谢谢哥哥你出手相救啊,哈哈……”话刚说完,何夕尘已然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蒲子轩脸都要气炸了,忍不住伸手拍打了一下何夕尘的脑袋:“你你你,你这小丫头!差点害死我了!” 何夕尘笑道:“哈哈,所谓不打不相识嘛!今后,你们可能还要并肩作战呢!反正,现在我明白了,朱堂主训练你这净化使者,就是要你帮他夺来盟主之位。” “就是啊……”蒲子轩纳闷道,“这盟主之位,有这么宝贵吗?” “当然了,当了盟主,就可以成为全广西大大小小门派的首领,说话有威望,还可以在别人的地盘上设立分会,好处多着呢!而且,关键是,盟主,可以掌握一样特宝贵的东西!” 蒲子轩好奇道:“什么东西?” “柳泉八木啊!”何夕尘故作神秘地说道,“柳泉八木的其中一块,就在我爹手上哦!” “什么?柳泉八木,在你爹手上?”蒲子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心乱如麻,没想到,自己和陈淑卿要寻找的东西,这次居然不在妖怪身上,而在一个如此位高权重的掌门人身上,而且,它还被作为战利品,被各大门派所觊觎。换言之,就算从何天傲手中夺回盟主之位,这块《混月诀》的碎片也会落入师父朱世铧手中,而以朱世铧的脾性,断然不会以任何价钱将这块碎片卖给自己! 再换句话说,如若要救出小树,就必然会失去这块碎片;而如若自己使机灵先一步从何天傲手中获得碎片,小树又必然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眼下,小九和我正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中,已经让我疲惫不堪,而今这碎片和小树之间又给我制造了如此大一个矛盾! 何夕尘看出了蒲子轩的异态,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蒲子轩顿感满脑迷乱,浑身乏力,捂着头说道:“没什么,就是感觉困意来了……我想先回房间休息。” 何夕尘善解人意地应道:“好的,时候不早了,哥哥先去休息吧。反正,有什么烦心事,随时可以过来找我倾诉哦。”说完,在蒲子轩脸颊上轻轻一吻,耳语道:“晚安。”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零五话 与我同行好吗 桂林市,永生门。 “突!” “掠!” “扫!” 练武场上,一名丹凤眼的健硕男子,正在一板一眼地按照刀中八法训练着一众持刀黑衣弟子。 少倾,一名看上去刚过四旬的男子,走上前来。 此男子身躯凛凛,眼含厉光,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身着一袭鹅黄色镶金边长袍,甚为霸气外露。 此人正是永生门掌门何天傲,丹凤眼男子见了掌门,立即参见道:“何掌门,早。” 由于守岁活动日益迫近,任何门派此时都已加强了训练强度,永生门作为盟主,自然亦不例外,只见何天傲满意地点点头,对丹凤眼拱手道:“清安兄弟,自从秦邕背叛师门之后,净化使者中,仅剩下你、我、惠南兄弟和卫大嫂四人,而惠南兄弟又外出迟迟未归,这训练队伍之事,还望你多多费心了。” 虽有着霸气的外表,傲气的名字,然而何天傲本人却是一个礼贤下士、宽厚仁义之士,话语中慢慢都是对人的尊重。 这丹凤眼正是何天傲口中的徐清安,应道:“请掌门放心,现在兄弟们都劲头十足,誓要在守岁活动中展现我永生门之英雄气概……只是,不知卫大嫂,目前情绪如何?” 何天傲叹息道:“唉,秦邕犯了如此深重的罪孽,她的心里一直没缓过劲来,多日状态消沉,我身为掌门,也不好强人所难要她立刻专心于公事,就容她再调整一段时间吧。” 徐清安支吾道:“那……掌门,对她依旧放心?” 何天傲瞅了一眼徐清安,轻语道:“清安兄弟,一人做事一人当,卫大嫂对本门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咱们身为兄弟,切勿妄加猜测。” 徐清安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拱手道:“是,掌门大度,是咱们兄弟姐妹之福!” 随后,何天傲又冲着训练人群挥手喊道:“辛苦了,兄弟们!” 人群中随即传来整齐的回应:“何掌门,不辛苦!” 徐清安继续着他的训练,何天傲站在一旁又安静地站立了片刻,不多时,一名手持信件的侍卫赶来:“报——何掌门,收到林惠南急报!” 何天傲接过信件,揶揄道:“这惠南兄弟啊,明明可以等我在书房时意念传声,却老是怕打搅我,喜欢搞这种飞鸽传书,真是主从观念浓厚啊。” 徐清安道:“应该的、应该的,何掌门日理万机,若不是十万火急之事,还是不要冒昧打扰为上。” 何天傲打开文书阅读,片刻之后,已然眉目紧锁,怒甩衣袖道:“哼!” 徐清安见何天傲这副模样,知道事有不妙,小心翼翼地问道:“掌门,是不是那朱堂主,不买咱们的账?” “倒没那么严重。”何天傲收起怒气,叹气道,“那朱堂主已经明白了我门的立场,将秦邕的个人行为与我门划清了界限,还留惠南兄弟和夕尘住宿,只是,我那不听话的女儿,执意要留在那仙剑堂陪那个什么蒲子轩,不肯回桂林,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那所谓的如意郎君,枉顾我的命令!真是气死我了!” 说完,何天傲离开了练兵场,穿过一条回廊,来到自己书房内,关上房门,凝神运气。 此书房是永生门唯一一块不被小叶红豆覆盖的场所,专用于与外界进行意念传声。每日下午未时,何天傲会来此地读书写作,顺带等候可能到来的意念传声,多年以来,已成了永生门的惯例。 此刻,何天傲已经联系上了林惠南,用意念问道:“惠南兄弟,你的信件已收到,兄弟现在何处?” 林惠南的声音传入何天傲的脑海:“何掌门好,正如我信中所言,大小姐执意留在仙剑堂,我留也不是、走 也不是,便在仙剑堂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以防止被小叶红豆干扰,随时等着您的传声。” “兄弟辛苦了。我那任性的女儿把你折腾够了吧?早知如此,我真不该派她与你同去。” “何掌门不必担心,目前大小姐状态很好,她已答应守岁之时会同我一起前往断肠谷与你们汇合。只是,我也只好陪着她再等一个月了。” “惠南兄弟,我看不用等她了,她想陪那个蒲子轩,就让她留好了,你自己快马加鞭回来吧。咱们正在加紧训练,缺人手呢。” “这……可是大小姐,不管她,你放心吗?” “有朱堂主罩着,我倒也不担心她会受到欺负。只是不知,那蒲子轩究竟是什么人,能将夕尘迷成这样?” “我也是刚听说,他啊,是蒲松龄的后人,最近刚觉醒了净化之力。” “蒲松龄的后人?这可有点意思了……对了,夕尘是半妖一事,没有泄露出去吧?” “这个嘛,大小姐主动把身份告知了蒲子轩,但蒲子轩答应保密,目前仙剑堂的人,还没有任何人知晓此事。” “好,你走之前,再去提醒提醒,千万不能泄露她的身份,惠南兄弟,拜托了。” “何掌门请放心。” 结束意念传声,何天傲长舒一口气,默默地起身离开了书房。 …… 忘忧堂,后罩门病房。 陈淑卿正斜卧在病床上,聚精会神地翻看着一本《聊斋志异》,此时,离她接受吴忧香的治疗已过了七日。 “笃笃笃”几声敲门声响起,吴忧香走了进来,关切地问道:“今日感觉怎么样?” 陈淑卿见了吴忧香,立即将《聊斋志异》搁在一旁,坐起身子道:“婆婆,您来了。每日接受您的治疗,还真感觉身体一日好过一日。” 吴忧香略微一笑道:“那就好,没事的时候,可以去院子里走动走动,只是别剧烈运动就好。”说完,走到床边,将一碗药递到陈淑卿手上。 陈淑卿快速将药服下,擦了擦嘴巴,这个当头,吴忧香的眼光便落在了《聊斋志异》上,忍不住笑问道:“哟,又在读聊斋啊,这房间这么多书,每次来,都看你拿着《聊斋志异》爱不释手,甚至有时候婆婆敲门,你都听不见,呵呵。” 陈淑卿得意地应道:“嗯,这一百多年来,我都把《聊斋志异》读了不下一百遍了,不少章节,我都会背诵了。” “哦?这书,有那么好看吗?” 陈淑卿的表情略带顽皮:“那当然了,这书不但文字写得好,关键是,这作者柳泉居士啊,可是我最最喜欢的人。婆婆知道为什么吗?” “还真不知道,为什么啊?” 陈淑卿不直接作答,又问道:“那婆婆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聊斋志异》里面的妖怪,大部分是狐妖呢?” 吴忧香一愣:“哟,你一说,还真是。该不会,这书里面的狐妖和你有什么关系吧?” 陈淑卿解释道:“不瞒婆婆,我之前所说收养我的净化使者,正是《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一百七十年前,蒲松龄先生在山路上将幼时的我救回家里,先生不但没欺负我,还将我留在身边,将我养大,教我读书、写字。后来,我爱上了蒲家庄附近一个男子,扭着要嫁给她,先生无奈,才创作了《混月诀》秘籍,打算将我净化为人类,可惜,就在月圆之夜的前三日,妖皇哥垛突然闯进了蒲家庄,先生为了保护村民,与哥垛作战。最后,先生将哥垛封印了起来,自己也失去了生命……“ 虽然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吴忧香听到此处,还是惊得不轻:“这么说来,蒲松龄并不是普通的作家,而是净化使者,他所写的妖怪 ,大多是真实的。” “是的婆婆,那妖皇哥垛的状态,决定着天下所有妖怪的妖力,而先生的封印期限只有一百五十年,明年,妖皇哥垛将挣脱越来越弱的封印,彻底苏醒过来,到时候,天下又会迎来一个妖孽横行的时代。我真的,很怕这一天的到来……” 吴忧香大惊道:“那……那要怎么办才好?” 陈淑卿道:“哥垛杀了我最亲近的人,虽然过了一百多年,我依然忘不了先生临终时的话语,那些话,就像仇恨的种子,或隐或现地埋藏在我的内心深处,从未消失。而苏三娘的同伴,也在去年于昆仑上中被半醒的哥垛所杀,这就是我们成为同伴的原因。我们一边寻找柳泉八木,一边壮大实力,希望有一天,能亲手杀了那妖皇,拯救天下苍生,可惜,我们势单力薄,这才想来广西接受仙剑堂的修炼。” 陈淑卿的话语霎时在吴忧香的心中产生了共鸣:“原来如此,可恨我那丈夫和儿子,也是为妖怪所害!这些年来,我也没少跟仙剑堂的那些人提起过,希望他们多做为民除害之义举,可惜他们满脑子都是钱、钱、钱!除了在守岁时去捉一些奇珍异兽回来收藏、交易,其他时候,对妖孽作乱之事,根本是不闻不问!唉,我若是净化使者,也恨不得亲自去断肠谷,杀一只妖怪,算一只,以解我心头之恨哪!” 吴忧香对妖孽之恨,从那日她拒绝替陈淑卿疗伤时,便已令人印象深刻,如今,经过两人多日的相处,吴忧香也逐渐接纳了陈淑卿这只好妖,当下两人均提起复仇之事,陈淑卿顿时心生一念,提议道:“婆婆,不瞒您说,我们这次来广西,一来是为了寻找柳泉八木,二来是为了修炼,这三嘛,也是为了寻找一位医师作为同伴。我料仙剑堂内断无此等人才,否则,他们也不会来找婆婆您就医,即使有,也定然舍不得放弃那优越的地位与我们同行,所以,如若婆婆不嫌弃,可否成为咱们的同伴,与我们同行?” 吴忧香万万没料到陈淑卿会突然提出这般想法,尚未作好心理准备,支吾道:“我一把老骨头了,又不如你们那般有无边法力……怎么可能成为你们同伴呢?不妥、不妥……“ 陈淑卿笑道:“婆婆不用亲自上战场啊,降妖除魔的事情,有我们呢。只是,我们一旦像这次一样负伤,便很难继续旅程,所以我想啊,婆婆的气息疗法非常有效,一路上,一定能更好地助我们降妖除魔,这样一来,婆婆不就是在不断为丈夫和儿子报仇了吗?” 陈淑卿一番邀请,竟让吴忧香的内心深处泛起了一丝波澜。 是啊,十七年前,我看着丈夫和儿子离我而去,也曾指天痛骂过:“你们这些妖怪,总有一日,我吴忧香要用你们的心来泡酒,同你们的血来种草!” 可我无能为力,又身患饿鬼症,只好守着这一方药堂等着寿终正寝。 我也怒斥过仙剑堂的人:“你们空有一身净化之力,却做着充满铜臭的勾当,你们愧对你们净化使者的身份!” 可骂归骂,十七年来,我除了在梦中求左路原谅,又实实在在为这个妖孽横行的世界做过什么? 我变了,变得胆怯,变得苟且,如今,有人在我这把年轻,还如此看得起我,要给我机会为你们复仇,我已经失去了一切,那,我又在犹豫什么? 陈淑卿看出了吴忧香的彷徨,便趁势追击道:“婆婆,您不是说过吗?谁替您找来了祝馀,您就愿意终身为他治病,现在,我请求婆婆,答应我这一任性的提议……反正,我无父无母,以后,我就是您的女儿,好吗?” 吴忧香一怔,慈祥地笑道:“真没想到啊,我这把年纪,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淑卿姑娘,再给我一些时间吧,我会好好考虑的!”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零六话 清明劫(一) 桂平县城,集市上。 这一日是清明节,阳光光顾了多日的小城内,淅淅沥沥地飘来了久违细雨,原本热闹非凡的集市,在细雨的笼罩下,变得有一些躁动不安。不多时,雨越下越大,那些沿街叫卖的小商贩,终于忍受不住,纷纷收拾起了摊子,躲到屋檐底下,长吁短叹起一天的生计又没了着落。 人影稀疏的长街上,远远地走来一个小男孩,在雨幕的遮挡下,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却丝毫没有步履的慌乱,这怪异的举动,引起了路人纷纷好奇。 “喂,你这小孩是怎么回事?快进来躲雨啊,小心患了风寒!” 小男孩顺着声音望去,见那是一个好心的果农,正守着半背篓的草莓,在招呼着自己。 二话不说,小男孩走到背篓跟前,抓着几颗草莓便往自己嘴里塞,仿佛饿死鬼缠身。 “喂喂喂,你这小孩,怎么回事……唉,算了算了,反正也卖不掉,就给你吃几个吧。”果农眼睁睁地看着小孩吃了十多颗草莓,咽了咽口水问,“你是哪家的孩子啊?” 小男孩不答,从怀里掏出两幅人头画像,递到果农面前,问道:“这两个人,你见过吗?” 果农定睛一看,摇头道:“画都淋湿了,看不清啊。那个,你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啊?” “你要干的吗?好。”只见小男孩手一抖,两幅人像画立即变得干燥如新,“你再看看。” 果农以为自己眼花,再一看,是一男一女,想了想道:“没见过。”再一看这孩子,只见其衣衫褴褛,双眼乌黑,似人非鬼的模样,又想到清明节之含义,已惊得汗毛直立,哪里还敢多话,连退到人群身后去。 小男孩又举着画像问其他人:“你们呢?见过吗?” 众人皆道:“没见过。” 只有一人道:“他们……好像前些日子在那边的估衣铺出现过。” “后来呢?” “后来就不知道了。” 小男孩咧嘴一笑:“谢了,你们想等天晴了好做买卖吗?正好,我也讨厌雨天。” 说完,小男孩伸手指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词。刹那间,天空说变就变,雨立即停住,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又重新明亮起来。 待太阳重新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小男孩再不多话,又不疾不徐地朝估衣铺的方向走去,留下了一众惊呆的路人。 “这……这小孩是怎么回事?” “天哪,不会是巧合吧?” …… 估衣铺内,老板娘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前数着铜钱,小男孩走了过来,若无其事地问道:“有吃的吗?给我来点肉。” 老板娘一愣,抬眼呵斥道:“谁家的孩子?要饭都不懂规矩,你得退到门外,乖乖跟老娘我磕个响头。” “少啰嗦,快来点吃的,我饿死了。” “嘿,你这小要饭的,还真是给老娘找晦气啊。”老板娘站起身,上前驱赶道,“出去,出去!” 老板娘正要推搡小男孩的,突然,她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卡主脖子,再被徐徐抬起,顿时感觉呼吸困难。 只听小男孩沉声道:“那就吃你吧。” 老板娘感觉灵魂也似要被拉拽出去,挣扎着求饶道:“饭,我给,求求你……” 直到老板娘快断气了 ,小男孩这才放松力道,老板娘重重摔倒在地,大声咳嗽,惊魂未定地问道:“我……我这里还有几两猪肉,你是要煮的,还是炒的?” “不用了,我要生的。” “生的?好好,我这就去拿。”老板娘赶紧退回里间,少倾,扲着一个装着二刀肉的篮子出来。 小男孩见了篮子,立刻上前一把将生肉抓出,大快朵颐起来,嘴里骂骂咧咧道:“日天的,早知他们要逃到广西,多带一点钱出来了就好了。” 老板娘见了小男孩的饿鬼相,愕然不已,怕小鬼再找麻烦,赔着笑讨好道:“嘿嘿……不知道,孩子是要找谁哪?” 小男孩又掏出那两幅头像,问:“这两人,来过你这里,对吗?” 老板娘端详片刻,眼睛一亮道:“对对,这女子多日以前来买衣服,看中了一件红色氅衣,却因别人早已预定,便气得什么也没买,离开了这小店,当时,这男的也跟她在一起。” “那,他们去了哪儿?” 老板娘想了想道:“哦,这男的说,带她去那边买糖葫芦,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小男孩不耐烦道:“那个卖糖葫芦的,又在哪?” “他天天都在集市走来走去,沿街叫卖,你走走看看,一定能碰到他。” “谢了,留你条老命吧。”小男孩打了个饱嗝,将剩下的半坨肉扔在地上,又迈步向街上走去,嘴里骂道,“姓蒲的东西,你到底在哪?” …… “啊...嚏...” 仙剑堂的练兵场内,蒲子轩不过打了一个喷嚏,便引来何夕尘大献殷勤。 “哎呀,蒲哥哥,我跟你说了,不要冒雨修炼,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办?我这就给你找干衣服去。” 蒲子轩不以为然道:“自从有了星河龙王,我就没怕过受伤,何况一点小小的风寒?再说了,你看这天,不是已经放晴了吗?说起来,你们这广西的天气可真是反常,还是我大云南好啊,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行了行了,你别动,我去给你打点水来。”说完,何夕尘往厨房的方向跑去。 苏三娘在一旁大笑道:“哈哈哈,蒲子轩,人家师父好不容易才断了你和陈淑卿的念想,这怎么又冒出个何夕尘啊?你这情种,可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 蒲子轩耸耸肩道:“我也很无奈啊,是她非要留下来陪我的,怎么赶也赶不走,师父又怕伤了咱们与永生堂的和气,只好顺着她。师父,你也很无奈,对吧?” 朱世铧眯着眼道:“唉,这么执着的女子,我朱某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见到啊。罢了罢了,她要留就留吧,替你打打杂也好,只是,你可切莫对她动情,以免影响修行效果。” 蒲子轩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师父,这些日子以来,你教我的东西,徒儿都铭记在心呢,不信,你考考我。” 朱世铧随即问道:“那你说说,净化之力的原理,你搞懂了吗?” “是,净化之力源于丹田,通过运行体内大周天,可以将净化之力召唤、施放、或物化出来,用于战斗,或净化掉某些妖力。徒儿之前,就一直在靠这一套与他人作战。可是,如若要将净化之力用于与他人之力连通,则需要运行小周天,如今,徒儿已懂 得如何将圣物灵体化,你看……”说完,蒲子轩从苏三娘手中取过一支箭矢,运行起小周天。 不一会儿,那箭矢便随着一道蓝光化为灵体,被蒲子轩凝聚在手上。 朱世铧不以为然道:“有些进步,不过,这只是众人皆懂的雕虫小技,不值得夸耀。既然你懂了净化之力的运行原理,那,如何提升你星河龙王的作战能力,可有思路?” “首先,我必须每日坚持按照师父的计划,练习我本人的身体,蹲马步、提水桶、练剑法,从而让体脉疏通,更有利于净化之力的储存与流动。经过多日的特训,我感觉净化之力已有明显增长,可是,却不敢尝试其真实破坏力。” 朱世铧一愣:“哦?你是怕打坏了我的东西,我心疼吧?” “正是。” 朱世铧想了想,指着旁边一座假山道:“这座假山,可是坚硬的火成岩所建。来,你试试,不管结果如何,师父绝不心痛,也不要你赔偿。” “这……好,徒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蒲子轩扎稳了马步,凝神屏息,将净化之力徐徐提升,见攻势已成,蒲子轩大喝一声“疾风霸龙拳!”只见瞬间星河龙王如野兽般咆哮,气势如虹,无数只龙爪朝假山如暴风骤雨般袭去。 那假山在这猛烈的攻击下,咔咔作响,少倾,从中间出现一条缝隙,其中一半又出现一条缝隙,终于一分为三。 朱世铧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啊?裂了?” 蒲子轩吐口气道:“比预想的还是差了些,徒儿以为会将它击得粉碎呢。” “这……”朱世铧转身问朱亚枫,“枫儿,你做得到吗?” 朱亚枫摇摇头:“孙儿的能力虽是释放系,确实以细见长,怕是无法造成此类破坏。” 苏三娘大笑道:“师父,莫非你根本不信蒲子轩能破坏这座假山,才大方地让他尝试?” 朱世铧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为师说过的话,定然不会收回。蒲子轩,仅仅修炼这些时日,你便如此大有长进,可见蒲松龄的后人,资质果然非同小可,依师父看,你再修炼一个月,定可超过枫儿。” 此时,何夕尘已端着一杯水过来,惊喜道:“蒲哥哥,你的什么什么拳好生厉害,我可真是开了眼界啊!” 蒲子轩笑道:“我思索多日,才想出那个名字,还望大家不要笑话。” 朱世铧侧身又对朱亚枫道:“枫儿,你去我书房,将《绝脉心经》拿过来。” 朱亚枫一听,脸色顿时阴沉道:“这,爷爷,《绝脉心经》可是我朱家的独门秘籍啊,你连我……。” 朱亚枫笑道:“呵呵,这《绝脉心经》虽是朱家流传的独门秘籍,但确实对你和苏三娘的能力不太契合,倒是符合蒲子轩这种以爆发见长的净化能力。如今大战在即,就别计较它独门不独门的了,去吧。” “是,爷爷。”朱亚枫略带醋意地扫了蒲子轩一眼,随后慢慢悠悠地朝书房走去。 “徒儿啊,这《绝脉心经》,是我祖先朱棣在靖难之役中,请道衍和尚姚广孝秘密创作而成,我朱家后人均有一手抄本。多年以来,除了我修炼过之外,一直无用武之地,今日,我就将它传授予你。”说完,又挤了挤眉毛,轻轻补了一句,“额外收二十两银子。”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零七话 清明劫(二) 就在朱世铧给蒲子轩讲解《绝脉心经》的同一时刻,忘忧堂的院落内,陈淑卿正在哼着小曲,全神贯注地舂着一石臼的草药,在骄阳下,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时不时地用衣袖去擦拭一番。 少倾,一臼完毕,陈淑卿冲着药房喊道:“婆婆,舂好了。” 吴忧香慢悠悠地走到陈淑卿跟前,慈祥地笑笑:“哎哟,我的淑卿姑娘做起活路来,可真是一把好手哟。真是不好意思,明明你是病人,却还要麻烦你替咱们干活,惭愧,惭愧啊!” 陈淑卿笑道:“说什么啊?是我自己想活动活动,才主动找点活儿干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孝敬孝敬婆婆啰。一会儿,我再去后院给花草施施肥。” “好啊,来,手给我,我再帮你看看。”吴忧香又拉起陈淑卿的右手,把起了脉,少倾,轻松地说道,“不错不错,你这脉象已经非常稳定了,那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了,三日后便是满月夜,到时候妖力自会恢复,便彻底好了。这短时间嘛,我再继续跟你做气息理疗,巩固巩固。” 陈淑卿反倒有些失落:“那,婆婆,咱们要分别了吗?” 吴忧香咧嘴一笑道:“淑卿姑娘啊,那天,你跟我说的事,我想了很久,要不要跟你们一同上路,老是在去与不去之间摇摆不定,可是昨晚啊,我做了一个梦,正想抽时间和你聊聊呢。” “好,婆婆您说。” “昨天,左路来到了我的梦里,就在这院子里,我们一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那么健康。他看到我,微笑着说,他在那边过得很好,让我不要担心,然后,跟我说了十二个字。” “哪十二个字呢?” “他说:‘下医医人,中医医病,上医医国。’然后问我:‘忧香,你想当一个好医生,救助世人的初衷,还在吗?’” “医国?这个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陈淑卿玩味道。 吴忧香惆怅道:“唉,我当时,立即从梦境中醒来,已是泪流满面,我是多想再听他多说几句话,可是,他就这么又走了。我孤独地坐在床头,心里一直在想,刚认识他那几年,我就常常跟他谈起,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天下最好的大夫,救助天下苍生,让别人的家庭,少一点像我们这般的磨难。可是,今天,我越来越发现,我错了,如若江山如此残破,妖孽如此横行,我这一点点医术,又能为天下苍生改变什么……淑卿姑娘,我决定了,如若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我,跟你们走。” 陈淑卿一听,高兴地蹦了起来,紧紧地拥抱着吴忧香:“太好了!婆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人,谢谢你!” 吴忧香拍拍陈淑卿的背部,欣慰地说道:“不要谢我,要谢就谢我丈夫左路吧,是他为我指明了方向,让我明白了一个大夫,还可以为世人做得更多。好了,三日之后,待你恢复妖力,我们就一起去仙剑堂与蒲子轩会面吧。你可千万不要再跟他闹别扭了。” “知道了,婆婆,放心吧,嘿嘿!”陈淑卿兴奋之余,又不无担心起来,“对了婆婆,那李忠、青霞、小燕他们三人怎么办呢?忘忧堂这块 招牌少了你,他们也支撑不下去啊。” 吴忧香对三人的未来早已作好了安排,语重心长道:“呵呵,他们三人啊,我今日一早,就跟他们分别交谈过了,你以为,他们愿意伺候我这老太婆一辈子啊?那两个女孩和李忠,都是看在过去我治好了他们重病的面子上,为了报恩,才勉为其难地留在这山脚下。因为我的饿鬼病,他们可被折腾够了,他们不是不想走,只是怕我一旦发病,没人照料,就只能等死了。如今我顽疾已除,他们反倒解脱了,人家女孩子嘛,早晚是要嫁人的,至于李忠嘛,跟我学了不少东西,也早就有本事自立门户了,所以我跟他们一说我的打算,他们都表示支持,我也不用再拖累他们了,我这心里啊,也是如释重负呢。” 陈淑卿乐道:“那太好了,听婆婆这么一说,我对他们,也便没有什么愧意了,希望他们,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吴忧香惆怅地环顾了四合院一圈,叹道:“美好的未来?唉,我自打生下来便在这院子里,那年头,哪有什么洋人,哪有什么起义军,又哪有什么妖怪,总觉得,这世界简简单单,尽是鸟语花香,所以当个大夫,守护一方老百姓的健康,便是天大的造化。如今世道满目疮痍、人心不古,有时候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逝去,竟也渐渐感觉麻木起来,这四合院的使命,我看也是时候到头了。可是,这样纷乱的年代,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陈淑卿道:“大清国祚延绵了两百多年,我甚至是眼看着它如何一步一步变成这样。王朝更替,社会动荡,虽是永恒的规律,但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变化,这轮大动荡和历朝历代都不太一样,指不定,会有后人开创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们做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阻挡妖界作乱人间,让人类自己去选择他们想要的世界。” 吴忧香笑道:“淑卿姑娘说得真好,我这老太婆,也对此颇生出了一些使命感呢……好了,你继续忙,我去厨房张罗晚餐了,不填饱肚子,如何去实现咱们如此宏伟的目标啊,嘿嘿。” 陈淑卿望着吴忧香走回厢房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位老妪的步伐竟然也不再像过去那般蹒跚,仿佛因为重新找到了人生目标,又年轻了二十岁。 此时已近中午,陈淑卿收回思绪,准备将舂好的药材归位,便冲药房的方向喊道:“青霞、小燕,麻烦你们过来一下!” 半晌,未收到回应,陈淑卿不禁又喊了一声:“青霞——小燕——你们在吗?” 见药房仍然没有回应,陈淑卿顿时纳闷起来,就在半个多时辰之前,李忠虽然外出上坟,但青霞和小燕一直在药房一带忙活,即使暂时离开陈淑卿的视线,也不至于不告而别。 那么,或许她们去后罩门了,陈淑卿这么想着,一边朝后罩门方向走去,一边继续喊着:“青霞——小燕——” “你是在找这两个女人吗?”忽然,药房房顶上传来一句陌生的男人声音。 还没等陈淑卿作出反应,面前,两具女子的身躯从房顶上毫无生气地坠落在地,口吐鲜血,那正是青霞和小燕! 随后,一个小男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屋顶上 闪现至陈淑卿面前,问道:“那个蒲松龄的后人在哪?” 这小男孩,正是之前出现在桂平集市的诡异男孩。 陈淑卿顿时感觉全身有如被闪电劈中一般,一股难以言表的恐惧感弥漫至全身,捂着嘴大喊道:“青霞——小燕——” “省点力气吧,她们已经死了。”小男孩满不在乎说道。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她们?” 直觉告诉陈淑卿,一个普通小男孩,不可能有本事无声无息杀掉两个成年女子,此小男孩一定是妖怪所变,且能力超乎想象地强大! 此时,本来在厢房内忙活的吴忧香听到声音,也赶了出来,见状,顿时吓得瘫倒在地:“这是怎么回事……” 小男孩瞅了一眼吴忧香,懒得理会,又对陈淑卿说道:“不知道我是谁吗?也难怪……知道我为何要变作小孩模样吗?你和姓蒲的一路从四川逃到广西,害得我好找,盘缠都用光了,才不得不变成这样,好省点食物。” 陈淑卿战战兢兢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小男孩嘿嘿一笑,说道:“知道就好,这副模样,我也不喜欢。” 一句话间,声音已经变得雄浑起来,而小男孩的身子也渐渐长大、变形,逐渐变成一个满身筋肉、青面獠牙、头上长角的怪物,这怪物身高十尺有余,细细看去,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骷髅头! “旱魃!她们是无辜的!”陈淑卿嘶喊道。 “人类不过是食物,无所谓无辜不无辜。”旱魃说完,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生生将地上的青霞尸体吞入腹中。 旱魃正吃得兴起,肩上又爬上来一只红色的小鬼,和旱魃巨大的体型相比,显得毫不起眼。 “伏魇!” 这正是陈淑卿三人之前在四川击败的伏魇,只听伏魇笑道:“咯咯咯,九尾狐,我只是陪着旱魃大王来此,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哦。” 陈淑卿顿时已经明白了一切,当初旱魃本就在伏魇报信之后,从北方赶来四川追杀蒲子轩,两人本以为离开四川便安全了,没想到作为妖王之一的旱魃竟然对蒲松龄的后人如此不死心,一路追到这忘忧堂来,害得两个女子惨死! 旱魃饱餐一顿后,舔舔嘴唇,道:“九尾狐,为何那姓蒲小子连同柳泉八木的气息都消失了?我只是来找他,对你这小妖可没什么兴趣,你告诉我他的下落,我不会为难你。” 陈淑卿一听,顿时寻思道,同为妖怪,旱魃自然感应不到自己,不过是追着蒲子轩和《混月诀》碎片上面的净化之力来到广西,如今蒲子轩在仙剑堂中隐藏起来,而《混月诀》碎片正好在自己体内连同妖气一同暂时封印起来,难怪旱魃什么也探不到,只好一路问着路人找到忘忧堂,毕竟那日陈淑卿在街上说过要来此地,包含卖糖葫芦的一众路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如今青霞、小燕已去,人死不能复生,但至少,还可以将蒲子轩保护起来。 想到这里,陈淑卿便撒谎道:“哼,可惜啊可惜,蒲子轩,十多日前上招摇山一座古墓中寻找仙草祝馀,不慎掉入水银河中,连人带柳泉八木,早已不在这个世上。”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零八话 清明劫(三) “哦?他已经死了吗?”旱魃听到蒲子轩的死讯,着实一愣,原本就鼓起的眼珠瞪得更大更圆了,扭头问肩上的伏魇道,“你脑子好使,怎么看?” 伏魇想了想道:“这桂平县确实有一座山,叫做招摇山,山上确实有一种仙草,叫做祝馀,这种草喜欢阴森的环境,特别是墓地中,而且她说的时间,也和蒲子轩气息消失的时间吻合,看起来不像是在说假话。” “哦,既然人都死了,那就走吧。”旱魃与蒲子轩并无个人恩怨,不过是怕蒲松龄的血脉威胁妖界的存在,不得不斩草除根而已。无论何种死法,只要蒲松龄的净化之力血脉已断,便讨得个安心,不想多事。 “慢着,苏三娘呢?”伏魇不甘心空手而归,又厉声质问陈淑卿。 陈淑卿想到苏三娘与蒲子轩如今同在仙剑堂中隐蔽修炼,这些北方的妖怪对广西各门派驻地有小叶红豆守护一事并不知晓,又怕被伏魇抢夺记忆,便应道:“我不敢回答你的问题。” 旱魃无奈道:“你不回答他的问题,本王也无法让他满意而归啊,那就我来替他问问吧,苏三娘在哪?” 陈淑卿便继续编道:“苏三娘素来独来独往,在四川便已和我们分开,去向不明。” 伏魇怂恿道:“旱魃大王,那苏三娘好大的口气,说要让我们等着,早晚要将我们妖界消灭,想想就可恨啊!” 旱魃打个哈欠,不耐烦道:“既然人家都让咱们等着了,那就等着好了。天下那么多净化使者,难道个个都要像蒲子轩那样,本王一个一个去追杀吗?” 说罢,伏魇已变作一个成年男子模样,准备从忘忧堂的正门走出。 伏魇着实心有不甘,可惜自身妖力又微不足道,只好继续怂恿道:“那这九尾狐呢?坏了咱们黑风山一堆生力军,就这么便宜她吗?” “生力军,咱们不是找到更好的地方了吗?”旱魃稍作停顿,又转身对陈淑卿道,“九尾狐,既然你的男人已经死了,不如就死了那条人类的心,回到咱们妖界吧。明年妖皇就会复生,这一次,我们将比以往更加强大,你虽能力平平,还是有些作用的,本大王可以封你个一官半职,让你管管这广西的妖怪。” 陈淑卿不屑道:“哼,你们就死了那条心吧!我就是回山野做个野妖度完余生,也永远不可能与你们为伍!” 旱魃耸耸肩,对伏魇道:“人家不喜欢,强扭的瓜也不甜,算了吧。”又对陈淑卿挥手道:“走了。今天是人间清明节,别忘了去跟你的男人烧点纸钱。” 看到旱魃居高临下的气势,虽令人作呕,无奈自己妖力即使不被封印,与之作战也不过以卵击石,陈淑卿只能眼睁睁看着旱魃离开,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来。 谁知,就在旱魃快跨出门槛的当头,伏魇又说了一句:“旱魃大王,且慢,你还记得那个叫秦邕的人说过什么话吗?” 秦邕?他是何人?和俩妖怪什么关系?又说过什么?陈淑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旱魃顿时停下了脚步,一拍脑袋道:“对啊,正好缺钱呢。” 说完,旱魃又转身,朝陈淑卿走来。 “你又要干嘛?”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在陈淑卿的心头,连连后退,直到脚后 跟磕在小燕的尸体上,摔倒在地。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想拿你去卖几个银子,换点盘缠好回甘肃。” 一边说着,旱魃已经举起了右手,欲隔空将陈淑卿朝他的方向拉去。 就在此时,本已呆若木鸡的吴忧香见陈淑卿危在旦夕,竟奋不顾身地冲过去,护在陈淑卿面前,跪地磕头道:“旱魃大王、大爷、大菩萨,求求你放过我女儿吧!你们怎么对我都没关系啊!” 陈淑卿见状大惊失色,嘶喊道:“婆婆,你快让开——” 吴忧香转头望着陈淑卿,老泪纵横道:“你快跑啊……” 旱魃本已没了耐心,见有人碍手碍脚,只是左手轻轻一挥,吴忧香便觉一股气劲将她身体打穿,倒在地上,大口大口从嘴里喷出鲜血。 弥留之际,吴忧香伸手摸着陈淑卿的脸颊,喃喃道:“对不起,不能和你们上路了……” 陈淑卿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婆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 吴忧香露出释怀的微笑,摸着陈淑卿的脸颊,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罢了,反正,我也早想见见左路和帆儿了,多情只待……忘忧去……暗香满园……映……落……” 话音未落,吴忧香已然没了呼吸,唯有那不停渗出的鲜血和两行热泪好似还在努力证明她在人间走过一遭。 伏魇嬉皮笑脸地嘲讽道:“旱魃大人,好感人,我都不忍心看了,咯咯咯……” 陈淑卿瘫倒在地,不停地咒骂自己,若不是自己来到此地,吴大夫、青霞、小燕,此刻应该正在平静地享受着晚餐! 是我……是我……把这一切无妄之灾,带到了她们头上! “旱魃!” 陈淑卿暴跳如雷,欲唤起体内的力量与这妖王搏命,无奈被封印的力量无论如何也使不出来。 再往后,陈淑卿便感觉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旱魃扛起昏迷的陈淑卿,又问了伏魇一句:“那人所说的门派,叫什么门来着?” 伏魇想了想道:“永生门。” …… 旱魃与秦邕见面之事,还要从四日之前说起。 那一日,秦邕在争夺小树一战中吃了败仗,带着永生门剩余四个支持自己的弟子,一路北逃后,终于进入了断肠谷的地界。 经过多日的奔波,五人身上的盘缠已经用尽,又看到自己上了何天傲的通缉令,无法去票号汇兑现钱,只能靠着施舍和猎杀动物勉强生存,虽不比在师门中那般舒坦,倒也不至于逼入绝路。如今到了这荒无人烟的断肠谷内,至少在守岁开始之前,可以暂时落得个安稳,五人便找了一个山洞,安顿下来。 经过层层厮杀,这四人,已是对秦邕忠心不二之人,对此并无悔意,如今秦邕失了净化之力,便变得和四人一样靠武艺吃饭,反倒有了平易近人之感。他们称兄道弟,心怀期待,希望秦邕的净化之力能一夜恢复,然后带着四人一同离开广西,自立门户,将来四人便是元老级的人物,秦邕定然不会亏待了他们。 然而一日又一日过去,秦邕的净化之力并无重新觉醒的迹象,到了断肠谷的第二日,为了保持在五人中的权威感,秦邕便身先士卒,独自去周边寻找野物 。 在山路上,他打了一只野兔,回城路上,又遇到了正从北面赶往桂平县的旱魃与伏魇。 此时旱魃并未变作人形,见了秦邕,欠身亮出了蒲子轩和陈淑卿的画像:“这两个人,你见过吗?” 秦邕摇头道:“没见过。” 伏魇对旱魃道:“这独眼龙有点意思,见了你,居然一点也不怕。” 秦邕道:“我很怕,可是,怕有用吗?我见你们是懂人话的妖怪,与其逃命被杀,不如听听你们想要什么,或许还能换得一条小命。” 伏魇指着秦邕手里的野兔道:“我先要那个。” 秦邕果断地将野兔送给了旱魃,旱魃狼吞虎咽吃下,又问:“那,你想要什么?” 秦邕道:“我想要钱。” 旱魃大笑道:“我们也缺钱,所以常常饿肚子,不过,我们可以吃人啊。要知道,一只兔子还不够我打牙祭,若是不想我吃了你,便带我去人多的地方吧。” 秦邕已是命悬一线,可断肠谷内又杳无人烟,为了保命,秦邕领着旱魃,来到山洞中。 他的四个忠实追随者,带着满满的绝望与旱魃作战,随后如同蚂蚁一般死于旱魃之手。 旱魃饱餐一顿,便留了秦邕的性命,在山洞中歇了一夜之后,对秦邕道:“你这人,为达目的,比妖怪还心狠手辣,我喜欢。你说说看,除了钱,你还想要些什么?” 见识了旱魃的恐怖力量,一种崇拜之感油然而生,秦邕便一五一十地介绍了他的身份与门派,讲述了他的背叛史,最后说道:“我想要活下去,并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如你能给我,我愿为鞍马,永远效劳你左右。” 旱魃便问伏魇:“净化使者,你也可以妖化吗?” 伏魇道:“净化使者妖化后,会远远强于普通妖怪,也便是传说中的‘叛逆者’。” 旱魃便又问秦邕:“我们需要在南方拓展地盘,若让你变成妖怪,做一个类似于你们地方总督的头领,统领断肠谷的妖物,你愿意吗?” 秦邕点头道:“求之不得。” 伏魇告诉他:“我会去抽取另一人的记忆,放入你的脑袋,让你成为一只妖怪,但我会保留你的记忆,让你不至于忘记你是谁,在那个过程中,如若你全力配合,不乱动,最快一个月之后,即可完成妖化。” 秦邕道:“如今,我已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来吧。” “很好,三日之后,在此洞中等我。”说完,旱魃心满意足地起身,往桂平方向行去。 秦邕望着旱魃彪悍的背影,问道:“请等等,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们很早便认识了我,‘旱魃为虐,如惔如焚’,你们的《诗经》,读过吗?” 秦邕双膝跪地,俯首称臣道:“原来是妖王旱魃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若有言语不周之处,还望多多见谅。” 旱魃并不作答,继续前行。 秦邕又在身后大喊道:“旱魃大王,如若需要钱,可捉一些珍奇妖怪,卖给永生门!他们在桂平县设有分会,在城西子午街的尽头!” …… 三日之后,旱魃出现在了忘忧堂内,杀死三人,捉走了陈淑卿。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零九话 清明劫(四) 桂平县城西子午街的尽头处,确如秦邕所言,坐落了一座独特的小院,虽无仙剑堂、永生门等主殿雍容华贵,却也因挂了一块小小的“永生门分会”牌匾,显得无比庄严而神秘。 从表面看,它不过是一座普通的朱墙黑瓦院落,门房常年由两个身着黑衣的门房轮流值班,一个满脸麻子,姓张,人称“张麻子”,另一人则贼眉鼠眼,留着八字胡,姓薛,人称“薛胡子”。虽然他俩也常常跟桂平的街坊邻居们家长里短地聊些市井之事,然而一旦谈起他们的行当,却总是一副讳忌莫深的模样,久而久之,人们也习惯了不与他们谈论此类话题,因此这分会院内究竟是何模样,也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了。 清明节这日,正好是张麻子坐在门房内,见一壮硕男子扛着一块黑布遮盖之物过来,而那物体的轮廓,细细看去是个人型,便收起了百无聊赖的神情,睁大了眼睛。 男子正是旱魃所变,径直走到窗口边问道:“你们这里收妖怪吗?” 张麻子一愣,随后不以为然地笑道:“先生可真会说笑,这世上哪有妖怪?又哪有收妖怪的说法?清明节是祭祖之日,开这种玩笑,不太好吧。” 旱魃退了两步,抬头看看牌匾,确是写着“永生门分会”五字,确定没有走错地方,便低语道:“是秦邕介绍我来的。” 张麻子一听“秦邕”二字,顿时大惊失色,看看了四周,见无异样,小声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旱魃道:“过去一起捉妖怪的朋友。” 张麻子又探头到窗外,看了一眼四周,低语道:“进来说话。” 等来人进了门房,张麻子立即将窗户合上。旱魃将肩上的重物扔在地上,那黑布随即散开,露出了昏迷不醒的陈淑卿。 张麻子看到陈淑卿美若天仙的模样,顿时吞了吞口水,问道:“这是妖怪?” 旱魃道:“这是一只九尾狐妖,不过是只半妖,所以才是人形模样,而且她似乎妖力被暂时封印了,三日后满月夜,才会恢复。你且看看,值多少钱?” 张麻子笑道:“你说她是妖怪,就是妖怪?呵呵,兄弟,你空口无凭,我拿什么来相信你的话?” “真麻烦。”旱魃想了想道,“你看她的头发,亚麻色,哪像人类?” 张麻子大笑道:“那人家那些洋人,头发还是金色的呢,这世上,啥头发的人都有,怎么她就成了妖怪了?” 旱魃被惹恼了,提起张麻子的衣领怒道:“你想死吗?” 张麻子见对方来势汹汹,只好苦笑道:“哎哟兄弟,咱们都是打杂的,真正要买这些妖怪的人,是咱们何掌门啊,可是他人远在桂林,咱们不看到货真实价的妖怪,不敢随便作主啊。您且说说看,您是怎么捉住这妖怪的……”一边说着,张麻子已一边摸了摸自己别在腰间的手铳。 旱魃正要变脸,伏魇却从他的怀中爬出来道:“那你看看我,是妖怪吗?” 张麻子见了伏魇,立即停止了手中动作,回应道:“哟,原来两位大爷真是妖怪!既然如此,容我进去禀报禀报,再给两位回复。” 旱魃不耐烦道:“ 若不是懒得引起骚乱,你们这些人类,我一口一个,还用得着钱?滚,给我快去快回!” 张麻子战战兢兢地入了院子,找到薛胡子,将他拉到一个角落道:“真是稀奇事啊,门口来了两个妖怪,捉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进来,说是秦邕介绍来的,还非要说那女子是只九尾狐妖,非要我们买,如果不买,怕是要把我们这里给砸了!你说,该如何是好?” 薛胡子想了想道:“他们想要多少钱?” “这个嘛,还没说……” “那你为何不跟他们谈好了再进来啊?” 张麻子为难道:“唉,那女子昏迷不醒,我怎么敢确定她到底是人是妖?若是妖怪还好,若不是妖怪,何掌门还不拿我们试问?” 薛胡子狠狠敲了一下张麻子的脑袋骂道:“你这个猪脑子,这么好的事情都想不明白,你听我的,去谈成极低的价格,咱们先自己买下来再说,如若真是妖怪,那九尾狐妖也值不少钱,咱们再想办法私下卖给仙剑堂那姓朱的,如若不是妖怪,而是人类,那么这美若天仙的女子嘛……嘿嘿……” 薛胡子说“美若天仙”四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张麻子恍然大悟,拍拍手道:“聪明,薛哥聪明!放心,有我的,就有兄弟你的,我这就去,哈哈!” 张麻子没走出几步,薛胡子便在后面叮嘱道:“喂喂喂,此事只能你知我知,切勿让第三人知道!” 回到门房,张麻子毕恭毕敬道:“两位久等了,这位姑娘,哦,不不不,这只妖怪,你们想要多少钱啊?” 旱魃道:“从此地回甘肃,需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张麻子顿时心花怒放,心想,这女子若真是九尾狐妖,品相可值百两白银以上,若是人间女子,卖给烟花之地,也足以卖四五十两银子,急忙说道:“若只是路费,此地回甘肃,找匹快马,算上吃住,五两银子便已足够,我呢,想让两位吃得好些、住得好些,七两银子,如何?” 张麻子心理价位是十两银子,特意预留了三两银子作为还价空间,没想到旱魃早已等得不耐烦,说道:“七两就七两,快快拿来。” 张麻子见对方如此爽快,脸已经笑开了花,连连从怀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银子,交到旱魃手上,说道:“兄弟等等,我去给你写个收据啊。” 旱魃拿到了银子,再不多话,径直走出了大门,留下一个手足无措的张麻子。 伏魇问道:“大王,这就回去了吗?” “既然姓蒲的已经死了,留在此地也没用。”旱魃道,“这南方气候湿润,我不喜欢,速速回去吧。” “大王忘了,还有一个秦邕在山洞里等着我们呢。” 旱魃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走吧。” 两只妖怪,在桂平仅逗留了大半日,待暮色四合时,又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在他们身后人群中,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们,那便是忘忧堂外出上坟一直未归的李忠,待旱魃走远,自言自语了一句“淑卿姑娘”,便又往忘忧堂赶去。 …… 入 夜,陈淑卿终于醒来,却见自己动弹不得,稍一定神,便意识到原来双手双腿已被捆绑,想呼救,却发现嘴上也已捆上了一圈厚布,再一晃动身体,便发现自己正被关在一个笼子中。 仔细回想,应是在白日旱魃杀害吴忧香三人后,将自己击晕,送到了某个地方,便一方面庆幸自己还活着,另一方面又对吴忧香三人的死黯然神伤,一时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不多时,房门打开,一个男人举着一支煤油灯入了屋子。 此人正是张麻子,见陈淑卿终于醒来,立即将煤油灯搁在案上,对门外小声说道:“喂,醒了醒了!” 薛胡子闻声赶了进来,对张麻子说道:“快给她喂点东西,别饿死了。” 张麻子隔着笼子将陈淑卿嘴上的布条解开,正要给她塞馒头,陈淑卿便趁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现在在哪里?” 张麻子想套出陈淑卿的真实身份,便装作友好状问道:“此地是永生门桂平分会,我问姑娘话,只要姑娘照实回答,咱们不会为难你。” 虎落平阳被犬欺,陈淑卿无从选择,应道:“好,问吧。” “听说你是一只九尾狐妖,是吗?” 此人如此发问,说明旱魃已经跟他们介绍过自己身份,却又不敢确定,才来套话。陈淑卿本想照实回答吓跑他们,却意识到自己妖力尚未恢复,又估计笼子是小叶紫檀所建,更是无法使用妖力,便只能智取。 回想那日车夫老方和吴忧香都说过广西有交易妖怪的传统,旱魃也说过要拿她去卖钱回甘肃,自己肯定是被卖到了永生门,如若说自己是普通人类,自然无法交易,便道:“什么妖怪?我听不懂。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薛胡子蹙眉道:“我们得确定一下,先将她从这囚妖笼中拧出来,如若真是半妖,她一定会变身,若不变身,则必然是人类无疑了。” 张麻子犹豫道:“可是,万一真是妖怪,我们对付得了吗?” 薛胡子道:“她手脚都绑着呢,怕什么?就算挣脱了,我们再去叫几十个能打的来制服她便是。何况,若不确定身份,下一步便无从谈起啊。” 张麻子想想也是,便又捆上了陈淑卿的嘴,壮着胆子打开笼子,和薛胡子手忙脚乱地将陈淑卿挪出笼子。 可怜陈淑卿离开了小叶紫檀,本可轻易制服两人,却因妖气被封无力动弹,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两人摆弄。 “哟,还真不是妖怪。”张麻子如释重负道。 “那便把囚妖笼还回仓库去,以免引人怀疑,再去拿个普通铁笼过来。” 张麻子立即照办,拿走笼子,不多时拿回一个铁笼,将陈淑卿又塞回去,遂将薛胡子拉到门外,眉飞色舞道:“先将这女人放在这间厢房内,一两日内,应该不会被人发现。明日待你值班时,我去郊外租一间房子,趁晚上没人的时候,将这女人弄过去,然后嘛,嘿嘿……” 薛胡子眉飞色舞附和道:“玩够了,再卖掉,嘿嘿……” 屋内的陈淑卿听不见两人的对话,但已知道自己凶多吉少,顿时再次泪目起来。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一十话 营救陈淑卿(一) 清明节翌日,仙剑堂练兵场上,蒲子轩正展现着他修炼《绝脉心经》的成果。 “疾风霸龙拳!” 蒲子轩将星河龙王之力聚集于手上,面对那一分为三的假山,使出全力,如疾风般挥舞着拳头,为了助力,还在嘴上大呼道:“破——” 只见那三块假山巨石,在其攻击之下,应声成为了碎块。 蒲子轩收回气息,轻呼了一口气,四下问道:“怎么样?” 苏三娘鼓掌道:“还行,大有长进哪。” 何夕尘也拍手叫好:“蒲哥哥真厉害,再这么下去,一定能超过秦邕了。” 唯有朱亚枫一直黑着脸沉默不语,朱世铧看在眼里,便解释道:“现在你们知道为师为何要将《绝脉心经》传给蒲子轩吗?所谓“绝脉”,就是通过调整大周天,将自己体内的经脉暂时封闭,让净化之力在体内各穴位聚集膨胀,再突然放开,这样,便如同弹簧一般,可以获得比正常情况下更大的瞬间爆发力。此种策略,对蒲子轩和为师这类靠正面贴身击打为主的净化能力非常契合,但对你二人的远程攻击作用甚微,所以才作此考虑,绝非为师厚此薄彼啊。” 蒲子轩拱手道:“徒儿对师父的不吝赐教万分感激,今后也将不断修炼,更加熟练掌握绝脉技巧,以不断增强实力,为我堂增光。” 朱世铧又道:“不过,为师还有一点需要向你说明。” “师父请讲。” 朱世铧眯着眼道:“师父只说过当初打坏假山不用赔偿,可如今假山石块再度被破坏为碎片,彻底失了观赏功能,只好请人清理,所以,你得照价赔偿十八两银子。” 蒲子轩原以为朱世铧要跟他交待修炼绝脉技巧时的注意事宜,没想到又是要钱,便苦笑道:“师父,徒儿怎么感觉成了您的摇钱树了?” 朱世铧大笑道:“老夫爱财,天下皆知,你要习惯啊。” 蒲子轩心想,在他的指导下,功力确实大有长进,也懒得计较,点头道:“好好好,算在徒儿头上便是。” 何夕尘笑嘻嘻地贴在蒲子轩的身边,递上一张手绢:“蒲哥哥,擦擦汗,休息休息吧。” 几人在练兵场上稍作休息,这时,门卫来报:“禀报朱堂主,门外有一名叫作李忠的人求见。” 一听到李忠的名字,蒲子轩哪还顾得上休息,起身急促道:“那就快请他进来吧,他一定带来了小九的消息!” 何夕尘已经习惯了多日没有陈淑卿的消息,与蒲子轩单独相处彷佛已是天经地义之事,一见他那眼睛放光的模样,欢快的表情顿时消失,嘴巴翘得老高:“你一说到她,就老是这副表情!” 朱世铧摆手道:“且慢,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修行期间,必须保持无比专注,不得因那陈淑卿乱了心性,还是让李忠回去吧。” 门卫道:“李忠说了,有十万火急之事,如见不到朱堂主和蒲子轩两人,就坐在门口等。你们一日不见,就等一日,一月不见,就等一月!” 蒲子轩大惊道:“十万火急? 师父,忘忧堂那边怕是出了什么问题,这个例,还望您务必破一次。” 朱世铧道:“嗯,既然如此,就请他来这练兵场吧。” 少顷,李忠快步走了进来,连礼数也不要了,满脸惊恐对蒲子轩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昨日是清明节,下午,我外出给亲人上完坟,正要回忘忧堂,在城郊一布店,我见一男子买了一张黑布,将一昏迷女子包了起来,扛起就走……那女子,分明就是陈淑卿,我便跟着那男的走,见他到了子午街永生门分会,和门房交流了几句,便入了门内,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那男的走了出来,手里却没了陈淑卿……” 蒲子轩听到此处,已不由分说打断了李忠,质问朱世铧道:“师父,你怎么能将小九拿去卖了?” 朱世铧怒道:“大胆,事情没查清楚,你怎敢随意质疑为师?”又冲朱亚枫问道:“你有没有下过此等命令?” 朱亚枫早已对蒲子轩心怀芥蒂,来这仙剑堂,先是执意要求释放他千辛万苦从云南捉回的八籁子,后又讨得爷爷欢心,学了自己都学不到的《绝脉心经》,现如今又质疑仙剑堂捉走了陈淑卿,顿时心中燃起一股怒火,欲与蒲子轩新账老账一起算,喝道:“蒲子轩,四大门派皆有妖怪买卖,有人将陈淑卿卖给永生门,你竟然质疑起我们来,你到底是何居心?” 朱世铧并不希望两人发生冲突,便用手势暗示朱亚枫打住,正声解释道:“这仙剑堂内,只有我和枫儿有权下令捉妖,而如今我们心思都在击败秦邕,夺取盟主之位上,根本没打买卖妖怪的主意,此事,当是他人所为啊。” 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陈淑卿,李忠急道:“你们还没听我把话说完呢!就先说开了,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朱世铧道:“好,你继续说。” 李忠声音颤抖道:“我离开永生门分会后,便立即赶回忘忧堂,可是,我看到的,却是吴忧香大夫和小燕的尸体躺在院内,青霞则是不知所踪,而且,地上还有一滩血,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朱世铧眯着的眼睛睁得老大:“怎么会这样?这……这就更不可能是我堂所为了,要么是劫匪,要么,是妖孽啊。” 李忠继续说道:“当时天色已晚,我吓得魂飞魄散,便去报了官府,几个捕快来了现场,也是一筹莫展,虽立了案,但我知道这样的事情,找你们更合适。我不敢回忘忧堂,便在客栈中住了一宿,今日一早便来求助你们了!” 朱世铧叹道:“我堂虽不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但吴大夫对我堂多年来,也颇有帮助,若是劫匪所为,官府自当担起责任,替她们报仇,若是妖怪,那也要等我们在查明真相后,再作打算。李忠,你先回去,待有进一步消息时,再来找我们。” 李忠点点头,消沉地作别后,退了出去。 蒲子轩早已按捺不住,心急火燎道:“如今当务之急,是去那永生门要人。师父,此事,还请您一定为徒儿作主,否则,徒儿就是违抗您命令,也要去找他们算账!” 朱亚枫喝道: “放肆,跟爷爷讲话,你怎么如此无礼?” 朱世铧再一次劝住朱亚枫,为难道:“唉,不是为师不愿意出头,可是,四大门派之间,妖怪的买卖均为自家之事,外人不得干涉,何况,对方还是盟主啊。你要为师怎么去跟他们说呢?说那陈淑卿是我的朋友?是你蒲子轩的朋友?他们知道你是谁吗?另外,四大门派最忌讳的就是净化使者与妖怪往来,妖怪视我们为食物,我们视妖怪为宠物,如今守岁在即,众人皆在摩拳擦掌,却要人家释放一只妖怪,这是何等晦气之事?你要为师怎么说呢?” 蒲子轩道:“那我就自己去,把小九赎回来!” 朱亚枫大笑道:“哈哈,蒲子轩,这世上,很多事情,是钱办不到的。你还记得当初秦邕是如何拦截我堂战利品的吗?妖怪的归属,只有堂主、掌门才能决定,你去找分会赎人,这不和秦邕一样霸道吗?咱们和永生门好不容易化解了误会,你又要去挑起事端吗?” 蒲子轩问:“那,我要如何才能见到何掌门?” 朱亚枫应道:“等到守岁那日,四大门派都会聚集于断肠谷,到时候,你自会见到他,不过,何掌门给不给你这个面子,怕就不好说啰。” 蒲子轩摇摇头:“等不到那一日了,我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小九,倘若小九有个三长两短,什么秦邕、什么守岁、什么妖皇,都和我没有丝毫干系!”蒲子轩见两爷孙不肯站在自己一边,又问苏三娘道:“三娘,小九好歹也是你的同伴,你觉得呢?” 苏三娘也面露难色道:“唉,若是有丝毫可能,我也会拼尽全力去营救陈淑卿,可是师父和师兄说得不无道理,此事,恐怕还得……”说完,朝蒲子轩递了个眼色,瞅了一眼旁边的何夕尘。 何夕尘心里早已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终于,还是仗义开口道:“蒲哥哥,若你需要我去,我就去,我是何掌门的女儿,或许能说上几句话。” 已是别无他法,蒲子轩对何夕尘求助道:“夕尘,若你能帮我救回小九,我一定,我一定……” 蒲子轩顿感语塞,是啊,我又能承诺什么呢?给她钱?还是娶她? 何夕尘沉声道:“蒲哥哥,你不用跟我承诺什么,如今,我已经想通了,无论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无法改变淑卿姐姐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我本就不该出现,不该与你们相见,既然如此,能再帮蒲哥哥做一件事,让你不再那么难过,我想,我也不枉与你相识一场。” 一番话,已将蒲子轩说得动容,轻叹道:“真的,很谢谢你。” “不许这样!”何夕尘用手指将蒲子轩的嘴角向上提起,强颜欢笑道,“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要你快快乐乐的,像这样,像这样……对对对。” 蒲子轩保持着嘴角上扬的表情道:“嗯,我答应你。” “那我去了。”何夕尘边走边说道,“最多两个时辰,成与不成,我都会回来给你们个答复。” 就在何夕尘转身脱离三人的一刻,终于忍受不住,泪水像决了堤一般涌出。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一十一话 营救陈淑卿(二) 永生门分会的门房内,薛胡子正在值班,虽然他表面上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心里面早已波涛汹涌,一面盼着张麻子尽快租好房子,一面担忧着事情会不会意外暴露,同时又幻想着夜里醉生梦死的一刻。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正心乱如麻时,有人走了过来,敲敲窗户道:“嘿,问你个事。” “怎么说话呢你?”薛胡子从思绪中走出,望着面前这个玲珑少女,仿佛觉得有点面熟,半晌后,恍然大悟道,“哎呀,这不是何大小姐吗?怎么今儿个才想到来咱们这里逛逛啊?” “薛胡子,今天是你值班吗?”何夕尘与林惠南到达桂林之日,便来分会打过照面,知道门房两人的名号,便迈入门房内,开门见山道,“听说昨日有人捉了一只九尾狐妖卖过来,是吗?” 薛胡子一听,顿觉五雷轰顶。 “这……这事,大小姐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反正,我就是知道。我就问你,你们将她关在哪了?” 薛胡子见事已败露,但此时承认,好歹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将女子送给何天傲,远比瞒天过海来得安全,便稳住阵脚,若无其事道:“哦,就在里边的厢房呢,不知怎的,她看起来不像妖怪,我们便暂时用铁笼子关了起来。” 何夕尘看看薛胡子手指的方向,吩咐道:“好,我爹让我来验验货,你把钥匙给我,我去看看。” 薛胡子心里一紧,此事分会内其他同事并不知晓,怕事情暴露更多,便支吾道:“这……大小姐,我……” 何夕尘装作怒道:“大胆!何掌门让我来替他看看妖怪成色,你居然敢违抗命令!”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薛胡子朝院里瞅瞅,见几十个弟子正在专心致志地列阵练武,盘算好不惊动众人的路线,引路道,“大小姐,你跟我来。” 何夕尘正好也打算避开人群,便道:“喂,别引人注目,小心点。” 两人心态一致,便低调地避开了阵列的目光,来到一厢房前。薛胡子将钥匙交给何夕尘,恭恭敬敬道:“小的,就在门口守着大小姐。” 何夕尘横眉道:“别别别,你站远点,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 “行行行,那大小姐慢慢看。”说完,薛胡子后退几步,做贼心虚地四下看看,便再不作声。 何夕尘入了厢房,将门轻轻合上,见到铁笼中被束缚的陈淑卿,走了上去,将她嘴上的布条解下,低语道:“淑卿姐姐。” 陈淑卿愣得不轻:“你……你不是那个抛绣球招亲的何夕尘吗?你怎么在这里?” 何夕尘道:“我其实是桂林永生门掌门何天傲之女,我是来救你的,多的话来不及说,我先问你,是谁造成了这一切?” “是旱魃。昨日,他到忘忧堂,杀了三人,再将我打晕后卖到了此处。” 何夕尘惊道:“旱魃?我听爹爹说过,他可是天下最著名的妖怪之一,也是四大妖王之一,常年在北方甘肃一带活 动,没想到,竟然和你产生了瓜葛!” 陈淑卿道:“旱魃一路从四川追杀我们到广西,幸好蒲子轩在仙剑堂被保护了起来,我便骗他说蒲子轩已经死了。夕尘,蒲子轩,他还好吗?” 何夕尘点点头:“蒲哥哥现在很安全,今日,是忘忧堂的李忠来报信,说你被卖到此处,蒲哥哥和朱堂主他们都没法使力,只能求助我来救你出去。” 陈淑卿略感惊讶:“那,你可以放我走吗?” 何夕尘摇头道:“没有爹爹的命令,即使我放了你,你也走不出这个院子,但既然这只是个铁笼子,我便有了个主意。” 说完,何夕尘起身从门缝中往外看看,见无异样,便从内部将门闩合上,掏出钥匙,将铁锁打开,再将陈淑卿拉出笼子,替她松绑。 陈淑卿久违地伸伸懒腰,问道:“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来,姐姐,你回头,看看我。” 陈淑卿闻声转头,只见身后的何夕尘,竟变作了她的样子,顿时失声道:“你……你是妖怪!” 何夕尘点头道:“是,和姐姐一样,我也是变化系的半妖。现在,姐姐变成我的样子,然后咱俩交换。” 陈淑卿顿时明白了何夕尘的用意,要上演一出真假陈淑卿调包的好戏,然后让自己出去,但她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可能会给何夕尘带来巨大的灾难,惊道:“不不不,夕尘,你为何要为我冒如此风险?” 何夕尘惆怅道:“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蒲哥哥。我曾经以为,只要天天陪着他,讨他欢心,他就会忘了你,慢慢接受我,可是我错了,蒲哥哥的心中,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我都无法取代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淑卿姐姐,说实话,我羡慕你,嫉妒你,甚至还一度恨过你,我常常在想,这世上若是没有你的存在,该有多好?可是,我慢慢明白了,这些情愫,都不叫爱,这世上最纯洁、最无杂质的爱,是无论他怎样对你,你都愿意为他毫无条件地付出,不计得失,不计代价……” “你别说了。”陈淑卿眼圈红润了,摸着何夕尘的脸颊,动容地问道,“我就问你一句,你这样做,后果会怎样?” 何夕尘不以为然地笑道:“还能怎样?我可是何掌门的女儿啊,大不了,他们把我带回桂林,一看是我,还不乖乖把我放了,磕头认错?” “好。”陈淑卿点头道,“夕尘,谢谢你,可是我妖力暂时被封印,无法变身,你能帮帮我吗?” “难怪,我说你武艺如此高强,怎么连一两个小喽啰也斗不过?”说完,何夕尘朝陈淑卿吹口气,在烟雾中,陈淑卿渐渐变作了何夕尘的模样。 何夕尘道:“淑卿姐姐,我妖力尚浅,无法打斗,对你的改变,也最多持续一炷香的时间,你可千万别再磨磨蹭蹭了。” “夕尘,你的好意,我陈淑卿心中只有一万个感激,一定不会辜负。” 说完,陈淑卿照原样将何夕尘捆好,待其 进入铁笼后,将锁锁上。 正要给何夕尘的嘴巴捆上布条,何夕尘又沉声道:“淑卿姐姐,我最后还有一句话要说,蒲哥哥结识我之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若是感激我,就请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请你回到他的身边,让他开开心心的,不要再生他的气了。” 陈淑卿的眼中流出两行热泪,哽咽道:“是小七命好,遇上你这样的奇女子,也是我陈淑卿的命好,能让你如此相助。夕尘,姐姐走了,请你一定要平安!” “来吧。”何夕尘亦是泪如雨下,闭上双眼,让陈淑卿给她嘴上捆上了布条。 至此,一切调包流程已经完成。 已变作何夕尘模样的陈淑卿对着铁笼深深鞠了一躬,调整调整情绪,将自己切换为何夕尘的角色,若无其事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在门外守候多时的薛胡子见“大小姐”出来,忙不迭地赶过来,毕恭毕敬道:“哟,大小姐看完了?” “嗯。”陈淑卿一脸严肃,不敢多说话,怕自己的口音与何夕尘不同,引起怀疑。 “怎么,大小姐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妖怪把您怎么了?” 陈淑卿一惊,想到初识何夕尘时她那任性脾气,若自己在下人面前还如此拘束,才更会引起疑心,便表情乖张地说道:“呵呵,那妖怪还能把本小姐怎样啊?再厉害的妖怪到了本门,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不信,你自己去看。”说着,将钥匙递还给了薛胡子。 薛胡子接过钥匙,虽觉得有些失礼,但出于保险,还是打开厢房看了一眼,见“陈淑卿”果真乖乖地待在笼子里,便舒了口气道:“大小姐费心了,我这小地方也没啥好招待的,早些回去休息吧,来来来。” 陈淑卿再不多话,一路前行,踏出大门,来到街上,正要缓口气,却听见背后薛胡子喊道:“大小姐等一下。” 陈淑卿一惊,回头见薛胡子正朝自己走来,心想,莫不是有什么地方穿帮了?顿时一股紧张感弥漫心头。 谁知薛胡子只是对夜晚邪淫之事念念不忘,故意套话道:“大小姐什么时候再来呢?我让伙计也弄几个好菜尝尝。” 陈淑卿这才安心下来,应道:“这些日子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就不来了。放心吧,你守土有功,我会在爹爹面前替你多美言几句的。” 薛胡子赶忙点头哈腰道:“哎哟,那就真得感谢大小姐支持了!您慢走,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嘿嘿。”说完,转身唯唯诺诺地走回了门房。 陈淑卿这才踏实下来,又见自己无力变身回原样,怕久留街头夜长梦多,便迅速跑至郊外一棵大树下躲了起来。 铁笼中,何夕尘为节省妖力,已变回原样,又几番调整姿势,终于找到一个较为舒适的坐姿,头靠铁笼,安顿下来,心想:蒲哥哥,上天赐予我如此的能力,或许就是为了这一日好好爱你吧。 想到此处,何夕尘的嘴角泛起了一股甜蜜的微笑。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一十二话 阴谋 陈淑卿在大树下坐等了半个时辰之后,摸摸自己的脸,又来到河边看看倒影,确定自己终于恢复了原貌。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此时,她已完全恢复自由身,本可以直接到仙剑堂与蒲子轩汇合,然而望着天空如火的骄阳,想到昨日的天气骤变定然是旱魃所为,当前也不知旱魃去向,心中又念起吴忧香三人因自己而死,负疚感顿时油然而生,便决定在去仙剑堂之前,应先回忘忧堂看看,若是碰到李忠,也得跟他有个交代。 于是,陈淑卿第一时间,来到了忘忧堂。 此刻,忘忧堂大门敞开着,李忠果然在院内背对着大门扫地,形单影只,而地面上除了有些血迹之外,吴忧香和小燕的尸首均已不见了踪影,陈淑卿便走了进去拍拍李忠的肩膀。 李忠犹如惊弓之鸟,尖叫一声,吓得连退几步,转身一看是陈淑卿,才又惊又喜地吞吐道:“淑卿姑娘……你,你不是被捉走了吗?” 陈淑卿不答,低语道:“李忠兄弟,谢谢你救了我。” “我也没做什么,不过看到你被歹人拐走后,去仙剑堂给蒲子轩报了声信而已。总之,淑卿姑娘,你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真没想到,我才离开短短一会儿,忘忧堂竟然遭遇了如此灭顶之灾!”李忠急不可耐地问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望着李忠复杂的眼神,陈淑卿也是百感交集,半晌才鼓起勇气开口道:“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李忠是忘忧堂内唯一活下来的人,陈淑卿面对李忠,就仿佛终于又看到了他们和吴忧香、青霞、小燕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忍不住将憋了一肚子的真相统统和盘托出,说完,泪如泉涌。 李忠听完,双手颤抖,仿佛连扫帚也握不紧了,让扫帚落在地上,沉声道:“是吗?青霞也终究未能幸免……成了妖王旱魃的腹中之物。” 陈淑卿泣不成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李忠怒目圆睁地盯着陈淑卿,他感觉自己应该有足够的理由向陈淑卿发泄一通,却欲言又止,兀自兴叹,最后开口道:“不,应该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把婆婆的病和祝馀的事情告诉你们,那样,你们离开便是永别,不会再出现在这个院子里……可是,现在我们两人说这些是是非非又有何用?婆婆、青霞、小燕,再也不会回来了……淑卿姑娘,我无法代替她们说出原谅你的话,可是,你走吧,忘忧堂已经成为了历史,你应该回到蒲子轩的身边,继续你们的旅程,若是再碰到旱魃,希望你们挺身而出,为死去的人们复仇。” 陈淑卿毅然说道:“我们会的,旱魃,如今已成为我陈淑卿最大的仇人,待我们广西事情办完,便立即去西北找他报仇!”又问:“那么你呢?你愿意和我们一同上路吗?” 李忠摇头道:“我的医术,连婆婆的皮毛都赶不上,而且,我和她不一样,并非无牵无挂之身。我的爹娘尚在桂平的乡下居住,业已年迈,三年前又失去了哥哥,只剩我这一个独子,我若再走,便再也无人能照顾他们。” 陈淑卿微微点头,又问:“那你将来有何打算?” 李忠道:“昨日之事,我已报告给了官 府,但既然是如此强大的妖孽所为,我想官府定然无力着手。后来,小燕的爹娘来领走了她的遗体,我则请人将婆婆的尸首埋葬在了这背后的山坡上。我今天来此,是想收拾收拾东西好回家,至于下一步的打算,暂未考虑。或许,我会自己开一家药铺,毕竟在这乱世中想讨份安稳,实在是太难了。” 陈淑卿依然用点头表示理解,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李忠,恳求道:“李忠兄弟,你可以带我去婆婆墓地看看吗?” 李忠一愣,点头道:“好,你随我来。” …… 一座简易的新坟,就在忘忧堂背后的小山丘上,与另外两座老坟并列而排。三座坟墓,与忘忧堂遥遥相望,三块碑上,分别刻着吴忧香、姜左路和姜洛帆的名字。 “婆婆和她儿子姜洛帆,都埋在此地,可他丈夫姜左路因为尸首已无法找到,只能设个衣冠冢。”李忠指着两座老坟一一解释着他们的过往。 山丘上静寂依旧,山花烂漫。 陈淑卿随手摘下两根树枝,略微施法,变作三束盛开的黄色菊花,插在坟头,双手合十。 “杨柳依依到吴家,窥得伊人竞烟霞。多情只待忘忧去,暗香满园映落花……婆婆,虽然我陈淑卿只是短暂地成为了你们的家人,可是,在我的心中,永远会有你们的位置。婆婆,我走了,希望天堂里没有病痛、没有战乱、没有妖孽,待女儿有一天变成了人类,一定再回到此处给您好好上一炷香。” 说完,陈淑卿默默地对着三座坟墓,一一鞠躬。 …… 入夜,月高星稀,桂平城内忙活了一天的人们已各自回到家去,街道上冷冷清清,位于子午街尽头的永生门分会周遭更是无人涉足,一片寂静中,两颗贼溜溜的脑袋从分会大门中探出来,四下环顾,见方圆可见视线范围内阒无一人,便走出大门,来到路旁。 昨日还天不怕地不怕的薛胡子因为何夕尘的介入,打起了退堂鼓:“那个……你想清楚了?真的要干吗?一旦被人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麻子白天并未跟何夕尘打过照面,满脑子早已充满了按捺不住的邪望,满不在乎道:“废话,房子都租好了,难道还把那钱白白扔了不成?” 薛胡子犹豫道:“可是何掌门和大小姐现在已经知道了此事,这妖怪,咱们是不可能私吞了。” 张麻子道:“私吞不行,还不能借来玩玩?你不是已经套过大小姐的话了吗?她只不过是来桂平办事,又不是冲着咱们分会来的,我料想她三五日之内不可能再来这分会,至于何大掌门远在桂林,咱们将这妖怪从桂平运送到桂林,路途遥远,早两日晚两日也实属正常,先玩她个两日再出发又有何不可?就这样,咱俩一人一日,今晚归我,明晚归你,享受完了再将她偷偷送回此处,若无其事地请人押回桂林,岂不美哉?” 薛胡子依然左右摇摆道:“可是这妖怪会说话呀,若是她把咱俩的事情泄露给何掌门该如何是好?” 张麻子大笑一番,递个眼色道:“这还不明白?哑巴,是不会说话的。” 薛胡子顿时眼睛一亮,那原本 做贼心虚的模样瞬间消失,眉飞色舞道:“你是说汗沽散吗?对对对,仓库里还有一些,你带去,喂给她,让她变成不会说话的妖怪,嘿嘿嘿。” 张麻子邪笑道:“还用你说?我早偷了一包出来,就在那租的房子里。” 薛胡子捶了张麻子胸脯一拳:“你这家伙,一旦发起狠来,真是比我薛胡子还畜生不如啊!” 张麻子嘴角上扬道:“废话,如此美得让人疯狂的女子,别说叫我变成畜生,就是变成魔鬼也值咯。” 两人说定后,又一同窜入分会院中,留着一扇开启的大门。 厢房内,何夕尘还在笼子中盘算着永生门的人何时来运送自己,又何时显露出真身告诉他们真相,正在此时,她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厢房走来,很快又听到开门的声音,便立即变成陈淑卿的模样,静候着事态的发展。 进来的正是张麻子和薛胡子,张麻子手里拿着蜡烛,薛胡子则拿着一张黑布,何夕尘顿感纳闷:若是永生门的人要来搬运九尾狐,断然不会于夜间行事,更不会由两个门房来操作,此二人同时出动,又如此鬼鬼祟祟,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既然我身为何掌门的义女,自然有责任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好回去跟爹爹告发此事,不如就配合他们再演下去,查个水落石出,反正,此二人不会武功,一旦事情有变,我一人对付他们两人倒也不在话下。 于是,何夕尘保持着陈淑卿的模样,装作无力地瘫倒在笼边。 只听薛胡子轻浮道:“哟,乖乖,这么久没吃东西,可把咱们美人儿饿坏了。” 张麻子配合道:“不急不急,等到了那边,爷请你吃个满汉全席啊。” 那边是哪? 何夕尘越发觉得事有蹊跷,便装作浑身无力地告饶道:“不管哪里……快带我去吃点东西吧……求求你们……” 两人见猎物已饿得半死,更是恶从胆边生,薛胡子用黑布一把将笼子罩住,张麻子吹灭蜡烛,两人一左一右地拧着笼子边缘,将何夕尘向外抬去。 在黑暗中,何夕尘先后听到两声清脆的关门声,便知自己已被抬到大街上,顿时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此二人的行为已脱离了永生门的范畴,定然是私欲作祟,至于到底想干什么,还需到了地点才能知晓。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两人已将铁笼顺利地抬到位于郊区的一座农房内,搁在地上。薛胡子一边喘气一边贼笑道:“张麻子,今儿我值班,便宜你龟儿子了,我这便回去,免得引人生疑,你可别把美人儿糟蹋得太厉害了,明儿,我还要享用呢。” 张麻子早已忍耐不住,骂道:“知道了,滚滚滚。” 待薛胡子离去,张麻子从桌上拿起一包汗沽散,泡入水中。 …… 不多时,薛胡子已经回到永生门分会的大院门口,入了门房,正要合上,却突然从空中飞来一人,将大门一脚踢开。 薛胡子被带倒在地,惊得屁滚尿流,问道:“你……你是何人?” “你们买来的姑娘,在哪里?” 来人,正是早已怒发冲冠的蒲子轩。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一十三话 牺牲 话说蒲子轩白天在仙剑堂内心急如焚地等待了一天,左思右想,那何夕尘明确表示了两个时辰之内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回来给个回音,而到了晚饭时,便离何夕尘出发的时间已过了三个时辰,见何夕尘还未回来,便愈发心生忐忑,又熬了两个时辰,依然杳无音信,整个人已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甚至愈发怀疑何夕尘出于嫉妒,不但未帮忙,反而从中作梗,便再也无法忍受,跟朱世铧请假要去永生门讨个说法。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朱世铧依然苦口婆心劝了几句,见蒲子轩已无法劝住,又想到陈淑卿之谜团确实越来越深,心有不安,便终于不再阻拦,放蒲子轩离去,便有了蒲子轩从天而降,连门带薛胡子一起踢翻之举。 薛胡子倒在地上,见蒲子轩武功高强来势汹汹,自知大势不好,便从腰间拔出随身携带的手铳,对准了蒲子轩。 蒲子轩本就比常人身手好些,修炼后的反应更非过去能比,一个眼疾手快,在对手开枪之前,又飞起一脚,将薛胡子的手铳踢落在地。 薛胡子见唯一的杀器也没了,只得告饶道:“爷爷饶命,那女子,已不在此处了啊!” “那在哪里?”蒲子轩拾起手铳,瞄准了薛胡子,他知道门房守卫每日看着众人进进出出,一定知道陈淑卿下落,但若不给予恐吓,对方定然不会向陌生人说出真相。 薛胡子看对方不是闹着玩的,便不敢撒谎,指着适才的方向说道:“出了这子午街,便是郊外,一直走,见到的第二座农屋便是。” “你再回答我,是谁将她卖到这里来的?” 薛胡子战战兢兢道:“一个男人,说是秦邕介绍他来的……” “秦邕!又是你!” 蒲子轩怒气已到极点,若是知道薛胡子和张麻子的勾当,定然手刃了这个畜生,可他只当薛胡子是个门房,便也不再为难,将火铳远远地扔进田野里,便使了净化之力,向目的地奔去。 …… 农屋内,张麻子已将何夕尘从铁笼中拉出来,扔到床上,解开何夕尘嘴上的布条,欲将一晚泡好的汗沽散往何夕尘嘴里灌,还顽劣地说道:“来来来,宝贝饿坏了吧?喝了这碗滋补热汤,我再去给你煮点粉条,乖。” 何夕尘见嘴巴已可自由说话,顿时骂道:“好你个张麻子,居然背着门派干这种畜生不 如的事情!” 何夕尘越是挣扎,张麻子越是快活,满脸丑恶道:“你知道又怎样?反正,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哦,还有薛胡子知道。嘿嘿,别他娘的废话了,来,给老子把这碗药喝了。” 张麻子使劲掰何夕尘的嘴,何夕尘趁机死命咬了一口张麻子端碗的大拇指,痛得他嗷嗷直叫,将手里的碗丢开,瞬间碎了一地。 “狗日的臭婊子,想死?”张麻子痛得暴跳如雷,满脸青筋暴露,狠狠抽了何夕尘一个耳光。 何夕尘也不示弱,发动起妖力,将张麻子震倒在地上,又自行将捆住手脚的绳子解开,说道:“我这就去永生门,找人来捉拿你跟薛胡子。” 说完,何夕尘走向房门,刚一打开,便和赶来的蒲子轩撞了个满怀。 蒲子轩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之人”,动容喊道:“小九!” 何夕尘也惊喜道:“蒲……” 只听见“呯“的一响,何夕尘才说了一个字,便口吐蓝血,顺着蒲子轩的身体,软绵绵地缓缓滑倒在地。 屋内烛光中,张麻子手握火铳瞄准着门口,那铳口还冒着一阵青烟。 蒲子轩感觉道全身似乎被闪电劈中,目瞪口呆,那面前杀红了眼的张麻子,已处于疯癫状态,疯笑道:“跟我斗?打不死你个臭婊子,哈哈哈——” 就在张麻子朝蒲子轩开出第二枪之际,蒲子轩已一个侧身上前。 那子弹打在蒲子轩的左肩上的同时,蒲子轩已经用右手抓住张麻子的脑袋,疯狂地撞向墙壁。 “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一下、两下、三下…… 此时,杀红了眼的人换成了蒲子轩,他疯狂地将早已断气的张麻子不断撞向墙壁,仿佛要将生命中所有的愤怒一次性发泄完毕! 随后,他将张麻子扔在地上,拾起火铳,又朝其头部补了几枪,直到子弹打光,张麻子脑袋已成了马蜂窝,才终于停手,大口喘气。 第一次,杀人了! 蒲子轩望着血淋淋的右手掌,竟也顾不得许多,跑到何夕尘身边,将她搂在怀里,语无伦次道:“小九,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你等等……等等就好了……” 一滴滴热泪滴到何夕尘的脸上,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微笑着轻语道:“来不及了…… 蒲哥哥……淑卿姐姐,我已替你救了出去……你去……找她……” 蒲子轩已处于精神崩溃状态,一时分辨不出何夕尘语中之义,哭喊道:“你在胡说什么?你不会死的,我还要将你变作人类,和你生儿育女,再也不要分开……对不起,小九,我早就该对你说这些话……” “蒲哥哥……若这些话是对我说的……该有多好……”何夕尘身上的妖气褪尽,变回了自己的模样。 蒲子轩瞠目结舌地看着怀中之人变成了何夕尘,半晌,才反应过来:“夕尘,怎么是你?夕尘?” “我变成了淑卿姐姐……换走了她……咳咳……”何夕尘口中、背后都不断留出血液,早已如风中之烛,难以支撑。 蒲子轩顿时明白了一切,也明白了为何何夕尘迟迟未归,顿时泪水决堤般涌出,大喊道:“夕尘,你为何要这么傻?” 何夕尘也已被泪水迷蒙了双眼,含笑问道:“蒲哥哥……这些眼泪……可有一滴……是为我而流……” 蒲子轩拼命地点点头。 “那么……抱紧我……好冷……”何夕尘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蒲子轩的怀中,何夕尘消失不见,只有一只小小丹顶鹤的尸体,蜷缩在何夕尘人类时穿的衣服中,微微张着长长的喙,背后的枪伤,清晰可见。 蒲子轩小心翼翼地抱着丹顶鹤,面如死灰,缓缓走出房门。 门外,真正的陈淑卿已看见了所有的一切,依在墙头,泪流满面。 “小九?”借着月光,蒲子轩看见了陈淑卿,轻轻地唤了一声。 “我离开忘忧堂,便去仙剑堂找你,他们说你去了永生门,我又去永生门,那门房说你来了此地……对不起……” “你都听见了?” 陈淑卿点点头。 “那么,我们去将夕尘好好安葬。” 陈淑卿用力点点头。 两人默默地来到一处大树下,蒲子轩用净化之力将土地击出一个坑洞,将丹顶鹤轻轻放入其中,两人再一起将泥土回填。 陈淑卿呆呆地望着何夕尘的墓,喃喃道:“对不起,夕尘……”又低语道:“对不起,小七。” 撩人的月光下,蒲子轩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孤寂与悲凉,将陈淑卿紧紧搂在怀中。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一十四话 两个夕尘 “你在胡说什么?你不会死的,我还要将你变作人类,和你生儿育女,再也不要分开……对不起,小九,我早就该对你说这些话……” “蒲哥哥……若这些话是对我说的……该有多好……” “夕尘,怎么是你?夕尘?” “我变成了淑卿姐姐……换走了她……咳咳……” “夕尘,你为何要这么傻?” “蒲哥哥……这些眼泪……可有一滴……是为我而流……那么……抱紧我……好冷……” …… 生离死别再度演绎完毕,蒲子轩与何夕尘的影像在一阵蓝光环绕中消失于无形,只剩下早已风干的团团血迹在地面上真实记录着那份往昔的罪恶。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这是何夕尘离世后的第六日,在那座阴暗的小屋中,林惠南的极地幻影,将那日发生的事件一一再现出来。影像旁边,除了他本人以外,还站立着一言不发的永生门掌门何天傲。 门外,薛胡子被五花大绑,由两个刀斧手将其按跪在地上。 林惠南心中仿佛万箭穿心般疼痛,这可爱又可怜的女孩,终究是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离开了。自责、哀痛、惊恐……一起涌上心头,终于还是壮着胆子开口道:“何掌门,从分会大院到此处的所有事情原委,均已核查清楚,一切悲剧均因张麻子和薛胡子私欲作祟而起,如今张麻子已死,薛胡子该作何处置?请掌门定夺。” 何天傲表情呆滞,那屋内浑浊的空气仿佛让他的呼吸也变成了一种奢侈,咳嗽两声,捂着嘴默默地走出门外,来到一棵树下。 这棵树下,正是埋藏何夕尘小小身躯的坟墓所在,那日蒲子轩将其埋葬后,又补了一块石碑于其上,并刻上了何夕尘的名字。 何天傲不想有人看见他的眼泪,凭着大树,兀自哀叹,一滴滴老泪,滴落在小小的坟推上,又瞬间隐没于泥土中。 薛胡子已惊恐得尿湿了一地,哭天抢地地哀求道:“掌门饶命,掌门饶命啊——一切都是那张麻子干的,租房子的是他、盗汗沽散的是他、最后杀害大小姐的也是他啊……我上有老下有小,请何掌门看在我多年任劳任怨替您看门的份上,饶我一条小命吧!只要不杀我,就是让我给您做牛做马也愿意啊!” 何天傲听得咬牙切齿,喃喃道:“秦邕……”同时,却也不想正眼再看一眼薛胡子这等小喽啰,只是轻轻朝刀斧手挥一挥手,下令道:“斩了。” “掌门饶命,掌门饶命——啊——” 只听“咔”的一声响,随后传来人头落地的声音,这之后,周遭又恢复了宁静。 林惠南心头“咯噔”一响,又跪地抱拳道:“何掌门,林惠南本该全权替您担负起守护大小姐的职责,却因能力浅薄、处事疏漏,才让这一切有了发生的可能,请掌门责罚!” 何天傲缓了缓情绪,招呼刀斧手将薛胡子的尸体拉开,独自面对林惠南,用他那颤抖的身体欠身将林惠南扶起,又替他理了理稍显杂乱的衣领,语重心长道:“惠南兄弟,知道为什么,你在我心目中是最独特的一位兄弟吗?因为你的极地幻影从来不会说谎,也从来没有人能在你面前说谎。这个世界上,纵然是父子、夫妻、亲 兄弟,等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几人?所以,我有什么心事,有什么秘密,也从来都只会找你倾述。你还记得,上一次我带着绝望来求助你,是怎样的一番凄凉景象吗?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这一幕,又在我两兄弟身上重现……” 林惠南随何天傲坐在田埂上,抬头望天,叹道:“所以我一再说,我真的不想使用我的能力,因为每一次生活逼迫我们不得不调查的结果,都是悲剧,从来没有喜事……” …… 十五年前,道光二十九年,岁末。 这一日的桂林,气候寒冷,难得下起了久违的小雪,这南方飞雪虽不像北方可以结成冰天雪地之相,却也已然将漫山遍野的植被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 天气冷得让人瑟瑟发抖,何天傲却在桂林郊外一处山林中无畏地操练着剑法,不但丝毫未受飞雪的困扰,反而额头上还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一年,何天傲二十七岁,净化之力已觉醒一年有余,加入了永生门,却非永生门的掌门,不过是永生门下四大净化使者之一。此时的永生门,徐清安尚未加入,门下净化使者仅有秦邕、卫大嫂这对年轻夫妇及何天傲、林惠南四人,掌门则是业已七十七岁高领的陶铁生。虽无人明说,但永生门乃至整个守岁联盟均已心知肚明,待陶铁生百年之后,秦邕与何天傲两人便是掌门继任者的竞争人选。 一套剑法练完,何天傲稍作休整,忽而听到路边传来一阵马儿嘶鸣声。 顺着声音看去,一匹鬃毛骏马正驮着一名昏迷的女子奔来,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何天傲顿感惊异,跑到路上,拦在骏马面前。 骏马并未停止奔跑的步伐,何天傲飞身上马,抱住女子,又将女子带至地面,任那马儿跑远。 伸指一探,那女子虽脸色惨白,额上渗血,却还有些呼吸。 何天傲救人心切,欲将女子带回永生门,可依据门规,门下弟子不得带陌生女子入内,师门也无救死扶伤之义务,何天傲见女子年轻美貌,自己又孑然一身,隐约觉得此女子是上天赐予自己的礼物,便将女子带回了竹林环绕的自家木屋中休养。 那女子一个多时辰后在木屋中醒来,向何天傲要了救命的水和药物,休养了半日,逐渐恢复了元气。 何天傲问她:“你是何人?为何会以那种方式出现在山路上?” 女子为谢何天傲救命之恩,告诉他:“我叫刘夕尘,是桂林天地会将士周志龙之妻,桂林天地会为响应湖南李元发起义,昨日于兴安县象池村举事,遭到清兵围剿,举事失败,丈夫战死,我也负了伤。丈夫在临终之际,将我丢到马上,任我一路向桂林逃来。” 何天傲笑问:“你如此坦白,就不怕我去官府告发你?” 刘夕尘淡然应道:“我虽为周志龙之妻,但直到昨日,我才知道丈夫竟是天地会成员。我不过一介草民,但也感觉得出你是一位侠义之士,我的命是大哥您捡回来的,大哥若是要告,去告便是。” 何天傲大喜,之后多日便在永生门与家中来来回回,照顾起刘夕尘,十日过后,刘夕尘已恢复得如常人般健康,逐渐担负起了家中的日常琐事。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两人很快便卿卿我我,坠入爱河,三个月后,刘夕尘的肚子已经有了微微的隆起。 处于安全考量,何天傲并未风风光光为两人置办一场婚礼,永生门中只是隐隐约约得知何天傲在家中有了内人,但也无人给予太多关心。两人就这么平淡而甜蜜地来到第二年深秋,一个女婴呱呱落地。 何天傲喜不胜收,将女儿命名为何嫣,并在何嫣满月时,呼朋唤友,举办了满月酒。 但仅仅在第三日,刘夕尘举着女儿玩耍时,不小心叫发钗划破了女儿手指,何天傲便惊讶地发现,女婴手指流出的血液,为天蓝色! 何天傲顿感诧异,回忆这一月,何嫣并未接受过人类输血,刘夕尘也是流淌着红色血液的人类,接生婆接生剪断脐带时,两人血液均无异样。 一一排除,答案只有一个——孩子并非自己亲生,实为妖怪之种,只不过接生时母女连体,红蓝血液一时混合,难以分辨罢了。 何天傲发动净化之力探测,果然探出何嫣身上溢出淡淡的妖气! “这不是我的孩子,这是你前夫周志龙的孩子,而你前夫,至少是个半妖!” 刘夕尘顿时陷入了疯狂:“前夫战死前一夜,我确实和他行过房事,但是我对天发誓,我连他是天地会成员都不知晓,又怎会得知他是妖怪?老天,你为何要如此羞辱我?捉弄我?” 刘夕尘陷入深深的绝望,抓起剪刀,刺向何嫣,被何天傲一把拦下。 “事已至此,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知道真相?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将她当作自己的女儿养大?” 为了防止何嫣妖气被净化使者感知到,当日,何天傲火速将何嫣带入小叶红豆密布的永生门内抚养,然而晚上回到家中时,却发现刘夕尘已不知所踪。 何天傲找了三天三夜,从破晓到凌晨,从集市到山林,始终一无所获,万般无奈之下,终于决定求助林惠南。 林惠南来到何天傲家中,召唤出极地幻影,终于查明,刘夕尘已于三里外的张公溪中投河自尽。自然,林惠南也成为了知道真相的唯一一个外人。 何天傲仰天长叹:“老天爷,你既然要将夕尘送到我身边,为何又要狠心将她夺走?” 他不得不对世界撒谎,称爱妻不幸感染肝病去世,并且为了悼念亡妻,将女儿的名字改为何夕尘。 三年后,陶铁生病逝,指定何天傲为永生门掌门接班人。 为了保护何夕尘,多年来,何天傲极少让其外出,让她在一个狭窄的圈子内长到及笄之年,然而毕竟两人血脉不同,何夕尘懂事后发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追问之下,何天傲对她说出了实情,并令她千万保密。 尽管何夕尘非自己亲身,然而其玲珑可爱,常常讨得何天傲喜不自胜。骑高高、捉迷藏、亲小脸,又有哪一样父女之乐,两人没有经历过? 秦邕背叛师门后,何天傲为表达对仙剑堂的诚意,也是为了锻炼何夕尘,终于允许她在林惠南的保护下,前往桂平。 …… 两个男人在田埂上回忆完过往的种种,感慨万千,何天傲站起身子,擦干最后一滴眼泪,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回桂林。”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一十五话 朱世铧的野心 何天傲回到桂林后,四大除妖门派之间便暂时失了往来,都各自在自己的领地内招兵买马,锻炼将士,为一个多月之后的守岁活动作全力冲刺。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转眼间,时间已来到了五月初一,何夕尘离世的阴霾在仙剑堂内逐渐淡去,至少表面上,蒲子轩与陈淑卿并未常常谈起此事。朱世铧之前也终于接受了恢复妖力的陈淑卿来到仙剑堂与诸位净化使者一同修炼,只是条件有二:一是陈淑卿参与守岁,二是不同意两人同房而眠。 出发前两日的夜晚,朱世铧将苏三娘唤入大堂内,就座后,朱世铧问道:“苏三娘,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问你,那就是自从你被上天选中成为净化使者之后,降妖除魔便成了你的使命,可是人间之事,你可还有最初的理想?” 苏三娘不解道:“敢问师父所谓人间之事,究竟是何事?” 朱世铧笑道:“那就是,身为太平天国将士的你,可还有心思,去推翻那清妖的统治吗?” 苏三娘一怔,面对此类问题,过去,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作肯定回答,可如今最受她尊敬的义王石达开已经去世,其余部也分崩离析,而远在天京的核心政权也在清军的围剿之下越缩越小,存亡已是旦夕之间,她不断地怀疑过,洪天王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替天下世人建立一个完美的“小天堂”,还是仅仅为实现其个人的野心,但想来想去,她仍然不愿否定这一切,应道:“若有机会,徒儿仍愿继续为穷人而战。” 朱世铧轻轻点头,眯眼叹道:“为师虽贪图钱财,但亦是有所崇高理想,作为朱家后人,为了支持那些反抗清妖的起义者,为师无论人力财力物力,均给予了你们天国巨大的支持,当年,我看洪秀全雄姿英发,军纪严明,连战连捷,乃是所有起义军中我最看好的一支,甚至将我祖传的一幅藏宝地图也给了他,万万没想到,他们不过小有成就,便开始堕落腐化、勾心斗角,才落得如今这个下场,真是让为师遗憾啊……” 苏三娘早已将藏宝图视为了不祥之物,如今听到此事,溘然又想起了那昆仑山洞中的噩梦,整个人都有些坐立不安了,毅然道:“师父不必难过,那藏宝图,几经辗转,如今又落到了徒儿手上,就放在我那厢房中,师父若想要回,拿去便是。” 朱世铧不以为然地笑道:“我要那藏宝图又有何用?二十多年前,我不是没有派人去那昆仑山寻找过宝物,但每次都无功而返,那宝物既非妖物,亦非圣物,无法被感知,只能凭肉眼,在那生命的禁区之地豪赌,所以早已放弃。之所以送给洪秀全,也不过作个顺水人情,让他试一试罢了。为师今日唤你来,不是为了那地图,而是另有安排。” 苏三娘一愣:“师父要徒儿做什么?请讲!” 朱世铧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道:“如今我堂和永生门的力量此消彼长,有了你、蒲子轩和陈淑卿三人,实力已经成为四大门派中当仁不让的领头者,此番守岁,无论是否消灭秦邕,为师都有足够的信心夺回盟主之位。可是,这只是第一步,待我们控制住四大门派,第二步,为师要让四大门派合并,如此一来,我们将有足够的力量控制广西,并以此为根据地,开始我们自己的起义之路。” 苏三娘闻言大惊:“原来师父竟然心怀如 此远大志向,徒儿今日还是第一次听到!” 朱世铧笑道:“不然,你以为我要那么多钱财来是为了什么?” “可是,师父你已经……” 朱世铧大笑道:“哈哈,你想说,为师已经老得快入土了吗?非也非也,只要能让朱家的血脉重新建立起大明,是我本人还是后人坐在那张椅子上,又有何关系?” 苏三娘为难道:“可是,师父答应过我们,待守岁结束,师父登上盟主之位,就会放我们三人离去……” 朱世铧道:“会,当然会,正是如此,为师才希望你离开之前,为为师去办一件事,否则,过了明日,恐怕就再没机会了。” 苏三娘道:“明白了,师父究竟要我做什么?” 朱世铧道:“你在加入太平天国之前,曾是天地会的成员,你可知道,在你们太平天国十多年的南征北战中,广西发生了何事?” 苏三娘笑道:“师父你忘了?徒儿在北上四川之前,曾在此地修炼过,有所耳闻,咱们浔州府曾由天地会建立过一个短暂的政权,叫做大成国,可是三年以前便失败了。” 朱世铧摇头道:“错,大成国虽已灭亡,然而浔州的天地会却没有灭亡,他们不过转入了地下,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反清复明的努力!” 苏三娘“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睁大眼睛道:“什么?师父,你是说,徒儿和罗大纲的天地会,现在还在?” 朱世铧用手势示意苏三娘坐下,低语道:“为师消息灵通,天地会,确实还在,可是不是你和罗大纲的那个,却不太好说。毕竟,天地会遍布南方各省,尤其以广西地区的组织最为庞杂而神秘。为师听说,就在金田村内,天地会的余部还在聚集,所以便想请你明日去打探打探,辨辨虚实,若他们真是怀有反清复明之心,那便看看,能否说服他们加入我堂,未来,一起共谋大业!” 苏三娘欣然应道:“无论是太平天国或是天地会,皆是与我苏三娘志同道合之人,如今清妖和真正的妖怪勾结,闹得天下生灵涂炭,而他们又皆是我的仇人,若能说服志同道合者加入本堂,为推翻清妖而战,徒儿可实在是求之不得!” 朱世铧听罢,拍案叫好道:“好,那就明日辛苦苏三娘了。” 苏三娘想到了什么,又道:“有一事,还望师父恩准。” “你说。” 苏三娘拱手道:“在四川时,徒儿与蒲子轩、陈淑卿二人结为同伴,他们也说过,若来广西,希望去我太平天国起事之地看看,如今何不乘此机会,明日让他们与徒儿同去?” 朱世铧权衡一番后道:“也好,出发在即,光是闷头修炼意义也不大,你们三人同去,若是遇到什么不测,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你立即去会见他们二人,就说是为师的主意。” “是!” …… 翌日,桂平县金田村外。 三匹快马在一座山丘上停下,蒲子轩骑在马上,望着山坡下那绿地上一众黑瓦白墙的平房,杂乱无章,便抱怨道:“唉,我一直以为,金田村就在桂平县城旁边呢,没想到居然有五十多里地,跑了半天到此一看,风景也不过如此嘛……” 苏三娘哼哼道:“对你来说,是风景,对 我来说,却是珍贵的回忆,你可知道这里发生过多少故事吗?你看到的每一座房子,或多或少都能和我扯上关系,就拿这东边三排房子来说吧,三个主人,一户的男人加入了太平军,一户曾经跟我们送过粮食,还有一户,主人是个英俊强健的男子,却只想过安心日子,无论如何跟他传播上帝的声音,也不加入……” 说完,苏三娘又指着远处的一座堡垒般的豪宅群道:“那便是当年我们议事、誓师之所,叫做傅家寨,我和罗大纲也是在那里正式成为了太平军的一员,里面房间回廊众多,易守难攻,若是天地会残余力量要寻找一个阵地,那也一定是一个最佳场地,走,去看看。” 三人将马栓在路边,准备入村,为防止被村民认出,苏三娘在陈淑卿的妖术下,换了一副完全不同的面孔,而蒲陈二人自是不需作任何易容,便好奇地跟在苏三娘身后来到那堡垒跟前。 此地荒无人烟,衰草连天,墙体残破不堪,似已被废弃了多年,空气中还隐隐约约传来丝丝腐臭气息,若是换了普通人,即使在大白天,来看到此番景象,心里也不免打一个寒碜。 大门紧闭,三人飞身越过傅家寨高高的围墙,来到院落中,只见脚下亦是荒草繁茂,难以下脚,寂静的空气中,刺鼻臭味更加浓厚,陈淑卿已难受得捂起了鼻孔。 苏三娘惆怅道:“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了,傅家寨,我又回来了!可是,你们都去哪儿了,大纲,你的灵魂,可曾漂泊回咱们出发的地方……” 苏三娘在院落内来回踱步,感慨万千,情到深处,竟大声吟诵道:“凤花亭,高溪庵,马溪庙,明主传宗,今夜歃血拜盟,结为同胞兄弟,永无二心……” 蒲子轩和陈淑卿在一旁听得不明就里,忽然,上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何方神圣,在吟诵咱们天地会的入会誓词啊?” 三人循着声音抬头看去,只见二楼一扇窗户中,飞下三男一女,皆身着简陋蓝色布衣,落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刚一落地,便已拔出了腰间大刀,将三人团团围住。 三个男人,一个长着国字脸,一个皮肤黝黑,一个嘴上带着傻笑露出龅牙。 那国字脸男子警觉地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来此处?” 苏三娘四下环顾,看清了来人的相貌,目光最终停在了那个柳眉细眼的女人身上,又惊又喜地问道:“你……你不是陆莲花吗?” 那女的一愣,反问道:“你是谁?” 苏三娘释放出少许净化之力,将陈淑卿的妖术净化掉,露出本来面目,再问:“现在认出我了吗?” “苏三娘!”陆莲花大惊道,“你没死?而且,你觉醒了净化之力!” 这次又换做苏三娘大惊:“什么?我刚身上的蓝光,你看得见?” 就在双方的人马都因对方身份而惊诧万分时,二楼又传来了一个男人声音:“哈哈哈,还有更有趣的事呢,那另一个女人,是妖怪,而且,她体内有一块柳泉八木啊!” 说完,又一满脸络腮胡子的彪悍男子飞身而下,对陈淑卿道:“久违了,我的妹妹。” 陈淑卿看到来人,亦是换了一副大惊失色的面孔,失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胡蛊!”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一十六话 新天地会(一) 蒲子轩一看两边人马皆目瞪口呆的样子,顿时感觉脑袋不够用,摊手道:“等等,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他们又到底是敌是友?要不,我们都各自派一个代表来介绍介绍吧,其他人都不许惊讶啊……” 陈淑卿对蒲子轩道:“看来,双方都是些能力者,不是净化使者,便是妖怪,我来说吧,此人,也是一只九尾狐半妖,名叫胡蛊,一直自称是我的哥哥,在你净化之力觉醒之日后,我便决定来找你,出发前几日,此人突然出现在我的茅屋,说他是我的哥哥,还说了一些让人难以接受的话……” 胡蛊笑道:“久仰大名啊,蒲子轩,可惜,陈淑卿虽是我亲妹妹,却死活不相信我说的话,我比她大七岁,我明白着呢,在她出生后不久,你的祖先——蒲松龄便杀死了我们的母亲,我养了这妹妹一年,才有了后来她被捕兽夹夹住,被蒲松龄收养的后话。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蒲子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惊道:“什么?蒲松龄先生杀了你的生母?小九,你为什么没告诉我这个?” 胡蛊摆手道:“哎哎哎,不许惊讶,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陈淑卿道:“哼,且不说是真是假,就算是真,那也定然是她伤害人类在先,先生是明辨是非之人,绝不会主动对善良的好妖怪下手!” 蒲子轩放低音量问胡蛊道:“那既然如此,你为何一百多年之后才出现,并告诉小九真相?” 胡蛊笑道:“你以为,我在乎母亲的死吗?你又以为,我是来找你们蒲家寻仇的吗?你错了,身为狐妖一族,我怎能成了你们人类那样无聊的儿女情长之辈?无论父母或是妹妹,死了就死了,我只是想告诉妹妹,我也想变成人类,让她成功之后,来告诉我一声。” 蒲子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想起来了,小九,那日,伏魇盗走了你的记忆后,曾经说,你的记忆里,身边还有一只狐狸又是谁?当时我只当是你的无聊玩伴,根本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应该就是这胡蛊了吧?” 陈淑卿点头道:“对,就是他。确实如他所言,他从未谋划复仇之事,只是想成为一个人类而已。我来找你,发现《混月诀》已残破,我们的目的无法达成,自然也没必要再去理睬他,没想到,今日居然在此地又见到他!” 蒲子轩见对方对自己并无仇恨,便问:“那胡蛊,你这个愿望,等我们凑齐了《混月诀》的碎片,便顺便替你实现好了。只是,今日之事,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胡蛊大笑道:“哈哈哈,蒲子轩,你可真是有趣,咱们几个兄弟姐妹不过在二楼秘密议事而已,什么也没干,明明是你们擅自闯了进来,还大声吟诵我会入会誓词,打扰我们……对吧?”说完,斜眼瞅了瞅苏三娘,对身边一个男子道,“好了好了,既然都认识,大家就都别剑拔弩张了,霍会长,让大家把家伙收了吧。” 那被称为霍会长的中年男子长一张国字脸,眉宇之间透露着一股杀伐之气,听胡蛊一说,便下令:“把兵器都收起来。” 四人将大刀插回腰间,走到胡蛊一边,与三人对峙而站。 胡蛊介绍道:“这便是咱们会长霍芝彰。”又对霍芝彰道:“会长,那是我妹妹,人间名字叫做陈淑 卿,也是只九尾狐妖,旁边那个便是蒲松龄的后人蒲子轩,和苏三娘一样,都是净化使者。” 苏三娘并未听说过天地会中有霍芝彰这个名字,在面前五人中,也只有陆莲花这一张熟人脸,想来自己离开天地会十多年后,天地会已经改换门庭多次,对如今的天地会,究竟变成了何样生了好奇,便问胡蛊:“你既然身为妖怪,又为何与天地会的人在一起?” 胡蛊不作答,退后一步,保持着主从身份,道:“接下来,就让会长来和你们谈吧。” 霍芝彰略微上前一步道:“不错,我们天地会中,早就渗入了不少妖怪,我们都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收集柳泉八木,先铲除妖界,再推翻满清。” 蒲子轩笑道:“真是滑稽,妖怪却要加入人间的组织,以铲除妖界为目标?” 霍芝彰冷笑道:“怎么?既然蒲大公子你们两个净化使者都可以与九尾狐妖结伴而行,我们却不可以?” 蒲子轩被问得哑口无言,见自己话语中又是疏漏,便尴尬地耸耸肩,不再多话。 苏三娘本就对天地会怀有深情,听见此话,不无惊喜道:“铲除妖界,推翻满清?看来天地会还是那个天地会,而且还多了一个新的目标……既然如此,何不加入仙剑堂?或是与我们一同去寻找柳泉八木?再一一实现两个目标?” 霍芝彰张开双臂,大笑道:“为什么是我们加入你们?而不是你们加入我们呢?那个仙剑堂又是什么东西?苏三娘,既然你还活着,又成了净化使者,天地会的大门,便随时为你敞开着。只要你再大声念一遍那个入会誓词,我们立刻欢迎你回家!” 苏三娘一愣,从霍芝彰的话语中,看出他们并不了解除妖门派的存在,便在心中真的盘算起来,想师父朱世铧给自己的任务虽是让天地会加入仙剑门,然而对方定然不肯,我也不过是仙剑门的临时学徒,我何不回归天地会,再促成两者的合作,一起实现两个目标? 蒲子轩看出了苏三娘的犹豫,深怕一个不小心,苏三娘便会离开队伍,改投他人,便劝阻道:“三娘,你快拒绝他们啊!” 苏三娘却转头道:“蒲子轩,你且好好想想,你们这一路旅行,目的也不过是凑齐柳泉八木,以完成陈淑卿变成人类的愿望,可是,你虽然贵为蒲松龄的后人,却归根到底不是蒲松龄,就靠我们几个,要何年何月,甚至有几成把握能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依我看,为何我们三人就不能加入天地会呢?到时候凑齐了柳泉八木,你们不一样可以实现愿望吗?” 蒲子轩一怔,竟觉得苏三娘说的话不无道理,三人历经艰险才拿到一块碎片,而这第二块碎片便已让自己头痛不已,既然来广西其目的就是增加同伴,如今有如此多志同道合之人就站在面前,为何就不能朝此方向考虑考虑呢? 但毕竟不敢自己做主,蒲子轩又问陈淑卿道:“小九,你的意见呢?” 陈淑卿不以为然,冲胡蛊厉声问道:“哼,胡蛊,还有霍会长,铲除妖界、推翻满清固然说得像模像样,可是,你们还有第三个目标,为何不说呢?” 霍芝彰一愣,问胡蛊道:“哦?你都告诉你妹妹了?” 胡蛊道:“不错,既 然要合作,咱们还是要把话说得更透彻为好。苏三娘、蒲子轩,你们可听好了,我们天地会的第三个目标,便是在前两个目标达成之后,建立一个由净化使者建立的政权,所有的文官武吏,一律由净化使者来担任,不再有什么科举考试,也不容再有起义,所有的普通人类,都将在净化使者的强力统治下,心无旁骛、安居乐业,这,将是一个无比完美的世界!” 一番话将三人说得惊呆了,苏三娘骂道:“真是荒谬!我熟悉的那个天地会,根本就没有这等狂妄的梦想!那些起义者,不过都是些苦难的底层百姓,我们的战斗,也是为苦难的老百姓而打响,未来我们要建立的,是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而不是由强权构建的虚假美好!” 霍芝彰掷地有声地说道:“苏三娘,你太天真了,天地会也好,拜上帝会也罢,谁不是用你这套言辞来骗取底层百姓成为你们成功的垫脚石?你看看那到了天京之后的这样王那样王,堕落腐化如此之快,为什么?因为人性就是这样,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真正为别人而战,历朝历代的更替,又如何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的底层百姓,几千年来,又改变了什么?正因为贪婪、自私的人性使然,我们净化使者作为超越人类的存在,才有此义务结束那可悲的历史轮回,开创一个全新的世界,难道不是吗?” 此时,蒲子轩站了出来,反驳道:“你错了,净化使者虽然力量是超越人类的存在,然而却超越不了你口中贪婪、自私的人性,我虽是净化使者,但我深信,一旦我们掌握了权力,那无法节制的权力,将更加肆无忌惮,到时候,恐怕老百姓等来的不是一个美好世界,而是等着成为有些人的奴隶罢了!” 苏三娘难得地义正言辞支持蒲子轩道:“正是如此,所以,你们根本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天地会,不过是用天地会名头包装着的一群野心家罢了!对不起,这样的人,我苏三娘见得太多了,绝不会加入!” 蒲子轩见苏三娘态度鲜明,心里一乐,也附和道:“对,我看错了你们,我也绝不加入!” 此时,几个男人都面露失望之色,陆莲花却依然不甘地劝道:“三娘,我们是不是以前你熟悉的那个天地会,又怎么样?十三年前,咱俩姐妹一场,便已见识过天地会的局限,那群不学无术的野蛮人,名义上是起义者,实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一旦大难临头,谁还不是树倒猢狲散?也因此,这么多年来,各地的天地会组织,都在不断自我改良,形成了形形色色的派别,我们也一样,早已更名为‘新天地会’,就是为了和落后的过去划清界限!如今我已醒悟,并且坚信,只有我们的这一目标,才是真正的济世良方啊!” 苏三娘坚定地摇摇头:“陆莲花,你变了!对不起,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说不到一块,那还是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吧,告辞!” 苏三娘拱手告别,蒲子轩和陈淑卿也欲动身离开,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慢!” 三人回过头去,只见霍芝彰周身正被净化之力所环绕,喝道:“人可以走,可是柳泉八木得留下!” 说完,新天地会另外三名净化使者身上,同时泛起了蓝光,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一十七话 新天地会(二) 新天地会本来就是以收集《混月诀》碎片为目标,此时带着碎片的陈淑卿自动送上门来,又见自己以五敌三,人数占优,自然如何肯放弃这天赐良机? 霍芝彰威胁道:“我最后说一次,若你们肯加入我会,共图大业,我仍愿意以礼相待,你们也可保留柳泉八木;可若是执意不从,与其让我们寻着柳泉八木的气息追到天涯海角,不如就在此地先下手为强。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那老是挂着傻笑脸的龅牙终于说话了:“好啊,打架!打架!我最喜欢打架了!” “要打架吗?好啊,我正好试试修炼成果。”蒲子轩也运用起了净化之力,扭扭手腕,转身对着霍芝彰做起了起手式,冷笑道,“只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拿来练手的,不是断肠谷的妖怪,而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一个什么会长,哈哈。” 苏三娘和陈淑卿也各自发动了净化之力与妖力,严阵以待。一时间,七股力量弥漫在这座荒芜的堡垒中,煞为壮观。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唯有胡蛊一直冷静,丝毫未发动妖力,见状,竟然拦在霍芝彰面前,力劝道:“且慢,霍会长,我方虽然人数占优,可对方实力强大,特别是那陈淑卿有柳泉八木附体,力量深不可测,若此时开战,我方多半难以匹敌,目前咱们还是韬光养晦期,要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且让他们离去,我新天地会之大计,日后可再徐徐图之。” 听到此话,霍芝彰身后那黑肤男子厉声质问道:“胡蛊,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怕了他们?” 胡蛊道:“霍会长,肖珏二位兄弟,你们误会了,咱们的目的不过是收集柳泉八木,而非与强敌正面对抗,若能在最小的代价下实现这一点,又何乐而不为呢?还有你,龅牙宋,别老是一言不合便打架好吗?你脑子是拿来作何用的?” 龅牙宋反问道:“打架能解决的问题,还费那么多脑子干嘛?” 霍芝彰用手势劝阻了肖珏和龅牙宋,迟疑片刻后问胡蛊道:“胡兄,可已经有了主意?” 胡蛊道:“虽无百分把握,但比当下与他们硬来容易多了。” “好,那我信你一次。”说完,霍芝彰收起了净化之力,另外三人也不情不愿地将蓝光一一解除。 蒲子轩大笑道:“哈哈哈,虚张声势,原来也不过如此嘛,真不过瘾。” 苏三娘则更愿意给对面一个台阶下,抬手劝住了蒲子轩的挑衅:“很好,我也不想作无畏的战斗。” 三人也均解除法力,只听陈淑卿又说道:“胡蛊,你这老狐狸,算你识时务,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建立一个由净化使者统治的天下,于你这妖怪又有何好处?值得你替他们卖命?” 胡蛊大笑道:“哈哈哈,你这小狐狸妹妹,竟然如此简单的道理也想不明白!净化使者虽然强大,却有两个无可奈何的软肋,一是无法感知同样身为净化使者的人类或圣物身上的气息,二是不得使用净化之力对付凡人,所以,能替新天地会感知净化之力并与凡人作战的,唯有身为妖怪的我们。一旦得到了天下,这些有功的妖怪也会被净化为人类 ,享受王的待遇,这还不够吗?” “既然如此,那便祝你好运了,告辞!”陈淑卿不再多言,与蒲子轩和苏三娘纵身跃过傅家寨的高墙,踏上回程的旅途。 墙内,肖珏气不打一处来,质问胡蛊道:“为何眼睁睁放着他们离开?现如今,要如何获得我们的第一块柳泉八木?” 胡蛊对众人道:“请相信我,我们五人,目前确实不是他们三人的对手,只不过,实现柳泉八木零的突破,并不意味着要从这伙人身上开始。” 霍芝彰道:“我也感应到了那陈淑卿之强大,非我等可敌。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有何主意?” 胡蛊悠然解释道:“适才,苏三娘说了一个名字,叫做仙剑堂,蒲子轩又说了一个地名,叫做断肠谷,我有所耳闻,那个断肠谷,每年上半年都会于谷内生出很多妖怪,而类似于仙剑堂这样的门派,皆是由净化使者所主导,只不过,那断肠谷中小叶红豆密布,仙剑堂中也植满了小叶红豆,因此我们对广西的妖怪和净化使者一无所知,但实际上,整个广西,早有净化使者形成的团体,在从事着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 肖珏哼了一声,问道:“就算如此,和柳泉八木又有何关系?” 胡蛊笑道:“我们不是一直在纳闷吗,为何桂林那一块柳泉八木,我有时能探测到,有时又探测不到?过去我很费解,但今日经他们一说,我想通了,答案只有一个——那桂林,一定也有一个类似仙剑堂这样的门派,由小叶红豆掩盖起来,而那门派中的某个净化使者,体内有柳泉八木,在小叶红豆中进进出出。” 霍芝彰道:“现在我们才刚起步,连刚才那几个小鬼都不敢招惹,你竟然还打起了那桂林门派的主意?” “若是那人身在门派内,咱们自然不敢招惹,可是,我想广西流传的每年五月断肠谷守岁活动,应该不仅仅是个传说,待那人入了断肠谷,陷入了与妖怪的苦战中时,机会自然会出现。”胡蛊说道此处,捂着鼻子道,“好了好了,这里实在太臭了,咱们还是先回议事厅从长计议吧……” 说着,五人从楼梯上了楼去,那刚才还剑拔弩张的院子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荒凉。 …… 是夜,在仙剑堂的大堂内,朱世铧又与蒲子轩、苏三娘、陈淑卿三人坐到了一起。 “三位徒儿辛苦了,为师让你们去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苏三娘应道:“回禀师父,今日我们三人一起到了金田村,在当年洪天王议事的大院内,确实有一支人马,号称是‘新天地会’的成员。” “新天地会?”朱世铧捋捋那硕长的白胡子,问道,“那,你们和他们接触了吗?” “是的,徒儿已跟他们就师父的想法作了交流。” “他们怎么说?”朱世铧坐直了身子。 照实禀告无疑是最诚恳的做法,然而三人深知师父的野心,若是将新天地会真实的目标告诉朱世铧,恐怕连他也会兴起和那些人一样的念头,而若是回禀未寻到任何天地会的蛛丝马迹,又恐朱世铧不死心,改日派人 再探,因此三人在回程路上便已商量好了圆满的说辞。 只见苏三娘正声道:“那领头的姓霍,全名却不肯告知我们三人。他说,他们新天地会虽与咱们仙剑堂有相同的目标,然而他们组织森严,又人数众多,若是加入仙剑堂,那是小庙容不了大菩萨,任咱们三人好说歹说也拒绝加入。” 朱世铧一拍桌子,怒道:“哼,小庙容不了大菩萨?如此小看咱们,真是岂有此理!” 三人早已料到了朱世铧的反应,苏三娘便先抑后扬道:“不过他也说了,同意考虑与咱们合作,待夺取江山之后,以长江为界,师父和他们,各分一半天下。” 朱世铧大笑道:“划江而治?哈哈哈,说得好听,不过我想问问,这华夏大地上,历朝历代,划江而治,可有和平相处的先例?谁坐在那把龙椅上,会相信长江的对岸还有另外一个同样的人,和你说着同样的语言,流着同样的血脉,会与你称兄道弟,永结安好?” 苏三娘见朱世铧的反应皆在意料之中,便顺着其意思说道:“的确如此,徒儿不相信他们的鬼话,却也不想得罪他们,便说意思已收到,待我回来禀告师父后再作定夺。” 朱世铧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些人,靠不住的,为师也只是试探试探,既如此,不再搭理他们便是。好了,明日咱们就要动身了,你们都去早些歇息吧。” 朱世铧口中的“动身”,正是率众前往断肠谷守岁,此时,朱世铧已略带倦意地起身,准备回屋。 蒲子轩见状,起身却不离去,反倒是走近朱世铧,支支吾吾道:“师父,徒儿还有一请求,想斗胆听听师父主意……” 朱世铧一愣:“哦,你还有什么事?” 蒲子轩小心翼翼地嗫嚅道:“若是师父夺来盟主之位,获得了柳泉八木,可否……可否……卖给徒儿?” 朱世铧万万没有想到蒲子轩会提出此等要求,仿佛被人触到了逆鳞,厉声道:“蒲子轩,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为师好不容易决定将八籁子有条件地送还给你,那是因为一旦夺得盟主之位,其能力便不是特别重要,并不代表为师不在乎,可那柳泉八木,却是持续盟主地位的象征,就好比地契之于地主,玉玺之于皇帝,岂有拿出来作买卖之理?” 虽然朱世铧的态度早已在蒲子轩的意料之中,听到此话,蒲子轩心里还是凉了半截,却依然尝试着说道:“若是师父不肯相卖,也可提个条件,看看徒儿能否做到。” “也行,等你助为师反清复明成功,我朱家又坐上皇位那天,这等玩意,别说一块,就是八块全部找来给你,又有何妨?” 蒲子轩压根不相信朱世铧能实现他的野心,即使万一实现,也不知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何况他们也不可能仅为这一块碎片而将一辈子赌注压在朱世铧身上,顿时无奈道:“这……师父……太难了吧?再换个条件吧。” 朱世铧喝道:“蒲子轩,你还想不想救你朋友了?趁为师还没改变主意之前,此事,休要再提,哼!” 说罢,朱世铧摇摇头,拂袖疾步而去。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一十八话 守岁前夜 离开了大堂,蒲子轩回到厢房内,回忆起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心中始终像怀了一只兔子,七上八下地乱跳,久久不能平息。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首先是这小树和《混月诀》碎片之事,就算我使了浑身解数,运气又站在我这一边,果真将小树救回,已实属阿弥陀佛之好结果,那《混月诀》碎片,却丝毫看不到入手之可能。这朱世铧虽为我的恩师,却非让人真心尊重的德艺双馨之人,我不能指望他施舍给我,又不能对自己的师父明抢,该要如何是好?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仙剑堂中没有妖怪,又有小叶红豆作为掩护,小九体内的碎片气息才不至于被探测到,否则,师父不知又要作出何等让人难堪之举。 而想到《混月诀》碎片,就又想起了白天在金田村遭遇的所谓新天地会那几个家伙,想不到这江湖上,居然还有和我们一样,要去收集《混月诀》碎片的团队。若是未来我们盯上了同一块目标,不知旅途将会变得多么艰辛,又不知要发生多少血雨腥风。 而说到血雨腥风,又不免想起准备了多日的守岁活动,明日终于就要启程了,四大门派将齐聚断肠谷,碰到能力稀奇古怪的妖怪倒也不怕,可终究是要面对永生门的掌门何天傲,他深爱的义女何夕尘之死,虽根源于秦邕和旱魃,又是被张麻子和薛胡子两个杂碎直接害死,但也是间接因我而遭此厄运,那个何天傲会如何看我,我又应当如何给他一个交代? 唉,夕尘啊夕尘,你这个傻女孩子,若没有碰到我这哥哥,该有多好,如今,我们阴阳相隔,你在天堂中,可听得见我的长吁短叹? 蒲子轩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脑袋越来越清醒,恨不得明日早晨快点到来,然而,这新月弯弯的夜晚,为何竟然如此漫长? 蒲子轩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干脆起了身子,又摸出了那支风笛,飞到屋檐上,演奏起了《鹊桥恋人》,只不过,那上一次的和声已永远消失在了这深邃的夜空中,如今的笛声,依然是那个调门,可音色如此婉转凄凉,如同这无边无垠的宇宙,也不知漫天的星空中,是否也有和我们一样的人类存在? 若没有,地球便如同一粒尘埃,叫人觉得好生寂寥。 正吹奏到动情处,只听“啪”的一声,那风笛在一阵烟雾中,变成了一只芍药花,吓得蒲子轩差点从屋檐上掉落下来。 瞬间明白了是谁在捣鬼,蒲子轩四下环顾,轻声问道:“小九,我知道是你,给我出来。” 陈淑卿轻盈地落在蒲子轩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顽皮地责备道:“还要不要人睡觉了?深夜吹笛,不是饿坏了肚子,便是少男怀春。” 蒲子轩看到陈淑卿的笑骂,不但不生气,反而悲凉的情绪平复了许多。经过何夕尘一事,他对陈淑卿的珍爱之情早已表露无遗,便应道:“就是就是,那白胡子老头又不许咱们同处一室,让人好生难耐。” 陈淑卿走到蒲子轩身边坐下,微微一笑,道:“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蒲子轩略微犹豫,便开口道:“小九,那日,我便是在这屋檐上,因你而吹奏起了《鹊桥恋人》, 而那边的屋檐上,何夕尘也因我而和了声,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今夜,我再次来到此处吹笛,确有悼念夕尘之意。我知道,我的心里不该装有另外一人,可你们两人如此相像,有时候,我真的一时难以分辨这心中的细密情愫。” 陈淑卿嫣然一笑,从容地靠在蒲子轩的肩膀上,低语道:“我知道,我知道,夕尘真的是个好女孩,别说是你,就是在我心中,也永远有着她的位置,战斗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她的坟前,给她好好上一炷香,悼念她、感谢她、陪陪她,好吗?” 蒲子轩释然道:“我真高兴,你能这么说她。” 陈淑卿道:“正是因为我和胡蛊不一样,身为狐妖,我却有着人类的情感,才因此领悟到生命如此美丽而壮阔,值得我好好珍惜,我又何必因为一点小小的芥蒂,让内心被自私和妒忌的妖孽占据呢?” “我祖先蒲松龄先生,可真是收了一个好女儿啊……” “那么,你会因为今日胡蛊所说的话,怀疑我对先生的忠诚吗?” 蒲子轩果断地应道:“不可能,那胡蛊人如其名,胡言乱语、蛊惑人心,我怎可能相信我的祖先是小九你的杀母仇人?反倒是我心怀忐忑,真怕你对我们蒲家变了心!” 蒲子轩满以为陈淑卿会对他的果断拒绝给予肯定,谁知陈淑卿却轻轻摇摇头,淡然一笑道:“不,小七,我曾经也和你是一样的想法,可是我渐渐明白了,那胡蛊一不为挑拨我俩关系,二不寻求复仇,又怎会编些无聊的谎言来逗弄我们?先生成为净化使者那些年,妖皇哥垛确实如日中天,整个妖界也异常繁荣,又恰逢人间闹饥荒,妖怪也食不果腹,将人类视作食物也是常事,若我不是从小为先生所收养,一样会顺理成章地成长为一代恶妖,所以,先生杀了我和胡蛊的生母,也不过是正义之举。” “如此说来,你是相信了那胡蛊的话了?” “对,我们妖怪的来源,一是天下万物吸收邪气后逐渐妖化而成,二则是作为妖怪的后代繁衍下来。我从婴儿开始便是妖怪,自然不是普通狐狸妖化而成,而是由父母所生,然而,我从来就没有收到过父母的任何消息,自然他们早已被净化使者除掉,所以,先生杀了我的母亲,才是合情合理,而我当时太小,有一个记不起来的哥哥,也不意外。” 蒲子轩点头道:“那么,胡蛊便或许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真正的亲人,既然他也不计较这段恩怨,何不劝他弃恶从善,与我们同行?” 陈淑卿叹道:“我何尝没有此意?可是,何为善?何为恶?又有什么标准?那胡蛊坚定不移地认为,实现他们的理想才是对这个世界真正的大善,为达目的,狐妖一族自来冷血而残忍,除非他真正感受过人间的温暖和美好,否则,光靠言语,又如何能说得他心服口服?” 蒲子轩道:“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我看那几个新天地会的净化使者也都是些冷酷无情之辈,要胡蛊感受人间的温暖,怕是难啰!” 陈淑卿安慰道:“可是小七你放心,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各自走自己的道路,他们对抗妖界也好 、揭竿而起也罢,随他们去,然而倘若他们敢作出伤天害理之事,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说到这里,小七,我还得夸奖你几句。” 蒲子轩纳闷地问:“怎么说到我头上去了?” 陈淑卿莞尔道:“你今日跟他们说,净化使者虽然是力量超越人类的存在,然而却超越不了贪婪、自私的人性,你还说,若是他们的野心达成,恐怕老百姓等来的不是一个美好世界,而是等着成为有些人的奴隶罢了。我当时就在想,若是你仅仅为了凑齐《混月诀》碎片而与他们合作,我反倒会非常失望,可是你没有,那个曾经只顾享乐的小七,如今也变得忧国忧民起来,怎能叫我不夸赞?” 蒲子轩顿时变得脸红,尴尬道:“真不知道你是在损我呢,还是在夸我?” 陈淑卿道:“当然是在夸你了,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你。明天咱们就要出发了,我得好好鼓励鼓励你,不是吗?” 蒲子轩将陈淑卿搂在怀中,轻叹道:“是啊,又要出发了,真不知这腥风血雨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真希望早日回归正常生活,我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什么也不必说……” 说完,两人皆沉默不语,共同欣赏起了满天星空,品尝着这暴风雨来临之前片刻的宁静安详。 片刻之后,陈淑卿终于开口道:“好了小七,明日还要早起,咱们也去休息吧,大战在即,得养精蓄锐才是。”说完轻轻起身,准备离去。 蒲子轩意犹未尽道:“这么快?” 陈淑卿贼贼笑道:“若是觉得一个人睡不着,可以来我厢房啊,将就挤一挤得了。” “哈哈哈,太好了,小九你真懂我也!”蒲子轩顿时喜上眉梢,果断起身,在美丽的新月下,随着陈淑卿入了厢房。 …… 翌日早晨,阳光依旧灿烂,在仙剑堂的练兵场上,三百名弟子排列齐整,整装待发。 朱世铧站在高高的台上,高声念诵道:“各位仙剑堂的兄弟姐妹们,一年一度的守岁季,终于又到了,我们仙剑堂,作为广西四大除妖门派之一,如今之实力,已不同往昔,乃为四大门派之首!所以,此番出征,我们定要拿出最好的状态,以最严明的纪律,获得最丰硕的成果,也让其他门派看看,咱们仙剑堂的旷世雄威!待我们凯旋归来,我朱世铧,定为各位兄弟们论功行赏,美酒佳肴,一个不少!大家说,有没有信心?” 练兵场上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声:“有!” 朱世铧任北风将他那雪白的长发和胡须吹起,伸出右手,物化出“诛元之嚎”,将身边一只用铁链捆绑着的蛇妖头颅砍下,又用剑尖刺入蛇妖头颅,将其高高举起,带头喊道:“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仙剑威武!不胜不归!” 练兵场上顿时也豪迈地不断重复道:“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仙剑威武!不胜不归!” 朱世铧眯着眼睛满意地看着这一切,霎时间,又将剑尖上的蛇头踢落,挥动着沾满了蓝血的诛元之嚎指向了断肠谷所在的北方,豪情万丈地下达了军令。 “出发!”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一十九话 屠龙帮死战(一) 由于断肠谷位于柳州府和浔州府的交界处,离柳州府来宾县和浔州府桂平县不过几百里路,因此位于来宾县的屠龙帮与桂平县的仙剑堂一般于五月初出发,三日左右便可进入断肠谷地段,而位于桂林府的桂林市永生门和位于平乐府富川县的乾武门由于距离稍远,需要提前数日出发,以确保四大门派几乎同时抵达断肠谷境内。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四大门派于五月初五抵达目的地后,将于四个方向,即东乾武、西屠龙、北永生、南仙剑的格局,在断肠谷四方边境处安营扎寨。按照往常惯例,此时各自均会遭遇一些小妖,可各自发力清除或擒获,待盟主通过飞鸽传书发号施令后,各自向中心地带——一片名叫“流沙坪”的平坝地段行军,即使路上遇到妖怪需要战斗,也不过大半日左右便可于流沙坪会师。此时,四大门派近千人马共同在流沙坪安营扎寨,再四处搜寻猎物,于五月十五满月夜之前完成对绝大部分妖物的清剿,聚众议事、交易、狂欢后,再往四个方向撤退。 同治三年五月初五,四大门派照例同时抵达了断肠谷,虽尚未会面,然而四大门派几乎同时发出了一个疑问。 “为何今年的断肠谷如此平静,没有妖怪活动?” 四大门派皆愕然不已,然而事已至此,总不能白跑一趟,便不约而同地按照惯例先于边境处扎下营寨,静观着事态的发展和盟主的指令。 由于断肠谷小叶红豆遍布,四大门派之间即使带有陈淑卿这样的妖怪,也无法感知净化使者气息,更无法实现意念传声,只能通过飞鸽传书交流,待到傍晚时,屠龙帮、仙剑堂、乾武门均收到一封飞鸽传书。 “今年断肠谷内暂未发现妖怪,请列位兄弟门派稍安勿躁,继续就地驻扎,等待我下一步指令。永生门何天傲。” 既然盟主已经发话,各门派均安心下来,各路弟子顿时失望与欢乐之情交织,纷纷松懈下来,在各自的营寨载歌载舞,对酒当歌,好不热闹。 事态之异变,便从西边屠龙帮开始。 屠龙帮虽有着最为霸气的名字,然实力却为四大门派中最弱的一支,仅帮主涂泽龙一个净化使者,而副手“长右”为一介半妖,乃是涂泽龙从妖怪猎物中挖掘出的一只有头脑的四耳猴妖,再经他输血而成为半妖,其余门下普通弟子,则只有百人左右。 当夜,屠龙帮的纪律松懈得最为厉害,到了酉时,天空中的晚霞随着最后一缕阳光而消失时,百名弟子中已有近半喝得烂醉如泥,或于营内酣然而睡,或晃晃悠悠地在四下走动,就连涂泽龙与长右也懒得去管理。 一片祥和之际,营区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着火了——” 涂泽龙与长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边缘一带的营房正在熊熊燃烧,在黑夜中显得异常耀眼夺目。空气中传来了热浪和焦臭味,还有七七八八的弟子身上带着火焰,在疯狂地呼救、逃窜。 一时间,原本平和的营地已乱作一团,让涂泽龙大感震惊。 涂泽龙以为这不过是某些烂醉的弟子失手打翻了营帐旁边的火炉,赶紧招呼道:“不要慌,不要乱——大家快去救火!” 正说着,一名着火的弟子向涂泽龙跑来,大喊着:“帮主救命啊!” 涂泽龙虽是净化使者,可净化之力却无法吹灭火焰,便提着身边的一桶清水,向那弟子泼去。弟子身上的火焰被浇灭,却因身负重伤,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营地旁边有一条小溪,二三十个清醒的弟子已经拧着木桶冲了过来,将木桶装满溪水,再马不停蹄地朝着火地段奔去。涂泽龙和长右见状,也各自拧了一个木桶,加入到救火的队伍中。 然而,才跑了一半的路程,那着火地带又跑出更多的人,大喊道:“不好,妖怪出现了!” 虽然视线被烟雾所遮挡,但众人皆已听见,那边传来一阵妖兽的恐怖嘶鸣声! 如果仅仅是因为着火而慌乱,涂泽龙尚可接受,然此番出征本就为降妖而来,见一帮弟子竟被兽型妖怪吓得魂飞魄散,又想起刚才众人饮酒作乐的颓废模样,涂泽龙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涌上心头,大喝道:“没用的东西,妖怪出现了就拿起武器战斗,你们跑什么?” 此刻,一名跑在最前头的弟子喊道:“帮主,不是一只妖怪,是一群啊!” “什么?”涂泽龙和长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两人已守岁多年,知道这断肠谷中的妖怪,不过是些阴气生出的山野蠢妖,无一不是单独行动,能说人话的已数极少,断然不可能有高等妖怪将众多野妖团结起来! 若是对付一只断肠谷的妖怪,也至少需要一二十个武艺高强的弟子一起围攻方能拿下,若同时出现一群妖怪,以屠龙帮的实力,决然无法应付,何况此时众多弟子已被酒精或火焰损耗了战斗能力,哪里还有心思团结一致一边灭火,一边战斗? 一股巨大的压力涌上涂泽龙心头,此时,只能依靠自己了,便瞬间运用起净化之力,往妖怪的方向冲去。 果然,到了近处,视线清晰,在那火光的照耀下,一群大型妖兽正从山头排山倒海般往营地冲来,千奇百怪的妖怪发出千奇百怪的叫声,混和着地动山摇般的奔跑声,如同地狱般叫人骨寒毛竖! “星尘爆破!”只见涂泽龙一声大喊,一时间,若干股五角星状的灵气自动跟踪着妖怪而去,所到之处,被星状灵气触碰的妖怪身上发生了猛烈爆炸!只是一招,已有五只妖怪轰然倒地,其中两只小妖已即刻死去,三只大型的兽状妖怪艰难爬起,晃晃身体,又向人群发动了进攻。 “不要乱,都给我杀!” 屠龙帮弟子们见帮主参战,妖怪的进攻势头得到了一定遏制,顿时受到万般激励,一时杀声震天,拿着手中的三叉戟与妖兽缠斗在一起。 远处,还有一支十人组成的枪兵,手握火铳,向密集杀来的妖兽开枪射击,那些大型妖兽虽不至于被一枪毙命,然而在火铳源源不断射击下,也有几只难免有所损伤,动作变得迟钝,最终被步兵一戟一戟戳死。 涂泽龙自然不能闲着,已将净化之力火力全开,如山呼海啸般向妖兽发射可跟踪的灵气,击杀掉一只又一只妖怪。 在众人的努力下,妖怪一方已由冲击转为了阵地战,与屠龙帮形成大体上的势均力敌。 就在涂泽龙发射灵体的空档期,一只巨大的犬型妖兽,竖着全身金色的鬃毛和七条金色尾巴,朝他身后凶狠地扑杀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长右杀到,手持大斧 ,将巨犬的身子拦腰斩断。那巨犬断成两截的尸体抽搐片刻,便再也一动不动。 “涂帮主,你没事吧?”长右虽是智慧型半妖,然而跟着涂泽龙修炼了两年,已具备了人类的忠诚和强大的武艺,所以才会被选为一帮之副帮主。此刻,他的身上红光满溢,正是鼓足了十足的战斗劲头! “没事。”涂泽龙瞅了瞅地上的巨犬尸体,叹道,“是天狗,可惜啊。” 若是换在往年,断肠谷中遇上了天狗这类体态优美的稀有经典妖兽,各门派根本舍不得斩杀,因其身价至少在五十两黄金以上,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活捉,然而今日遇上此等险境,屠龙帮众人哪还有心思顾着妖怪生意,只盼着杀一只算一只,能尽快消灭一切妖怪,脱险才是。 自长右加入战团,屠龙帮一方逐渐掌握了战场主动,放眼望去,沙场中至少已躺了十多只巨型妖兽的尸体,死去的小妖更是不计其数。 然而,枪兵手中的火铳子弹已徐徐打光,妖怪却仍时不时从远处补充进来。此时,又听得一阵刺耳的啼鸣声,天空中突然飞来一群凤头蛇身的青色怪鸟,嘴里叫着“尚鸟!尚鸟!”向枪兵队飞来,那些枪兵早已没了子弹抵抗,被怪鸟吓得四处逃窜。 人类逃命的速度哪及得上这种妖禽,十个枪兵被纷纷抓到空中,再摔落下来,一时间,又有五六人重伤或是死亡。 “不好,是尚鸟!”涂泽龙心知肚明,尚鸟出现,必引发恐慌,因其有一种怪异能力,那便是被它们追击的人一旦心生恐慌,其恐慌情绪只会愈发明显,再无还手之力。 “星尘爆破!”涂泽龙朝天发射出十粒星状灵体,瞬间击落五只尚鸟,剩下五只中招后只是有所受伤,却尚有余力,一见涂泽龙攻击,便纷纷尖叫着朝他俯冲而来。 涂泽龙正要继续攻击,整个人却忽然一阵酸痛,原来之前攻击的空档中,身上已被一只蟒蛇缠住! 眼看涂泽龙就要被尚鸟袭击,命丧黄泉,电光火石之间,长右一声怒吼,变成了一只巨猿,那体型比巨型妖兽还大上五倍有余,浑身满溢着红光,仰天发出一阵嘶吼! 长右发出的气浪吹得尚鸟在空中打旋,双手一伸,已将两只尚鸟抓住,瞬间捏得血肉模糊。 剩下三只尚鸟想往天空更高处飞逃而去,只见长右纵身一跃,那体型虽然巨大,却依旧灵活,又一手捉住一只,将它们凑在一起,一同撕碎。 最后一只尚鸟飞得更高,终于躲过一劫,长右无奈地冲它怒吼一声,又转而去攻击其他妖兽。 此时,涂泽龙已用净化之力将缠住他的蟒蛇挣脱开,再发出一枚星状灵体,近距离将蟒蛇击断,见了长右这番模样,大为惊喜道:“长右,你还有这等本事?” 长右道:“涂帮主,我习得了变化系的能力,可将身体变大,只是一直瞒着你,对不起。” 涂泽龙苦笑道:“说什么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若是能脱险回家,今后的屠龙帮,由你来带领吧!” 长右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睁大眼睛,喊道:“小心身后!” 话音未落,涂泽龙已被一股气浪击中,倒在地上。 长右看清了那气浪的来源,大惊失色道:“秦邕,怎么是你?”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二十话 屠龙帮死战(二) 广西四大除妖门派在多年的走访互动中,主要成员均已互相认识,每年更是在守岁活动时齐聚断肠谷,对彼此的相貌、招法也大多铭记在心,此时长右的视线穿过一片混乱的战场,向远处看去,只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尽管折了一只眼睛,但的确是秦邕无疑! 秦邕全身泛着蓝色气焰,左手还扲着一个屠龙帮的弟子尸体,在尘土与烟雾中若隐若现。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涂泽龙中了一击,倒也因净化之力保护,未受到致命伤害,从地上爬起来,往秦邕的方向看去,顿时比长右还惊讶:“那不是永生门的秦邕吗?他为什么会在此地出现?而且,并不像是来帮我们的样子!” 一只石头小妖朝涂泽龙扑来,长右一脚将其踩碎,道:“听说秦邕已被永生门逐出师门,还被全省通缉,此番出现在这里,绝不是永生门派来援助我等,而且,涂帮主刚才中的一招,正是他故意所为!” 正说着,秦邕已将手中的尸体扔在地上,朝一处人群密集之地走去,那里八九个屠龙帮弟子正在围着一只巨型朱厌作战,眼见朱厌已全身伤痕累累,秦邕向抬手人群放出一个饼状的气旋,将朱厌连同一众屠龙帮弟子斩得七零八落! 看到瞬间如此多的弟子毙命,涂泽龙仿佛心都要碎了,急声喊道:“兄弟们,快撤!” 无奈之下,涂泽龙只能指望着用这些弟子的生命换取着秦邕的净化之力被封印。 有些人听到了喊声,及时撤退;有些人虽听到了喊声,然而正在与妖怪激战,抽不开身;还有些人压根听不到声音,继续死命地抵抗着。 有一支十多人的小队飞快地朝涂泽龙一侧跑来,身后跟着一只双头狮妖,就在狮妖快追上一人时,长右及时上前,将狮妖一脚踢向秦邕。 秦邕见狮妖朝自己飞来,也不躲避,直接伸手接住了狮妖的身体,用力一推,又将狮妖向这边推来。涂泽龙凝神运气,伸手发力,将那狮妖生生击爆,自己却也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好强大的内力,这秦邕,怎会变得如此厉害?”涂泽龙捂着胸口,似已受了内伤。 长右也惊诧万分:“而且涂帮主没发现吗?他用净化之力斩杀了我们的弟子,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却连一丝喘息都没有,更别说封印力量,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在疑惑的当头,秦邕再次发动净化之力,这次直接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四处冲到与妖兽缠斗的人群中,将他周边一带屠龙帮的弟子斩了个干干净净。 可怜又是二三十个兄弟,在一片哀嚎声中,成为了秦邕的刀下亡魂。 “完了……一切都完了……” 涂泽龙看着自己一生的心血,在这短短的光景之内,化为了梦幻泡影,一股绝望之情涌上心头,嘶喊道:“秦邕,我屠龙帮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对面,秦邕与剩余的几十只妖怪并肩而立,与屠龙帮剩余的二十多人对峙,听到此话,秦邕上前几步,喊道:“涂大帮主,我虽与你们无冤无仇,但奈何你们屠龙帮是四大门派中最弱的一派,就必须成为我秦邕上升路上的奠基石,不过,既然过去咱们朋友一场,我秦邕,就让你死个明白,作为对你的感谢!你知道,那飞鸽传书是谁写的吗?是 我!我长年潜伏在永生门中,像狗一样地听从着那何老贼的差遣,早就学会了模仿他的字迹!今日赚你们原地扎营,就是为了让你们放松警惕,好一举灭了你们屠龙帮,然后再一个门派一个门派各个击破,明白了吗?” 涂泽龙咬牙切齿道:“如此说来,你的目标不只是我,而是在这山谷中所有的门派!” 秦邕大笑道:“不错,有高人赋予了我统帅妖怪的能力,可以将这断肠谷中的妖怪调遣起来,怎么样,如此多的妖怪同时袭来,是怎么样的滋味啊?” 涂泽龙不答,转而向二十多个弟子小声下令道:“兄弟们,事已至此,你们留在此地拼命,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我在此顶着他们,你们快跑吧。” 人群中有人说道:“不,帮主,我等自从跟了你,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怎能眼看着你拼命,我等却只顾着自己逃命呢?” “对,帮主,大不了和他们拼了,哪怕多灭一只妖怪杀杀他锐气,也不能让那狗贼如此得意!” 长右也说道:“对,帮主,要死一起死!” 涂泽龙的心中泛起了一股暖意,过去那些顺风顺水的年代,屠龙帮依靠妖怪交易赚得盆满钵满,下面的弟子也受了诸多好处,涂泽龙一度只将他们视作因钱财而聚集起来的武装力量,断未想到在绝境中他们还能生出如此豪迈之气,不由得感慨万千,又劝道:“我让你们走,是让你们去给其他门派通风报信,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赶紧撤离。至于此地,长右兄弟,你我二人全力并肩作战,未尝不能杀了那秦邕!” 长右道:“好,帮主,就这么办!”又对弟子们吼道:“你们快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弟子们还在犹豫,长右又喊了一声:“快滚啊——” 终于,弟子中有人抱拳道:“那,两位帮主,我等这就去给其他门派报信,你们,千万小心!” 说完,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开。 “想跑?”秦邕见状,右手一挥,那几十只妖兽便像收到了指令一般,向奔跑的人群狂奔过来。 长右为掩护人群撤离,仰天发出一声怒吼,朝妖兽群冲去,一拳下去,击碎了一只石头怪,又一脚踩去,一只树妖被踩成了扁状…… 无奈双拳难敌四手,长右顾此失彼,终于被一只象妖撞倒在地,让那象牙深深嵌入大腿中。长右盛怒之下,挥臂将象妖扫开,顿时大腿血流如注。而突破防线的一只虎妖和熊妖已冲到人群中,将正在撤离的屠龙帮弟子一一咬死。 秦邕虽不将妖兽的生命当成一回事,但也不希望有生力量不断被消灭,便大喊一声“盘龙斩”,扔出一饼状气旋,破空飞去。只见那气旋划伤长右的手臂,又拐弯飞向身后的人群,将剩余的屠龙帮弟子依序全部击杀! 暴怒之下,涂泽龙已顾不得内伤,运用起剩余的全部净化之力,只见他嘴角留出鲜血,大喊一声“屠龙风暴!” 长右知道,涂泽龙的净化能力是赋予释放出的灵气爆炸之功效,对付一般对手,使用星尘爆破已然足够,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使出屠龙风暴,这是将自己身体变为炸弹,飞向敌人,以求同归于尽!多年来,只听得他谈起过此招,却从未想过他会有使用 的一日,便忍不住大喊:“涂帮主,快住手!” 涂泽龙已心如死灰,唯有以死谢战死的弟子们,只见灵气还在他的周身聚集,呈现出剧烈伸缩的不稳定五角星状态,仿佛只需一个导火索,便会瞬间爆炸。 “他净化之力再强,也不过和我旗鼓相当,无法承受我这一击,长右兄弟,我们阴间再会了……”涂泽龙说完,已然泪流满面。 秦邕看到这一切,却并不以为然,说道:“屠龙风暴?哦,对,就是你曾经告诉过我,与敌人同归于尽那招啊,哈哈哈……” 秦邕大喝一声,顿时,涂泽龙和长右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那秦邕身上,竟然同时泛起了净化之力的蓝光与妖力的红光,彼此重叠,彼此交织,最终汇成一股紫色气焰! 瞬间,山谷内受此气息影响,已然狂风大作、飞沙连天! “不好,他已经妖化了!”长右大惊失色,瞬间明白了一切,“这就是他为何敢用净化之力攻击凡人的原因,他……已不被神承认,成了对神旨意的叛逆者,所以不会受到惩罚!” 如若自爆招式“屠龙风暴”用于攻击能力远超自己的对手,那么,牺牲的,只会是涂泽龙一个!长右想到此处,一把将身边的妖怪全部扫开,大喊一声“帮主快逃吧!”便奋力扑向秦邕。 电光火石之间,长右已然将秦邕扑到身下,泛起了漫天尘土! 涂泽龙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被尘土阻挡了视线,也不知战况究竟如何,更不知下一步自己该作何选择。 少倾,漫天的飞尘渐渐褪去,露出了长右的巨大身躯俯身于地,他的脸朝着涂泽龙,双目紧闭,他的背上,已经开了一个大洞! 受了轻伤的秦邕从那个洞中一跃而出,站在长右身上道:“屠龙帮的实力,如果说我有何误判的话,那便是你了……长右老兄,你已经超过了那没用的帮主,可惜,千里马再快,终究是马啊……” 奄奄一息的长右微微睁开眼睛,用尽全力说道:“涂帮主……为何还不跑……” 涂泽龙哽咽道:“长右,应该跑的,是你啊,我打算豁出生命,你何苦呢?” 长右微笑道:“我本就是这断肠谷中生出的妖怪……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如今……能长眠于……家乡……夫复何求……” 说罢,长右巨大的身躯急剧缩小,恢复为一只瘦小的四耳猴子,于一片巨大的蓝血中闭上了眼睛。 “秦邕——你个狗杂种!” 涂泽龙已顾不得身份,将毕生的愤怒用一句脏话骂出,竟也不逃跑,纵身飞向了秦邕。 只听一声轰天巨响,涂泽龙的身体在与秦邕碰撞的一瞬间,化为了灰烬。 不多时,再一次,秦邕从漫天尘土中,缓缓走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只道了一句:“哎呀呀,可惜了这涂老儿的心脏啊……罢了,范喜墨,你的心脏,可得给老子留好了……” 秦邕收起了紫色气劲,剩余的妖兽也悠然地回到秦邕身边,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只有微风静静地轻抚着树叶,沙沙作响。 同治三年,西元一八六肆年五月初五,广西来宾县屠龙帮于断肠谷惨遭灭门,消失于历史长河中。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二十一话 黄金万两(一) 尽管断肠谷西线屠龙帮与秦邕杀得昏天暗地,然而由于小叶红豆的掩护,东、南、北三面的三大门派丝毫未嗅到战争的气息,秦邕也未连夜进攻,因此对他们而言,断肠谷仍然一切安详,便就地休息,风平浪静地过了一夜。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翌日早上,秦邕于屠龙帮的营帐中起身,走出营房,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冲山坡上大声喊道:“赤发鬼、青发鬼——” 少倾,从山坡上跳出两个酷似人型的妖怪,长长的鹰钩鼻子、獠牙显露,除了头颅两侧有少许发丝之外,秃顶无眉,如同枯朽的瘦老头子,只是发丝颜色大相径庭,一个为红色,一个为青色,正是秦邕口中的赤发鬼与青发鬼——两个具有人类智慧的妖怪。 赤发鬼道:“大王召见我两兄弟,有何吩咐?” 秦邕道:“你俩前年便在此断肠谷西线诞生,侥幸两次躲过了守岁联盟的搜捕,对西线地形无疑比我熟悉,可知从哪条路到达东侧乾武门,既快捷,又能避开永生门和仙剑堂?” 赤发鬼道:“大王若要去东侧,依我所见,可从此处往北稍走一两里,见一曲径,便上得那玉荡峰,再走一条小路而下,以大王脚力,可于一个半时辰内抵达。” 青发鬼纠正道:“非也非也,大王,若从玉荡峰走,虽直线路程较短,然而山路陡峭,我们这样的轻便身材不会太受影响,然而诸多巨型妖兽却难以逾越,不如绕着玉荡峰走平路,虽有些绕,然而却能安保所有妖怪顺利通行。” 秦邕迟疑片刻,又道:“那,我若不派遣妖兽同往,只带你们俩前往,走山路,倒也无妨。” 青发鬼惊道:“不可啊,大王,那乾武门实力在屠龙帮之上,光是弟子便有两百来人马,大王怎可如此轻率行动?” 赤发鬼却道:“我不赞同你的观点,大王的实力你也见识过了,那涂泽龙和长右合起来,也不过被大王一招半式解决,其余弟子再多,也不过凡人凑数,在大王面前还不是如同蝼蚁?我看啊,再多人马,大王单枪匹马便足以应付,何必舍近求远?” 青发鬼怒道:“嘿,我说你这赤发鬼,这两年来,我起码比你多走过一百里路,所谓见多识广,你应该听我的!” 赤发鬼也针锋相对道:“我比你早诞生八个时辰,论辈分,我是长,你是幼,长幼意见不同时,当然要以长兄意见为准!” 两妖怪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似要动起手来,秦邕不耐烦苦笑道:“我说你们两个还真是奇怪,明明长相如此相似,每次想听听你们意见,却老是观点相左,你俩就是为斗嘴而生的吗?” 赤发鬼笑道:“可不是吗?我看到这家伙第一眼,便觉得好生眼熟,这不就是我在水中看到的我的倒影吗?咱们虽是没爹没娘的野妖,然而凭着这缘分,我乐得叫他一声弟弟,没想到,这家伙却老是跟我唱对台戏,真后悔认识了他,哼!” 青发鬼还嘴道:“哟哟哟,去年若不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带你走那条小路,藏到那个山洞里,恐怕你早就成了永生门的笼中之物了,结果呢,你不但没有丝毫感恩之情,还跟我天天闹,我……我值得吗?” 眼见两个妖怪又要杠上,秦邕无奈道:“行了 行了,我决定了,走山路,就我们三人……不,三个妖怪,去将那乾武门一锅端了!” “大王作出的决定,咱们自应无条件服从,只是……”青发鬼问道,“只是我想不通,大王为何作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战术?” 秦邕解释道:“昨夜我作出那种安排,是因为我对屠龙帮那帮主的能力了如指掌,四大门派中,谁强谁弱,谁是何种能力,我们早就彼此熟知,只要判断出敌弱我强之态势,正面开战便是最保险之策。然而四大门派中,除了永生门的林惠南我没见过他的能力,便唯有乾武门的人最为神秘,那掌门范喜墨我倒了解,她是个物化系净化使者,能力是物化出藤蔓和荆棘用于攻击,倒也不足为患,然而其妹妹范喜诗一直深藏不漏,连是不是净化使者也未透露,却能杀人于无形,拥有不亚于姐姐的实力。多年来,只有对她,我从来未曾吃透过她的招式,她也从来不对外人谈起,因此,出动那些没头没脑的妖兽,不过徒增伤亡罢了。” 青发鬼若有所悟道:“大王圣明,那能否告诉小的,对于那两个实力更强的仙剑堂和永生门,大王又打算作何处置?” 一听到永生门和仙剑堂这两个名字,秦邕的嘴角不自觉地扯了扯,脸色转阴,咬牙切齿道:“哼,何老贼、朱小儿,老子可不是要他们死那么简单!我要彻底从心里将他们摧垮,让他们尝尝什么叫作‘报应’和‘绝望’!所以,这两个门派,老子给他们安排了丰盛的大餐,留待今夜慢慢享用,哈哈哈哈。” 赤发鬼像是受到了感染,同乐道:“哈哈哈,大王心中所想,小的也完全感同身受,今夜,想想就刺激啊!” 青发鬼也兴奋起来:“大王,若是净化使者心脏太多吃不完,也给咱兄弟俩留两个过过瘾啊!” “放心,有我的,就有你们的。”秦邕眨眨那只唯一的眼睛,转身往涂泽龙的营帐走去,说道,“我这便给他们传信,你们稍等。” 待秦邕入了营帐,赤发鬼对青发鬼说道:“你知道心脏怎么吃最香吗?我听说,要剁碎了与桂花酒一起饮,其味道最为香醇。” 青发鬼不悦道:“切,你又没吃过,你怎么知道?我看啊,怎么做都会破坏其原味,还非得生吃才最有滋味!” 两妖怪于是就心脏的吃法又开始争辩,突然,他们听到了一股奇怪的声音。 先是“当”一声清脆的金属敲击声,然后便是一男人的喊话声:“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两妖怪面面相觑,见不是对方发出的声音,便又四下环顾,却见四周空空如也,不免纳闷起来。 赤发鬼愣道:“喂,你听见有人说话吗?” 青发鬼一听,原本便不知所措的脸更是惊诧万分:“啊?我还以为是幻觉,原来你也听到了?” “听是听到了,可是,哪有人啊?” 两妖怪正莫名其妙时,那“当”的一声又骤然响起,随后依然是男人的声音:“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这一次,音量比上次略微增大,仿佛在提醒他们注意。 赤发鬼道:“没错,又是这个声音,这他娘的是见鬼了吗 ?” 青发鬼道:“可是,我们不就是鬼吗?” 再次环顾四周无果,无奈之下,赤发鬼朝营帐喊道:“秦邕大王,秦邕大王,有情况啊——” 秦邕已修完了书,闻声立即从营帐中赶了出来,来到俩妖怪身边,见周围风平浪静,疑惑地问道:“哪来的情况?” 青发鬼将右手食指竖在嘴前,低语道:“嘘,大王稍等片刻,你且认真听听。” 果然,少倾,又是一声“当”,随后传来更大声的“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秦邕第一反应也是环顾四周,见无异常,又往脚下看去。 这次,他们看清楚了,就在他们脚下,有一个小小的天蓝色财神爷! 那财神爷身高不过两寸,左手端着一个盘子,右手握了一根短棍,其衣服和盘子棍子皆是天蓝色,见三个妖怪发现了他,便喜气洋洋地喊道:“客官,还不速速奉上一两银子?” 三个妖怪见了对他们而言不祥的天蓝色,本能地后退一步,赤发鬼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青发鬼道:“像是净化之力召唤出的东西,可是,却又不对我们发动攻击!” 秦邕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虽觉不祥,却也无可奈何,对俩妖怪道:“算了,先别管这东西,我们依计划行事。”说完,又进了营房,扲出两只鸽子,一只鸽子带了一封书信,往南北两个方向各自飞去。 就在此时,青发鬼突然大叫起来:“啊——这东西爬到我头上来了!啊啊啊,救命啊——别扯我的头发——” 只见财神爷已站在青发鬼的左肩,用力地拉扯着他本就不多的发丝,嘴里还说道:“叫了三声,客官为何还不奉上银子?” 青发鬼被扯得既痛又恼,便使右手抓住财神爷,一把将他扔出,连带着一缕发丝也飞脱出去。 “啊啊啊——我的头发——”青发鬼心疼地大声喊叫。 然而,他还来不及为失去的头发悲伤,财神爷却死缠烂打般又出现在其秃头上,这一次,财神爷用手中的棍子一把朝青发鬼头顶扎去,重复道:“叫了三声,客官为何还不奉上银子?” 青发鬼痛得惨叫连天,火冒三丈道:“你……你他娘的什么鬼东西,老子弄死你,顺便把你净化使者本体也除掉!” 说完,青发鬼将财神爷再次扔到地面上,并一脚朝他踩去。 按照常理,若是净化使者召唤出的灵体受到攻击,其本体也会受到同样的伤害,青发鬼见此财神爷攻击力不过如此,盛怒之下,顿生了十足胆意,要一举夺其性命! 然而,就在青发鬼的右脚碰到财神爷的一刹那,只听“砰”的一声响,那青发鬼瞬间变成了一锭银子,乖乖地落到了财神爷左手的盘子中,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纵然是强如秦邕也端的惊出一身冷汗,大喊道:“不好,是净化使者攻击!” 赤发鬼则目光呆滞地嗫嚅道:“青发鬼……死了……” 脚下,那财神爷若无其事地又敲击了一下盘子,念道:“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客官,还不速速奉上一两银子?”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二十二话 黄金万两(二) 尽管青发鬼老是与自己斗嘴,然而从赤发鬼第一次与他相识开始,便在内心中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弟弟一般,两妖怪感情甚笃,久而久之,连斗嘴也成了双方维系感情的纽带。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如今,眼看着青发鬼不明不白地死去,甚至连尸骨也荡然无存,赤发鬼先是恐慌,后由恐慌转为了悲痛,从悲痛中又生出了巨大的恨意,朝着地上的财神爷怒喝道:“你……你他娘的,还我弟弟来!” 那财神爷哪有任何的回应,不过依旧用他那眯眼邪笑的正脸相向,用棍子敲击盘子,机械地重复着他的吆喝。 “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赤发鬼怒不可遏,欠身一抓,将财神爷捏在手上,先是疯狂地摇晃,再是将其头朝黄土上下抖动,仿佛誓要将那盘中的青发鬼抖出来。 赤发鬼的眼里布满了殷红的血丝,使劲了浑身的力气,然而无论作何努力,那财神爷依旧如故,甚至在剧烈抖动的情况下依然大声地又来了一遍。 当—— “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你他娘的就不会说点别的吗?”赤发鬼见毫无成效,深感无奈,气急败坏地将财神爷扔回地上。 财神爷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站直了身体,喊道:“叫了三声,客官为何还不奉上银子?” 赤发鬼知道他即刻会来到自己身上,开始死缠烂打的骚扰,又尚且处在对青发鬼之死的愤恨中,终于忍无可忍,身泛红光,要一拳向那财神爷劈去。 秦邕见状,及时放出一阵气浪,将赤发鬼推倒在地,大喝道:“你他娘的疯了吗?也想跟青发鬼同样的下场吗?” 赤发鬼爬起身来,嘴角抽搐,痛苦却又无奈地喊道:“难道,我们就这么任人宰割吗?” 秦邕道:“此净化之力实在怪异,然而我看这东西并非无解,他不是要一两银子吗?之前旱魃大王走的时候留了二两银子给我,还一直没用,不妨给他试试。”说完,从怀中掏出两块银子,递了一块给赤发鬼。 赤发鬼接过银子,稍犹豫了一瞬,便将银子丢入了财神爷的盘子。 只见银子顿时消失不见,财神爷则二话不说,冲着赤发鬼鞠了一躬,道:“多谢客官打赏!” 财神爷停止了对青发鬼的纠缠,又来到秦邕跟前,敲击盘子,道:“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秦邕不再啰嗦,直接将剩下的一两银子丢入财神爷的盘中。 银子消失,财神爷又冲着秦邕鞠了一躬,道:“多谢客官打赏!” 说完此话,财神爷便在一道蓝光中消失而去。 赤发鬼吐了口气道:“终于滚了,早知如此,我那青发鬼弟弟就不用死了!可惜啊可惜,从此再没有谁与我斗嘴了……这世界,该多寂寞啊……” 秦邕叹道:“看来,这便是那乾武门中范喜诗的能力了。多年来的秘密,终于解开了,那个阴毒的女人,就是如此杀人的!” 赤发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若有所思后问道:“可是,这断肠谷中小叶红豆密布,她是如何得知我们所在?若是已得知屠龙帮全军 覆没的消息,为何除了那财神爷,其他一个人马也看不到呢?” 秦邕也反应过来,说道:“你说得对,由此看来,答案只有一个,此次进攻不是针对我们,而是姓范的将她的灵体召唤出来后让其在谷中巡逻,对碰见的能力者,实行无差别的攻击,呵呵,真他娘的贱!” 赤发鬼又问:“那,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秦邕道:“一定是乾武门到了东侧扎营后,发现今年断肠谷中没有妖怪,心生疑虑,便干脆用这种方式四下搜寻,万一碰到隐藏起来的妖怪向灵体攻击,便可……” 说到此处,秦邕仿佛自己提醒了自己,眼睛突然睁得老大,问道:“我们那几十只妖兽,可都还在山坡上?” 赤发鬼应道:“对,我俩适才从山坡上下来时,它们都还好好待在原地,若是没有大王的命令,谁也不敢乱动。” “快回去!”说完,秦邕朝山坡跑去。 可惜秦邕醒悟得太晚,没跑出几步,便听见山坡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呯”、“呯”声,随即从山坡上又蹿下来两个人型妖怪——一个女身蛇尾,叫作蛟姨,一个则是五大三粗的光头纯人型妖怪,名叫暗邪巴,除了耳朵更尖,其他部位看上去和一壮硕男子无任何区别。 暗邪巴跑在前面,面色惊恐,一见秦邕,大呼道:“大王,快跑啊!” 蛟姨却使用她那蛇尾从一棵棵树上飞速盘旋而下,尚未落地,便亦是大惊道:“大王,不知发生了何事,那些妖兽全都变成银元,然后便消失了!” 秦邕停止了奔跑的脚步,咬牙切齿道:“混账!还是晚了一步!” 暗邪巴问道:“大王可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秦邕抬手道:“不要再问了,它们已经回不来了,如今我只剩下你们三个智慧型妖怪,目前我和赤发鬼倒是安全,暗邪巴、蛟姨,你们速去附近村庄打劫些银子,若是再碰到一个财神爷模样的灵体找你们要银子,给他一两便可保平安。” 待暗邪巴和蛟姨领命离去,那财神爷又从山坡上走了下来,一边敲击盘子,一边喊道:“叫了三声,客官为何还不奉上银子?” 走到秦邕和赤发鬼身前,财神爷停下了脚步,略微端详俩妖怪一番,道:“两位客官已经打赏过!”便再无二话,在一阵蓝光中消失。 “该死的,我的几十只妖兽,就被这么个小杂种毁了!”秦邕骂完,无奈叹一口气,伸手放出一团火球将主营帐点燃,又问赤发鬼,“我们的大部队,到哪了?” 赤发鬼道:“大王放心,一切按计划行事,相信今夜,大部队即可赶上大决战!” “好,范婆娘、何老贼、还有朱小儿,你们给老子洗干净脖子等宰吧!” …… 就在秦邕于西侧屠龙帮营地遭遇“黄金万两”攻击时,南侧仙剑堂的一天也在平静中开始。 三百弟子们陆陆续续起床洗漱做饭,一夜未见妖怪,众人皆无所事事,忙碌些日常事务以打发时间。 蒲子轩与陈淑卿来到一条小溪边,双手捧些溪水胡乱地洗了一把脸,涮了涮口,正要起身,却听见了“当”的一声金属敲击声,随后,听见同 样的男人声音。 “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此时溪边还有些普通弟子也在打水洗漱,蒲子轩四下张望,见无男人对他说话,陈淑卿跟自己也隔了六七个人的身位,便又定了定神,准备回营吃饭。 刚一起身,便又听见那十六个字,只是声音变得更为洪亮,便往脚边一瞅,看到了那个通身天蓝色的财神爷。 “小九、小九,你快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陈淑卿闻声一愣,随即走到蒲子轩身边,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也见了那财神爷,顿感纳闷,蹙眉道:“这颜色,不太像是妖怪啊,该不会是某个净化使者的灵体吧?” 蒲子轩道:“可是,苏三娘和朱亚枫的净化之力都不是这样,莫非此地还有其他人也是净化使者?” 财神爷见蒲子轩迟迟未给银子,又敲击了一下盘子,大声道:“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蒲子轩四下看去,虽然财神爷声音很大,但其他普通弟子根本没朝此处看来,便道:“凡人果然看不见也听不见,这必然是谁的灵体无疑了。” 想到同为净化使者,对方应不是带着恶意而来,蒲子轩便戏虐地对财神爷微笑说道:“你这小东西,大爷我凭什么要给你银子啊?” 财神爷不依不饶道:“客官,还不速速奉上一两银子?” 蒲子轩乐了,蹲下身子负气道:“嘿,我说你这财神老儿,爷爷我就算有用不完的钱,可就偏不给你银子,你要怎样啊?” 财神爷安安静静地眯眼看向蒲子轩,少倾,一个鲤鱼打挺,跳到了蒲子轩的脑袋上,二话不说,抓住他的头发便扯。 蒲子轩自进了这断肠谷便没再扎辫子,一早起床头发本也蓬乱,正好成为财神爷的目标,疼得哇哇大叫,伸手乱捉,好不容易才将财神爷和一戳头发一起扯了出去,扔在地上。 财神爷翻了个跟斗,站直了,喊道:“叫了三声,客官为何还不奉上银子?” 陈淑卿见了蒲子轩和财神爷的滑稽模样,先是被逗乐了,然后劝道:“小七,算了,你就给他一两银子试试吧。” 蒲子轩扯扯嘴角道:“切,这什么东西,如此无礼,还想要爷爷我的银子,我还就不给,看看他到底要怎样!” 财神爷见蒲子轩无动于衷,再度跳到他的肩膀上,这次用牙齿使劲咬蒲子轩的脖子,和当时折磨青发鬼的路数几乎如出一辙。 财神爷体型虽小,但这一口咬下去,蒲子轩也是痛得眼泪花都流了出来,再也忍无可忍,再次将财神爷扔到地上后,召唤出星河龙王,大喊一声“宰了你这狗东西”,便一爪向财神爷击去! 毫无疑问,在星河龙王爪子抵达财神爷的一瞬间,蒲子轩变成了一块银元,落到财神爷的盘中,消失于无形! 陈淑卿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大声疾呼道:“小七——”又本能地变成狐妖形态! 面对着强大的陈淑卿,财神爷面不改色,冲着她又开始了进攻的路数。 “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客官,还不速速奉上一两银子?”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二十三话 黄金万两(三) 陈淑卿变成狐妖的举动霎时间惊动了周围的人群,众人立即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一大片目光汇聚过来,又见陈淑卿面前不过是一堆“空气”,对蒲子轩是否存在也一直缺乏关注,顿时疑虑声四起。 “这是怎么回事?是有敌人来了吗?” “不知道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来这一出?” “听说召唤系净化使者的灵体咱们是看不见的,该不会真有敌人吧?” “可是,她也只是站着,没和谁打啊……” “谁知道呢?” “别说了,赶快去通知朱堂主吧!” 已经有人向朱世铧的营帐奔去,陈淑卿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盯住财神爷,急声问道:“你会说话吗?你是谁的灵体?又把小七弄到哪儿去了?你说话啊!” 财神爷无应答,又重复道:“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好,你不说话是吧?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若是有人追查起来,不管哪门哪派,可是你们自找的!”陈淑卿说完,已抬起狐爪,要向财神爷击去。 就在狐爪快碰到财神爷的一刹那间,巨剑“诛元之嚎”已飞至,剑柄将陈淑卿的狐爪弹开,身后,朱世铧大喝道:“陈淑卿,什么也不要做!” 陈淑卿回过头来,见朱世铧已带着苏三娘、朱亚枫朝这边赶过来,便失魂落魄地指着脚下的财神爷喊道:“师父,小七他……被这东西弄没了!” 三人已赶至陈淑卿处,看到了地上的小小财神爷,此时财神爷正好高声对陈淑卿发出了第三遍警告。 “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陈淑卿急忙说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这财神爷来找小七要银子,小七不给,他便去换着法子折磨小七,小七一怒之下攻击他,瞬间就变成银子消失了!” 听了此话,苏三娘顿时惊诧不已,朱世铧却只是一愣,后跺脚道:“唉,这蒲子轩真不是东西,又不缺钱,给他一两银子不就得了?干嘛惹出这等麻烦?” 朱亚枫趁势挖苦道:“有些人嘛,啥贡献也没做,整天幺蛾子倒是不少,这下好了,还得去救那家伙。” 苏三娘一愣,似感爷孙两人的反应不大对劲,便问道:“你们早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陈淑卿听到“救”字,又惊又喜道:“你们的意思是,小七还有救?” 朱世铧不答,对陈淑卿道:“好了,你先给他一两银子再说。” 陈淑卿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一两银子放入财神爷盘中,那银子顿时消失,财神爷鞠躬道:“感谢客官打赏!”便又将目标瞄准了朱世铧。 “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朱世铧二话不说,将一两银子丢至盘中消失。 随后,朱亚枫、苏三娘依序给了财神爷一两银子,财神爷各自鞠躬致谢,见周围再无净化使者或是妖怪,心满意足地于一道蓝光中消失。 朱世铧双眼微眯,羡慕道:“唉,满载而归啊,我要是有如此敛财的净化能力,该有多好啊!” 陈淑卿急道:“先别说这个了,究竟怎么回事?小七去了哪?师父你快告诉我啊!” 朱世铧笑道:“没早告诉你和苏三娘,也是因为为师也是昨夜才收到乾武门的书信,那信中说道,他们今年来了一个新的召唤系净化使者,能力叫做‘黄金万两’,灵体正是一个财神爷模样,会于今早放出三个,往三个门派方向走去,若是妖怪遇上 ,无法给出银两,会被直接清除,而若是我们碰上,只要给他一两银子即可相安无事,若是净化使者被误收,并不会死去,可去乾武门找他们放人……呵呵,这能力,可真是逆天啊,就算妖王妖皇也拿他没辙,可弱点就是,一两银子即可打发,再无威胁。” 陈淑卿一听,顿感安心,说道:“既然如此,闲着也是闲着,现在便派人去那乾武门要回小七吧。” 朱世铧尚未应答,一弟子匆匆赶来,手握一封书信,说道:“禀告堂主,又收到永生门急报。” 朱世铧一愣,接过书信,仔细端详一番,下令道:“好了,盟主让我堂去流沙坪与他们会合,你们都收拾一下,叫上弟子们准备上路吧。” 陈淑卿惊喜道:“那么,不必专程去乾武门,今晚我们便可与他们在流沙坪碰头,要回小七了?” 朱世铧摇头道:“不,信上强调了,只是让我堂与他们单独会合,未提乾武门和屠龙帮,也不知这何天傲究竟安的什么心。” 朱世铧迟疑了片刻,转身对苏三娘吩咐道:“这样吧,苏三娘,你脚力快,且与乾武门打过交道,熟悉那东营地点,也认识他们的掌门范喜墨,就由你去与他们交涉,要回蒲子轩,然后你们二人从东面出发,天黑之前直接来流沙坪与我们会合。其余人,这就跟我走!” 苏三娘抱拳领命道:“是,师父,徒儿这就去乾武门。” 苏三娘正要启程,朱世铧又将其叫住,补充道:“咱们给的四两银子,别忘了一文不少地要回来!” 苏三娘一怔,心里感叹起这朱世铧守财奴的名号可真不是白给的,又不能表现出来,忍不住咧嘴一笑,应道:“知道了,师父。” …… 另一方面,秦邕领着赤发鬼、蛟姨、暗邪巴从断肠谷西线一路狂奔,午后不久便已抵达了东侧乾武门一带。 在一座小山丘上,秦邕等四个妖怪隐蔽于一片小叶红豆林中,往山坡下看去,只见下方是一块平整的大坝,密集的墨绿色营帐星罗棋布,其数量为屠龙帮的两倍左右,刚好符合秦邕对乾武门实力的预期,然而此时乾武门众人纪律井然,无人因饮酒倒下,离妖怪较近的一侧,还有一个横向的大型墨绿色营帐,被二十来个手持火铳的守卫守护。见此格局,四个妖怪一时也不敢贸然行动。 赤发鬼问道:“大王,这里便是乾武门的大本营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秦邕思忖了片刻,后用双手比比划划道:“你们看,那离我们最近的营帐,一定就是范喜墨、范喜诗两姐妹的所在,倘若我们从此地下山进攻,便会直接与其两人对撞,虽我方实力占优,不过惊动了他们,两百人马必然一起杀过来,难以对付。现在我一个人绕到对面山上去,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从那东面的山坡攻过来,当两姐妹意识到战争开始时,我恐怕已将两百普通人斩杀得七七八八,此时她们两人定然出手,那范喜墨过去实力虽稍在我之上,不过如今已非我对手,而范喜诗的财神爷能力已被我们破解,不过是个无特殊能力的普通净化使者,待范喜墨与我交战时,你们三个再从此西坡杀下去,从背后迅速干掉范喜诗。” 暗邪巴一听,顿时赞叹道:“好战术,好战术!” 蛟姨阴笑道:“从背后偷袭,我最喜欢,哈哈哈。” 说完,秦邕跳至一棵小叶红豆树冠上,从高空看了看地形,说了一句“等我一会儿!”便从一条小道上快速离去。 待秦邕刚离开,赤发鬼便急不可耐地说道:“那个… …我们先说好,两个净化使者的心脏,大王一个人可吃不完,到时候姐姐的心脏归大王,妹妹的可得归我!” 暗邪巴一听,顿时不乐意,双手叉腰,反问道:“姐姐的心脏,自然归大王,可是杀妹妹,我们三个都要出力,凭什么心脏归你?” 蛟姨也盘上了旁边那棵小叶红豆树,头朝下挂着,附和暗邪巴道:“对啊,要我说的话,应该谁杀死了她,谁有资格吃她的心脏,这才公平嘛!” 赤发鬼立即反驳道:“哼,这可是大王答应了我的,他亲口说的‘有我的,就有你们的,’当时他是对我和青发鬼说的,如今青发鬼已死,自然心脏就应该归我!” 暗邪巴仗着自己体型比赤发鬼高大不少,怒目圆瞪地俯视着赤发鬼,咄咄逼人道:“你说是大王说的就是大王说的?那你为何不趁大王在的时候说?” 蛟姨也恶狠狠道:“就是就是,空口无凭,凭什么相信你?”说完,将头伸到了赤发鬼跟前,吐着信子相逼。 赤发鬼看两个妖怪不依不饶,心里一阵发毛,退后两步,婉转地说道:“反正,晚上还有大餐,那永生门和仙剑堂还有那么多净化使者,你们急什么?这个我先来,晚上,你们想吃谁的,随便挑!” “那可不行!”谈话间,暗邪巴已运用起妖力,全身红光环绕,提议道,“要不,咱们现在就来比试比试,谁赢了,那心脏归谁!免得一会儿争执起来,不好收场。” 赤发鬼也不甘示弱,立刻发动了妖力,针锋相对道:“行啊,我比你早生两年,我还不信,你打得过我?蛟姨,你也要加入比试吗?” 蛟姨见两人剑拔弩张样,顿时心生一计,何不趁这两个傻瓜交手的时候,自己趁机做了他们,再依照刚才之计独自从背后偷袭范喜诗,如此一来,就再无妖怪与自己争抢心脏,便假装没兴趣,将身子缩回树上,道:“罢了罢了,我就让让你们吧,我呢,就在此当个见证,你们不管谁输谁赢,都不许反悔啊!” “如此甚好。”暗邪巴说完,已一抡起拳头朝赤发鬼挥去。 赤发鬼低头躲过,一拳击中暗邪巴腹部,暗邪巴受了伤害,但仍站得稳当,抓起赤发鬼扔了出去。 赤发鬼快碰到一棵树时蹬脚反弹回来,借助冲力又与暗邪巴扭打在一起。 两只妖怪斗了十来个回合,不分伯仲,暗邪巴抓住一个机会,利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将赤发鬼抱住之后,一个滚地将其压在身下。 “现在,你服不服?”暗邪巴掐住赤发鬼的脖子,怒目问道。 “不服……”突然,赤发鬼伸长脖子,用牙齿狠狠咬住暗邪巴的左臂。 暗邪巴疼得大叫,却不忍放手,两妖怪彼此不能动弹,眼里也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完全忘了蛟姨的存在。 树上的蛟姨判断时机已到,顿时浑身充满了妖气,眼睛放光,张大巨口,欲向两妖怪喷出毒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此时,蛟姨所在的那棵小叶红豆树冠中,忽的生出一枝荆棘,将其拦腰斩开! 蛟姨一瞬间人身和蛇尾断成两截,蛇尾依然盘旋于树上,人身却“咚”的一声落到了赤发鬼旁边,死的时候,嘴里还冲天吐出一股绿色的脓液! 随后脓液又垂直落在蛟姨身上,将她的身体溶得稀烂。 “暗邪巴,我们别打了,蛟姨……被杀了……” 赤发鬼喊话时,暗邪巴也看到了这一幕,两人顿时同时松了劲,朝两边弹开。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二十四话 暗夜流香(一) 刚才还为一块心脏争得头破血流的赤发鬼和暗邪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事变,瞬间又回到了同一立场。 两妖各自背靠着一棵小叶红豆树,保持着红光环绕的备战状态,朝蛟姨之前挂的那棵树看去,只见蛟姨的蛇尾部分已毫无生气,耷拉在树枝上,旁边,一枝布满荆棘的藤蔓还在徐徐晃动,如同一只有生命的舌头,在搜寻着什么。 暗邪巴疑惑道:“奇怪,这小叶红豆树上,怎么会长有这种荆棘?” 赤发鬼想到了什么,惊道:“你一说,我便想起来了,上午,秦邕大王便跟我说过,那乾武门的掌门人范喜墨是个物化系的净化使者,其能力正是物化出荆棘,难道,敌人正在附近?” “那她为什么只攻击蛟姨,而不攻击我们呢?你看,这蛟姨一死,似乎攻击便停止了。” 话音刚落,那枝藤蔓在晃动的过程中,碰到了蛟姨的蛇尾,顿时活跃起来,猛烈而迅速地反复鞭打着蛇尾,如同狼牙棒一般将蛇尾打烂,掉落下来。 完事后,藤蔓又像是失去了目标,重新开始了徐徐搜索状态。 赤发鬼和暗邪巴看在眼里,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赤发鬼道:“我大概看明白了,那蛟姨落地的时候,嘴里同时吐出了大股毒液,想来正是我俩在缠斗的时候,蛟姨瞬间妖气大增,小叶红豆虽然可以隔离妖气,但在如此近的距离内,仍旧被藤蔓探到,从而引发了机关,导致了灾难。” 暗邪巴问:“那,你说,蛟姨为何要吐毒液啊?” 赤发鬼咬牙切齿道:“那还用说?这些蛇型妖怪自来都是蛇蝎心肠,不过是装作事不关己,实则想坐收渔翁之利,趁机除掉我俩,好独吞心脏!” 暗邪巴恍然大悟,心有余悸点头道:“对对对,一定是这样,可惜害人终害己。真是要感谢这藤蔓救了我俩。算了,赤发鬼,那心脏咱们别争了,这个范什么什么的心脏就让给你吧,还是留着小命要紧。” 赤发鬼苦笑道:“还想着心脏呢?能活着走出此地再说吧。” 赤发鬼担心的没错,只见那藤蔓虽然失去了目标,但似乎依稀记得此地之前还有另外两股妖气存在,便一刻不停歇地生长、蔓延为两枝,分别向赤发鬼和暗邪巴徐徐探来。 “不好,它似乎还惦记着咱俩呢!怎么办,要战斗吗?”暗邪巴不知所措,不自觉地提升了妖气。 那藤蔓一枝分支突然感应到了瞬间增大的妖气,陡然向暗邪巴刺来,幸亏暗邪巴正面对面藤蔓,一个机灵躲了过去,让那尖刺刺入了树干里。 赤发鬼大骂道:“你个蠢货,还敢释放妖气,还不赶快收回去!”说完,自己先收起了红色妖气,连呼吸也变得如履薄冰起来。 暗邪巴被压力压得憋屈,见藤蔓已扎入树干中,顿生了胆意,说道:“看老子斩断它不就得了!”便放出一股气刃朝藤蔓切去。 那红色气刃击中藤蔓,却未见伤到其分寸,反倒是激怒了藤蔓,其又从树干中抽出,向暗邪巴扎来! 暗邪巴虽依样画葫芦躲过了这一扎,然而藤蔓此次并未刺入树干,反而如同吸取了教训一般,及时拐弯,又包抄回来! 暗邪巴躲闪不及,左脚被缠住,那藤蔓立即向上回收,将暗邪巴膀大腰圆的身体倒吊了起来!几枝荆棘刺入了暗邪巴的肉里,几小股蓝血立即从他的脚脖子 上流淌出来。 “啊啊啊——”暗邪巴在空中痛得大呼道,“赤发鬼,快救救我啊!” 赤发鬼大骂道:“早就提醒过你这个蠢货,不要发动妖气,你不听,现在你要我怎么救你?啊?要我切断那藤蔓,还是切断你的脚?那范喜墨的能力本就强于我们,除了秦邕大王,没人能切得断!” 正说着,那另一枝藤蔓的分支也已凑到赤发鬼跟前,赤发鬼立刻闭了嘴,如同蜗牛一般缓缓向旁挪去,生怕一个动作幅度过大便会吸引来藤蔓的突击。 暗邪巴大喊道:“你别走啊!求你了!好兄弟!” 若是青发鬼如此呼救,赤发鬼或许还愿意与他生死相依一场,然而暗邪巴不过是最近才结识的妖怪,刚刚还和自己干了一架,赤发鬼只能祝愿他自求多福,自己却逐渐加大了移动的步伐,从蜗牛速度变为乌龟速度,从乌龟速度变为老牛速度…… 见藤蔓和自己的距离逐渐拉开,赤发鬼像是得到了启示,突然发动妖力,变为老鼠的速度,抱头鼠窜开去。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赤发鬼的前方,另一棵小叶红豆树上,又急速伸出一支同样的藤蔓,向赤发鬼扎来。 前狼后虎之下,赤发鬼走投无路,向侧面逃窜,侧面第三棵树上,同样伸出一枝藤蔓扎来。 赤发鬼猛地向空中跳起,想借助树冠挡住藤蔓,无奈挡住了后两根,还是被最初的一根缠住了右腿。 只见赤发鬼右腿顿时血流如注,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秦邕大王,快来救我啊!”瞬间便像回收的风筝一般,被拉回到了暗邪巴的身边。 见两只妖怪均已“伏法”,其他藤蔓均消停了下来,徐徐缩回各自的树冠中,树林在一阵“沙沙”的响动中,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平静。 暗邪巴见状,幸灾乐祸道:“哈哈哈,叫你狗日的跑,现在还不是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赤发鬼气不打一处来,在倒吊着的情况下,还试图晃动身体,让藤蔓朝暗邪巴荡过去,抡起拳头朝暗邪巴挥去:“你笑,叫你笑!” 两只妖怪也不敢发动妖气,倒吊着相互用拳头打成了一团。 …… 乾武门营地的主营帐中,走出一个蛾眉大眼的锦衣女子,身材丰满,亭亭玉立,看上去三十多岁,正是掌门范喜墨的妹妹范喜诗,出营后,与火铳手略为招呼,便朝营帐后方的山坡望去。 少倾,她兴奋而紧张地朝营帐内喊道:“姐姐,你快来看,树林里似乎有动静!” 另一位看上去四十来岁,风韵卓著的锦衣女子从营帐中走了出来,正是乾武门掌门人范喜墨,也朝那个方向望去,确见一大一小两个倒吊着的人影影影卓卓地闪动,随即对火铳手下令道:“你们都打起精神来,随时注意山谷的动向!”随后对范喜诗道:“你跟我上去看看。” 范喜诗问:“那,那个臭和尚要一起去吗?” 范喜墨思忖了片刻,说了声“来”,便拉着范喜诗一起走到旁边一个营帐中。 那营帐中,一个衣衫褴褛的光头男子,正蜷缩在床上,云里雾里地抽着大烟,一见到两姐妹入帐,也不客套,不耐烦地问了声:“何事?” 范喜墨心生厌恶,却也不好发作,一本正经地说道:“花和尚,昨夜我在后方小叶红豆林中布下的机关发动了,抓住了两个妖怪,现在正要去探探究竟 是怎么回事,你身为净化使者,不想一起去看看吗?” 那被称为“花和尚”的男子哼了一声,应道:“我来之前就说过了,此番来帮你们,不过是趁机来捞捞油水,至于你们的什么纪律、什么战术、什么恩怨,那都是你们自个儿的事,本和尚一律不闻不问。好了好了,没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不要来烦我好吗?”说完,跷起了二郎腿,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管。 范喜诗耳朵听得上火,说道:“你……” 范喜墨用手势制止了妹妹的火气,正声说道:“那打扰了,你慢慢玩。”便带着范喜诗走出了营帐。 路上,范喜诗还喋喋不休道:“那什么臭和尚嘛,目中无人,带这样的人来,真是败坏军纪!” 范喜墨劝道:“反正弟子们也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随他去吧,等回了富川县,大家今后还是各走各的道。” 说着,两人已经沿着小路来到了树林中,只见赤发鬼和暗邪巴两只妖怪仍被吊得结结实实,奄奄一息,两人的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再看地上躺着断成两截的蛟姨尸体,那上半身腐烂得不成人型,顿时两人都挠了挠脑袋。 范喜诗捂着鼻子道:“怎会是这种格局啊?” 范喜墨冷笑道:“哼,果然今年断肠谷并非没有妖怪,不过是妖怪都学聪明了,隐藏了起来罢了。看这模样,无非又是妖怪内讧吧,这些畜生东西,就算长了点脑子,也不过有点小聪明没有大智慧,做出什么龌龊的事来,都不让人意外。” 范喜诗不无遗憾地说道:“不过看这品相,破坏成这样,也不值钱了吧?” 范喜墨道:“这两个人型妖怪实在丑陋,本也卖不了几个钱,这蛇尾女身的妖怪倒有好些买家喜欢收藏,不过被切碎了,也只好作罢了。” 范喜诗道:“既然如此,就把他们都杀了吧,当是为民除害好了。” 赤发鬼一听要杀了他,立即强打起了精神,告饶道:“别别别,两位姑奶奶……我都活了两年了,躲过了两次你们的守岁……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看在我如此执着活下去的份上……留我条小命吧。” 范喜诗道:“哟,还是头脑清醒的智慧型妖怪呢。” 范喜墨冷笑道:“要我不杀你也可以,那你得好好回答我的问话了,若有半点隐瞒,我保证你活不到下一次的守岁。” 赤发鬼连连感激道:“行行行,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这倒吊着实在难受,能否先放我下来……我再好生……说话。” 范喜墨稍一施法,两根藤蔓徐徐伸长,降到地面,让两只妖怪得以着陆,不过各自的腿仍然被紧紧缠绕着。 赤发鬼着地时猛烈地咳嗽,稍微恢复了一点元气。那暗邪巴着地时却依然昏迷不醒,两姐妹也懒得管他,只将问话目标对准了赤发鬼。 范喜墨大喊一声:“暗夜流香!”只见其手中蓝光一闪,又多出一条荆棘遍布的藤蔓。 范喜墨走过去,将它缠在赤发鬼的脖子上,说道:“现在我开始问话,只要你说一句假话,这些荆棘便会感知到你思想内的波动,将你扎死,明白吗?” 赤发鬼想点头哈腰,却怕被荆棘刺中脖子,便也一动不动,说道:“明白了,奶奶们问吧。” “你告诉我,今年断肠谷内生出的妖怪,究竟隐藏在了何处?又是受何人指使?”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二十五话 暗夜流香(二) 赤发鬼左脚和脖子上都被套上了藤蔓,双手反撑在地上,想动不敢动。 面对范喜墨的质问,这妖怪在心里估摸了一阵,盘算着秦邕离开此地应该已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只要争取时间,应可等到秦邕从对面杀来,便采取拖延战术,慢吞吞反问道:“那个……两位奶奶,今年断肠谷中,你们难道就没看到……别的妖怪出没吗?” 范喜墨顿时脸色阴沉,怒道:“你别跟我耍花招,现在是我问你,你只有回答的份,没有提问的资格!” 说完,赤发鬼脖子上的藤蔓稍微收了收,几根荆棘浅浅地刺入了他的下巴和腮帮子,扎出了小股蓝血。 “哇哇哇,快停下!我说,我说……”赤发鬼惨叫几声,幸而其具有伸缩脖子的能力,便将脖子又伸了一个巴掌的长度,以确保安全,却更是不敢再撒谎,咳嗽两声后慢悠悠作了回答:“奶奶别不信……今年断肠谷中所生的妖怪……其实总共有一百零八只,不过……现在恐怕就只剩旁边这个叫做暗邪巴的家伙了……至于我,是前年生的……”说完,瞅了瞅一旁的暗邪巴,发现他竟然已经僵硬起来,胸腹均已停止了起伏的动作,便感叹自己出手太重,将他打死了,叹道:“或许……现在……唯一的种也没有了……” 范喜墨一愣,又问:“看来你知道真相,那么快告诉我,这是为何?” 赤发鬼避重就轻道:“今天早上……我们几十只妖怪都聚在西侧一个山坡上,结果,不知从哪来了一个小小的财神爷……要我们给他银子……不给……就骚扰我们……那些没头脑的野妖哪来的银子……又哪受得了这气……纷纷去踩那个财神爷……结果……全都变成了银元……消失了……幸好我们三个跑得快……才躲过一劫……” 范喜墨与妹妹相视一笑,瞬间明白了是谁的杰作,范喜墨又问:“那,你说总共生出了一百来只妖怪,还有几十只呢?” 话题越来越触及真相,赤发鬼心里发毛,却又不敢隐瞒,应道:“还有几十只……昨夜……去偷袭屠龙帮的营地……结果……都被杀死了……” 范喜墨一听,顿时收起了轻松的态度,与妹妹面面相觑一番,质问道:“几十只妖怪同时去偷袭屠龙帮?一群山野妖怪,什么时候懂得了合作的道理?这背后,是否有谁在操纵?” 赤发鬼见已无可回避,只好答道:“是秦邕……秦邕将妖怪组织在了一起……” 范喜墨大惊道:“秦邕?你是说,那个被永生门逐出师门的秦邕吗?” “正……正是……” 听到此处,范喜诗插话道:“难怪永生门何掌门全省通缉,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原来他逃到了这断肠谷。可是,奇怪,一个落魄的净化使者,如何有能力号令妖怪听从于他?” 范喜墨想了想道:“能号令妖怪的,无非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妖怪的创造者,也就是那些有能力妖化人类或是凭空创造妖怪的异能系妖怪;二则是妖王、妖皇这种级别或是被他们赋予了‘般若’身份的妖怪。但无论如何,都必然本身是妖怪,而净化使者与妖怪势不两立,又怎会成为般若?” 范喜诗道:“除非,此净化使者也被妖化了,就是传说中的‘叛逆者’!” 范喜墨随即问赤发鬼道:“那,秦邕究竟遇到了谁?使他具有了这番本领?” 赤发鬼想了想道:“哎哟,奶奶,这……他还真没告诉我,当我遇到他的时候,他便已经聚集起了妖兽,但我们智慧型妖怪,是不会被他控制的,只不过,我们也是看跟着他有好处,才听从于他……若是有半句虚言,这荆棘会扎死我的。” “好吧,看来,你已经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了。”范喜墨说完笑道,“不过,虽然你没骗我,我却骗了你,我这‘暗夜流香’,根本不会测谎,不过是吓唬吓唬你而已。” 赤发鬼这才明白着了对方的道,心里立刻诅咒起两姐妹的祖宗十八代,却又敢怒不敢言,赔笑道:“呵呵,两位奶奶,没关系没关系,反正都交底了,看在小的如此配合的份上,就兑现你们的承诺,留我条小命吧!” 范喜诗笑道:“好啊,姐姐就放了他吧。” 赤发鬼一听,顿时感恩戴德道:“真的啊?太好了,谢谢两位奶奶,谢谢两位奶奶!快帮我解下这藤蔓吧!” 范喜诗诡秘地一笑,又道:“不过,我们只答应不杀你,可没答应别的哦。” “你们还想干嘛?”赤发鬼顿时感觉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全身都凉透了。 “不干嘛,就是借你身上一些东西用用,谁叫你是人型妖怪呢?”只见范喜诗缓缓走到赤发鬼身前,伸出右手,念念有词道,“恬淡无欲,神静性明,积众善,乃成仙……” 少倾,三股蝌蚪般形状的金色真气,分别从赤发鬼的头部、腹部、足部飘然而出,赤发鬼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对方提取了自身一些东西,便突然变得神志不清,如同不具备智慧的兽妖般在地上爬行,走远了,又被藤蔓拽住,痛得嗷嗷直叫,准确地说,那蠢相,比兽妖还不如。 两姐妹正在观赏着自己的杰作,突然,山下传来阵阵刺耳的枪声,同时,山坡上跑来一个弟子,一上得坡来,便顾不得形象,连滚带爬到两姐妹身边,惊呼道:“范掌门,大事不好了,营地,被人攻破了!” 范喜墨顿时大惊,问道:“是妖怪,还是哪路人马?” 来人道:“来者就一个人,但凡离他近的,都死了!我隔得远,才得以跑来报信,却看不清对方模样!” “一个人?”范喜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正是那秦邕?” “走,快去看看!”范喜墨心生不祥预感,顿时运用起净化之力,飞身下得山去。 乾武门营地西侧,正是那从对面山上包抄下来的秦邕,艺高人胆大,孤身一人提剑杀入营中,只是一会儿功夫,便已砍死砍伤数十名乾武门的弟子。 剩余弟子见状不敢上前,只是将秦邕团团围住,举起手中的狼牙棒虚张声势。 突然,人群中让出一条缝隙,二十名火铳手从后排突入前排,端起火铳,纷纷瞄准秦邕射击。 然而那些子弹只是打中秦邕的残象,秦邕早已运用起净化之力,眼疾手快,疾步如飞,一溜烟如同鬼魅般突入包围人群中,手起剑落,瞬间又有大批弟子倒地不起。 “大家快退!快退!一会儿此人的力量便会衰竭!” 尽管其头发散乱,又少了一只眼睛,但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了这便是永生门的净化使者秦邕。凡人面对净化使者,再多的人数优势也可忽略不计,只能期待着拖延时间让对方净化之力被封印起来。 然而事与愿 违,秦邕杀得兴起,越战越勇,丝毫未有衰退迹象,还乐得仰天狂笑。 见一个又一个战友倒下,人群中又泛起了惊骇的疑惑声。 “这……这家伙怎么还能打?” “不是说净化使者一旦用能力对付凡人,便会很快被封印力量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们光是练习阵型,几时又真正与净化使者实战过?” 面对如此巨大的实力差距,一旦有人心生绝望,包围圈便迅速开始了瓦解,步兵和火铳兵纷纷后退,在外围某些人的带头下,顿时变得溃不成军。 秦邕见状,狂笑道:“哈哈哈,蝼蚁一般的人类,真是可怜啊!” 说话间,又疾步上前,连斩四人,直到被一根飞来的藤蔓阻击,才停下疯狂的追杀脚步。 “呵呵呵,暗夜流香?久违了,范大掌门……”秦邕朝藤蔓飞来的方向看去,见两姐妹正毫无畏惧地站立于自己不远处,忍不住挑衅道,“这些蝼蚁,真不够我过瘾,终于来了个大的啊。” 范喜墨看着众多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心如刀绞,额上已暴露出股股青筋,喝道:“秦邕,你和永生门、仙剑堂之间的过节我们各大门派早有所闻,那是你们的私事,我们乾武门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下此毒手?” 秦邕放肆大笑道:“哈哈哈,怎么和那可怜的屠龙帮帮主问一模一样的问题?就不能有点新意吗?嗯……你要问‘哎呀呀,秦邕大人,为何如此临幸我们啊?’我或许一开心,会与你躺下慢慢聊聊哦。” 范喜墨身为女性,感觉被生生侮辱,又听闻“屠龙帮”名字,顿时顾不得其他,质问秦邕道:“果然如那妖怪所说,你对屠龙帮干了同样的事情?” 秦邕一愣:“那妖怪?哟,难道埋伏在那山坡上的三个妖怪被你们捉住了?也罢,反正他们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傻瓜,早知道那涂老儿那么弱,我一个人就够灭了他们,又何必枉死那么多喽啰?”说完,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压倒性的力量,右手一挥,一股气旋飞出,瞬间将已退开的七八个乾武门弟子斩为两截。 范喜墨见再拖下去只会增加死伤人数,便不再多言,大喊一声“暗夜流香”,四条藤蔓从双手齐齐伸出,向秦邕袭来。 秦邕本可轻易躲开,却连这范喜墨也不放在眼里,硬生生任那四枝藤蔓缠住自己四肢,随后大喝一声,将它们纷纷震断。 “你这雕虫小技,我都见识好多年了,却年年不见长进,你说你这掌门之位,是不是该让贤了?” 秦邕获得了空前的力量,正是心高气傲之时,挑衅得兴起,却感觉后脖子被一小东西抓住,那小东西还喊道:“嘎嘎嘎,我抓住他了!” 范喜墨冷笑道:“正如你所言,我可以让贤啊,我妹妹,可不是吃素的。” 秦邕顿时想到了什么,回敬道:“是那财神爷吧?不好意思,那小东西对我已经没用了。” 说完,欲伸手去捉那身后的小东西,却陡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连打了几个趔趄。 范喜诗见状嘴角一咧道:“呵呵,自以为是的家伙,谁说那黄金万两是我的能力啊?” 秦邕嗫嚅道:“原来,你们的净化使者,不止两个……” “啊啊啊啊——”说话间,秦邕已支撑不住东倒西歪的身体,摔倒在地。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二十六话 三尸 (一) “哈哈哈,净化使者?你也太抬举我了。” 范喜诗见秦邕已着了道,略为放松,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净化使者,无非会些通灵道法而已。我不过抽取了那红发妖怪身上的三尸,刚顺着姐姐的藤蔓将它们传到了你身上。” “三尸?”秦邕捂着头,大汗淋漓道。 后脖子上那小东西恰似一个老寿星,笑道:“嘎嘎嘎,我是上尸彭踞。被我抓到,必将头昏眼花!”随后又问:“二弟、三弟,你们都到了吗?” 只见秦邕腹部也出现一个青绿色蛤蟆般的小鬼,说道:“嘎嘎嘎,我是中尸彭踬。被我抓到,必将好吃懒做!” 脚部,一个牛头状的小鬼也用那牛角缠住秦邕的左小腿,虽相貌最为凶煞,却战战兢兢地说道:“我……我是下尸彭蹻……被我抓住……必将心怀邪淫……” 范喜诗道:“三尸同驻,必将痛苦难当,再强的净化使者,不肖一盏茶的功夫,必暴毙而亡!” 果然,秦邕在深感头疼之余,又顿觉饥饿难当,而浑身又泛起一股邪淫热气,难以抑制,只觉得浑身上下筋脉碰撞,气息错乱,如万千蚁虫撕咬,痛苦万分。 “原来,你就是如此杀人于无形的,这鬼东西……”秦邕怒火中烧,伸手便去抓那腹部的中尸,谁知就在手触碰到中尸的一瞬间,其立刻变作了金色的蝌蚪状气团,从指缝中滑出,又重新附着在秦邕腰部。 秦邕再抓腰部,那中尸又重复着同样的位置变化,只见抓来抓去,就如同凡人见了一只苍蝇在面前飞舞,却就是拿它毫无办法。 那中尸彭踬还故意挑衅般大笑道:“抓不着,就是抓不着,嘎嘎嘎……” 上尸彭踞也乐道:“怎么不来抓我?一点也不好玩!” 下尸彭蹻苦着脸道:“千万别抓我啊……你去抓他们,抓他们……” 突然,一枝藤蔓从左侧击来,将秦邕打翻在地,只听范喜墨厉声说道:“这一鞭,是替你杀害的永生门弟子报仇!” 秦邕还没稳住身子,一枝藤蔓又从右侧击来,范喜墨说道:“这一鞭,是替你杀害的仙剑堂弟子报仇!” 秦邕再度被打翻回左侧,还未回过神来,藤蔓弹地而起,从下颚处将秦邕腾空打飞,范喜墨厉声道:“这一鞭……是替你杀害的屠龙帮弟子报仇。” 秦邕爬起身子,口吐紫色血液,阴笑着问道:“接下来,是不是要为你们乾武门报仇了?” “正是!” 只见范喜墨已运用起十成功力,将藤蔓挥出,直取秦邕心脏! 刹那间,秦邕大喝一声,顿时全身如同火焰一般熊熊燃烧,伸出双手将那直飞而来的藤蔓抓住! 刚才还气势十足的范喜墨立即目瞪口呆,只见一团火球从秦邕手上沿着藤蔓飞快地传递过来,一路将藤蔓烧成了灰烬,那火球还带着内劲,震得范喜墨后退几步,咳出一口鲜血。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范喜诗上前搀扶住范喜墨,脸上写满止不住的惶恐,又冲秦邕那边喊道:“三尸,三尸,你们还在吗?” 只见秦邕伸手从脖子上抓下一把烧焦的黑色碎末,洒到地面,阴笑道:“ 真遗憾啊小姑娘,这火焰,正是我作为妖怪的能力……我很想知道,那可怜的三只虫子,在临死的时候,是否还笑得出来?” 范喜诗见状,伸出右手,要去取秦邕的三尸:“恬淡无欲,神静性明,积众善……” 秦邕哪会给对方机会,一挥手,一团紫色气旋已横向直奔范喜诗腰部而来,欲将其切为两段! 千钧一发之际,范喜墨物化出又一条藤蔓上前抵挡,那气旋瞬间切断藤蔓,方向稍作改变。虽未一击致命,却也先后切中两人的腰部往后方山体远远飞去,撞上山体后方才消失。 同一时间,见掌门负伤,几十个忠臣的弟子已围了上来,挡在两姐妹身前,喊道:“掌门,你快走!” 范喜墨捂着腰部,大喊道:“不,若是逃走,我们都会死在此地!”又对范喜诗道:“你快走,去找何盟主、朱堂主,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赶紧撤离断肠谷!” 范喜诗道:“那姐姐你……” “我们在此掩护,若全力以赴,还可挡住秦邕一时半会儿!” “不,我怎么可以……” 说话间,秦邕已杀至,动用了叛逆者能力的秦邕更是厉害,手到之处,又一众弟子成为其刀下亡魂。 范喜墨来不及再说什么,一挥藤蔓,已将妹妹缠住,推到了山坡小路上,随即又火力全开,用最后的生命与秦邕缠斗。 范喜诗一边朝山上含泪奔跑,一边眼睁睁望着乾武门的弟子成片倒下,最后一个倒下的,是范喜墨的身影,随后,秦邕也蹲下了身子。 范喜诗不敢再看,她知道,姐姐的心脏,此时业已生生成为那杀人魔头的腹中之物…… 跑出山坡后的小树林,越过一段平整地段,又进入另一片小叶红豆林,范喜诗判断着已经甩掉了秦邕,这才扶着一棵树歇歇脚,此时她腰部的伤口仍在不断渗出鲜血,脸色惨白,寻思着,姐姐用生命帮我换取了宝贵的时间,可是我这身子,还能否拖到与那两个门派会面? 死不要紧,可怕的是更多的人会因我无法传递到真相而死! 想到此处,范喜诗又调整调整呼吸,勉强打起精神,忍痛继续前进,又走出数丈远,终于支撑不住,无力地摔倒在一棵树边。 范喜诗心中已感绝望,抬头望天,心中说道,姐姐,对不起,我只能走到这儿了,等我稍后来了阴间,再跟您好好赔罪吧…… 正想着,范喜诗听到她来时的路上,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心里顿时一紧,想是不是那秦邕到底还是追了上来,便轻轻扭头看去。 还好,此人不是秦邕,而是逃命而来的花和尚,之前两姐妹与秦邕对战时,几乎快忘了他的存在,但毕竟不是敌人,于是范喜诗心里又燃起了一股希望,朝上挪了挪身子,勉强喊道:“花和尚——” 花和尚正逃得急促,到了近处,一听声音,眼光立刻落到了右侧树下的范喜诗身上,再回头一看,没有敌人跟上,便终于停下了脚步,愣道:“你这妹妹,居然还活着呢。” 范喜诗有气无力道:“花和尚,拜托你个事情……我快不行了,刚才发生了何事,我想你也都看到了……我得去通 知盟主……你……能否背我一程……” 花和尚为难道:“现在我们都自顾不暇,谁还顾得上救人啊?你且自求多福吧,实在不行就念个阿弥陀佛,或许菩萨会保佑你……反正,我的黄金万两对那家伙已经无效了,得快些逃命才是!” 身为净化使者的花和尚,一旦发动净化之力,脚力可日行千里,却舍不得伸出一点小小的援手,范喜诗急道:“难道,你身而为人,就没有一点点道义与怜悯吗?现在你我二人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若我死了,你又逃了……这场战争,还能指望谁?” 花和尚不悦道:“那是你们的战争,我说过多少次了,我只是来敛财的,只是碰巧我的能力可以降妖而已,可那并非我的本分……不说了,我得快逃了。” 见花和尚一副脚底抹油状,范喜诗心如死灰,头扭到一旁,淡淡地说了一句:“算了,你要走便走吧……” 花和尚正要离去,却见又一个人影从树上飞身而下,喝道:“且慢,我还有话要问你们!” 来人正是从仙剑堂赶来要蒲子轩的苏三娘,一见到范喜诗此番惨相,便知事有蹊跷,问道:“范姑娘,发生了何事?” 范喜诗一见苏三娘,先是一阵疑惑,随即脸色转暖,问道:“冯玉良,是你吗……你怎么一副女人打扮?” 苏三娘之前待在广西的两年,除了仙剑堂知道其真实身份,在与各门派的交往中,皆使用化名冯玉良,便道:“我本就是女人身,可说来话长,还是将要事办了吧。你们乾武门中可有一位新的净化使者,可召唤出财神爷模样的灵体,要人钱财,不给,便将人变作银元,收了去?” 花和尚正愁要不要作答,却见范喜诗微微举起右手指着他道:“此人便是。” 苏三娘立即转向花和尚,正声道:“今早我仙剑堂中一名叫蒲子轩的净化使者,不小心被收了去,你快将他放出来!” 花和尚斜眼瞅瞅苏三娘,见衣着气质均是门道中人,并无恶意,便道:“若是要我上战场,我拒绝,但这个举手之劳,帮帮也无妨。” 说完,花和尚大喊一声“黄金万两”,霎时间,除了其身上泛起一阵蓝色气韵,地上又并排着出现三个一模一样的财神爷,同时敲了敲手中的盘子,齐声冲花和尚吆喝道:“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花和尚喝道:“不长眼睛的东西,是我!” 三个财神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停止了吆喝,朝花和尚鞠了一躬,那场景煞为滑稽,让苏三娘也忍不住扯了扯嘴唇才忍住了笑。 花和尚冲三人问道:“今早,你们是谁,不小心收了一个净化使者?还不速速将他放出来!” 中间和右边的财神爷不动声色,左边的举起手中的棍子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随后,“当”的敲击一声盘子,撅着屁股对准了花和尚。 只听一声闷响,在一阵烟雾弥漫的蓝光中,蒲子轩与四两银子被一起喷了出来,刚一着地,便捂着眼睛大喊道:“哇哇哇……这是怎么回事?” 苏三娘拾起地上的银两,讥笑道:“蒲大铁公鸡,久违了!”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二十七话 三尸 (二) 花和尚见苏三娘捡走了银子,心疼煮熟的鸭子也端的飞了,便指着苏三娘握着银子的手,支吾道:“额……那些银子……” 苏三娘恶狠狠地瞪了花和尚一眼,喝道:“我说你个臭和尚,这些本来就是我们仙剑堂的银子,不过物归原主而已,你抢人钱财,还好意思索要赃物?” 花和尚见苏三娘性子刚烈,又担心纠缠下去等来了秦邕,只得忍痛割爱:“行行行,四两银子还你便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一步了。” 苏三娘疑惑道:“你要去哪?” 花和尚无辜地应道:“哪安全就去哪啊……” 苏三娘顿感纳闷:“昨夜乾武门还来信,说加入了一个新的净化使者,能力强大无比,今儿一见才知,堂堂乾武门,怎么会收了如此一个怂包?” 花和尚不屑道:“你就听她们瞎吹吧,我不过是祈祥寺一个被逐出师门的花和尚,为讨些银子,得知了她们的守岁计划,才跟着来晃晃,又几时成了她们一员了?” 苏三娘望向范喜诗寻求解释,范喜诗无奈道:“的确……如他所言……就随他去吧……” “既然如此,那就滚吧!有如此厉害的能力,不做英雄倒也罢了,还跟个狗熊一般窝囊!”苏三娘连正眼也不想再瞧他一眼,将银子放入怀中。 花和尚也懒得争执,二话不说,收起三个财神爷,一溜烟便脚底抹油,不知所踪。 望着花和尚远去的背影,蒲子轩也隐约感觉到了这不过是一场误会,便也不再追究花和尚收他之事,只是惊魂未定道:“太可怕了!我……我记得那个财神爷,好生烦躁,缠着我要钱,我忍不住,便去打他,不想立即坠入到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死命地挣扎,却就是找不到方向,想自己会不会陷入永远的死寂中,再这样下去,便不如自杀来得痛快,谁知,就在刚才,眼前却突然出现一道亮光,让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好生难受……” “好了好了,你干的破事,我回去再跟你慢慢解释吧,人模狗样回来便好。”苏三娘打住蒲子轩的话,转而对虚弱的范喜诗道,“范姑娘,我这就背你去仙剑堂,替你治疗。” 范喜诗凄苦一笑道:“不必了,我已是风中残烛,看到你们便再无遗憾……请你们回去转告朱堂主和何掌门……今年的守岁,四大门派都陷入了秦邕的阴谋中……他已变成叛逆者,凭一己之力灭了屠龙帮和我们乾武门……” 蒲子轩在仙剑堂修炼期间,已听朱世铧提起过“叛逆者”这个身份,知道 是净化使者妖化后变成的怪物,苏三娘更不必说,早已熟悉此称谓,也不多作过问,只是蒲子轩率先大惊道:“你说的秦邕,不就是那个永生门的败类吗?” 范喜诗道:“正是,他统御了今年断肠谷中一百零八个妖怪,所以大家都找不到它们的行踪……那些妖怪,已被屠龙帮和乾武门所灭……唯有那个秦邕,整个门派加起来也难敌其手……所以,我勉强逃了出来,就是为了转告你们和永生门……快撤出……断肠谷……” 蒲子轩果决地应道:“不可能,此人还间接害死了何掌门的女儿何夕尘,和我有深仇大恨,我正要去找他,拨他的皮,抽他的筋,又怎可被此等歹人吓退?” 范喜诗摇摇头道:“你可别大意……我虽不知你功力深浅,可秦邕刚才又吃了我姐姐的心脏,实力将更上一层楼,料你也绝非他的对手……” 苏三娘却道:“我们何需单打独斗?仙剑堂和永生门,两个门派加起来尚有多名净化使者,我堂还有一个身怀柳泉八木的强大半妖伙伴,纵然那秦邕变成了叛逆者,得了心脏,实力大增,又岂是我们众多能力者对手?” 刚经历了花和尚的世态炎凉,此番看到两人知难而上的坚毅眼神,范喜诗突然发现人间还有一丝温度,顿时悲喜交加,不觉眼眶红润,感慨道:“我奉姐姐遗命来劝你们撤离……不过,若是众多英雄豪杰不惧那秦邕……有信心将其诛杀,为死去的人们报仇……我又何尝不希望如此……” 感叹完毕,范喜诗又将头转向苏三娘,诚挚说道:“玉良姑娘,此生喜诗能结识你这样一位巾帼英雄……是何等的福分……你若执意要与秦邕作战……且让我送你一样东西,助你一臂之力……手给我……你可得收好了……” 苏三娘不解其意,疑惑地将右手伸到范喜诗跟前,只见范喜诗已将左手掌搭在了苏三娘的右手臂上,一字一句念道:“恬淡无欲……神静性明……积众善……乃成仙……” 这十多个字眼,范喜诗说得无比吃力,仿佛要将生命中最后的力量都毫无保留地施放出来。 霎时,三股蝌蚪状的金色真气从范喜诗的头部、腹部和足部鱼贯而出,汇聚在范喜诗的左手,又顺着苏三娘的右手,向苏三娘的体内游走而去,霎时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三娘旋即感觉到一股暖流汇聚全身,正要开口问范喜诗究竟托付了何物,却只见她的左手无力地从自己的手臂上滑下,落到地上。 再看范喜诗,整个人已惨白如冰色,睁大着眼睛, 纹丝不动地靠在树干上,毫无生命气息。 苏三娘明白,眼前这个姑娘,已经离开了人世。 默默地伸手将范喜诗的眼睑合上,将她脸上两道泪痕抹干,苏三娘叹道:“可怜的姑娘,你将你最后的一切托付给了我,却连我的真实名字也不知道。”说完,又抬头望向空中,对着空气喃喃低语道:“如若你的魂魄尚未远去,请记得我叫苏三娘,为太平天国女军中十多年前消失的那一位……我们都是些苦命的女子,但为了一些必须做的事情,才不得不像英雄那般倔强地拼下去……你安息吧,希望你和范姐姐在天堂重逢,人间之事,请放心留给我们……” 说完,苏三娘用净化之力在地面上炸开一个坑洞,小心翼翼地抱着范喜诗渐渐冷却的身体,放入其中。 尽管蒲子轩过去与乾武门并无瓜葛,更未曾与范喜诗打过交道,但看到这一幕,也更加明白了,各大门派之间并非仅仅只有金钱交易,也有诸多充满道义的江湖儿女,便问道:“你可知,她去世之前,究竟托付给了你什么东西?” 苏三娘起身,望着自己的手掌,怅然道:“唉,我也不得而知。这范喜诗虽是掌门范喜墨的妹妹,但并非一个净化使者。过去多年的交往中,常常见她除妖于无形中,却从未探明过她的真实能力,但那三股真气进入我体内的一瞬间,我分明感到了浓浓的暖意,真相如何,也只有等待时间来揭晓了。” 蒲子轩点点头,又问:“那,现在我俩该去干嘛?是去找那秦邕算账?还是先回仙剑堂?” 苏三娘道:“上午你被那财神爷带走之后,师父便收到了盟主的来信,请我们今夜直接到流沙坪会合,于是师父便派我来乾武门要回你。他们已在赶赴流沙坪的途中,现在,我们便朝流沙坪出发吧。” 蒲子轩握拳道:“太好了,两门派合力,又岂会怕了那一个小小的秦邕,且看我如何用疾风霸龙拳教他做人,不,教他做妖怪!” 苏三娘笑道:“这番大话,可不像一个刚刚从财神爷屁股里飞出来的人说的。”说完,已运用起净化之力,疾步向流沙坪方向奔去。 蒲子轩也紧紧跟上,不依不饶地问道:“对对对,你还没告诉我,我究竟是中了那和尚什么道?” 两位净化使者一前一后地边聊边奔向远方,留下一方浅浅的孤坟,对着北风话尽无限凄凉…… 同治三年,西元一八六肆年五月初六,广西富川县乾武门于断肠谷中被秦邕以一己之力灭门,成为又一粒历史的尘埃。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二十八话 流沙坪(一) 早些时候,就在乾武门被灭门的当头,远在南线的仙剑堂,依然对断肠谷中所发生的一切无从知悉,尚处在一副风平浪静的常规行军状态中。 从南营到流沙坪的道路并不平坦,不适合骑马行军,朱世铧带领着三百弟子不疾不徐地往北步行而去,朱亚枫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陈淑卿与顾长平,而后是朱世铧,再其后便是三百身着灰色战衣的普通弟子,手中纷纷扛着拆下的帐篷、大小不等的四十来个小叶紫檀笼子。 一路阳光明媚,春意盎然,小叶红豆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天空不时有鸟儿吱吱飞过,但也不过是些山雀、白鹇之类的寻常鸟类,并非妖物,反倒让山谷显得生气十足,若非当初与蒲子轩在断肠谷中遭遇了那可以制造鬼打墙妖术的石头怪,陈淑卿根本无法相信这断肠谷竟是一个妖怪作乱之地。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在守岁季来到此地,竟然遇不上一只妖怪,才是与多年的常识相违背,惹得长长的队伍中窃窃私语。 陈淑卿闲来无事,找话对朱亚枫问道:“枫师兄,若是换作往年,我们走了这约莫两个时辰,你们应该遇到多少妖怪了?” 或许在朱亚枫的眼里,陈淑卿自是蒲子轩的老相好,而自己又横竖看那姓蒲的不顺眼,有美人主动搭讪,竟也顾不得多瞧一眼,不冷不热地应道:“难说,三五只、十来只,谁没事去记这些干嘛?” 陈淑卿又和气地问道:“那,此地风景如此怡人,为何又成了妖物层出不穷之地呢?但凡万物妖化,定然要历经千锤百炼,能偶有异变已是难得,如何能每年如此集中地妖化?实在令人想不通啊。” 朱亚枫依旧保持着目光向前,继续不冷不热地应道:“切,我们都是些生意人,又不是作学之人,只要知道每年有妖物可以捕获,有银子赚就好,管那么多干嘛?” 陈淑卿连续热脸贴冷屁股,讨不到好,自觉心中堵闷,自嘲地吐了口闷气,不再多话。 同样是师兄,一旁的顾长平却丝毫未有朱亚枫之傲气,一看陈淑卿打开了话匣子,顿时来了兴致,主动询问道:“嘿嘿,淑卿姑娘,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陈淑卿一愣,点头道:“嗯,说一点儿也不好奇,那是假的。顾师兄若是有些信息的话,不妨分享分享。” 朱亚枫斜眼瞥了一眼顾向平,觉得那大献殷勤的样子令人不悦,但又不便发作,顿觉脸上无光,一言不发。 顾长平对此并不在意,细细解答道:“这个峡谷为何叫断肠谷,可是大有来历的。据说一百多年以前啊,有一个强大的净化使者,本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却对此事业不感兴趣,唯一的爱好,只是拼命修炼自己的净化之力,希望达到登峰造极之境地,可是,无论他如何修炼,超越了一个又一个的高人,却始终有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摆在他的面前,那便是史上最强大的净化使者——柳泉居士蒲松龄……” 一听蒲松龄的名字,陈淑卿顿时顾不得礼数,陡然打断顾长平,高声道:“什么,居然还和蒲松龄先生扯上了点关系?” 顾长平未 料到陈淑卿有如此大的反应,先是一怔,随后又反应了过来:“哦,对对对,我都忘了,淑卿姑娘正是蒲松龄的养女,而您的同伴蒲子轩也正是蒲松龄的后人呐!” 陈淑卿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感兴趣了,那个净化使者,是何许人?又发生了何事?” 顾长平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述道:“都是传说而已嘛,那人姓甚名谁,还真没听人说起过,只知道,他为了避免妖怪骚扰,长期选择在这峡谷中修炼,然后每隔数年,便要从广西去山东找蒲松龄切磋武艺,期望能战胜蒲松龄,以证明自己才是天下第一净化使者,无奈前后挑战了二十多年,均非蒲松龄之对手……说起来,我也想问问淑卿姑娘,那些年,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每隔数年便会出现在蒲家庄?若传闻为真,您一定见过他。” “有!”陈淑卿想也不想就作了回答,“鉴于先生的身份如此显赫,那些年,的确有天南地北的净化使者,闻先生大名后,不时出现在蒲家庄挑战先生,然而均铩羽而归。我也问过先生他们都是些何方神圣,先生总是笑笑,随口说天下净化使者都是些朋友,所以我能叫出名字的并不多,至于是否来自广西,便更是不得而知了。” 顾长平道:“既然如此,那便先不管他姓名。反正,传说他郁郁不得志后,便于某年五月回到广西此地,想到自己毕生的追求终究无法实现,顿感人生生无可恋,肝肠寸断,跳崖自杀,于是从那时候起,这普通的峡谷便有了名字,叫做断肠谷。而此人净化之力已修炼到仅次于蒲松龄的地步,又因过于执着,与他的怨念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强大的邪气,那些邪气跑不出这小叶红豆森林,于是便成了妖怪滋生的沃土。也不知这传说,是真是假……” 陈淑卿霎时间联想到了当初马夫老方所言“听说那里有一个奇怪的规律:从一百多年前开始,每年新年过后,便会陆陆续续滋生出一些妖怪……” 这“一百多年前”,不正是蒲松龄先生的时代吗? 时间高度吻合,陈淑卿便道:“我想是真的,蒲松龄先生大约一百五十年前去世,而他成为净化使者的时间,可再前推四十年左右,也就是说,此人去世的时间大约在一百六七十年前上下,也便是那时,断肠谷中开始出现这个规律,后来的一百多年中,又逐渐形成了咱们这四大除妖门派。” 顾长平叹道:“如此说来,正如水可以滋养万物,而邪气也可以邪养万物,这便远远加速了万物妖化的过程……一个净化使者为世间带来如此厄运,真是可叹,可悲啊!” 朱世铧在两人身后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地听着,他当然也早已熟知这个传说,只是见顾长平那义愤填膺的模样,忍不住插话道:“有何可叹?又有何可悲?若没有妖怪可擒,哪来兄弟们如此好日子可过?好了,别说了,目的地到了。” 谈话间,队伍已走下又一个山头,只见眼前出现一块硕大的平地,视线豁然开朗起来,而平地那头已有一堆黑衣装束打扮的人群驻足——那不是别人,正是等候多时的桂林永生门。 朱世铧从陈淑卿身后 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头,朝对方行去,只见对面也是三名身着锦衣的男人站在队伍最前头,那正是永生门掌门何天傲及其门下两位净化使者——林惠南与徐清安。 双方人马堪堪接近,朱世铧见对方身为盟主,竟比自己先到,委身等候多时,略感过意不去,加快了脚步,拱手道:“老夫姗姗来迟,让何掌门久等了。” “朱堂主说哪里话,我们也是刚到不久。”何天傲瞅了瞅朱世铧身边的朱亚枫和陈淑卿,从站位看,他明白此二人为仙剑堂门下能力者,略微一愣,问道:“听闻贵堂今年收了一个新爱徒,叫作蒲子轩,不知身在何处啊?” 朱世铧一听,便知何天傲关心何事,故作轻松道:“呵呵,敝堂确实收了一个叫做蒲子轩的净化使者,不过谈不上什么爱徒,不过是个临时弟子,待守岁结束,即将离去。目前他人虽在断肠谷内,不过有些他事要办,正在赶来的路上,何掌门稍后即可见到他。” 何天傲叹道:“唉,我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有何魅力,竟惹得我闺女对他如此神魂颠倒!不过朱堂主放心,就我调查看来,蒲子轩在夕尘一事上并无过失,乃是夕尘一厢情愿,又被秦邕老贼算计,再被两小人直接所害,所以,我只想和蒲子轩谈谈,定不会为难于他。” 一旁的陈淑卿听到此话,不禁在心中兀自感叹:这何天傲失了爱女,自是无比悲痛,然而竟然恩怨分明,心里明晰悲剧非蒲子轩之过,不愧是深明大义之士,叫人敬佩。不过看来他也只知幕后黑手为秦邕,不知旱魃,既然如此,便让大家目标一致对抗秦邕,旱魃暂且不提为佳。 想到此处,陈淑卿欠身道:“何掌门,夕尘是为救淑卿而死,对此大恩大德,淑卿将永远铭记在心,也希望能为早日捉住秦邕贡献一份绵薄之力,若是何掌门有何安排,尽管吩咐便是。” 何天傲上下打量了一番陈淑卿,凄苦一笑,摇摇头道:“唉,若是夕尘长大,想必也是姑娘这番如花似玉。罢了,或许我何天傲命该如此吧……” 朱世铧见何天傲主动冷淡了敏感话题,立即趁机转换话题道:“今年断肠谷中不知发生何事,格局竟与往年截然不同,到目前为止,一只妖怪也没出现!若断肠谷诅咒已解,今年之后再无妖怪,咱们岂不是断了财路?不知何掌门是否知晓个中缘由?” 何掌门摇头道:“说实话,我们也是一头雾水。” 朱世铧又问:“那,何掌门今日飞书邀请敝堂到此流沙坪议事,是为何事?” 何天傲一听,霎时皱起了眉头:“怎么?不是贵堂今早发来书信,邀请我们到此地会合,说有要事商量吗?” “这……”朱世铧更是莫名其妙,看了一眼朱亚枫,见朱亚枫也是一脸茫然,便道,“枫儿,你把早上那封书信拿来看看。” 朱亚枫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朱世铧,朱世铧将其展开,展示于何天傲面前。 何天傲看了那书信,顿时整个人都不安起来:“这……这确是我的字迹,可是,我对天发誓,我从未写过此信啊!”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二十九话 流沙坪(二) 说完,何天傲也朝林惠南递个眼色:“我们收到的那封信件呢?也拿出来让朱堂主辨识辨识。” 林惠南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交给何天傲,何天傲转而递给朱世铧:“来,朱堂主请过目。” 朱世铧接过信件,念道:“诚邀永生门何掌门携弟子今日未时前赴流沙坪会面议事,另请派卫大嫂前往乾武门与我孙儿朱亚枫协作调查妖穴——朱世铧。” 念完,朱世铧吞吞吐吐道:“这……这也确实是我的字迹,可是我也对天发誓,未曾写过此信……何况,我孙儿朱亚枫不也是一直和我寸步不离吗?怎么会去乾武门会见贵门卫大嫂?” 朱亚枫闻言,一把将两张信纸抢过来,仔细查看,对比后一左一右展示于两个前辈面前,分析道:“两位前辈,你们看,这两张信纸大小、纸质、颜色一模一样,虽字迹不同,然笔墨深浅也是如出一辙,分明就是有人盗用我们两个门派的名义,同时写就而成,其目的,便是将我们骗到此处,好实现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啊!” 何天傲意识到了什么,点头道:“不错,此人能模仿我和朱堂主的字迹,说明此人必然是我们两大门派中的人,因为我们双方常常互有书信往来,能熟悉两种字迹者,只能是内部人,而且是非常接近我们的人物。” 朱世铧坚信孙儿断然不会做出此事,陈淑卿、蒲子轩、苏三娘又是新入门派,从未见过何天傲字迹,便不自觉地瞅了瞅林惠南和徐清安,欲言又止道:“我们仙剑堂中,断无此人……莫不是……莫不是屠龙帮或者乾武门的人,将我们单独赚至此地?可若真是如此,对他们又有何好处?” 何天傲疑惑道:“朱堂主可还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便是信中专程让我将卫大嫂派往别处,我当时便百思不得其解,若是需要和朱亚枫会面,一起来这流沙坪不是更好吗?为何要去乾武门?但一想到卫大嫂的能力特点,单论‘调查’二字,倒也说得过去,于是我还是决定尊重信中意见,出发之前,便已将卫大嫂派去了东线。” 一旁的徐清安站出来分析道:“等等,何掌门,此信将我们赚到此地,却单独支开了卫大嫂,说明有人并不想卫大嫂淌这一趟浑水,我在想,莫不是与卫大嫂关系最亲密的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何天傲问道:“你的意思是,捏造此信者,还是……秦邕?” 徐清安道:“秦邕和卫大嫂本是夫妻,这幕后之事……难说。当然,我也只是作个猜测,不敢妄下结论,如有不当之处,还望掌门指正!” 何天傲思忖片刻道:“秦邕在永生门中待了近二十年,和我一样,是永生门的老人了,自我成为掌门之后,秦邕也是多有机会接触我和朱堂主的书信,能模仿我们两人字迹,倒合情合理,而且,此人已然背叛师门,遭我通缉,也有复仇我们的动机。若真是他做出此事,无非就是想将我们两大门派集中起来,妄图消灭我们,而又不忍杀害其发妻,故而故意放了卫大嫂一马。” 林惠南也道:“掌门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是我只有一点想不明白,就凭那秦邕的实力,想灭掉我们一个门派已是痴人说梦, 为何还要将我们聚集起来,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何天傲也一头雾水道:“是啊,他为何会作此安排,实在令人费解。看来,只有等秦邕现身,我们才能问个水落石出。” 陈淑卿已知何天傲调查过何夕尘之事,定然对方知道自己半妖身份,也不隐瞒,说道:“可惜在这小叶红豆树林中,我无法感知到他的净化之力,若是用肉眼去寻找,在这硕大的断肠谷中,又要找到猴年马月?” 几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种种可能,忽然,两队人马的外围一圈,渐渐躁动起来,那躁动迅速蔓延至队伍中,林惠南率先发问道:“两位掌门,你们看,那边有个来人,好像正是秦邕啊!” 众人往东侧看去,果然见到平坝上,远远行来一个骑着红色坐骑之人,单枪匹马,脚步却无丝毫犹豫之相。 近了,更近了!众人几乎同时看清了来人的长相——那正是失踪多日的秦邕,正骑着一匹高大的火麒麟,大摇大摆向人群走来! 那火麒麟以红色为基础,浑身渲染着七彩流光,看上去分外夺目,秦邕魁梧挺拔的身躯乘坐于其上,若非众人早已知晓此人为恶徒,一眼看去,有如天神下凡,雄姿英发。 秦邕慢悠慢悠地接近人群,在和人群保持着七八丈的距离时停住。此时,仙剑堂和永生门的一众净化使者也已走到了人群前排,与秦邕对峙而立。 秦邕率先邪笑着喊道:“呵呵呵,几位除妖大师,久违了,久违了!秦邕在此给各位施礼了!”说完,故作姿态地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 何天傲一见他这嚣张模样,已然怒目圆瞪,喊道:“秦邕,你个叛徒,为何会在此处?” “守岁季可是我们老朋友之间一场欢聚的盛会啊,怎么,就你们这些净化使者大爷们来得,我一个小小的秦邕来不得?”秦邕话语间满是惺惺作态,仿佛故意要刺激众人。 何天傲又厉声问道:“哼,你这叛徒,我永生门二十年来一直待你不薄,我何某人虽无大才,却一直将你以兄弟待之,视你为我门的中流砥柱,你究竟是生了哪门子的反骨,竟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秦邕笑道:“哈哈哈,兄弟?何天傲,当年你我二人,均为陶铁生的得意门生,我为其左手,你为其右手,谁都知道左手比右手要高上半格,再论战功,哪一次的守岁活动,或是在与其他门派的竞争中,我秦邕又输给过你?没想到,陶老贼归西时,却指定你为他的接班人!我就不明白了,你究竟给了他多少好处,才惹得他对你如此偏心?” 何天傲恨恨道:“原来,十多年来,你一直对此事怀恨在心!既然当初身为兄弟,你何不直接给我指明出来?你以为我稀罕权力吗?这掌门之位,你想要,让给你便是!” 秦邕哼了一声道:“何大掌门,话好说,事难做啊!男人爱权力,天经地义,从来只有人拼了命地往上爬,何时见过到手的权力还会主动让出来的?你不主动让,我又好意思当着那么多狗腿子的面开口吗?这十多年来,我他娘的像狗一样地伺候着你,对你的指令言听计从,你可知道,我这心里,窝了多少火气吗?我 真他娘的受够了,做梦都想象着有一天,有绝对的实力,可以脱离你的控制,想我所想,做我所做,就像现在这般,自由快活,哈哈哈……” 何天傲摇摇头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正是由于你这妄自尊大、桀骜不驯的性格,师父最终才出于对永生门的长远考虑,不得不忍痛割爱!你可知道,师父临终前,提到你秦邕如此大才,却因性子使然无法委以身后事的托付,他心里又有多遗憾吗?” “你放屁!”秦邕情绪有些失稳,鼓起那唯一的一只眼睛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何天傲究竟使了什么妖法,让一众弟子巴心巴肝地围着你转……不过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既然我秦邕搞权术斗不过你,那也简单,掌门之位我认了,我让给你当,彻彻底底地让给你当,我秦邕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你永生门算什么东西?何天傲又算什么东西?值得我对你们那点弹丸格局大呼小叫?大不了,我秦邕再立一个门派,按我自己的想法招贤纳士,我只要那些死心塌地效忠于我的人入门,假以时日,我他娘的还不信超不过你?” 何天傲兴叹道:“所以,你就去打朱堂主宝贝的主意,再杀害我们两个门派如此多的弟子!秦邕,恐怕说了你也不懂,这世上,要成大事,道器两者中,道之作用,远大于器,你太看重自己能力或是某些器物是否强大,却失了人心,失了天道,纵然猖狂一时,偶有成就,也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转瞬即逝罢了。我看你还是乖乖向我们两个门派认个罪,积极赔偿众多死者,或许还能留得一条性命,这也算是我何某人,作为兄弟,对你最后提出的一条忠告吧。” “哈哈哈哈……”秦邕仰天长笑一番,又道,“何老贼,多日不见,你还是这番好口才啊,好一个道器之辩,若是以前,我还差点就信了。不过,知道我为何还不出手吗?因为你们收到的信,就是我伪造的,骗你们到这流沙坪来,无非就是免得我跑来跑去,杀不痛快。今日,反正你们都得死,死之前,且让我多玩一会儿,看看是你何老贼的道厉害,还是我秦邕的器更强大!怎么样,是要一起上,还是谁先来热热手啊?” “哼,果然信件是你伪造!好,既然你已执意用这种方式作个了断,我何某人造的孽,当然由我亲手来清理门户!”何天傲说完,已经发动起净化之力,跃跃欲试。 朱世铧在一旁看在眼里,心里一急,上前一步道:“何掌门且慢,你曾说过谁降服了秦邕,盟主之位便让给谁,还是否算数?” 何天傲瞅了一眼朱世铧,应道:“当然。” 朱世铧道:“如此甚好。现在秦邕既然已经现身,出现在大家面前,可谓机会均等,再说了,我们和这厮也有大仇,何不由我们双方各出人马轮番挑战,看谁降得了秦邕,盟主之位便给谁呢?” 何天傲停顿片刻,郑重说道:“行,既然我作出过此等承诺,自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也正好让这厮看看,我何某人是否为贪恋权位之徒!”说完,已收回净化之力,四下问道:“你们谁先来啊?” “我来!”此时,朱亚枫见爷爷登上盟主之位的机会就在眼前,已经自告奋勇走了出来。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三十话 隐士之羽(一) 原本处于不起眼位置的朱亚枫走到了最前排,顿时吸引来了秦邕的目光,一见其人,立即凶声恶煞道:“呵呵,朱亚枫,若论你们这些人中谁与我结了梁子,一个是何老贼,另一个便是你了。何老贼夺了我的掌门之位,而我这只眼睛,正是拜你狗日的所赐!那日的伤痛,我可还记得一清二楚,正要和你好好算算这笔账!你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免得一刀结果了你,多扫兴,哈哈哈……” “秦邕,你作恶多端,那只眼睛就是你的活该报应!” 朱亚枫说完,两人身上已同时泛起了蓝光。 “破虹刺!”朱亚枫先下手为强,动作极快,只见其动手一挥,一支针状的灵气已从右手掌中鱼贯而出。 当初在小树争夺战中,正是这一招刺瞎了秦邕的左眼,如今如法炮制,这一针,又向秦邕的右眼飞去。 可当初秦邕之所以中招,是因其净化之力被封印所致,如今力量恢复,又正面对面对手,只是默不作声地晃一晃头,这一针便避了过去。 朱亚枫自是知道今日之不同往日,前一针只是佯攻招数,接下来,双手并举,十支针又齐刷刷地向秦邕和胯下火麒麟飞去。这十支针,每一支都疾掠如风,若是一般对手,纵然躲得过一大半,也难免顾此失彼,被刺中些许。 秦邕哼了一声,手中大刀早已就绪,使净化之力缠绕,用刀刃砍出一记盘龙斩气旋,两股释放系的灵气在破虹刺到达火麒麟之前相遇,相互抵消,十针已去其九,只有一针刺中火麒麟的胸部,让它那威武的身躯陡然一颤。 秦邕坐于其上,自是姿势受了影响,还未坐定,朱亚枫已飞身而至,手握利剑,一头向秦邕袭来。 若论近身格斗,只要秦邕使用叛逆者的力量,可轻松克制朱亚枫,然而此时他乐在其中,打算慢慢与对手厮磨,再来个出其不意,震慑对手,故此暂时只以净化之力应对,于是飞身离开坐骑,于空中抬刀接住朱亚枫一剑。 两人落地途中,还以刀剑过了数招,落地之后,两人身影又极快分开,朱亚枫反手一挥,又是五支蓝针朝秦邕飞去。 秦邕抬起刀,在身前划出螺旋状刀影,将五支针一一化解,随后左手释放出盘龙斩气旋,往朱亚枫飞去。 朱亚枫跳起躲开,那气旋即刻飞向身后的朱世铧。朱世铧自知一旦躲开,后方的普通弟子便会遭殃,正要发招化解,陈淑卿已一步上前,抬脚将气旋踢往空中。 “哦,妖怪?”秦邕看见了陈淑卿身上的红光,正在纳闷,朱亚枫又提剑杀至。 此番对决,朱亚枫纯以杀死秦邕为目标,招 招使了杀着,秦邕被陈淑卿分心之下,勉强提刀格挡,被震得退了几步,碰到了身后火麒麟。 朱亚枫得势后嗤鼻道:“哼,我说秦邕,你的力量,怕远远不止这点吧?” 单论净化之力,秦邕本就比朱亚枫稍强,适才一番战斗,秦邕只使出了五分净化之力,朱亚枫却已使出七八分,外加秦邕被陈淑卿分神,这才被压了一招。不过秦邕甚为喜欢看对手这得意样,便喊道:“那你再来啊!” “还用你说?破虹刺!”朱亚枫故伎重演,先释放出十支蓝针作为掩护,待秦邕一一化解后,提剑杀至,使出独门剑法“御妖剑”,剑气中带着针刺,向秦邕突来。 秦邕不敢怠慢,又举刀格挡,这一次自己也使出了八分力度,顿时脚下也扎得稳了,待挡掉这一剑后,迅速转守为攻,刀身周围瞬间被一股柔弱的螺旋状蓝光缠绕,让朱亚枫一时动弹不得。 “不好,是通灵刀法!”徐清安顿时惊叫。 “朱亚枫,要败了。”林惠南叹息道。 …… 另一线,就在永生门遭遇秦邕之前,卫大嫂接到何天傲任务,正在使着净化之力疾步从北营向乾武门方向疾行。 身为永生门之徒,秦邕之妻,卫大嫂自秦邕背叛师门开始,便已陷入深深的自责与矛盾之中,久久闭门不出,于家中日日饮泣。 此举动,一度引得永生门中众弟子纷纷生了疑心,讨论着卫大嫂是否还一心向着师门,或是与秦邕已经开始了某些龌蹉的勾当,甚至一度有人建议将卫大嫂也一并逐出师门。在舆论漩涡中,唯有何天傲始终对其坚定信心,不但亲自上门安抚,而且在其精神状态稳定之后,继续安排卫大嫂来门中训练弟子,这才有了她心无旁骛跟随师门参加守岁的决心。 今日接到何天傲将自己派往乾武门任务后,卫大嫂虽也心怀疑虑,不知信中所言朱亚枫与她“接头”究竟是何用意,但也不能枉顾掌门之命,更不能坏了两大门派的和气,便毅然领命,往东而去。 一路穿越着小叶红豆林,卫大嫂对秦邕和信件之事思绪万千,就在出神的某一时刻,突然左肩上一阵刺痛袭来,忍不住尖叫一声。 待稳住脚步,扭头一看,只见左肩上已被某个小东西击中,那东西如同一颗弹珠,呈暗红色,嵌在肉里。 卫大嫂赶忙发动净化之力,将东西挤出身外,那东西立刻掉在地上。 拾起一看,正是一颗小叶红豆果实。 卫大嫂顿生奇怪,此地树木茂密,树冠上小叶红豆也繁多,可就算小叶红豆果实从树上熟透而落,也断断不至于造成此种 程度的伤害。 莫非,是受到攻击? 还未想得明白,右锁骨处又中了一击同样的伤害。 此前卫大嫂并未移动过方向,两粒小叶红豆又从不同方向飞来,身经百战的卫大嫂顿时回忆起来,四年之前,在守岁活动中,遭遇过类似情况,被树冠上隐藏的五只长尾狒狒妖怪用飞弹夹攻!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当时的狒狒使用吃剩的西瓜籽当作子弹,此番不过是换了“果实弹药”而已。后来,那五只狒狒毕竟力量有限,合力杀死一名乾武门普通弟子后,被乾武门范喜诗杀了两只。剩下三只,则被掌门范喜墨的藤蔓“暗夜流香”捉住,关入了小叶紫檀笼中。 卫大嫂立刻抬头向左上方看去,果见一粒红豆果实又快速射来,卫大嫂眼疾手快,一个右后跃,躲过了这一击。 随后,自己背部又中了一击,还来不及细想,卫大嫂果断作出反应,本能向左侧连翻几个跟头,提前躲过右侧一击。 今年的断肠谷中,果然还是有妖怪的!可是,它们为何迟迟不现身? 卫大嫂一边想着,一边连翻躲闪,从红豆果实射来的方向和频率来看,她很快判断出应该只有三只狒狒分别埋伏于左、右、后三个方向,于是第一时间垂直腾空而起,躲避飞弹的同时,也想从高处找出三只狒狒的藏身之所。 还没来得及看清树冠,三粒飞弹又同时从三个方向射来,卫大嫂在空中无法作躲避动作,只得大喝一声,使净化之力将飞弹震开。 落地时,卫大嫂又是连翻带跳,再次躲开一轮攻击,心里纳闷着,四年前虽也见识过此种妖怪,可当时它们射击的频率远远低于今日,不知为何今年断肠谷中妖物实力如此大增? 即便如此,狒狒这种群居小妖,若非偷袭得手,论与卫大嫂正面交锋,即使三只合力而上,实力也断然不是其对手,因此卫大嫂本可以直接加速离开此地,但还是希望能一探究竟,找出狒狒藏身之所,最好遇上智慧型妖怪,好对今年断肠谷之谜作番盘问。 可如今敌暗我明,攻击频率又如此之快,能正常站立亦非易事,遑论展开反攻。 稍作考虑,卫大嫂还是决定不再维持现状,只见她退到一棵树下,后背依着树干,抬起双手,喊出了他的净化能力名。 “隐士之羽!” 一道蓝光在卫大嫂的手中闪过,迅速扩展为正方形形状,再一抖,一瞬间,一件白羽斗篷已在卫大嫂手中成型! 卫大嫂反手一披,巨大的斗篷已将卫大嫂从头到脚围得严严实实,只见被包裹起来的卫大嫂全身泛起一道白光,瞬间消失于无形。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三十一话 隐士之羽(二) 隐士之羽,正是物化系净化使者卫大嫂的隐形斗篷,穿上斗篷的卫大嫂能看得见别人,别人却看不到自己。如此一来,树上的狒狒立刻失去了目标,飞弹攻击顷刻间停止了下来。 卫大嫂揉揉自己被击中的胳膊和肩膀,稍作喘息,便有了足够的时间从容用肉眼搜寻攻击者的位置。 只见卫大嫂朝四周树冠上环顾,果然发现三股微弱的红色气团,正隐藏在三个不同方向的树冠上,在枝叶的掩盖下若隐若现。虽看不清楚气团中妖怪究竟长什么样,但那三只妖怪仿佛因为失去了目标大惑不解,传来“吱吱咕咕”的交流声。 自己头上不远处便有一团红光,卫大嫂一个飞身上树,果然见到一只一尺长的棕色狒狒,正在朝着远方的同伴交流。它仿佛听见了卫大嫂上树时踩到树枝的声响,回头警觉地望了一望,见并无异常,便又扭过头去,继续吱吱咕咕叫起来。 卫大嫂瞄准狒狒腰部,忽的挥出一刀,那只狒狒便被从树上砍落下去。 另外两只狒狒见同伴突遭厄运,顿时如惊弓之鸟,吱吱咕咕叫着往不同方向飞奔而逃。它们身手矫捷,于树冠上四肢并用,左拉右吊而去,带着树叶沙沙作响。 卫大嫂虽可隐身,但一旦出手攻击,隐士之羽便会失效,被包裹之人也会重新现身,不过目前危机已解除,现不现身已然无妨,卫大嫂便看准了一个气团的逃逸方向,将手中的大刀掷了出去。 那大刀瞬间如砍瓜切菜般切掉一路的枝叶,直奔那只狒狒后背,将其身体贯穿!顿时,第二只狒狒也应声落地! 最后一只狒狒已利用这时间逃得远了,卫大嫂鞭长莫及,也无心再追,跳到树下,看着前一只奄奄一息的狒狒,问道:“喂,你,会说人话吗?” 对这只狒狒,卫大嫂并未冲着脑袋下死手,正是希望留个活口,便于盘问。 那狒狒嘴角渗出蓝血,见了卫大嫂,顿时满脸凶光,咬牙切齿道:“净化……使者……” “哦?你这狒狒,果然会说人话呢。”卫大嫂脸上洋溢着喜悦,又问,“你还有多少同伴?另外,为何今年断肠谷中,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们三只狒狒妖怪?” 那狒狒不答,仍然龇牙咧嘴相对,仿佛若不是身负重伤,定然要起身和面前这女人搏命。不过,它虽不答话,倒也恶狠狠地挤出了一些词汇:“净化使者……杀了……我们…… 复仇……” 这些零星的词汇顿时让卫大嫂如坠云里雾里,叹道:“唉,原来不过是偶然学了一些人话的妖兽而已……”但又一想,“复仇”一词还有些意义,又问:“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何来复仇?” 那狒狒已是风中残烛,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龇牙咧嘴,如回光返照一般,挣扎着用尽最后的生命对着卫大嫂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便头一歪,腿脚一蹬,倒在已渗入泥土的蓝血中,一命呜呼。 卫大嫂默默地摇了摇头,惆怅地抬头看看天空,无奈地用落叶将两只狒狒的尸体层层掩盖起来,并浅浅鞠了一躬——这是卫大嫂使用隐士之羽杀了妖怪之后必然做出的一种内疚动作,因其能力对对手并不公平,而她又深知自己并非喜好偷袭之辈,常常不得已用这招杀死妖怪后,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待内心稍得到平复,卫大嫂又继续往乾武门方向前行。 …… 又是另一线,蒲子轩和苏三娘正从乾武门所在东营朝流沙坪方向疾跑,在净化之力的加速下,两人腿脚如簧,五步并做一步地向前大踏步而去。 忽然,苏三娘停下了脚步,对蒲子轩道:“喂,等一下,你听。” 蒲子轩一愣,顿时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苏三娘,不解问道:“听什么?” 苏三娘作了一个“嘘”的手势,道:“还能是什么?妖怪的呼吸声呗。” 蒲子轩这才照苏三娘的吩咐侧耳倾听,果然,在两人的前方,远远传来此起彼伏的妖怪“哈——哈——”呼吸声,顿时惊道:“那乾武门掌门的妹妹不是说,断肠谷中的妖怪除了秦邕,都被杀完了吗?怎么还有妖怪呢?” “我来看看。”说完,苏三娘已跳至一棵大树上。蒲子轩也跟了上去。 在两人前方二十丈左右的地带,果然出现了三只妖怪,两只头上长了羊角却身体直立的金毛妖怪正在背对二人奔跑,那体型似人非人,迎面又跑来一只狒狒,与前者聚集后,两只羊角妖怪也停下了脚步俯下身去。 远远看去,三者应该正在慌慌张张地交谈着什么。 蒲子轩低语道:“看来,那两只长毛怪也是在朝流沙坪奔跑,只不过我俩脚步更快,追上了他们,现在怎么办呢?” 苏三娘不答,反而喝道:“别用‘长毛’这个词语!” 蒲子轩这才反应过来,“长毛”本是 清廷对太平天国将士的蔑称,立即纠正道:“哦哦,那两只金毛怪和那猴子,怎么办呢?” 苏三娘这才应道:“管他那么多,反正刚好三只妖怪,我来射死便是。” 于是,苏三娘照例作出张弓搭箭手势,喊道:“天国猎人!” 一张弓、三只箭瞬时出现在苏三娘手中,苏三娘瞄准三只妖怪,忽的将箭发射了出去。 正常情况下,箭一旦离弦,便会直奔目标而去,可这一次,却让蒲子轩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那三支箭刚一离弦,竟然直愣愣地在空中停住,看起来犹如时间静止了一般! 蒲子轩苦笑道:“三娘,你这玩的什么把戏?不要逗我笑了好吗……” 本以为苏三娘会给出个合理解释,谁知苏三娘也是目瞪口呆,花容失色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啊!” 若是能力被封印,那便是根本物化不出天国猎人,何况,苏三娘在上一次被封印力量后再也没用净化之力攻击过凡人,能力怎么可能被莫名封印?再想那些在仙剑堂修炼的时光,也未曾练过此种无聊的招数…… 若是将来天国猎人再也无法正常使用,该如何是好? 苏三娘越想越怕,不自觉地想伸手去摸摸箭矢尾部,看能否将其移动。 突然,三支箭出现了状态——只见三个小小的小鬼,分别从三个箭头下方爬出!一个如寿星,一个是蛤蟆,还有一个是牛头,各自停在箭头上方,看起来无比诡异! “原来是被妖怪定住了,该死的!”苏三娘一边骂,一边抽出朴刀,欲先向牛头砍去。 那牛头一见苏三娘要对自己动手,立即吓得唯唯诺诺道:“三娘,饶命啊,要砍去砍他们两个啊!” 蒲子轩一头雾水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东西会说话,还会叫你名字?” 苏三娘更是纳闷得无以复加,停下了手中动作,又朝另外两个小鬼看去。 那寿星一听,大骂牛头道:“你个孬种,不会好好说话吗?要这么介绍,啊嘎嘎嘎嘎……我是上尸彭踞,三娘,初次见面,多多指教哦!” 蛤蟆也大笑道:“嘎嘎嘎……我是中尸彭踬,那孬种牛头是下尸彭蹻。三娘,我们是你的人,不是妖怪,更不是敌人,别怕别怕!” 苏三娘一听,顿时惊得呆了:“啊?你们是传说中的三尸?”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三十二话 隐士之羽(三) 三只小鬼头见苏三娘主动说出了“三尸”一词,仿佛自己的存在得到了肯定,顿时喜出望外,一起应道:“正是,正是!” 蒲子轩挠挠脑袋问:“三尸是什么东西?人家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怎么叫‘尸’呢?” “你们是谁的三尸?又是怎么到我箭上来的?”苏三娘一时懒得搭理蒲子轩,也暂时忘记了妖怪的存在,对自己的武器更加关注起来。 彭踞道:“我们都是范喜诗身上的三尸,她在临终之际,将我们抽离了出来,并且下令咱们三兄弟将来永远跟随三娘你啊!” 苏三娘恍然大悟:“原来,范姑娘在临终前抽取的三个金色气团,就是你们仨!” 彭踬道:“嘎嘎嘎,正是正是。范喜诗虽既不是净化使者,也非妖怪,却习得了一些道法,可以从人或者人型妖怪身上抽取三尸。咱们跟了她这么多年,若非死亡,她又怎可能从自己身上将我们抽取出来呢?” 彭蹻和两者的反应截然不同,竟大哭道:“呜呜呜……可怜的范姑娘,多好的一个姑娘,竟然惨遭那秦邕如此毒手……我们三兄弟铁了心跟了三娘,还望三娘为范姑娘报仇雪恨啊……呜呜呜……” 苏三娘顿时惆怅万分,想那范喜诗,和自己不过见过几次面,竟如此信任自己,临终之前,还不忘将最重要的东西给予托付,悲伤之余,又颇为欣慰道:“那么,你们便是范姑娘生命的延续,看到你们,我三娘就像看到了范姑娘……她没有死,她的魂魄,将永远留在我的天国猎人上!” 彭踞道:“正是正是,范姑娘的魂魄,在升天之际,已经听到你告诉她,你的真名并非冯玉良,而是太平天国传奇女英雄苏三娘,顿时更加坚信了自己的选择,无牵无挂地去了天堂,嘎嘎嘎……三娘,你要咱们三兄弟做什么,尽管吩咐吧!” 苏三娘这才想起不远处的三只妖怪,定睛一看,那三只妖怪已然交流完毕,又急匆匆地朝流沙坪方向奔去,便顾不得再说什么,下令道:“去杀了那三只妖怪,你们做得到吗?” “好咧,咱们这就去啰!” 话音刚落,三支离弦的箭忽的离开了苏三娘面前,由三尸操纵着方向,如闪电般追踪三只妖怪而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三只妖怪便停止了奔跑的动作,颓然倒地! 蒲子轩和苏三娘还正在一片惊讶中,三支利箭居然又忽的飞了回来,在到达苏三娘面前时嘎然停住,那上面依然停着三尸,仿佛只是箭头换了一个方向,多了一些蓝血,其他一切都未改变。 “嘎嘎嘎,任务完成!”彭踞和彭踬大笑道。 彭蹻却怯生生地念道:“我……我又杀生了……” “三娘,还有什么任务吗?”彭踞问。 “啊……暂时没有了。”苏三娘想了想,又道,“哦,对了,若是以后我再唤天国猎人出来,每次都要和你们交涉一番我的想法,你们再行动,岂不是反而贻误了战机?” 彭踞大笑道:“嘎嘎嘎,三娘放心,如今我们三兄弟已经与你心灵相通,今后无论是要直接将箭射向目标,还是唤我们做些特殊任务,只管用心想,我们自会领悟。” 苏三娘大喜道:“如此甚好,现在,你们三位便去休息休息吧。” “好咧,那我们去了,有什么事,记住,直接喊天国猎人便是。”彭踞说完,三尸连同三只箭矢一起消失,仿佛那三只箭也成了他们的一体。 苏三娘出神地端详着手中的弓,长叹一口气,感慨道:“放心吧,范姑娘,我苏三娘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哇哇哇!这……这也太厉害了吧!”一旁蒲子轩见证了这一切,眼睛放光,惊呼道,“三娘,有了这三尸,你这天国猎人可真是如虎添翼啊!这么好的三尸,要是我也有该多好啊!” 苏三娘哼哼一笑道:“羡慕的话,那你也去拜个道长师父学学吧!” “切,一会儿基督耶稣,一会儿佛祖菩萨,再去拜个太上老君,我都快被你们弄疯了,还是我慢慢修炼提高吧。”蒲子轩调侃完,又换回正题道,“如今这三只漏网之鱼也被消灭了,也不知这断肠谷中是否还有其他妖物。” 苏三娘道:“这些妖怪倒是不足为惧,最让人担忧的还是秦邕那边,也不知道师父和何天傲是否已经会面,是否又遭遇了秦邕,咱们还是速速赶路为好。” 两人正要下得树来,突然,那棵树泛起一阵猛烈的摇晃,晃得两人东倒西歪,勉强抱住树干,才不至于跌落下来。 蒲子轩顿时与苏三娘面面相觑,均见不是对方有意开玩笑,又同时朝树下看去。 只见,一只体型巨大的八足石头怪,正在猛烈地捶打着树干,欲将两人从树上摇下来。 苏三娘惊道:“又来了一只妖怪!” 蒲子轩一看那石头怪正和当初缔造鬼打墙妖术的那只一模一样,甚至体型还略为大些,顿时眼睛睁得老大:“这种妖怪我见过,当初我初到桂平,路过这断肠谷时,便遭遇了一只,想不到,今日竟又遇上了!这他娘的断肠谷中究竟还有多少漏网之鱼啊?” “没事,反正我来射死便是。”苏三娘刚扬眉吐气了一把,欲趁胜追击,左手举起弓来,却因为树干剧烈的晃动,腾不出右手来,便蹲下身子,打算先往对面一棵树跃去。 蒲子轩见状,阻拦道:“不不不,对付这种硬骨头,还是我来比较合适,而且,正好通过比较,看看比上一次进步了多少。”说完,先一步跳下树去,往石头怪脑袋上踢了一脚作为过渡,又顺势弹到平地上。 石头怪见了蒲子轩下了树,顿时放弃了捶打树干,脑袋朝蒲子轩这边看来。 此时,那棵树也禁不起如此大的力量反复捶打,徐徐断裂倒下,苏三娘趁机也跳到蒲子轩的身后,揶揄道:“也行,若是三招内打不掉,记得叫我帮忙啊。” “嘿嘿,你还是帮我把好风就行了。” 说完,蒲子轩冲石头怪喊道:“我记得你的兄弟是会说些人话的,你会不会啊?若是会说话,说说你打哪儿来啊?” 苏三娘见蒲子轩如此宝气,无奈地叉腰吐了一口气,满脸尽是苦笑。 只听那没脸没嘴的石头怪从身子里发出声音道:“杀了你们……报仇雪恨……” 苏三娘抿嘴道:“哟,还真会说几句。” 蒲子轩道:“不是我故意想杀你兄弟,是他搞个什么鬼打墙,不让咱们走出去,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嘛?” 苏三娘不耐烦道:“喂喂喂,蒲子轩,师父那儿重要,还是你耍嘴皮子重要?” 蒲子轩这才想起还有要事要办,于是也不再多话,大喊一声:“星河龙王!” 星河龙王灵体顿时覆盖蒲子轩全身,此时,蒲子轩已将力道调整到当初与那只石头怪作战时相当的程度,朝石头怪一拳击去。 那石头怪长啸一声,全身泛起红光,抬左前肢挡住蒲子轩这一拳,右前肢同时挥出,速度与力量兼具,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将蒲子轩狠狠拍在地上。 “果然,比那一只还强一些。”蒲子轩倒在地上,顿时已对对方实力作出了判断,暗自运用起绝脉心经。 此时,石头怪已然跃到空中,欲从天而降,将蒲子轩压成肉泥。 “疾风霸龙拳!” 只见蒲子轩同时已腾空而起,那龙爪宛如暴风雨般哗啦啦向石头怪一阵乱打。 电光火石之间,石头怪应声碎成十多块,土崩瓦解般轰然散落在地上! 而后,蒲子轩降落在地面,收掉净化之力,摸摸一个大石块道:“若是小九也看到这一幕,你说,我该有多提气?哈哈哈……”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三十三话 隐士之羽(四) 见蒲子轩那洋洋得意之相,苏三娘不失时宜地挖苦道:“哟,还真像模像样的,若是我没记错,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独自战胜一只妖怪吧?” 蒲子轩对此早已心中有数,也不否定,仰头道:“要不,咱们也来比一比,看看谁先捉了那个秦邕?” 苏三娘不以为然道:“果然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也不知道叛逆者的厉害,这话,连我也不敢夸海口,还是快快去和师父会合以商良策吧。” 说完,苏三娘全身又泛起了蓝韵,要开始疾跑。 这次,反倒是蒲子轩先警惕了起来,说道:“先等等,好像还有妖怪,你听……” 两人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果然,密林深处,又传来此起彼伏的妖怪呼吸声。 “哈——哈——” “哈——哈——哈——” 而且,那声音变大的速度十分迅猛,转眼已是无比清晰,再一听,随之而来的,还有如排山倒海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这他娘的不是一只妖怪,而是一群吧!” 蒲子轩话音刚落,只见丛林那头,一头巨大的天狗,已从东面朝流沙坪的方向奔去,幸好离两人距离尚远,根本没意识到两人的存在。 “那是断肠谷中稀有的天狗,若是往年,一旦出现,各门派必将倾巢出动活捉的!”苏三娘喊道。 天狗刚过,又是一群巨大的妖兽朝同一个方向奔去,它们仿佛是受到某种东西的召唤,只是闷头狂奔,根本顾不得向两人这边看过来。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蒲子轩问道。 不等苏三娘回答,一个尖嘴猴腮,体型如鼠的妖怪已窜到两人跟前。 那鼠妖还不到蒲子轩的齐腰高,两颗龅牙分外明显,仿佛一个巴掌便会被打得满地找牙,却没有丝毫的胆怯,见了苏三娘身上的蓝光,像是发现了宝贝般,人模人样地冲四周高喊:“喂——先别跑了,此地有净化使者啊!” 鼠妖自知不是两人对手,趁两人还在纳闷,便又窜得开去,溜到树丛中不见了。 随后,那排山倒海般的奔跑声陡然消失。 “咦?好像不跑了?”蒲子轩纳闷道。 “不……不是不跑,而是它们发现了我俩,正在包围过来!”苏三娘声音也有些失稳,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果不其然,蒲子轩四下看去,那些最大的巨型妖兽天狗、猪妖、虎妖、石头怪等,大概有十来只,身上载着体型稍小,或是更小的奇形怪状的妖怪,三五十只,正围作一个圆形,缓缓向两人包围过来! 天上,还有六只怪鸟,也同时头朝这边,悬在了半空。 “星河龙王——” “天国猎人——” 两人 来不得半点犹豫,已将灵体和弓箭准备妥当! 那老鼠妖怪又出现在了天狗背上,像是指挥官一般,喊道:“果然两个都是净化使者,也不知道哪门哪派的,反正,一起杀了他们,为自己报仇雪恨啊!” 兽妖虽不会正常说话,一听此言,竟也不知从何处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净化使者……心脏……复仇……” “怎么办,三娘,真要打吗?”眼看着包围圈子越来越小,蒲子轩急匆匆地问道。 苏三娘虽也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却依旧保持着风度道:“哼哼,怎么?没信心吗?要逃命,便快往树上跳吧!” “就是好像数量实在太多了一点……” 两人正要出手,却又听见树上传来一个女人声音:“嘿,两位千万不要说话。”那声音不大不小,让两人刚好勉强听见,妖兽却难以听得。 两人本能地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只见眼前白光一闪,随后,只听那些原本蓄势待发的兽妖传出乱七八糟的慌乱声,再四下一看,果然几十只大大小小的妖怪开始东张西望,失了焦点,有些妖怪甚至干脆又离开此地,重新往西而去。 那骑在天狗身上的鼠妖也喊道:“人呢?人呢?” “咦?他们好像看不见我们了。”蒲子轩柔声说完,又伸手试探试探,感觉自己似乎被一层薄薄的东西盖住。 只听苏三娘低语道:“喂,快把净化之力收了。” “你确定?” “对,你听我的,否则一旦忍不住出手,它们又可以看见我们了。” 两人小声对话完毕,便同时收起了净化之力。 只听那鼠妖喊道:“罢了罢了,继续前进!” 一声令下,那几十只妖兽陆陆续续转过身去,重新往流沙坪方向奔去。一些小妖脚力不如兽妖,也重新纷纷跳到它们身上,搭个便车。 最后一只虎妖冲着两人的方向咆哮一声,似乎心有不甘,无奈地跟了大队伍而去。 待林子里重新恢复了宁静,苏三娘这才舒了口气,咧嘴一笑,大喊道:“卫大嫂,多谢了,快下来吧!” 只见一名中年锦衣女子纵身一跃,落到两人身前,拱手道:“冯玉良,久违了,想不到,你竟然也是女儿身啊!哟,仔细一看,这身材相貌,还活脱脱是一个美人呐!” 苏三娘笑道:“因为某些原因,多年来不得不乔装打扮,还望卫大嫂多多包涵。” 卫大嫂瞅了瞅蒲子轩,问道:“这位是……” 蒲子轩在仙剑堂修炼期间便已知晓各门派主要人物名字,拱手道:“晚辈姓蒲名子轩,新加入仙剑堂门下,久仰永生门卫大嫂大名,还望多多指教。” 卫大嫂一愣,耐人寻味般笑道:“呵呵 ,果然你便是蒲子轩啊!我想,对于你,不用多介绍了。” 蒲子轩立即明白因为何夕尘之死,自己早已成为永生门的名人,顿时有些尴尬起来:“夕尘一事,晚辈多感谢意和歉意……” 卫大嫂摆手道:“罢了,这些话,留着见到何掌门再说也不迟,还是说说目前的处境吧。蒲子轩,刚才为你们解困的力量,便是我的净化之力‘隐士之羽’。”又指着地上的石头碎块道:“你的能力,在和这石头怪作战的过程中,我也躲在远处见识过了。我现在迫切想知道的是,贵堂朱堂主让我前往乾武门与朱亚枫调查妖穴,我正在赶去的路上,却遇见的不是朱亚枫,而是你们两个仙剑堂的弟子,又接二连三遇到妖怪,朱堂主这究竟演的是哪一出?” 蒲子轩与苏三娘一听,顿时莫名其妙,相顾无言后,苏三娘蹙眉道:“等等,师父约你来乾武门和朱亚枫议事?我们怎么不知道?倒是师父收了何掌门的信件,二话不说便带着朱亚枫从东营一起赶赴流沙坪,只是派我来乾武门从一个花和尚那里讨回蒲子轩,现在正赶去流沙坪与两个门派会合。我才想问问卫大嫂你是为何来此地呢!” “啊?何掌门又何时跟朱堂主写过信?奇了怪了!”卫大嫂左思右想得不出个所以然,又问,“那,既然都和乾武门扯上了关系,你们刚从乾武门过来,可知那边有何异常?” 苏三娘一听,表情顿时由原来的纳闷转为了沉痛,郑重对卫大嫂说道:“唉,既然卫大嫂早晚要知道,我便告诉你吧。我接下来所说的话,卫大嫂可要有心理准备。” 卫大嫂一愣:“究竟发生了何事?” 苏三娘沉声道:“我还没抵达乾武门营地时,便遇到了匆匆逃出来的范喜诗,她腰部受了重创,倒在一棵树下奄奄一息,她跟我说,整个乾武门,已经被灭门,她还说,屠龙帮也已被灭门……说完,她也离世了……” 卫大嫂顿时大惊失色:“是谁干的?” 苏三娘艰难地说出那个名字:“秦邕,变成了叛逆者的秦邕!” 卫大嫂惊讶得说不出话,脚下一软,倒退了几步,喃喃道:“秦邕背叛师门后……逃到了这断肠谷……被妖化成了叛逆者……然后屠杀了屠龙帮和乾武门……不……玉良姑娘,直到刚才,这断肠谷都还如此平静,一只妖怪也看不到……我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不不不,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 见苏三娘不语,卫大嫂声音变大,嘶喊道:“你是在开玩笑,对吗?” 蒲子轩也早已知道卫大嫂是秦邕发妻一事,见她如此失魂落魄之相,忍不住侧过头去。 苏三娘落寞地看着卫大嫂,向前一步,紧紧将其搂在怀里,让她的头依偎着自己的肩膀,任凭她的泪水肆意滴落。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三十四话 战秦邕(一) 流沙坪上,秦邕挡下了朱亚枫的御妖剑,使出了“通灵刀法”。 作为永生门的原弟子,秦邕本就继承了永生门的传统刀法路数,又经过多年修炼,逐渐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战法,只见其刀身通体缠绕着一股柔弱的蓝光,那气旋状的“盘龙斩”于刀身四周螺旋状游走,仿佛与刀融为一体。 之前朱亚枫的剑法,虽然也呈现出类似的效果,将他的针状释放系灵气附着于剑上,然而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不同。 朱亚枫是纯粹通过运行体内大周天,将净化之力强化于剑上,以增强剑的攻击范围和力道,而秦邕则是先将自身净化之力以小周天形式缠绕于刀上,待同为净化使者的对手灵气与自己的刀短兵相接后,双方的净化之力连在一起,秦邕可在一瞬间将对方的灵体转为已用,控制住对方身体。 虽然对方动作迟缓只是一瞬间,然而秦邕可以瞬间将净化之力改为大周天运行,此种变换,在瞬息之间完成,且同时需配合手脚动作,没有极高的领悟能力和十年的艰苦修炼,难以一气呵成。 于是,就在朱亚枫被黏住的一瞬间,秦邕旋转着手里的大刀,将朱亚枫的剑陡然挑落,再顺势将刀刃往朱亚枫的右胸游走去。 朱亚枫虽看明白了这一切,也及时作出反应,往后翻滚,然而身体就像被一块粘糕拉住,让那刀刃在腹部划了一刀。这一刀虽不深入,秦邕的右脚却迅猛而至,一举将朱亚枫踢回了朱世铧的身前! 朱亚枫口吐鲜血,捂住那刀伤处,已一时起不得身子。 “枫儿!你没事吧?”朱世铧匆忙上前一步将朱亚枫扶起来,满脸尽是揪心之色。 “爷爷,我还好。”说完,朱亚枫大声咳嗽两声,又是一股鲜血吐出。 身后弟子中迅速跑出两个医护,将朱亚枫拖到后排包扎。朱亚枫则已失了蓝光,怒目圆瞪地望着秦邕。 秦邕大笑道:“哈哈哈哈,朱小儿,原来不过就这点本事?可别就这么死了,包扎好了,老子还要慢慢折磨你呢。好了,下一个谁来啊?” “我来!”朱世铧已忍不住走了出来,要为爱孙出一口恶气。 永生门的徐清安却道:“朱堂主,你爱孙心切我们理解,可是我们早已约定,两个门派轮番挑战这厮,既然朱亚枫已败,下面便该我永生门出人了。” 徐清安本就不希望盟主之位落于外人手中,见朱亚枫败北,叹息之余,心里也不自觉涌出丝丝庆幸,便已迫不及待走到了更前排,身泛蓝光,蓄势待发。 秦邕喊道:“哟,是徐师弟啊?想当年你刚入门时,无依无靠,但凡大事小事,不好打扰那姓何的,便来找我请教。这么多年来,我在心中已将 你算作了我的心腹,还寻思着有朝一日我秦邕自立门户时拉你入伙,故对你百般照料,所以在那边众多人马中,我还就舍不得与你交手。去去去,还是换个人来吧。” 徐清安冷笑一声道:“哼,当年我还真是看走了眼,以为你秦邕是个正人君子,到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你尽是个如此无耻之辈!” 秦邕又道:“若执意要与我交手,不如咱们也来打个赌,若你赢了,我自当任你处置,若你败了,正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改换门庭,加入我秦邕门下,如何?” “哼,等你打赢了我再做梦吧!”说罢,徐清安已跳跃而起,落地时用手掌往地面轰去,喊出招数名称。 “地刺!” 徐清安的动作如蛟龙出水,煞是威风,那招数也端的好看,只见其击打的地面上顿时冒出一根笋状的天蓝色灵气,上尖下宽,又一分为二,分别朝秦邕和火麒麟疾驰而去。由于速度太快,地刺经过的地面上还带有残影,一路上将土地划出两道浅浅的裂痕。 秦邕见状,自是早已跳起躲避,一旁的火麒麟直到地刺到达身前才反应过来,嘶鸣一声跃开。 “地突!” 秦邕与火麒麟还未落地,徐清安第二招又瞬间放出。这一次,笋状灵气不再于他本人的面前出现,而是直接从秦邕与火麒麟的落点生出! 火麒麟跃得不高,落地时被地突瞬间穿透身体,一命呜呼而去! 秦邕见脚下地上生出了地突,便大喊一声“盘龙斩”,手中施放出一股灵气击打地突。两股释放系灵气碰撞后于地面产生爆炸,秦邕则调整姿势,使刀尖撑地,将身体弹开,避开了这次爆炸。 朱世铧在一旁看得眼馋:“唉,可惜了那只火麒麟,乃是断肠谷中的极品妖兽啊!” 电光火石之间,徐清安又提刀杀至,向秦邕使出永生门的传统刀法,已过而立之年的他业已修炼多年,速度与力道与朱亚枫不同,虎虎生风,气势如虹,一连砍出正手反手十多刀,刀刀功力十足,杀得秦邕狼狈招架,节节后退。 秦邕知道自己尚有余力,也不着急,反倒一边招架,一边不住地夸赞道:“徐师弟真是练得一手好刀法,难怪何老贼将你安排为首席教头!” “不用你夸!”话语间,徐清安已觅得秦邕下身一处破绽,一脚踢中其腹部,待秦邕后退时,又抬刀砍来。 秦邕稳住脚步,使出通灵刀法,其刀身四周顿时又出现了蓝色柔光,挡格住徐清安的一瞬间,将其吸住。 此时,秦邕已反守为攻,依样画葫芦,旋转手中之刀,欲将徐清安的刀挑落,徐清安冷冷一笑,已看出了秦邕的刀路,虽身有迟钝,但手腕旋转倒跟上 了秦邕的速度,两刀同时朝一个方向绞杀十来圈,均未脱手! 秦邕眼睛一瞪,又反手一拉,将徐清安往自己身前拉来,同时已将体内净化之力调整为大周天运转,左手则趁机凝气,一把向徐清安握刀的右臂击去。 徐清安也早有防备,左手同时向秦邕右肩击出,两人各中一掌,被推出一丈开去。 徐清安大笑道:“哈哈哈,秦邕,你的通灵刀法,对付外人自是能出其不意,然而作为多年同门弟子,我对你的一招一式已是了如指掌,又如何能对我凑效?” 秦邕邪笑道:“不错不错,不枉我秦邕多年与你切磋武艺,倒还对得起我耗去的时间,就当打个平手,换个人来吧。” 此言正合朱世铧之意,连忙说道:“好,又该我堂了!” 徐清安摆手道:“慢!此番对决,只有胜负,可没有平手说法。秦邕,刚才念在曾经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可未尽全力,接下来,我徐清安不会再有所保留了!” 秦邕耸耸肩叹道:“徐清安,若你执意如此,我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两人言毕,徐清安再次跃起,捶打地面。 霎时,一支更大的地突直接从秦邕身下突起!若不是秦邕早有防范,提前高高跃起,已被那地突活活刺穿! “起!” 只见徐清安一声大喝,那地突忽的离开地面,向秦邕破空飞去。 秦邕始料不及,听到风声回头一看时,那地突已然近在咫尺,只得侧身躲得狼狈,可还是被气劲划破了左腿。 落地时,秦邕痛得火冒三丈,想两人当初在永生门时,净化之力已然不相伯仲,几个月下来,自己仅靠妖气提升实力,不想徐清安在门中勤加修炼,净化之力又有所突破,便道:“才几个月不见,你已经会如此控制灵气了!看来,还真是留你不得!” 徐清安自认实力已在秦邕之上,更是信心十足,大喊一声:“还有更猛的等着你呢!”说完,提起手中大刀,又如秋风扫落叶般向秦邕杀去。 众人皆以为徐清安将一举拿下秦邕,就在此时,秦邕一身大喝,全身的气韵顿时在妖气混合下变作紫色! 在数百人的目瞪口呆中,秦邕手起刀落,还来不及看个明白,那徐清安的人头已然落地!失了头的身体靠着惯性又跑了几步,轰然倒地! “徐兄弟!”何天傲和林惠南同时失声大喊出来。 “秦邕,成了叛逆者!”朱世铧眯着的眼睛也快鼓了出来。 陈淑卿则大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皆明白,接下来他们要对付的,不再是一个常规的净化使者,而是一个出卖了自己灵魂的恶魔!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三十五话 战秦邕(二) 众人霎时被一股巨大的惊恐笼罩,见如此强大的徐清安瞬间身首异处,再无一人敢当出头之鸟! 秦邕妖化之后,实力本就可以轻取除拥有《混月诀》碎片的何天傲之外的一切对手,如今又吃了范喜墨的心脏,却不必受妖怪要等到满月夜才能消化净化之力的规则,更是实力有增无减。 何天傲眼见自己的亲密战友生命就此消逝,一时头脑恍惚,少倾,又悲又惊地朝秦邕喊道:“秦邕……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这种力量?” 秦邕见到众人的惊恐眼神,正是自己想要的画面,顿时煞为兴奋,大笑道:“哈哈哈,反正你们都要死了,告诉你们也无妨。是旱魃大王,命他一名叫做伏魇的手下,将我变成妖怪,如今我既有了两者的力量,又获得了漫长的寿命,还同时规避了两者的弱点,可真得好好感谢他们啊!” 众人虽未曾听说过伏魇的名字,对旱魃可丝毫不陌生,何天傲顿时大惊道:“什么?妖王旱魃?我知道此妖怪名气太大,还以为是受人杜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旱魃存在!” 秦邕道:“不错,不仅存在,而且旱魃正是妖皇哥垛手下四大妖王之一,统领着众多的妖怪,而且也赋予了我这种能力,这便是你们今年在断肠谷中找不到妖怪的原因!” 一直以来萦绕在众人心中的谜团,终于被始作俑者道了出来,众人皆如梦初醒,那两派的几百人马纷纷开始躁动起来。 陈淑卿此时心中更加不是滋味,这才知道原来旱魃和伏魇在赶赴广西的过程中,竟然偶遇了秦邕,才酿出此等恶魔!若是当初在乐山凤洲岛上狠心一点,杀了那伏魇,也不至于酿成如此大祸!原以为,吴忧香大夫、青霞、小燕以及何夕尘之死皆是自己带来的厄运,逝去四条鲜活的生命已足够令人忧伤,如今不知道多少人还会为此牺牲,实在是无法饶恕自己! 再三自责下,陈淑卿已发动起了妖力,想到自己身怀《混月诀》的碎片,或许可以与秦邕一战,即便实在难敌其手,其他净化使者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便走上前道:“下一个,我来!” 众人完全没料到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女子竟然会勇敢地挺身而出,皆投来异样的目光。 尤其是永生门的弟子,从未见过陈淑卿,一时间议论纷纷。 “仙剑堂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标致的女子啊?” “谁知道呢,今年仙剑堂可是补充了不少人马呢。” “只是不知道,她实力如何,够不够秦邕看啊……” 随即,何天傲也站了出来,满脸阴沉,仿佛要剥了秦邕的皮一般怒道:“不,陈淑卿,事到如今,已是你死我活之际,我们无需再遵循那一派出一人的规则。再说了,今日之祸,本就不关你这外人的事,谁造的孽畜,谁来清理!” 陈淑卿道:“不,何掌门,你不懂这个中缘由,我一时也无法对你讲明,可这秦邕今日确 是我陈淑卿的敌人!事到如今,不怕跟你们明说,我体内也有一块跟何掌门一样的柳泉八木,并非普通妖怪,还是我来比较合适。” 何天傲一愣:“这……” 秦邕一听,又惊又喜道:“哟,原来都是怀有柳泉八木之人啊?两块柳泉八木,还有这么多净化使者心脏摆在面前……哎呀呀,可惜好像短时间内无法连续消化如此多的宝贝啊……不如,就让我把将士们都叫出来分享分享吧……” “将士?”陈淑卿一头雾水道,“呵呵,你就一匹火麒麟坐骑,也被杀掉了,还哪来什么将士?” “呵呵……”秦邕踢了踢火麒麟的尸体,阴笑道,“我只带这东西出来,不过是因为它长得好看而已,你们还真以为就我单刀赴会?其他的将士,都在四周的山坡上嘴馋着呢,来吧,听听它们的怒嚎吧……” 说完,秦邕已举起手中大刀,让刀尖向着天空,以刀尖为圆心,散发出一股环状红色妖气,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顷刻间,那原本安静的森林仿佛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竟然传出了前所未有的阵阵妖声,连绵不绝于耳! “哈——哈——” 声音如排山倒海般传入众人耳朵里,仿佛这整个山谷,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的妖怪! 不多时,从四方山坡上,涌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妖怪大军,如脱缰的野马般,朝这几百人狂奔过来,踏得地面发出巨大的闷响,掀起了连天的尘土! 人群中顿时散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却已逃无可逃——只是一会儿功夫,人群已然被几百只大小不等的妖怪团团围住,成了如假包换的瓮中之鳖! 而且,在那些巨型妖兽面前,这原本还算壮观的队伍,相较之下,刹那间如同蝼蚁般渺小了! 见了众人如遇死神般的绝望眼神,秦邕兴奋得无以复加,喊道:“知道什么叫做困兽犹斗吗?过去我无数次在被你们围攻的妖怪身上看到过,如今,报应来了,此等绝望之情,你们也来体验体验,如何啊?哈哈哈哈!” 说完,秦邕一刀刺入徐清安的尸体中,将尸体挑起,向身后的兽妖们扔去,惹得妖兽们纷纷跃跃欲试。其中一只巨大的穷奇,因其体型优势,又有一双翅膀,腾空而起,将一只快碰到心脏的妖禽一头撞开,再将徐清安的尸体一口接住,发出恐怖的咀嚼声。 随后,穷奇吐出了一堆破烂的衣物。 当前虽不是满月夜,妖怪无法立即消化净化使者心脏,那穷奇却依然如同获得了心理优势,冲着人群发出猛兽般的怒吼! 这一幕将众人看得毛骨悚然,何天傲稳住情绪,喊道:“原来,你将断肠谷的妖怪全部隐藏了起来,就是等着这一刻!” 秦邕狂笑道:“哈哈哈哈,错了错了,断肠谷一年才产百来只妖怪,你们现在又看到了多少?而且,今年的妖怪,早就被屠龙帮和乾武门铲除干净了,这几百只妖怪,你们睁大 狗眼好好看看,是不是异常熟悉啊?” 说完,一只会说话的狍鸮走了出来,喊道:“哈哈哈,朱老贼,可还记得老子吗?” 朱世铧睁大了眼睛:“穷奇?狍鸮?还有虎蛟……鹿祢……这些,都不是关押在我府上的妖怪吗……” 何天傲侧身一看,只见北面包围来的妖怪,自己也是非常熟悉,大惊道:“果然,那只火麒麟,是多年前乾武门捉到的珍兽,而这北面的妖怪,全是我永生门的战利品啊!” 秦邕纵身一跃,骑到那只穷奇背上,再次如同胜者般,居高临下狂笑道:“哈哈哈,你们终于明白了,老子早就算好了你们倾巢出动的时间,派了四只妖怪前往你们的老宅,将那些多年来被你们玩虐的妖怪放了出来,让他们赶来此地报仇雪恨!怎么样?被自己的玩物反过来围攻的滋味,是不是很绝望啊?可惜,那涂老儿和那两个姓范的女人死得太早,看不到这一幕啦,哈哈哈!” 何天傲顿时大惊道:“什么?你杀了涂帮主和范家姐妹?” “不只是他们,两个门派三百余人……”秦邕故作停顿,随后阴笑着说出那两个字,“全灭!” 完了,一切都完了! 哪还有什么生意? 哪还有什么门派? 哪还有什么守岁联盟? 这一百多年来拥有过辉煌历史的广西妖市,如今,也只剩下这区区六百来个肉体,在这流沙坪上苟延残喘罢了! 秦邕又厉声道:“知道我为何独留了你们两个门派,并将你们骗到此地吗?因为,你们和他们不同,你们各夺走了我宝贵的东西,所以,你们是我心里的结,所以,我才特意给你们准备了这场饕餮盛宴,只有让你们体会到深深的绝望、深深的痛苦,我才能解开这个结!那徐清安是我唯一还有点怜悯之人,所以,我才给了他个痛快……哦,对了,还有那卫大嫂,你们以为我是因为还对她有感情,所以特意放她一马吗?错了!支开她,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能力实在太讨厌,我会玩得不开心而已!” 秦邕终于将他所作所想一股脑地说了个干净,心中已豁然开朗,仰天疯狂地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秦邕朝身旁一只鼠妖问道:“怎么样?数清楚了吗?” 那鼠妖应道:“大王,数清楚了,我方共计三百八十二只妖怪,他们尚有六百一十四名人马。”说完,伸出爪子,用妖气制造出一个长方形的红色方框,被中间一竖分为两格,一格内有数字“叁捌贰”,另一格则是“陆壹肆”,正好对应双方的有生力量。 只见那鼠妖对着方框吹了一口气,那方框便越变越大,晃晃悠悠往天空飘去,最终浮在了半空。 无需解释,秦邕大刀一挥,对着数百妖兽下了令:“给我杀!” 何天傲、朱世铧也再也无所保留,同时喊出:“兄弟们,杀!” 一场千人惊天决战,即将打响!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三十六话 战秦邕(三) 随着双方主帅一声令下,那三百八十二只妖怪与两派六百一十四名人马,共计千余个作战单位,顷刻间杀声震天,排山倒海般冲向对方! 一边是为了复仇,一边则是为了生存,顷刻间,刀光剑影,红气蓝血,在苍穹与大地之间演奏出一支生与死的残酷乐章! 双方皆有强人凡人,强妖弱妖,很快,每个战士便找到了自己的对手,在广袤的流沙坪上分割为无数块小型的战场! 那些两大门派的普通弟子,以三五个,十来个人为一队,手持刀剑,对强弱不等的妖兽展开了围攻。 那双方共计五十名火铳手,正马不停蹄地瞄准着天上的妖禽,发射出枪林弹雨。 那些净化使者和变作了狐妖形态的陈淑卿,则一边轻取着小妖,一边又主动往更大的妖兽袭去。 这不是修炼,也不是演练,更不是打擂,每一招一式的选择,都必须在躲避、格挡和攻击之间瞬间作出!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疏忽,一条生命便会瞬间成为战场上的炮灰! 顾向平,两大门派中唯一一个凡人将军,手握两柄巨大的铜锤,以万夫不当之勇,冲入敌军,敲死两只小妖,又遇迎面扑来一只恶狼,侧身躲开,对恶狼进行迎头痛击,那恶狼还未受到致命伤害,一只九头鸟飞至,尖叫一声,将顾向平抓至半空,又被一名火铳手击中!顾向平安然落地,继续与恶狼展开缠斗…… 朱亚枫,包扎好了伤口,已略微恢复元气,便也顾不得许多,向巨大的穷奇释放出十根针状灵气。那穷奇以爪接针,虽化解了部分灵气,却也被扎得东倒西歪,朱亚枫瞬间使“御妖剑”杀至,刺中穷奇身躯,却被一只石头怪从后方包抄,将其拍到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陈淑卿杀至朱亚枫身边救援,狐爪凝力,疾掠如火,将石头怪击成碎块,却顾不得旁边的姑获鸟已将两名仙剑堂弟子抓起,扔到地上摔死…… 那朱世铧早已物化出巨剑“诛元之嚎”,使出绝技“剑雨无双”,看准了一群被天狗压制的弟子,杀将过去,躲过天狗一爪,一把斩下天狗头颅,此时恰好又遇见被狼妖击倒在地的顾向平,反手一挥,将巨狼齐腰斩断! 没有人能成为这场乱斗的看客,却有人主动挑选着对手。 净化使者自是克妖有方,可凡人与妖怪作战,却是难上加难。只见那人头兽身的狍鸮,从伴侣被朱世铧杀死的那日起,便时刻未忘记复仇之心。他已被朱世铧关了十七年,折磨了十七年!十七年来,虽于小叶紫檀笼中无法修炼,但十七年之后重见天日,却因妖皇濒临复苏,妖气自然提升了十七载!如同偷袭卫大嫂的三只狒狒妖力四年来自然增强,如今的狍鸮已能将身躯变得巨大,还能立起身子,将仙剑堂的弟子一脚一个踩死于脚下! 在夺取十余条生命之后,趁着最痛恨的朱世铧背对自己,狍鸮一脚踩来! 朱世铧举剑刺入狍鸮脚掌,却丝毫不能动摇狍鸮报仇的执念,不得已开足净化之力苦苦支撑,所幸火铳手急于保护堂主,连续对狍鸮射击,才使得他的脚力松懈,被朱世铧划破脚蹼后翻身逃出。 此时朱世铧已被压出内伤,气韵未稳之际,背后两只狌狌又杀至,与狍鸮前后夹击朱世铧。朱世铧挥剑斩伤其中一只狌狌,又与另外两只妖怪苦苦缠斗…… 杀戮! 被杀! 只见那悬浮的数字,随着一条条生命的逝去,正在止不住地减少中。 另一头,永生门人员匮乏,与敌人战斗得更为惨烈。 健在的净化使者只有何天傲和林惠南两人,那林惠南的极地幻影本就不能用于战斗,只能使用永生门传统刀法,在火铳手和步兵的协助下,将一只一只中小型妖怪砍死砍伤。 何天傲则终于喊出了他的净化能力,召唤出“正义獠牙”,全身被一股猛犸象形状的灵体环绕,那两颗锋利而硕长的象牙,使得他仿佛多出了两把镰刀,在《混月诀》碎片的作用下,三把大刀左右开弓,如天神下凡,将大大小小的妖兽如蝼蚁般砍得七零八落! 然而,更可怕的则是秦邕将永生门视为了最主要的敌人,其势如破竹之态比何天傲更胜一筹,一刀下去便是三五个、七八个人头落地。仅凭其一己之力,便已斩杀不下百余名普通将士,使得那些被围攻的妖兽迅速解放了出来,又对剩余人马造成了更大的伤亡。 何天傲眼见形式不妙,不再执着于斩杀妖兽,直接向秦邕突去。秦邕也顺势将身边的士兵斩杀后,正面迎战何天傲,两把大刀瞬间直接碰撞,杀得火星四溅。 一边是吃了净化使者心脏的叛逆者,一边是拥有《混月诀》碎片又召唤出了强大灵体的净化使者! 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仿佛要将多年来的恩恩怨怨全部了断于这场对决中来! 只见那秦邕以盘龙斩气旋附着于刀身之上,扩大了刀身的攻击范围,又使出通灵刀法将“正义獠牙”左拉右扯。何天傲也不甘示弱,将獠牙与大刀相互配合,化解着秦邕的刀法路数,一招一式,一刀一牙,均展现出极高的战斗水准。 可惜何天傲即使能与叛逆者不相伯仲,但因秦邕刚通过净化使者心脏提升了力道,始终还是逊了这对手半分。在一只鸾鸟的干扰下,何天傲终于露出了破绽,被秦邕的通灵刀法拉扯住,再被一掌打翻在地。 瞬间,又一只熊妖扑来,何天傲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的同时将熊妖砍掉一爪一腿,又被秦邕的盘龙斩气旋将正义獠牙的左前肢划伤,自己的左臂也相应受了重创! 眼看何天傲在与秦邕的正面对决中渐渐落了下风,林惠南又与一只巨大的朱厌缠斗在一起,脱不开身子,危难之际,九条狐尾突然飞来,将秦邕紧紧缠住。 原来,在仙剑堂的一侧,陈淑卿刚与朱亚枫一起,对穷奇展开了夹攻,那穷奇虽然是实力一流的妖怪,但终究不能敌过二人,尤其是拥有《混月诀》碎片的陈淑卿,终于倒在了一片血泊中,陈淑卿便是趁着这一刻看到了何天傲的艰难处境,又因距离较远,难以近身,便直接发动繁花锁心阵,伸出尾巴,将秦邕缠绕起来。 陈淑卿本以为同是拥有碎片之人,自己与何天傲一样,都能与秦邕一战,便作出此番举动,盘算着只要控制住秦邕手脚,让他无法使刀,何天傲便可趁机取其头颅,谁知,秦邕尚有余力,只见他大喝一声,全身变成一团火焰熊熊燃烧,那九条狐尾顷刻间被烧得体无完肤! 陈淑卿惨叫一声,迅速收回狐尾,只可惜,那一百多年来从未断过的九条美丽狐尾,却生生地只剩下半截!那断掉的地方,只留下一片黑色的焦灼! 秦邕重新获得了自由,火焰状态下的他,更加肆无忌惮,狂笑着向人群中发射出烈焰,瞬间不管死人活人,均成为一团团火球,甚至连有些妖怪也不小心遭了殃。 人们终于看到了秦邕真正的恐怖实力,明白了在这片流沙坪中,无人能与这个魔鬼作战,纷纷呈现出胆怯之态。 陈淑卿绝望地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方框,那个表示妖怪一方的数字,变为了贰伍陆,而表示己方的数字,已减少为了贰玖零! 而且,若是照此节奏,那妖怪的数字虽然还会有所减少,但将远远比不上己方减少的速度。 或许再过一两炷香的功夫,己方的数字便会成为彻底的零! 惊恐之下,强大的陈淑卿也终于按捺不住,仰天大喊:“小七、三娘,你们在哪?” 秦邕大笑道:“哈哈哈,来吧,还有多少救兵,都叫来吧!明年今日,就是你们共同的忌日!” 话音刚落,秦邕的胸膛,已陡然被一把大刀穿膛而过!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三十七话 战秦邕(四) 看到眼前这一幕,无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们无法相信,没有眼花缭乱的法力对攻,也没有精心策划的阴谋阳谋,那个近乎无敌的恶魔,竟然会轻而易举地遭到如此致命的伤害! 一口蓝血瞬间从秦邕的口中喷洒而出,随后,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事情的原委,那身后捅刀的,不是别人,正是秦邕的发妻——卫大嫂! 此前,卫大嫂在前往乾武门的路上,先后遇到了一些妖怪和蒲子轩、苏三娘二人,终于明白了秦邕事件的真相,在伤心欲绝之后,三人便判断出秦邕将两大门派骗往流沙坪,定然是要像对待屠龙帮和乾武门那样,集中屠杀剩余人员,又分析出那些往流沙坪方向狂奔的妖怪,不管来历如何,定然是赶赴前线支援秦邕,便也不再多作逗留,朝流沙坪方向赶去。 不过,由于三人即使发动净化之力疾跑也难以追上那些野马般狂奔的妖兽,等三人赶到战场时,眼前已然尸横遍野,再看秦邕那恐怖的实力,三人皆知即使加入战团也难以扭转战局,便趁着场面混乱而秦邕又妄自尊大之时,由卫大嫂利用隐士之羽的隐身能力,悄无声息地来到秦邕身后,对其给予致命一击! 到底如秦邕所说的那样,他之所以支开卫大嫂,并非因为对发妻余情未了,仅仅是因为卫大嫂的隐身能力,不管再强的对手也难以防范,故而心存不安,特将她骗去远方,却万万不料卫大嫂碰到了蒲子轩和苏三娘,了解了真相,最终还是回到了这战场中! 而对于卫大嫂来说,秦邕既然选择了与全天下为敌,自己即便再心存不甘,也只能将其当作敌人对待。之所以没有一刀取其首级,仅仅是因为对他存有最后的一丝恩情,希望秦邕在弥留之际,能给出自己和众人一个合理的解释,以谢天下。 此时,卫大嫂亲手扎入那曾经无数次带给自己温暖的肉体,双眼已然被泪水迷蒙! 而就在秦邕被刺的前一刻,蒲子轩和苏三娘则加入了常规战团,由于天空中还有二十来只鸟型妖怪在发动攻击,众人中又只有蒲子轩一人能飞翔,三人便将空战任务交给了他。在蒲子轩的凌空追击下,一只又一只的飞禽,死的死,伤的伤,只是一会儿功夫,当秦邕中刀时,空中便已然被清理干净。 地面上,苏三娘早些时候已使出天国猎人,从远方射死了外围的几只妖怪后,方才吸引了大型妖兽的注意,一人独战起外围一只天狗、一只双头狮和一条泛着绿光的巨蟒! 因此,并非三人未赶到,只是一人隐身、一人在天空、一人在外围,才使得陈淑卿以为救兵未到,仰天呼救!可是,事态并未按照三人所设想般发展。 正是因为卫大嫂的一丝怜悯,未取秦邕首级而只是贯穿其身体,才使得秦邕有了喘息之机。只见秦邕一声怒吼,反握刀柄,向身后的卫大嫂扎去。 两人分别刺中对方,卫大嫂已顿时不支,双手松开大刀,颓然倒下。秦邕却使出叛逆者的内力,将插入自己身体的刀逼了出去。 秦邕转身,捂着伤口,苦笑一声道:“你都走了,何必回来送死?” “邕……你欠我……一个解释……”倒在血泊中的卫大嫂有气无力道。 秦邕低语道:“在这乱世之中,很多事情,何来解释?又何需解释?” 卫大嫂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每一次的呼吸都在消耗她残余的生命,终于将心中多日来无数想说的话凝聚成一个单纯的问题:“那么……若是时光……重来一次……在你出发之前……我及时劝阻了你……你还会……还会再……再干一次吗……” 霎时间,那日在山路争夺笼中之物,被封印净化之力,被刺瞎一眼,乃至之后遇到旱魃的一幕幕,又在秦邕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神情恍惚,俯下身子,先点点头,当看到卫大嫂那凄凉的眼神时,又微微地摇了摇头。 此刻,秦邕的那只独眼中,居然也掉下了一滴滴鳄鱼的泪水,嗒嗒地滴落在卫大嫂惨白的侧脸上,两人的眼泪顷刻间汇成一股泪河。 朝夕相处了二十年的夫妻,居然在秦邕突然不告而别几十日之后,以这种方式再度重逢! 弹指间,又再一次地,不告而别,真正的不告而别。 不远处,身上已多处负伤的朱亚枫,终于倾力杀掉了一只纠缠已久的虎妖,转而看到了秦邕俯身与卫大嫂交流的一幕。此时,秦邕已受重创,又毫无保留地亮出后背破绽,朱亚枫顿感机不可失,举起手中之剑,向秦邕的后脑勺突去。 流干了作为人类的最后一滴眼泪,秦邕便已然失去了作为人类所拥有的一切,只见他忽的转身,挥手将插入卫大嫂身上的大刀扫向朱亚枫。 那刀飞行速度如疾风闪电般迅猛,朱亚枫本就已如强弩之末,竟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身体已让大刀洞穿! 可那秦邕根本没有收手之意,哀嚎着朝朱亚枫身体奔去,用他那燃烧着的拳头猛烈地向朱亚枫的脸部击去,在抵达脸部的前一刻,伸出食指和中指,狠狠插入朱亚枫的双眼! 可怜朱亚枫连一句遗言也没有,便已成为秦邕的又一刀下亡魂! 转身之间,两个净化使者便已死在秦邕的手上,不少人远远目睹了这一幕,疯狂地呼喊着两人的名字! 最悲痛的莫过于朱世铧,他失魂落魄地大喊一声“枫儿”,再也无暇顾及其他,欲朝朱亚枫的遗体奔去,身后,巨大的狍鸮却终于觅得朱世铧如此破绽,岂肯轻易放过? 只见狍鸮伸手一扫,将朱世铧连人带剑一把抓起,捏在手中,大笑道:“哈哈哈,姓朱的,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 那头,秦邕已经彻底丧失了人性,冲着空气咆哮,又因伤口发作,心理崩溃,双重打击下,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 此时,蒲子轩已来到陈淑卿的身边,龙爪一挥,帮助陈淑卿击杀掉一只纠缠的树妖,方才看到陈淑卿断掉的尾巴,竟也顾不得秦邕状态,痛心地说道:“小九,你的尾巴……” 陈淑卿见了蒲子轩,立即恢复人型,二话不说,上前一步,紧紧将蒲子轩抱住,气喘吁吁地哽咽道:“小七……那么多人战死,我这几条尾巴又算得了什么?你能来,就已经比什么都好……” 刚说完,苏三娘也从外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两人身旁,急促地说道:“现在可不是庆祝团圆的时候,那秦邕,好像要发生什么更奇怪的变化啊!” 转眼间,一群妖怪又向三人包围过来。 陈淑卿又变作狐妖,三人一边与妖怪战斗,一边朝秦邕处看去,只见那秦邕身体在剧烈的抖动下,越变越大,逐渐将其衣服裤子一一撑破,两条腿变成了六条,如螃蟹般弯曲着膝盖移动!同时,他的身体仿佛成为了一滩岩浆,黑里透红,异常不稳定,浆状物不断往地上滴落,新的浆状物又不断滋生出来,面相也同时变得如狰狞恶鬼,张着血盆大口和长长的浆状舌头,朝四面八方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嚎叫! “不好,这不是变化系的力量,而是他身体的异变!”陈淑卿喊道。 苏三娘道:“的确如此,叛逆者本就是净化使者和妖怪的结合体,只有两种真气达到完美平衡,才能如人类般思考和行动,看来他身体被卫大嫂贯穿之后,两股真气变得紊乱,在他的体内相互破坏,才会发生如此不稳定的异变,以填补他的刀伤,这正是叛逆者的悲哀!” 此时的秦邕,已然无法用世上任何已知的词汇来形容,只见他不分敌我,用他那硕长的手臂将周围的妖怪与人类一同往血盆大口中塞去,仿佛只要停止了进食,便会失去对不断流失之物的补充,让人毛骨悚然之余,又让人觉得无比恶心! 此时,再看天空中的方框,数字已然发生逆转:妖怪,壹叁伍,己方,壹贰捌!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三十八话 战秦邕(五) 就在秦邕发生诡异变异时,一只矮小的妖怪迅速窜离了秦邕所在位置。 这正是那只制造出双方军力数据对比的智慧型鼠妖。作为异能系的妖怪,它能根据两军敌意展示一片战场上双方军力数据的对比,但却无丝毫战斗之力,因而从战争一开始就流窜于各个角落,东躲西藏,尽管战场上早已尸横遍野,它到目前为止却仍旧未受到任何伤害。如今秦邕异变为怪物,双方皆成为其口中食物,鼠妖终于深感威胁,方才露得面来。 只见其跳至一只庞大的树妖身上,大喊道:“兄弟们,快跑啊!秦邕大王已经神志不清,见谁都开杀啦!” 有些人马早已停止了对攻,六神无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还在缠斗的人马,霎时也停止了动作,一股脑朝秦邕看去。一时间,人类一方不自觉地往几个净化使者和陈淑卿一侧退去,妖怪则也不再追击,冲着秦邕放出不明其意的哀鸣声。 不过秦邕只是精神恍惚了一小段时间,仿佛身体中央的刀伤已填补完毕,又稍微稳定了下来,用一种雄浑而缓慢的声音说道:“放屁!谁说我已经神志不清了……我可好端端的,我来此地……我来此地……干嘛来着?” 鼠妖见秦邕停止了对妖兽的啃食,恢复了些许神智,却又未彻底复原,便心生一计,指着两大门派的方向,大喊提示道:“大王,你来此地,是来杀了那些人,复仇的啊!” 秦邕宛如恍然大悟般道:“哦,对对对……妖怪要杀人,要杀净化使者……妖怪,不能杀妖怪……那,我们就杀吧。” 鼠妖见秦邕如同老年般痴呆,又如三岁小孩般易于哄骗,想到他实力强大,而包括自己在内的众多妖怪再无必要枉死,便继续编造道:“秦邕大王,你还说了,你要独自去宰了他们,好保护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啊!” 秦邕又道:“哦,对对对,我要独自去宰了他们,保护你们……来吧……兄弟姐妹们,都到我身后来……” 说完,秦邕仿佛害怕别人听不懂一般,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身后。 然而,妖怪均纹丝不动。 鼠妖见状,心想秦邕痴呆后竟然连般若的号令能力也消失了,便只好亲自喊道:“快啊,咱们都到大王身后去!”说完,又发出一阵人类无法听懂的尖叫声。 随着鼠妖一声吆喝和尖叫,剩余百余只妖怪中终于有部分妖怪明白了意思,带头先奔到秦邕身后,随后,其他妖怪也傻乎乎地跟上,一股脑地往秦邕身后奔去。 秦邕则颇有些大哥气质般,一步一步朝两大门派挪去,浑身岩浆状态依然维持,两只手上已凝聚起雄浑的紫色气团。 见秦邕来势汹汹,两派人马已经吓破了胆,约莫一半的弟子见身后已空空如也,再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纷纷仓皇而逃。 “盘龙斩!”秦邕双手一挥,两个紫色气旋瞬即如疾风般,向逃命的人群呼啸而去,一眨眼功夫,几十条鲜活的身体顿时被斩得七零八落!秦邕大笑道:“谁不听话,谁先死,哈哈哈!” 蒲子轩望着那些瞬间新增加的尸体,感觉身体似乎在颤抖,喊道:“不好,他虽精神不正常,可实力却丝毫未受到影响啊!” 霎时,惊跑的人群不再,剩下的几十名弟子中,或者是些坚定忠诚之人,或者只是单纯因为害怕而不敢逃命,却又无一人敢上前,两军霎时仿佛以楚河汉界为界,形成了对峙之态。 只有一只妖怪例外——那便是始终停留在人类一侧的巨大狍鸮,他始终紧紧捏着朱世铧的身子,早已将其手中诛元之嚎折断,此时只仿佛恨不能将朱世铧肉身捏成肉酱,而朱世铧则只能用残存的净化之力苦苦支撑。 秦邕冲狍鸮喊道:“你还在干嘛……为何不来我身后?” 狍鸮道:“秦邕大王,我早已说过,我的仇人,只有这朱老贼和他的爪牙,如今那姓朱的小儿已被你所杀,那么剩下的这朱老贼,必须由我来亲自解决,其余再无他事!”说完,又冲朱世铧大笑道:“哈哈哈,朱老贼,你这辈子最大的失误,便是捉了老子这个智慧型的妖怪!你可知道,一旦会如你们人类般思考,那十七年来关押在小小笼中,还有你杀我伴侣的深仇大恨,可是有多么刻骨铭心?老子等这一日等了十七年,只有活活将你捏烂,方解老子心头之恨哪!” 朱世铧全身骨头已然散架,嘴角带着鲜血,艰难地说道:“若非被枫儿之死分心……我何尝会被你这种货色的妖怪捉住……” 话语间,苏三娘已张弓搭箭,将三只利箭射入狍鸮的背部,那狍鸮惨叫一声,顷刻俯身倒地,却由于身体巨大并未受到致命伤害,手里依旧狠狠地捏着朱世铧,面带疯狂之相,仿佛世上除了朱世铧,再无他事! 秦邕又道了一句:“我说了,到我身后来……” 狍鸮不理秦邕,此刻,头部又遭到连番重击——那是顾向平已跳上倒地的狍鸮后脖子,用铜锤猛烈击打其后脑勺,嘴里还撕喊着:“你个狗杂种,放开朱堂主!” 突然,一道紫色气旋飞来,狍鸮和顾向平还不知发生了何事,那狍鸮的脑子便已瞪着眼睛离开了脖子,而上面的顾向平也被斩为了两半! 秦邕又恼怒道:“啊,我说过了……谁不听话,谁先死!” 已失去人头的狍鸮终于放开了朱世铧,那朱世铧才得以从狍鸮手中解脱出来,滚到地上,仰面朝天,已然气若游丝。 “师父!”蒲子轩、苏三娘、陈淑卿三人一起朝朱世铧冲了过去,此时,又一气旋飞来,陈淑卿反应迅速,使出全力,将气旋踢到空中,才让三人躲过一劫。 蒲子轩俯下身子,急促问道:“师父,你还好吗?” 朱世铧虚弱地应道:“一辈子……过成这样……为师差不多了……这个……给你……杀了秦邕……诛元……之嚎……” 说完,朱世铧的全身泛起了微弱的蓝光,那是他最后的净化之力,甚至连手也无法抬起,只是一只巨剑,物化后停在了其身子上。 瞬间,朱世铧全身的蓝光,便随着他的生命,一起减弱,直至消失。 一旁,狍鸮的脑袋看着这一幕,嘴角挂起了满足的冷笑,终于也落了最后一口气,脑袋连通身子一同恢复了正常大小。 蒲子轩缓缓地举起那只巨剑,心中如五味瓶打翻般不知是何滋味,又仿佛压了千斤的重量在心不知如何排解。的确,这老东西爱财如命,断然不比何天傲那般行侠仗义,甚至不断算计着自己的钱财,可上天选择了他为自己的启蒙恩师,临死又以如此礼物相赠,蒲子轩依然满怀敬意地用手将其眼睑合上,起身挥剑,与陈淑卿、苏三娘一同回到队伍前排。 蒲子轩咬牙切齿对秦邕骂道:“秦邕狗贼,你能成为所有人的宿敌,可真他娘的需要些本事啊!夕尘、师父、枫师兄……还有众多被你杀害的人……” 蒲子轩盛怒之下,又喊出“星河龙王——”,全身的灵气,又显得更加有些强者味道了。 然而,秦邕并不将蒲子轩放在眼中,只是看了看天空,只见那表示门派一方的数字已减为零柒壹,而妖怪一方的数字仅仅因狍鸮之死和自己之前又吃掉些许,成为壹贰伍,顿时狂笑一番,又指着朱世铧的尸体道:“对了,妖怪……好像喜欢吃净化使者心脏……谁,去把那老东西的心脏吃了啊?” 没有一只妖怪上前,秦邕身后却从刚才开始便一直传来妖怪的骚动声和噼噼啪啪爆裂声。 等了半晌,秦邕不耐烦道:“喂……那老头的心脏,你们都不要吗?” 依然没有任何妖怪上前,只是骚动声和爆裂声不断,又忽的停住。 秦邕这才纳闷地转过头去,厉声道:“我说你们……” 此时,秦邕却惊讶地发现,身后已然空空如也,唯一可见的,只是三个天蓝色的小小财神爷,乖乖站在秦邕脚下,“当”地齐声吆喝起来。 “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秦邕再回头看天空,只见那表示双方军力的方框也已然消失,又四下环顾一圈,依旧看不到一只活着的妖怪身影,不禁又朝财神爷看去:“你们……是何物?” 三个财神爷不答,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一起鞠躬道:“客官已经打赏过了!”便再无二话,在三道蓝光中齐齐消失。 瞬间,妖怪已在花和尚黄金万两的攻击下,仅剩下秦邕一人! 净化使者一方早已经历过此事,心中已有数,此时,见过花和尚本人的苏三娘率先反应过来,激动万分地望向四周,喊道:“花和尚,你在哪?” 远远地,从众人的侧身方向,怯生生走出一个泛着蓝光的身影,正是那早已脚底抹油的花和尚。虽终于露面,然而却在几十丈开外便已停下脚步,想学习英雄的仪态,又拿捏不好分寸,声音中充满着止不住的恐惧。 “有时候,我也不是没有梦想过……做一件永远也问心无愧的事情……”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三十九话 战秦邕(六) “哇,花和尚,你简直太帅了!简直是玉树临风、英明神武、大义凛然……呃……还有风流倜傥、英姿飒爽……” 此刻的蒲子轩,从来没有如此这般渴望赞赏一个人过,恨不得一股脑要将世界上最美好的词语都使在花和尚身上,再朝他顶礼膜拜一番。 何天傲的表情却有些复杂,就在昨夜,永生门也接到了乾武门的飞鸽传书,知道他们新加入如此一位净化使者,今早,也在动身之前亲眼见到了名叫“黄金万两”的小小财神爷,他和林惠南、顾大嫂、徐清安四个净化使者各给了一两银子方才过关。后来知道乾武门已经被灭门后,满以为此人已死,却不想此人活得上好,又不理解为何此人迟迟不肯出手,便颇有些气恼地喊道:“嘿,你这和尚,你就是乾武门那个新来的吧?既然没死,又有如此强大的净化之力,为何我们一直苦战,到了此时此刻你才现身?又为何独独不除掉秦邕?你若是还想替乾武门报仇雪恨,就快过来,和我们站到一起!” 花和尚远远喊道:“我不敢!我那招对那怪物没用了!我不过来,也不跑,我就在这里远远看着你们打便好!” 蒲子轩喊道:“那你走远一点,再走远一点!” 此刻,剩余的几十名两派弟子,固然看不见灵体,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秦邕身后一百余只妖怪齐刷刷消失的一幕,却是历历在目,想到如今己方尚有一众净化使者和陈淑卿这半妖,外加几十名普通将士,而对方再强也只有一人而已,顿时士气得到了极大鼓舞,纷纷挥动着手中武器喊道:“诛杀秦邕!诛杀秦邕!” 秦邕摸摸脑袋道:“我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我见过这个东西……原来本体就是你……你这和尚,虽无半点战力,能力却实在是我们妖界的巨大威胁……所以,你必须死……” 说罢,秦邕缓缓抬起左手,朝花和尚的方向放出一股妖力,那正在闷头朝前跑的花和尚霎时被控制住步伐,整个身子悬到空中,背对秦邕,被生生朝秦邕这边拉扯过来。 “啊啊啊啊——”花和尚毕竟不是习武之人,稍遇危险,便瞬间乱了阵脚,在半空中惊慌失措地乱舞着手脚,却徒劳无功。 他深深地后悔,明知自己的“黄金万两”可以实现超远距离的攻击,可为了一时好奇,还是赶到了这战场,又因为一点点英雄梦想,大大咧咧地露了面,却不料这怪物如此强大,自己已跑出如此远的距离也未能摆脱他的魔爪。 “不好,快去救他!” 蒲子轩一声呐喊,已提着诛元之嚎朝秦邕奔去。 手里有冷兵器的何天傲、林惠南、苏三娘也纷纷跟上,欲打断秦邕的施法。 只有陈淑卿无法触碰秦邕岩浆形态的身子,在后方大喊道:“小七,你们千万小心!” 秦邕并不慌乱,左手动作不停,右手朝四人释放出一团火焰,四人虽瞬间后跃避开,那火焰却将秦邕身前的一排排人类及妖怪尸体点燃。霎时间,一条熊熊火链生生将他和人群生生隔开,使得四人再也无法上前。 虽然蒲子轩可以飞翔,但还来不及作出动作,秦邕左手已然将花和尚捏住。花和尚肉体凡胎哪受得了岩浆温度?即使开足他本就孱弱的净化之力抵抗,也不过延缓一点点死亡时间罢了。 在一阵撕心裂肺的挣扎声中,花和尚仿佛已彻底大彻大悟,大喊一声“咬死你!”张嘴死命地朝秦邕的左手食指咬去。 在那一瞬间,花和尚的全身和脸上冒出一股浓烟,变成了一块焦炭西去。 随后,秦邕张开了左手,任花和尚的尸骸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那一刻,众人无不为之黯然神伤。 “盘龙——斩!” 失去众多爪牙的秦邕也失去了耐性,无意再玩他的游戏,双手对着众人一口气放出五道气旋,即使四名净化使者和陈淑卿奋力躲过,那些气旋却未能放过剩余的普通弟子,霎时间,整个山谷在一阵短暂的惨叫声后,显得异常死寂。 倘若此时那个表示双方军力的方框还在,其数据应为:壹和伍。 蒲子轩、陈淑卿、苏三娘、何天傲,以及林惠南,是仅剩的除妖力量,他们均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所剩法力也难以为继,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那岩浆身体的怪物秦邕,不知该从何着手。 而此时的秦邕,已然痴呆得忘记了什么永生门,什么何老贼,他无心复仇,却比复仇时更加可怕,此时,剩余的五人,已然成为他必然灭掉的对象。 无需考虑强弱,无需讲究顺序! 他只知道,这些人,全都得死! 至于杀人之后,何去何从,无需考虑! 在前方火焰的高温炙烤下,蒲子轩全身冒着汗,却无法确定那到底是热汗还是冷汗。尽管当初在黑风山面对伏魇时,也一度面临绝境,但终究没有人死去作为前车之鉴,便也不觉得可怕,然而今日眼看着如此多的净化使者如同蚂蚁般被秦邕捏死,竟觉得自己也可能在须臾间步上他们的后尘。 我应该怎么办?逃,铁定逃不出秦邕的掌心;攻,若是普通状态下的叛逆者,合五人之力,定然对方再强也可联手击败,然而现在,又如何才能破他那身岩浆和火焰之躯? 在秦邕的怒嚎中,又是一个个盘龙斩气旋隔着火焰飞来,五人拼命躲闪,虽躲得了一时,却心知肚明早晚会因力量的用尽而成为这断肠谷中又一亡魂。 最终,蒲子轩还是想到了那个道理,在躲闪的过程中,突然问道:“不是说,再强的妖怪,不可能没有丝毫弱点吗?你们几位,可知道还有什么招数制他?” 何天傲一边躲闪一边应道:“毫无疑问,是水!无论是火焰或是岩浆,一旦将他丢到河里,他全身上下将被瞬间冷却,届时,他体内本就勉强平衡的两股真气将瞬间再次失衡,并且在水中无法复原,如此一来,两股真气乱斗,将彻底使他的身体炸裂!”“把他丢到河里?”蒲子轩左顾右盼,甚至连四周林中的一草一木也恨不得能细细查看一番,以找出溪流或是暗河,然而事与愿违,只好问道,“那最近的河水,离此地有多远?” 林惠南应道:“这流沙坪既以‘流沙’命名,本就是一个干旱的坝子,最近的河流,离此地有约莫三里路呢!” 苏三娘也道:“对,也就是官阳河,它最近的拐角处,差不多就是三里吧,或许还不到。” 蒲子轩叹道,“不到三里?那也是够远了,我们跑不到那边,秦邕便会追上我们将我们全灭啊!” 此时,秦邕已然意识到盘龙斩对五人皆无作用,便也不再施放,直接从火链中走了出来。 何天傲急促道:“不必到河边,若是有办法将足够的水引来,浇到秦邕身上,也行!你们可有类似能力者?总之,我去拖住秦邕,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 言毕,何天傲已使大刀朝秦邕奔去,与他缠斗起来。 “三位,就靠你们了!不成功,我们全得死!”说完,林惠南也提刀加入了拖延时间的战团中。 蒲子轩便冲陈淑卿问道:“小九,你可以变一场雨出来吗?” 陈淑卿摇头道:“没有基础物,怎么变啊?何况,自然界的风雨雷电,我是没法变出的,若这些我也能变,岂不是比毁灭系的妖怪还厉害了?” 一个“毁灭系”霎时点醒了蒲子轩,溘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夜,在刚入广西境内,我们住在新榕庄时,你不是可以控制一口井的井水吗?” 陈淑卿道:“那也是因为当时是满月夜,我才有那个能力,后来我不是没有试过,可无论如何都感妖力欠缺火候,便再也没有控制过一滴水了,况且三里之外的水,就算满月夜我也控制不了啊!” 听到此话,苏三娘道:“两个门派因扎营生活需要,此时流沙坪中的木桶加起来有远远不止一百个,若是我将那河水打一百桶到此地来,距离可够你操控?” 陈淑卿道:“距离当然够,可你一时半会又如何能打来如此多的水?” 苏三娘道:“这个交给我!” 陈淑卿又道:“好,就算水够了,谁又能分给我妖力让我得以控制那些水?你们可都是净化使者啊!” 两人皆哑口无言。 就在三人皆以为此计划无法实施时,突然,三人均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苏三娘,你且放心去打水!陈淑卿,你的妖力,我分给你!” 三人顿时面面相觑,此地确实再无他人,断肠谷中遍布小叶红豆,又不可能是意念传声,而除了陈淑卿之外的所有妖怪均已战死,又如何会有人对他们喊话要分给陈淑卿妖气? 少倾,那声音又喊起来:“快去啊,还愣着干嘛?” 陈淑卿终于判断出来这声音的主人,四下环顾起来。 “胡蛊,天啊,是你吗?”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四十话 战秦邕(七) 陈淑卿辨认出了胡蛊的声音,又惊又喜地四下查看,见满地尽是断肢残臂,毫无一丝生命迹象,又高声问了一句:“胡蛊,你在哪?” 那声音道:“陈淑卿,你别再找了,时间紧迫,我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楚,可是整场战斗,我都一直在此地。本不想掺和,如今听到你们的计策,我若再不助力,便一切完矣。你且放心,等水到位,我自会现身。” 苏三娘喊道:“好,胡蛊,我负责水,希望你不要食言!” 那声音道:“废话!还不快去?” 三人皆知胡蛊甚至那几个新天地会的成员并非朋友,正常情况下,三人打心底里不会与之合作,何况那些人既然来了此地,眼见如此多同胞被杀戮居然无动于衷,定然不是为正义之事,而是为阴谋诡计而来。然而毕竟双方在除秦邕一途上还有些共同语言,此刻又是十万火急,便也别无他法,只得勉强权宜。 尽管如此,陈淑卿仍是纳闷,问苏三娘道:“那水呢?你又如何去打来那么多水?” “哼哼,陈淑卿,你可看好了。”苏三娘得意地大喊道,“天国猎人——” 一声呼唤后,苏三娘手中又物化出一张弓和三支箭矢,那三只箭矢在施放出去的一瞬间静止在了空中。 三尸同时出现在了三支箭矢上,一露面,上尸彭踞便眉飞色舞道:“嘎嘎嘎,三娘,终于又想到我们了!” 如同三尸之前所言,虽然他们三个小鬼已经附着在了天国猎人上,可苏三娘仍能根据情况的需要,选择像过去那样直接向目标射出箭矢,或是将三尸召唤出来执行特殊任务,一切,全凭苏三娘心念行事。 陈淑卿并未得知范喜诗与苏三娘之事,大惊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彭踞一听,立马做了个鬼脸,仿佛此时仍是一个云淡风轻的寻常时刻,大笑道:“哈哈哈,陈淑卿,我来介绍一下吧,我是上尸彭踞,那两个嘛……” 不等彭踞说完,苏三娘喝道:“都什么时候了,别废话了,快去打水吧!” “得咧!” 接到命令,三尸果然不再多话,已操纵着箭矢,闪电般飞向地面三个木桶处,待各自拿到木桶,又闪电般地向西南方向而去。 看着三尸一晃已不见了踪影,蒲子轩这才趁着间隙介绍道:“小九,他们三个小鬼啊,是乾武门掌门之妹——范喜诗身上的三尸。临终之前,范喜诗将自己的三尸抽了出来,赠给了苏三娘,那之后,苏三娘便可以如此操作天国猎人了。” 陈淑卿微微点头道:“原来是传说中的‘三尸’。我跟了先生那么久,自是听说过他们的存在,可他们既非净化使者召唤物,亦非妖怪,倒听说是来自些道法方术,今日一见,体型如此之小,能否及时取得水源,还真让人……” “嘎嘎嘎嘎嘎——”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笑声,三尸已各自扲着一桶水,载着箭矢回到了原地——那彭踞和彭踬都有四肢,将木桶扛在头上,彭蹻只是一个牛头,却依然用嘴叼着木桶边缘,稳稳当当地完成了任务。 三人不过聊了三五句话,三桶河水便已就位,陈淑卿立马明白了自己的担心实属多余,惊喜道:“你们体型虽小,能力确是不一般呐!” 话音刚落,三尸又忽的飞了出去,拧起空木桶,再往西南飞去,一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水源数量也徐徐上升,六桶、九桶、十二桶…… 此时,陈淑卿已盘腿打坐,闭目凝气,开始寻找当初控制水源时的毁灭系心法诀窍。 然而尽管三尸速度奇快无比,一百桶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只见何天傲和林惠南在几丈开外始终与秦邕周旋得张弛有度,他们自知即便使刀砍中秦邕,造成伤口,也不过一眨眼工夫,那些黏状的岩浆自会对伤口进行修复,不但徒劳无功,而且很可能因为刀刃被控制住,从而被他的熔岩拳头击中,故而始终如同苍蝇那般,对秦邕进行浅尝辄止的骚扰,挥几刀,退两步,待秦邕被一方惹恼,另一方又冲其后方骚扰,左右开弓,前后拉扯,始终将秦邕牢牢固定在原地。 好在秦邕已变得痴呆,对一众人的奇异举动根本置若罔闻,被两者傻乎乎地拖在原地,只是不断地加强着自己的力道和速度,试图解决对手。 在漫长的拖延战中,两人的净化之力本就所剩无几,尤其是林惠南并没有何天傲的《混月诀》碎片加成,就在三尸取回五十桶水左右时,已然疲态尽显,动作迟缓,被秦邕抓住破绽,向其胸口挥出拳头。 千钧一发之际,何天傲舍身上前推开林惠南,自己却被生生击飞,倒在了蒲子轩前方不远处。 随后,秦邕又向林惠南发动进攻,使得林惠南应付起来更加吃力。 “何掌门!你没事吧?”蒲子轩赶忙跑到何天傲身前问道。 此岩浆拳头威力极大,若是普通人,恐一击已足够令其灰飞烟灭,何天傲即使有净化之力防御部分力道,仍是被打得七窍生烟,胸口处已然出现一个硕大的环状焦糊,让蒲子轩看得触目惊心! 何天傲的面容已让疲惫和伤痛搞得扭曲,半晌才稳下来,虚弱地说道:“蒲子轩,老夫有好多话想问问你……可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等状态下与你会面……若我们还能活着离开此地……我要你,好好跟我作个解释……咳咳!”说完,又艰难地用刀撑起身子,拿稳了大刀,嘴角挂着鲜血,拖着身子向秦邕走去。 看着何天傲早已不堪的身影,蒲子轩心中顿时生出无以名状的忧伤,若是从未遇见陈淑卿,若是能在此英雄门下成为关门弟子,又娶得何夕尘为妻,岂非人生一大快事?无奈造化如此弄人,蒲子轩一时悲从中来,郑重其事道:“好,何掌门,夕尘之死,我也有脱不了的干系,若能活着离开此地,晚辈定然与掌门好好赔罪!” 何天傲并不再多话,只是自顾自地朝前走去,而方才走到离秦邕还有两丈之处,林惠南也被生生击中。他的净化之力更为虚弱,这一击之下,其顿时颓然倒地,身上冒出一股青烟,一动不动,一时间,连是生是死也难以判断。 今日已有三百多名兄弟离他而去,或许自己也即将随他们而去,何天傲已然看淡这一切,甚至都无法再为林惠南感到悲哀,又大声喝道:“正义獠牙——” 霎时,威武的猛犸象灵体再次浮现于他的身外。 “何掌门,万万不可!若是灵体被烫伤,你自己也会受伤啊!”蒲子轩焦虑地大喊! “我只关心,还能拖得多少时间。”何天傲说完,又毅然决然向秦邕攻去。 蒲子轩心急如焚地看了看水的数量,大约已到位六十桶,陈淑卿仍在专心凝神,苏三娘则一边关注着水,一边防范着胡蛊可能的阴谋,难以抽身。 霎时,蒲子轩回想起了当日在丽江,面对狼人时,祝元亮及一众人马均已无法再战,唯有自己才是自由身,如今场景如此相似,可唯一不同的是,当初自己还有蒲松龄流传下的强大琥珀守护,如今却已再无任何防身之物。 再想那秦邕,连拥有《混月诀》碎片的何天傲也不是其对手,自己不但实力平平,剑术更是半吊子功夫,又如何能牵制住那秦邕? 不过,眼看着何天傲死扛着岩浆之高温,使着正义獠牙与其搏命,最终,一股侠义之情终于战胜了胆怯,蒲子轩大喊了一声:“星河龙王——” 待灵体出现,蒲子轩对苏三娘喊道:“剩下的,就看你们了!” 一时间,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伟岸过,胸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浓豪气,举着诛元之嚎,飞身往秦邕杀去……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四十一话 战秦邕(八) 此时,何天傲已放弃了之前与秦邕猫捉老鼠的拖延战术,正使出正义獠牙,连同手中之大刀,三柄利刃齐上阵,与秦邕有模有样地过上了十多招。 只见象牙和刀刃每每触碰到秦邕的身体,便会被岩浆多多少少地灼烧,冒出股股细烟,何天傲通过大声撕喊,以掩盖自己牙齿上的阵痛,死命地向秦邕砍去,就在蒲子轩杀到时,何天傲正用右侧象牙插中秦邕的颈部,秦邕嚎叫一声,右手一挥,再次将何天傲击飞倒地。 秦邕迅速移动着那螃蟹般的六条腿,赶到何天傲身前,抬起右手,欲一举夺取其性命。此时的何天傲已然油尽灯枯,难以躲避,本能地举起大刀,死马当作活马医般,欲挡下这一拳。 在那一瞬间,何天傲仿佛已意识到一切不过是徒劳无功,闭上了眼睛,绝望地等待着命运的归宿。 电光火石之间,蒲子轩及时赶到,何天傲只觉得身体被人抱着在地上带了几圈,便再无他事。此时再睁眼,陡然看见蒲子轩已站稳了身子,手持诛元之嚎,满身被一圈蓝色的独角兽灵体环绕背对自己,两边的翅膀更显得煞是威猛。 “蒲子轩,你远非他的对手……快让开……”倒在地上的何天傲有气无力道。 “放心吧何掌门,只要他不将我一击杀死,我便毫无生命之忧。”说罢,蒲子轩已举起诛元之嚎,喊道:“秦邕,你可还听得懂人话?” 秦邕沉声缓缓问道:“你是何人?” 蒲子轩旨在拖延时间,拉长了句子喊道:“果然还有点意识,那我便告诉你,我可是大净化使者蒲松龄的第九代子孙!蒲松龄,你听说过吗?就是那个写《聊斋志异》的老头!《聊斋志异》,你又读过吗?就是那个全是妖魔鬼怪的!”说完,不自觉斜眼看了看水桶一侧,见又是三桶水到位,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秦邕作为人类时,当然听说过蒲松龄的净化使者身份,然而此刻却停顿了半晌才道:“好像听过……那么,你是他的子孙,便是妖界的威胁……所以,杀了你……”说完,已经抬起了左手。 蒲子轩一听,顿时后悔,刚才应该反过来,从《聊斋志异》开始聊起,再慢慢引出蒲松龄,此时见对方已起了杀意,连忙又找话题道:“要不,这样吧,我做你手下,你也帮我妖化,我们一起当叛逆者,一起征服天下如何?” 秦邕又一愣,未将蒲子轩拉到身前,也不将手放下,想了想道:“不了,叛逆者……有我一个便够了。” 蒲子轩又道:“不让我当小弟也行,要不,你来当我们的伙伴,我们一起去天南地北,收集柳泉八木,顺便游山玩水,所有费用算我的,如何?” 秦邕见对方尽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那愚蠢的脑袋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说道:“臭小子敢耍老子……去死吧……” 顿时,蒲子轩感到自己身子已悬空而起,往秦邕的方向被吸去,心知若无意外,即便自己的净化之力比花和尚大出不少,也不过多抵抗一时半会儿便会被烧死,幸而自己会飞翔,便又决定能拖便拖,死命扇着翅膀向远处飞去,倒是着实抵消了一部分拉力,往秦邕处移动得异常缓慢。 “臭小子,还会飞……”秦邕大喝一声,猛然加大了妖力,顿时蒲子轩再也支撑不住,被生生吸到了秦邕手中。 地上的何天傲已自顾不暇,无力起身援救,只得大喊道:“开足净化之力抵挡!” “我早就想到了……”蒲子轩身体接触到秦邕的一刻,尽管已是净化之力全开,但全身还是冒起了浓浓的青烟,顿时感觉全身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烧干,嗷嗷直叫。 秦邕的手臂硕长,蒲子轩被握在手中,近不得他的身子,便大喊一声“去死吧!”将诛元之嚎狠狠插入秦邕的左手臂中。 秦邕惨叫一声,左手一松,蒲子轩立马又朝远处飞去,还未飞出两丈远,秦邕的右手又至,生生将蒲子轩再次拉了回去! 此时,蒲子轩已是命在旦夕,一边想,只要不烫死老子,明日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一边又想,对不起,我只能拖到这里了…… 远处,苏三娘看蒲子轩已着实尽力,再也无力拖延,如今又命悬一线,竟也顾不得一百桶水是否到位,大喊道:“胡蛊,你快出来啊!” 见无人响应,苏三娘又喊:“胡蛊,你到底在哪?” “我们来了!” 苏三娘听到身后传来胡蛊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胡蛊和那日的霍芝彰、陆莲花、肖珏、龅牙宋已然无声无息地站在了身后,立即本能地转身,拉起三只弓箭对准了他们。 胡蛊笑道:“哟,需要我们帮忙,还这般招待我们啊!” 苏三娘喝道:“少废话,谁知道你们要使什么幺蛾子?你要帮忙,就快帮,若是有半点异动,别怪我天国猎人不客气!” 此刻,远方的蒲子轩再也忍不住疼痛,大喊道:“你们还没好吗?啊啊啊啊——” 苏三娘看了看水桶,虽未满一百桶,但九十桶应该无碍,便稍微放缓了姿态,道:“胡蛊,救救你妹妹吧,拜托了。” 胡蛊也知情况十万火急,懒得多话,只道:“放心,我一定会说到做到。” 说完,胡蛊大喝一声,变成九尾狐妖形态,不过,这雄性的九尾狐妖更显威风,那尾巴竟然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不同颜色,外加一白一黑,顿时让陈淑卿也显得相形见绌了。 胡蛊身上泛起了巨大的红色光芒,随后,伸出双手,将妖气输送入陈淑卿后背,一切甚为顺利,并无阴谋之举。 霎时,陈淑卿眼睛一睁,也大喝一声,变作九尾狐妖,全身泛起了巨大的红光,与那满月夜在新榕庄的气势有过之而无不及! 同时,只听那肖珏大喊了一声“沙丘行者!” 顿时,肖珏全身被一股巨大的蚯蚓状灵体所覆盖,那蚯蚓的身体也将新天地会五人涵盖在内! 只见五人毫不拖泥带水,一切以保命为上,立即随沙丘行者遁入土中,不见了踪影。 那地面上,没有任何凿开的痕迹,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苏三娘霎时明白了,这五人,原来是受了肖珏的灵体能力,自战争开始便一直埋伏于地下,若非不得不合力杀死秦邕,根本不会有半点与自己打照面的可能。 除非……除非是为了抢夺陈淑卿的柳泉八木! 想到此处,苏三娘也不敢疏忽大意,紧紧地盯住了陈淑卿的四周。 远方,蒲子轩又喊了一声:“还没好吗?我……我他娘的真撑不住了……” “小七,水来啦!” 只见陈淑卿大喝一声,运用起十足妖力,那九十来桶水顿时朝空中而去,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水柱! 此时,三尸又抬来三桶水,见了水柱,中尸彭踬大笑道:“嘎嘎嘎,快看,这是咱们的成果啊!” 下尸彭蹻道:“是不是又要杀人了?好怕……” 上尸彭踞骂道:“废物,当然是要杀了秦邕,为范喜诗报仇啊!要感谢苏三娘给咱们机会啊!” 说着,三尸还不忘将三桶水倒入那水柱中,为其添砖加瓦。 “去!” 陈淑卿双手前伸,那水柱立即朝秦邕狂奔而去,只听“兹——”的一声火灭的声音,秦邕全身已然被大水浇中! “啊啊啊啊啊——” 秦邕松开了蒲子轩,双手捂着脑袋,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那原本环绕全身的紫色气焰瞬间忽大忽小,又在红色和蓝色之间疯狂地变换着颜色,仿佛两股真气已在作着最后的搏杀,随时会迎来爆炸! 苏三娘叹道:“可惜,好像还是差了些!” 陈淑卿喘气道:“我知道,可是,我们等不到那么多水了!” 此时,蒲子轩已暗中运用起绝脉心经,爬起身子,再度召唤出星河龙王,飞至秦邕正前方,用尽全身余力,挥出最后一击! “疾风霸龙拳!我打打打打打打……” 那猖狂一时的恶魔秦邕,胸部、脑袋如同沙包般招到蒲子轩暴风骤雨般的击打,蓝光红光之间的切换顿时变得更加疯狂起来! 终于,在一声轰天巨响中,秦邕的身体,爆炸得四分五裂!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四十二话 断肠谷之殇(一) 秦邕身体的爆炸威力巨大,瞬间将蒲子轩震得飞了出去,甚至整个山谷也因为这一爆炸,轻微地抖动了一瞬,随后,大地传来轰隆隆的声响,随之又恢复了如常的寂静。 蒲子轩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终于稳住了身子,看着秦邕散落了一地的尸骸,又禁不住望了望这尸横遍野的断肠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咦?这场千人大战,最终是我将那秦邕打死了?”说完,呈现出一种大战过后的虚脱相,净化之力已然褪去,有气无力地跌落到地上。 陈淑卿冷笑道:“呵呵,你说是你打死的,便是你打死的吧,倒也说得过去。” 此时,何天傲倒离蒲子轩不远,将身子朝那边挪了挪,叹道:“蒲子轩,刚才那什么拳,着实具有点高手风范,老夫算是明白,夕尘为何看得上你了……” 蒲子轩暗自尴尬,想当初何夕尘喜欢上自己时,根本就还未使出星河龙王,甚至连自己的净化使者身份也还未告诉她,不过若说出来,又得扯上半天,更加尴尬,便只好不痛不痒应道:“承蒙夕尘错爱,今日也算为夕尘报了一仇,希望夕尘在九泉之下,能安息吧。” 何天傲又朝四下看去,目光扫过一片哀鸿,停留在了那只插入地面的诛元之嚎上——那正是蒲子轩插入秦邕左手臂的师父遗物,在秦邕爆炸时,倒得到了完好保留,落下时插入了土地间。 此刻夕阳余光照射在剑刃上,反射出来,让诛元之嚎看起来无比夺目,却又无比寂寥。 何天傲叹道:“一百余年的广西妖市,岭南一绝,今日,竟然只剩下我这老头子一人,可叹、可悲啊……” 蒲子轩安慰道:“何掌门才四十多岁,并不老,若是有心,回到桂林,一定还能东山再起。” 何天傲轻轻地摇摇头,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刚才那几个人,到底是谁?现在又去了哪?” “何大掌门,我们在这儿呢。” 话音刚落,新天地会五人已从何天傲身后冒出,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霍芝彰已将何天傲从背后抱住,将大刀架在其脖子上,冷笑道:“我们,可专程是为你而来的。” 同一时间,龅牙宋也上前一步,让蒲子轩享受了同样的待遇。 可怜何天傲与蒲子轩两个净化使者,本有与劫持者一战之力,却在刚才与秦邕的战斗中使出了全力,又身负重伤,只得任其摆布。 “胡蛊,霍芝彰,你们……”此时距离较远的陈淑卿鞭长莫及,大惊失色,已和苏三娘一起发动起了能力! 霍芝彰喊道:“别动,谁敢过来,我们立即让这两人身首异处!” 陈淑卿无奈喊道:“小七、何掌门,你们千万别动!” 苏三娘见对方并无杀意,厉声问道:“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对方还未开口,此刻,断肠谷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四周的小叶红豆林传出呜呜的巨大鸣沙声,顿时,天色骤变,漫天风沙袭来,已然让众人视线模糊! 双方同时愣了起来,只见霍芝彰慌张地喊道:“我说了别动,你们想他们死吗?” 陈淑卿喊道:“这不是我们的能力,我倒以为是你们谁的能力呢!” 苏三娘也喊道:“此地既然叫流沙坪,必然是自然界之力,不信,我们可以收起法力!” 说罢,陈淑卿和苏三娘分别收起了法力,回到普通状态,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此刻风沙暴虐,双方已然看不清对方,霍芝彰连忙喊道:“既如此,我且长话短说,我们来此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来带走何天傲,取出他身上的柳泉八木,不会伤他性命……” 陈淑卿喊道:“第二便是要我的柳泉八木吗?可以,只要你们放过他们!” 胡蛊却道:“不,妹妹,对于你,我已经跟霍会长沟通过了,你们还有旅程,自有妖怪需要对付,对我们倒也是一种协助,那柳泉八木,可暂且放在你身上,我们要的,是苏三娘身上的藏宝图!只要两个目的达到,蒲子轩,可以还给你们!” 风沙越来越大,俨然快形成风暴,仿佛要将断肠谷的一切吞噬。 苏三娘故意问道:“什么藏宝图?” 霍芝彰喊道:“别跟我瞎扯!我们已经多方打探得知,你苏三娘身怀一张昆仑山的藏宝图!今日能留你们一块柳泉八木,已是我霍某人最大的让步,你们没有谈判余地,快把藏宝图交出来,否则,我们倒是可以遁地而去,而你们,都会成为这风暴的冢中枯骨!” “好,我这便给你。”苏三娘物化出天国猎人,从怀中掏出藏宝图系于箭头上,一剑射到霍芝彰脚下。 霍芝彰对陆莲花使了个眼色,陆莲花立马上前将箭矢拔出,取下藏宝图,打开一看道:“会长,这八个字,确实是石达开的字迹。”又冲苏三娘喊道:“三娘,谢了,待我们找到宝物,也算你一功!” “哼,算你们识趣!我们走。”霍芝彰下令道。 “咦?又不打架吗?”龅牙宋无奈道。 此时,肖珏又喊出沙丘行者,拨开龅牙宋握刀的手,一脚将蒲子轩踢开,随后,五人连同何天傲,一起被蚯蚓状灵体包裹,遁入地中。 “小七,他们没伤到你吧?”见六人离去,陈淑卿和苏三娘这才赶到蒲子轩身边,将蒲子轩拉起身来。 蒲子轩正憋了一肚子火,大骂道:“这群狗日的小人,若非乘人之危,我和何掌门岂能让他们得逞?可惜啊可惜,如今不但没拿到广西这块碎片,反而还折了藏宝图,真他娘的想想就来气!” 苏三娘安慰道:“没事,那藏宝图,我早已不当作一回事,给他们便是,只是可惜了柳泉八木。” 陈淑卿笑道:“那也没事,他们也要收集碎片,只要不齐全,届时必然还来抢我们的,我们再将他们收集好的一起抢过来便是,正如胡蛊所说,暂且放他们身上好了。” 说完,陈淑卿看了看漫天风沙,忧虑道:“目前,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脱离这险境才是。” 蒲子轩道:“刚才还夕阳似火,现在却如此这般,这种天气变化,极为不正常,你可确定这不是毁灭系妖怪所为?” 陈淑卿道:“若是毁灭系的妖怪要杀我们,我们早死了,怎可能还在此地悠哉游哉聊这些?不过,这也确非自然界所为,至于究竟是何原因,我倒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何缘故?”苏三娘问。 陈淑卿道:“我们出发来此地时,顾师兄便跟我交待了断肠谷的历史,此地之所以叫断肠谷,是因为一百多年前,有一位强大的净化使者,长期挑战蒲松龄先生,却总是铩羽而归,于是来这谷中肝肠寸断,跳崖自尽,但由于其怨念与净化之力结合后,邪气实在强大,又跑不出这小叶红豆林,此人的鬼魂便长期在这山谷中无法散去。刚才秦邕爆炸时,那威力惊动了整个山谷,想来也必然是惊动了此人的鬼魂,于是便有了这一出风暴。” 蒲子轩惊道:“原来断肠谷还有如此传说!那小九,当年你在蒲松龄先生身边,可对此人还有印象?” “等等,那是什么东西?”不等陈淑卿回答,只见苏三娘睁大了眼睛望着天空,仿如看到厉鬼般惊惶! 三人一起抬头,顿时惊讶地看到,那天空中的风沙形态,竟然酷似一张人脸,眼睛、鼻子、嘴巴处呈现出黑洞状,与黄沙凝聚成的脸部刚好组成了一张恐怖的人脸!伴着狂躁的风声,活脱脱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 蒲子轩霎时惊得说不出话:“这,这他娘的就是那人的鬼魂吗?” 话音刚落,那人脸的嘴巴,居然长得老大!飞沙渐渐汇成一股强烈的龙卷风,地面上的众多尸体,竟然纷纷悬空而起,往那嘴巴处盘旋升去! 一时间,三人的身体也纷纷失控,脱离了地面,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随着一片片尸体在风暴中疯狂地打旋! “星河龙王——” 此刻,蒲子轩的体力有了一定的恢复,声嘶力竭地召唤出灵体,抱住两个女人,努力扇动起翅膀,抵抗起那股吸力! 陈淑卿喊道:“小七,没用的,我们早晚会被吸入其中!” 蒲子轩咬着牙道:“那,我们还能怎么办啊?” 陈淑卿道:“断肠谷之殇,今日,就由你来帮它划上句号吧!”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四十三话 断肠谷之殇(二) 在风暴中,蒲子轩努力地扇动着星河龙王的双翼,抵抗吸引力,虽减缓了些许打旋的速度,但却正因为与其他被吸物步调不一致,反倒被飞速盘旋而上的大小尸体东碰西撞。 除了尸体,还有小叶紫檀笼子、木桶、帐篷等用品,最可怕的,则是一些刀剑之类的冷兵器,每每碰到,三人身上便被割出大大小小的口子。 震耳欲聋的风暴声中,蒲子轩没听清楚陈淑卿的意思,大喊道:“小九,你刚才说什么?” 陈淑卿喊道:“我是说,我或许有办法破解此人的诅咒,不过,咱们得先逃出这风暴圈,到风暴眼里面去!” 蒲子轩一听,顿时也深感并无其他办法,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早晚会被吸入口中,一命呜呼,便说道:“好,我相信你!” 然而,要离开风暴圈可并非易事,蒲子轩自是力量不足,难以飞出,苏三娘没有类似能力,更感无力,陈淑卿本可伸出尾巴抓住远处之物,但如今九尾已断,只好求助苏三娘,物化出天国猎人,交给其一只箭矢。 箭矢到了陈淑卿手中,稍一发力,便变成了一跟粗壮的绳子,如同当初与苏三娘作战时一般,将绳子变长扔出。 好在陈淑卿在胡蛊的支援下,此刻仍存有深厚的妖力,那绳子瞬间伸展得老长,缠住了对面风暴壁中那只巨型穷奇的尸体,再发力拉扯,生生将三人拉出了风暴壁,往对面飞去。那穷奇也被朝这头拉出了些许,又因靠风暴壁太近,被吸了回去。 “哇哇哇——停停停——”在三人抵达风暴眼正中时,蒲子轩怕一旦过了中线又会被对面吸走,拼命地拍打着星河龙王双翼,勉强让身体刹住车,停在了风暴眼正中,这才得以后仰着身子,仰头对面那张人脸。 待稳住了阵脚,蒲子轩问:“小九,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正说着,那原本插在地面上的诛元之嚎,不知何时已让风暴刮起,也不打旋,竟然直接向三人飞来! 三人根本没料到此状况,猝不及防之下,苏三娘的后背顿时被诛元之嚎击中,惨叫一声,整个人从星河龙王的爪子中脱离开来,瞬间连同诛元之嚎一起又被吸入风暴壁中! 苏三娘似乎在这一击之下,受到重创,也不知死活,整个人软绵绵地任随着其他尸体一同打旋,连挣扎之相也不再作出。 “三娘,苏三娘——该死的!”蒲子轩无力地望着苏三娘的身体,惊慌失措地大喊一番,又朝陈淑卿急促问道,“快,小九,到底要如何破解此危机?” 陈淑卿也不回应蒲子轩,直接朝人脸大喊道:“你这净化使者,请告诉我,你是叫金乌宇吗?” 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陈淑卿又问:“你是燕赤霞吗?” 一切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接下来,陈淑卿将自己当年在蒲家庄有印象的挑战者名字一一念来,越念越大声,饱含着陈淑卿不断加重的紧张与无奈,她知道,一旦自己所熟知的名字念完而一切没有丝毫改变时,等待他们的,便只有万念俱灰! 终于,当念到“任襄”一名时,那周围肆虐的暴风陡然停了下来,仿佛具有思想般愣了一愣,风暴圈中的尸体和物体在这一停顿之下,纷纷往下掉落。 陈淑卿正当暗自庆幸时,突然,那人脸仿佛遭遇了巨大的痛苦,发出一阵渗人的哀嚎,随后,巨大的吸引力再起,那正在下落的一切瞬间再被往上吸去! 再看那人脸,飞沙与乌云裹挟,由黄变灰,再由灰变黑,渐渐地混为一体。云层之中,电闪雷鸣,仿佛要将世上一切劈碎! 少时,乌云又变成一张人脸,继续着他的痛苦哀嚎,在闪电的衬托下,宛如魔鬼降临,恐怖如斯! 蒲子轩朝陈淑卿问道:“小九,好像他就是叫做任襄,可是即使知道他是谁,我们又能怎么办?这家伙,好像想起了什么,变得更狂躁了啊!” 陈淑卿依旧不作答,指着蒲子轩,朝人脸喊道:“任襄,蒲松龄此刻就站在你面前,你还等什么?”说完,轻轻掐了一下蒲子轩的手臂。 蒲子轩一愣,霎时又想到陈淑卿可以改变人的相貌,既然如此,将自己变成了祖先蒲松龄的模样,自是易如反掌。虽然无法看见自己的脸,却不自觉抬起双手看看,只见自己的双手已然皱纹横生,活脱脱一副年逾古稀之态,顿时已明白了一切,配合陈淑卿,冲任襄的鬼魂喊道:“任襄,你以为我蒲松龄真的打得过你吗?告诉你,那些都是假的!当年,每次你来蒲家庄,我表面上招待你吃好的喝好的,其实都在你的饭里下了药,这才使得你的净化之力大减,将你击败,其实,你才是天下第一净化使者啊!” 陈淑卿听到蒲子轩如此矮化蒲松龄的人格,自是心中不快,却又暗自佩服蒲子轩的随机应变,想想除了下药以外,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别的托辞,便又狠狠捏了一下蒲子轩的手臂作为报复,喊道:“任伯伯,你也应该记得我吧?我就是蒲松龄先生的养女陈淑卿!当年,你每三五年左右便来一次蒲家庄,应该对我也有些许印象,就我观察来看,蒲松龄的实力,确实应该在你之下,所以每次你来,蒲松龄便命我在饭菜里下了药,这才使得你每次铩羽而归!现在,蒲松龄就在你面前,若是不信,可以再朝他挑战!” “啊,你真要他打我?” “他不服,便不消停,我们还能怎么办?你可千万给我顶住了!” 人脸果然又是一愣,霎时,那空洞的双眼,仿佛具有了神智一般,略微变化形状,似是向两人看来。少倾,他辨识出了两人真是蒲松龄与陈淑卿,便发出一股响彻天空的怒吼,霎时,成片的闪电惊雷穿透云层,铺天盖地向两人袭来! 可怜蒲子轩哪受得了这般攻击,待身上已被闪电缠绕,便惨叫一声,眼睛一黑,彻底失去了星河龙王的飞翔能力,抱着陈淑卿的手一松,与陈淑卿一同下坠,又瞬间被吸入风暴壁中,不省人事。 陈淑卿也不过比蒲子轩多支撑了一时半会儿,在昏迷的前一刻,她看到乌云和雷电已然在人脸的一声狂笑中随人脸一同消失,只剩下风暴的余威还在肆虐,自己如同无根之叶随风旋转,一圈又一圈之后,便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 翌日凌晨,当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蒲子轩缓缓睁开了双眼,只见自己正躺在一片沙丘之上,四周早已恢复了平静,只有微微的春风拂过,带起轻微的沙尘飞动。 第一时间,蒲子轩已回忆起了昨日发生的一切,明白了自己未被闪电击死,凭着自愈能力已然恢复,便忽的起身,大喊一声“小九”,欲朝四下看去。 “蒲哥哥,你终于醒了!” 一个男孩的声音传来,蒲子轩一怔,循着声音转身看去,只见身后,小树正盘腿坐在沙丘上,身边正躺着身负重伤的陈淑卿和苏三娘,其中陈淑卿身体被树叶组成的衣物避体,小树身上更是冒出枝叶缠住两个女人的腰部,便纳闷地问了一声:“小树?你为何会在这里?” 小树低声应道:“我已在此地坐了一夜,嘘,估计再等片刻,她们也会苏醒过来。”说完,又凝神盘坐,不再作声,只见其身上冒出的枝叶散发着淡淡红光,那光韵一刻不停地往两个女人的身上飘去。 再一看两个女人,其身上的各种伤口已然消失! 蒲子轩又惊又喜问:“这……你这是在干嘛?” 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这只八籁子,乃是小叶红豆树妖化而成,不但能帮人隐藏法力,而且似乎具有疗伤的能力。” 回头一看,此人本应是一个必死之人,居然生龙活虎地站在黄沙之上,面带从容的喜色,惊得蒲子轩喊出了他的名字! “林惠南前辈,你也还活着呢!”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四十四话 新同伴新旅程(一) 林惠南确实活得上好,在一片被黄沙半掩的尸体之间站着,显得异常精神抖擞,应道:“不错,昨日我被秦邕击中时,只是昏迷了过去,并未死亡,不过,若无人相救,在这种地方昏迷,死亡只是时间问题。可是,今早我一觉醒来,却觉得身体已然无恙,连伤口也全都复原了,便动起了净化之力调查原委,发现原来是这小孩给了我们治疗。” “啊,小树居然这么厉害?那,前辈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林惠南得意道:“呵呵,蒲子轩,枉我们交手一番,却均不知道对方竟然是净化使者,你更是不了解我的能力真相,现在,且让你开开眼界吧!极地幻影——” 霎时,百足虫灵体从林惠南身上浮现出来,往四周嗅去,待感应到了什么,身体便裂成五块天蓝色灵气,四下飞去,其中四块分别变成了躺在地上的林惠南、蒲子轩、陈淑卿、苏三娘,最后一块则朝远处树林中飞去。 少倾,小树从树林中走出来,边走边喊道:“蒲哥哥,蒲子轩哥哥,你在哪?” 由于小树寻找几人的过程实在繁琐,林惠南觉得无需正常重现全程,便发动能力,一时只见小树在人群中搜寻的动作异常迅速,待率先发现了苏三娘,才又恢复了正常速度。 只见小树先后在黄沙中先发现了苏三娘、蒲子轩和林惠南三个生命垂危之人,先后拉到一个空旷处,又正是真实的小树打坐之处,让那些幻影与真人几乎重叠起来,其后,又在附近发现了赤裸俯身于黄沙中的陈淑卿,便让自己手中长出枝叶将其敏感部位缠绕掩盖,再拉到前三人处让四人躺成一排,自己则坐地施法,开始了救援。 此时重叠的幻影已被林惠南收起,由他本人介绍道:“就是这样,经过这孩子一夜的治疗,我和你先后苏醒了过来,除了肚子实在是有点饿之外,伤全好了。至于这两个女子嘛,伤势更重,又没有你的自愈能力,恐怕还得再等上些许时间。” 只要两人活下来,管他治疗多久,已全然无所谓,蒲子轩兴奋得想抱着小树亲上一口,再夸奖几句,却又怕打扰了小树施法,便先和林惠南对起话来:“原来这便是林前辈的净化能力啊,还真是有趣!” “最有趣的是,我使用极地幻影调查过无数次真相,都是悲剧,唯有这一次,是调查一件幸事啊!”林惠南笑后又叹口气道,“唉,这世上,寻找真相的过程,往往比死亡本身更残酷,才使得我养成了常常左右而言他的性格。” 蒲子轩问:“那么,在我们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前辈也都使那百足虫调查清楚了吗?” 林惠南应道:“那是当然,秦邕如何被杀、何掌门如何被捉、你们又是如何化解这断肠谷的诅咒,我都已调查得一清二楚,唯一没办法的是,那五人带着何掌门一旦遁入地下,极地幻影便无法重现场景。说到这里,我倒想问问你,他们究竟是何人?为何既要帮我们,又要如此对待何掌门?他们,究竟是敌是友?” 蒲子轩于是将那日如何邂逅新天地会,他们五人的身份,以及他们企图建立净化使者政权的目标,一一向林惠南道来,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我从未跟他们提过四大门派及守岁之事,也不知他们是从何得知何掌门身怀柳泉八木的信息?” 林惠南叹口气道:“既然那胡蛊是半妖,自然早晚能感应到何掌门体内柳泉八木的存在,这才埋伏于这流沙坪地下,等待时机使了阴招。看来,收集柳泉八木的队伍,不止你们,还有那伙人。我林惠南虽对柳泉八木兴趣不大,但何掌门的安危,却实乃我心中之结啊……” 蒲子轩顺势劝道:“他们夺取了我们的藏宝图,无非是想去昆仑山寻宝,若前辈愿意,可成为我们同伴,一起去昆仑山拦住他们,救回何掌门。” 林惠南摇摇头道:“我看不必,从他们的立场看,他们要的只不过是柳泉八木,而非何掌门性命,况且他们对净化使者爱惜备至,我想待他们取出柳泉八木,定然不会伤害何掌门。我本也无心逗留,只想你们谁醒来问个究竟,便立即回永生门料理后事,并等待何掌门归来。” 蒲子轩叹道:“真是可惜了前辈一身好武艺和神奇的净化之力,不过前辈有如此打算也是忠义之举,我自当不该勉强,还望前辈多多保重!” “好,希望蒲公子练得一身好武艺后,咱们再来发动净化之力好好比试比试。” 蒲子轩以会心一笑作为回应。 “若无他事,林惠南就此别过。” 林惠南正要离去,蒲子轩忽然想到了什么,喊道:“等等等等,前辈,我就最后一个问题搞不懂,这小树分明被囚禁在仙剑堂的小叶紫檀笼中,为何会跑到此地来?” 林惠南一听,恨不得昏死过去,无奈地耸耸肩道:“怎么,蒲公子,仗都打完了,你居然还不知道,这死了一地的妖怪,都是秦邕从各大门派牢房中放出来的?佩服,佩服啊!” “啊,不会吧?”蒲子轩果然大惊道,“我还以为是今年断肠谷中生出的妖怪。又没人告诉我,我怎知道?” 林惠南一想也对,秦邕嚣张说出真相时,蒲子轩压根没到达战场,他初来乍到,又不清楚各门派大概都关了些什么妖怪,便唏嘘一声,双手抱拳告别,说了一句:“好了,具体情况,陈淑卿醒了你慢慢打听吧,后会有期。”便发动起净化之力急速往北方离去,消失于树林中。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后,陈淑卿才苏醒过来,一见身体是如此打扮,第一时间大叫一声,捂着身子,迅速将衣服变为褙子装,又一看到小树这个对她来说陌生的男孩长出枝叶缠着自己,像是尚未开眠,本能地给了小树一记耳光。 小树顿时停止了施法,收回身上枝叶,委屈道:“淑卿姐姐为何打我?” 此时,苏三娘也醒了过来,虽之前已认识小树,但看到几人目前如此状态,也是大为不解:“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们的伤全好了?” “两位美女,不急不急,我来慢慢说……”蒲子轩安抚好两人,这才将刚才林惠南调查出的真相向两人和盘托出。 “天啊,真的吗?”陈淑卿又惊又喜,连忙施法尝试。顿时,九条美丽的狐狸尾巴又冒了出来,便顾不得许多,将小树搂在怀里,连声道,“哎呀呀,姐姐错怪你了,小树,你真是太好太好了!” 苏三娘笑道:“幸亏小树你是智慧型妖怪,否则一旦被秦邕洗了脑,早就已死在这战场中了。你有如此厉害的异能系妖力,难怪秦邕和朱堂主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抢夺你呢!” 小树友善应道:“那日,在笼中,我看见你们两人想努力救我的模样,我就知道你们虽是那恶人的徒弟,却和他有着截然不同的立场,后来有一日,不知怎的,一只鼠妖跑来打开了囚禁我们的屋子,还从空荡荡的仙剑堂中找来钥匙将关押的妖怪全部放了出去,说是秦邕大王召集大家,一起前往断肠谷消灭四大门派,为自己复仇,我就知道你们两位哥哥姐姐也会跟着遭殃,便搭在一只大型梧桐树妖怪的身上,朝此地奔来。 到了流沙坪,其他妖怪都去了战场,我不敢,便躲在树林中一直观战,渐渐判断出除了你们两位,还有这位淑卿姐姐也是你们的同伴,不过我除了这点能力,实在无力战斗,便为你们暗暗鼓劲加油,直到傍晚你们从那风暴中跌落下来,我才敢来这战场上找寻你们。幸好,你们都只是受伤昏迷,否则,一旦生命逝去,我是无论如何也救不活的,就像……就像,我的爹爹……” 蒲子轩叹道:“不管怎样,可真是要感谢你了!小树,既然你爹娘已不在人世,我们也都是些无依无靠之人,今后,何不成为一家人,一同去看看这天下?我们,便是你的哥哥姐姐!” 小树皱了皱眉道:“可是,我只有这点能力,又如何能跟你们一样与强大的敌人作战?” 陈淑卿摸着小树脑袋,劝慰道:“这正是我们所欠缺的同伴啊!我们来这广西,本就是想找一位医师作为同伴,之前有一位大夫本已答应与我们同行,却不幸死于旱魃之手……小树,别怕,哥哥姐姐,会永远保护你不受欺负的。” 小树犹豫再三道:“哥哥姐姐们,能否再给我时间考虑考虑?” 蒲子轩笑道:“就是嘛,小九,人家又没拒绝,你来不来就说吴大夫被旱魃杀死,不是更吓着咱们的小伙伴了吗?别这么急,待回了桂平,咱们再慢慢细谈吧。” 陈淑卿起身,看看哀鸿遍野的沙场,又抬头看了看明媚的春光,点头道:“好吧好吧,此地的确会吓坏小孩,不宜久留,我们呢,这便回桂平吧!”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四十五话 新同伴新旅程(二) 西元一八六肆年的阴历五月初,尽管在广西这一方小小的山谷中,四大门派与秦邕一方共计千余人马杀得昏天暗地,又终于解除了断肠谷一百多年来可怕的诅咒,然而,这终究属于除妖门派和妖怪之间的那点秘密,上不得台面,更写不入史书,一旦回到广西各城市,人间霎时又显出一片浮世清欢,让蒲子轩四人感觉这场战争似乎从未发生过。 四人行得不急,回到仙剑堂时已是五月十二,此时尚不到满月夜,尽管仙剑堂中已然空空荡荡,生气全无,然而按照惯例,三百来名弟子通常会在五月十五满月夜之后几日才凯旋而归,因而官府心知肚明此时仙剑堂无人,对这空置了许久的豪宅不闻不问,倒给了四人从容的时间和空间。 四人在豪宅内休整了两三日,待一切行李收拾妥当,准备熬过了最危险的满月夜之后,五月十六日再度出发去往下一站。 五月十五日,满月夜。 四人闲坐于仙剑堂庭院内,在温暖的春夜中,一边赏着满月,一边讨论着下一站何去何从。 蒲子轩依然是之前与林惠南交流时的观点:“既然新天地会抢走了藏宝图,那必然是欲前往昆仑山寻宝,何不趁他们羽翼尚未成熟,中途将他们拦截,抢回藏宝图?” 陈淑卿则尽量不想与胡蛊为敌,反倒是对旱魃的仇恨愈发激烈,提议道:“《混月诀》的碎片,可以先让给他们收集,到时再一起抢来。我们何不直接上甘肃找旱魃复仇?甘肃境内,正好有一块碎片,定然就在那旱魃手中。更准确地说,四大妖王,各自都至少掌握了一块碎片。” 蒲子轩疑惑道:“可是,你不是叫我千万别惹妖王吗?这不过是我们第二块碎片,就要直接面对妖王了?” 陈淑卿道:“若是几个月之前,我当然不敢这么想,可如今我们三人在广西皆提升了不少实力,加上多了小树这么一个可靠的同伴,我觉得,似乎可以尝试挑战一下了。” 小树一听到陈淑卿连用了“似乎”、“尝试”、“挑战”三个不确定的词汇,顿时怯生生道:“那个,淑卿姐姐,我还没答应入伙呢……”又转而看看苏三娘道:“苏姐姐,你说呢?” 苏三娘高挂免战牌,满不在乎地应道:“怎样都行,反正,早晚咱都得将妖王妖皇灭个干净,姑且让那两口子争论,我嘛,悉听尊便。好了,你们慢慢讨论,我去四下闲逛闲逛……” 两人在院落中秉着友好理性的精神又讨论了一盏茶的功夫,虽一直未达成共识,倒也没伤了和气,就在此时,苏三娘急匆匆地赶了回来,问道:“蒲子轩,你们讨论完了吗?” 蒲子轩耸耸肩道:“倒是一直没下定论,不过,既然必然只能去一个地方,我也只好尊重女性意见了。明日,便启程前往甘肃,找那旱魃吧。” 苏三娘道:“好,现在呢,有点别的事情,听听你的意见。” 蒲子轩纳闷道:“此时此刻还有何事?” 苏三娘道:“刚才我闲逛至大门口时,听见有人敲门,便打开门看看,结果见门口站了一膘型大汉,说是来找你蒲子轩的,你见还是不见?” “这个时间?有人来这仙剑堂找我?”蒲子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他姓甚名谁?” 苏三娘道:“他说不认识我,不愿暴露身份,只说他苦苦找了你好久,你见到他,自会知晓。” 蒲子轩更加纳闷:“那,他长什么样?” 苏三娘道:“他身材魁梧,身披一件深红色斗篷,脸上有一道刀疤,最奇特的是,此人少了左边胳膊,可那断肢处又安装了一只巨大的机械手臂,是我从未见识过的新奇玩意,结合他不愿暴露名字来看,行事风格与我颇为相似,应是朝廷通缉犯,却又不像太平天国将士,所以我才来问问你要不要见。” 蒲子轩的好奇心顿时提高到了嗓子眼,对此人长相好奇,对此人身份好奇,对此人为何知道自己躲在这仙剑堂府上更为好奇,便扭头看了一眼陈淑卿。 陈淑卿道:“别看我,我现在可跟你一样,一头雾水,至于见与不见,你自己定夺吧。” 蒲子轩点点头,迫不及待说道:“见,那还等什么?快请他进来。” 苏三娘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可惜,请不动啊。” 蒲子轩疑惑道:“为什么啊?既然来找我,还这么大的面子?” “哈哈哈……”苏三娘大笑一番后解释道,“我看来者绝非善茬,此刻又是满月之夜,想一旦又是什么妖怪的阴谋诡计,可不就危险了?于是,我便提议将他关在小叶紫檀笼子里带进来,他说我是在羞辱他,对我恶语相向,于是,我一怒之下,便和他过了几招,还好此人虽然膘肥体壮,但却不是净化使者也不是妖怪,于是我先发动三尸将他骚扰得哭爹喊娘,后又三下五除二将他的穴道点中,目前,他可像个雕像一般乖乖杵在那儿呢。” 小树一听,顿时怜悯地说道:“真是太残忍了,那人好可怜……哥哥姐姐们,你们一路上,都是如此招呼陌生人的吗?” “没有没有,小树你放心,这样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蒲子轩也顿时对苏三娘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道,“苏三娘啊苏三娘,首先我要赞赏你的警惕精神,不过,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对待客人,你可真是无情无义啊!佩服,佩服!” 苏三娘不屑地哼哼道:“切,这乱世中,谁不得多长几个心眼?若是换了你这样大大咧咧的性格来咱们天国军中试试,恐怕被谁卖了都不知道!” 蒲子轩无奈道:“行,既然请不动,咱们便去门口会会他吧。” 说完,四人一起起身,来到仙剑堂大门口。 只见此时大门已经合上,不过门内确有一名披着斗篷的壮汉倚着墙壁,一动不动。由于夜色昏暗,面部又被斗篷遮掩几分,蒲子轩看不到来人模样,只觉确实膘肥体壮如熊,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由于此人已被点了穴道,蒲子轩只好亲自上前将他的头部斗篷拿下,趁着夜色和油灯,蒲子轩看清楚了此人的脸! 虽然右脸颊上多了一道深深的疤痕,虽然胡子拉渣更显一脸的沧桑,蒲子轩还是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后,又激动万分地叫出了那个念念不忘的兄弟名字! “哇,祝元亮!胖墩!我的天啊,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祝元亮,一见到蒲子轩,还来不及兴奋,直接骂道:“蒲子轩,他奶奶的贱人,你都结识了什么人啊?这老女人,一见了我,先说要将我塞进什么鸟笼子,我不肯,她又放出三只小妖弄得我浑身难受,最后还点了我的穴道,让我一动不动!喂,老女人,你看见了吧,这蒲子轩认识我,你快将我穴道解开,再跟我赔礼道歉!” 苏三娘冷笑一声还嘴道:“别一口一个‘老女人’,我苏三娘不过三十多岁,怎么,你们男人三十还是一枝花,我们女人三十就成半老徐娘了?” 祝元亮骂道:“苏三娘?我呸!就你这本事,也好意思冒充人家太平天国女英雄的名字!告诉你,要不是我这金刚降魔腕没能量了,看我不把你牙齿打落!” “停停停……”蒲子轩见祝元亮此番装束,有太多话想问他,连忙和稀泥道,“胖墩,此女子还真是太平天国那个苏三娘,虽然人家性格烈了点,但却也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巾帼英雄,无奈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这满月夜又怕妖怪阴谋,不得已出此损招。”又转而对苏三娘解释道,“此人叫祝元亮,是我丽江的发小,小九和小树也都认识他,你就放心解他的穴道吧。” 苏三娘警惕问道:“你可确定是你发小,而不是妖怪所变?” 祝元亮大骂道:“操你奶奶的,我和这家伙一块儿在丽江入鬼屋、战狼人的时候,你或许还在穿吊裆裤呢!” 蒲子轩看着祝元亮那熟悉的语气,又抬头看看天上的满月,连多问几句也觉得无必要,释然笑道:“不用怀疑,他就是我的发小祝元亮,化成灰我都认识!” 陈淑卿也笑道:“是他没错,三娘就替他解了穴道吧。” “好吧,那我便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你一次。”说罢,苏三娘潇洒地点中祝元亮的膻中穴、中脘穴和关元穴,让他恢复自由。 祝元亮赶紧扭动扭动浑身筋骨,斜眼瞅了瞅苏三娘道:“哼,若不是我有众多重要事情要跟他们详谈,看我不……” 蒲子轩不等祝元亮说完,赶紧挥手劝住:“好了好了好了,你俩若要比试,待咱们谈完了再说不迟。胖墩,我他娘的想死你了,知道吗?只是千算万算算不到,你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祝元亮也终于不再跟苏三娘较劲,说道:“告诉你,你可千万别激动得晕了过去!” 蒲子轩道:“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祝元亮一词一顿道:“我在,丽江,见到,你爹了!” “什么?”蒲子轩睁大了眼睛,仿佛世界上的一切已不再重要,双手紧紧捏住祝元亮胳膊,高声道,“你说什么?你再重复一遍!” “我是说,你父亲,蒲卫海,回到丽江了!”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四十六话 新同伴新旅程(三) 蒲子轩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祝元亮的眼神,那眼神仿如他本人一般兴奋与期待,便知祝元亮没有开他玩笑,惊得后退两步,碰到陈淑卿身上,喃喃道:“我爹,回来了……”。 蒲家血脉,自是也牵动着这狐妖的心绪,陈淑卿也郑重问道:“祝元亮,你没有开玩笑吧?” 祝元亮应道:“呵呵,我千里迢迢来广西找你们,就是为了给你们开个玩笑?我不但见到了蒲伯伯,而且正是他告诉了我太多太多事情,让我茅塞顿开,也正是他,请求我跟上你们的旅途,与你们交待一切啊!” 蒲子轩无法相信,整整七年多的时间,那个不告而别的男人,那个让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父亲,原以为,会在旅途中,在某个客栈、某个渡口、或是在某个战场上惊天相逢,却实在想不到,没有任何的惊天动地,竟然是发小祝元亮先遇见他,再来与自己传话,便略带失意地问道:“那,他本人为何不来找我?” 祝元亮道:“同样的问题,我也问过,可是蒲伯伯跟我解释后,我便明白了一切,真的是……一言难尽啊!此地,除了你们几位,是否还有他人?若是方便,可否请我进去,坐下来与你们详谈?” 蒲子轩顿时也想到这大门口确非长谈之地,便点点头,领着祝元亮,一共五人进了大堂,沏好茶水,安稳就座。 祝元亮似是口渴难耐,大口大口喝完三杯茶,擦擦嘴角,环顾四周奢华的装饰,好奇道:“听说这仙剑堂本是一个叫作朱世铧的白胡子老头的根据地,为何只有你们几人,又为何可在此地自由行动?” “唉,我们,也是一言难尽啊……”蒲子轩叹口气,将他们自丽江分别之后,如何上四川、战伏魇,又如何在广西结识仙剑堂与永生门,及断肠谷中与秦邕的惊天大战,向祝元亮娓娓道来。 在蒲子轩的心目中,他已经无数次地设想过,若是有一日回到丽江,还能遇到这位发小,定要与他好好把酒言欢,将旅途奇遇一一讲个够! 如同曾经年少时,蒲子轩得意洋洋讲述如何猎艳泡妞,享受一夜风流韵事! 如同曾经年少时,祝元亮意气风发讲述如何除暴安良,守护一方百姓平安! 然而,命运让祝元亮赶上了他们的旅途,成为故事中的一员,听完蒲子轩的讲述,顿时长吁短叹,摇摇头道:“想不到,数月不见,你们竟然遇到如此多的劫难,看来蒲伯伯的担心是对的,若不及时协助你们,往后的旅途,恐怕只会更加凶险啊……” 蒲子轩瞅了瞅祝元亮的机械手臂道:“我们的事情,已经讲完了,现在,该你告诉我们了,咱们分道扬镳之后,你遭遇了何事?又从我爹那里知道了些什么?” 祝元亮表情顿时惆怅万分,又喝干一杯茶,说道:“那日,你们与我作别后,北上四川,我自是如愿以偿地加入了回民起义军,成为正规将士,没过几日,清军便已抵达丽江城下……” ……西元一八六肆年三月,云南布政使岑毓英率清军连战连捷,收复云南大片失地,一路从滇西推进至丽江城外,丽江战事一触即发。 此时,蒲子轩与陈淑卿正在四川乐山与伏魇作战,祝元亮却留在了丽江开始了人间的战争,他依然顶着那“祝先锋”的头衔,换上了象征穆斯林的一袭白衣战袍,站在城头,誓死抵抗清军的进攻。 在杜文秀的运筹帷幄和马得才、祝元亮等猛将的奋力反抗之下,丽江战事持续了三天三夜,清军最终未能攻陷丽江,反倒被起义军趁胜追击,又重新占领了邓川、浪穹、鹤庆等地,迫使岑毓英逃回楚雄。 只是,对祝元亮而言,丽江之战可谓刻骨铭心,虽赢了战争,其却在与清军的乱战中被砍掉左胳膊,脸上也深深中了一刀,留下了无法恢复的疤痕。 形势对回民起义军可谓一片大好,那杜文秀春风得意,在收复鹤庆之后,于占领的知县府衙内,大摆庆功宴,犒劳三军将士。 意外,就在此时发生。 酒过三巡,歌舞升平之时,杜文秀突然问下位首座的马得才道:“马将军,此番丽江保卫战,多亏了你及诸多将士顽强作战,才让那岑毓英落荒而逃,将军英雄气概,实属关云长再世,朕可得好好敬你们一杯啊!”说完,已将手中之盏一饮而净,尽显豪迈之气。 马得才起身入礼,饮下一盏酒后,拱手谦恭道:“今日我回教国得此大胜,乃是陛下运筹帷幄,以及诸多将士合力所为,臣万万不敢独自言功!” 杜文秀笑道:“朕也听说,马将军在丽江招募到一些汉族将士,皆为忠良勇猛之辈,既然如此,马将军何不趁此机会,给朕引荐引荐?” “感谢陛下厚爱,臣在丽江确实招募到五百汉族兵甲,其中尤其以祝元亮、李如彪二位最为能征善战,便依照我国律法,在收复浪穹后将此二人火线提拔为参军,本想有机会时为陛下引荐,既然陛下有心,臣现在便请他们二位上前。”说完,朝台下一众欢庆的士兵处喊出了祝元亮、李如彪两个名字。 二人正在把酒言欢,听到名字,立即郑重其事起身,走到马得才身后,朝着杜文秀行了君臣之礼,再各自介绍了自己的大致身世。 杜文秀端详两人一番,目光停在祝元亮缠着绷带的左手上,问道:“祝参军这手……” 祝元亮心中已泛起一股按捺不住的激动,对方毕竟是一国之“皇上”,在有生之年,能获得如此位高权重之人垂青,已感受宠若惊,应道:“臣左手确是在丽江保卫战中被砍断,不过区区一臂,何足挂齿?还望陛下宽心。” 杜文秀脸上抑制不住的敬意,高声道:“好!好!既然是我回教国将士,那便依着我国律法,今晚接受沐浴净身,入我回教,改信真主阿拉,今后,所有衣食起居,皆按照我回民风俗而行。此仪式,就请马将军去安排吧!” “遵命!”马得才领命后对二人道,“还不快谢谢陛下隆恩?”“谢陛下!”李如彪已上前一步俯身叩谢,祝元亮却惊得目瞪口呆,踟蹰不前。 马得才顿时心里一紧,轻声递话道:“快跪下啊!” 祝元亮却道:“陛下,请容臣斗胆说一句,臣祝元亮只为成为回教国之将士,推翻满清统治,为国鞠躬尽瘁、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可说到这改信回教……可否容臣再考虑考虑!” “放肆!”本心绪大好的杜文秀顿时龙颜大怒,让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又道,“我回教国之回教,并非传统回教,虽仍以真主为基本信仰,然而却吸收了云南诸多民族之长,糅合进了佛教与彝教教义,为的就是团结广大民众,故今夜请祝参军放下陈见,接受沐浴入教,切勿再让朕说第三遍!” 祝元亮坚持道:“臣已知世界真相,深知这世上虽有神灵之力,却非真主所为,管他回教、佛教还是彝教,若强行要臣假装信奉一个内心知道不存在的神,臣反而感觉欺骗了陛下。还望陛下网开一面,让臣做一个思想自由的普通将军,臣必将深感陛下鸿恩!” 杜文秀已然怒不可遏,在他心目中,当“皇上”本应一言九鼎,决不能容忍此等驳斥,立即挥手道:“马将军,此人不属于我国,让他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别碍着我的眼睛。” 祝元亮与杜文秀的第一次接触已因信仰问题闹得不欢而散,又被下放为鹤庆县的捕快,虽无重大冲突,但已然彼此心怀芥蒂,祝元亮对回教国的忠诚已然不再牢不可破。 …… 两日后,马得才又来到街上找到祝元亮,好言相劝道:“祝先锋,千万别辜负了你这一身报国的好本事啊……要说皈依回教,也没那么可怕,实在不行,也跟着喊几句嗓子,装模作样作个祷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不吃猪肉而已,何苦得罪陛下呢?” 祝元亮叹口气道:“换了以前,我可不只是装装样子,要信,也便彻彻底底信了,可最近我才得知,这世上,存在着妖怪与净化使者这两种超自然的力量,却根本与陛下所说信仰无丝毫关系,我又如何能接受回教洗礼?而更让我失望的是,这两日,我从鹤庆百姓口中得知,陛下所发起的起义,似乎并不以光复中国为目标,而是欲将云南建立为一个独立王国,再对大英帝国俯首称臣,这一点,我更是无法接受啊!” 马得才一听,顿时慌乱地看看四周,轻声而不失焦虑地急促道:“天啊,你如何会有此等想法?如此大逆不道之话,一旦被陛下知道,那可是死罪啊!” 祝元亮瞅了瞅断掉的左臂,凄苦一笑道:“罢了,正如那杜文秀所言,我不属于你们回教国,我祝元亮空有一番报国志向,却不知报的究竟是哪门子的国……如今你们即将进攻赵州、弥渡,已和我无关,我还是回丽江老家去找份活路,过我的小日子吧。” 马得才见祝元亮已然心灰意冷,终于也不再阻拦,给了祝元亮一两银子作为离别之礼,各自追求着内心之正义而去。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四十七话 新同伴新旅程(四) 所幸,鹤庆县离丽江距离并不太远,只有区区二三十里,祝元亮雇了一辆马车,于次日便得以回到丽江。 此时,他已不再是守护这玉龙雪山下一方百姓平安的那个“祝先锋”,尽管一下得车来依然有百姓上前对其事迹赞不绝口,对其失去一臂款款安慰,然而祝元亮也只是苍凉地笑笑,对父老乡亲报以发自内心的谢意,待繁华散去,夕阳西下时,又落寞地回到那开心府中,在硕大的豪宅内独自饮泣。 若没记错,二十年来,这是自己第一次成为真正的自由身,无需再聆听那和先生的教诲,也无需再担忧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战事,突然之间寻到了一丝当年蒲子轩闲云野鹤般的自在与孤寂,然而,他也不像蒲子轩那样有源源不断的财富来源,豪宅也不是用来吃的,待身上盘缠用完,便只能外出寻些体力活,不过,如今自己已然成为残疾之人,又有几人能够看上自己? 每每念及此处,祝元亮便悔恨起当初未能选择与蒲子轩等一同踏上寻找《混月诀》碎片的旅程来。 就这样在开心府中虚度了三日,第四日午后,待祝元亮睡了一个饱觉半醒未醒之际,却意外听得开心府大门传来嘎嘎的开门声,顿时喜从中来,一个鲤鱼打挺翻下床来,大喊道:“蒲子轩,你回来了?” 门那头,却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急促大喊道:“子轩,不要过来见我,就在房间内说话便好!” 双方皆以为对方便是蒲子轩,却不想在堂屋内碰面时,竟均给了对方一个深深的意外! 隔了七年,蒲卫海相貌并无太大变化,依然留着一道深深的八字胡,祝元亮却生生从一个懵懂少年长成了魁梧青年,于是,祝元亮率先叫出“蒲伯伯?” 在蒲卫海的身后,还跟着两男一女,而其中一男一女却是金发碧眼,俨然一副西方佬的模样,男的和蒲卫海年纪相仿,女的则应不超过三十岁,剩下那个中国人稍显年轻,身材消瘦,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门外,还停着一辆马车。 蒲卫海看了看祝元亮的左手,眉头稍皱,却又瞬间反应过来道:“哈哈,我说是谁呢?这不是我儿好友祝元亮吗?你长这么大,伯伯都快认不出来啰……那个,子轩呢?” 祝元亮顿时无言以对,因为这几个月来所发生之事早已超乎常人所理解之范畴,一时不知蒲卫海能否接受,便支支吾吾,不知从何说起。 蒲卫海见了祝元亮复杂眼神,抛砖引玉道:“如无意外,应该你们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些匪夷所思之事吧?是不是,在子轩身上,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觉醒了?不要瞒着伯伯,这件事情对我和子轩都很重要。” 祝元亮顿时感到蒲卫海早就知道些什么,便也决定如实相告,应道:“对,他们说那叫净化之力。” 蒲子轩对身后三人道:“果然,我们在英国探到丽江出现了一个新的净化之力,便怀疑是轩儿的,我儿,到底还是强于他老子,觉醒了啊,哈哈!” 祝元亮纳闷道:“伯伯这么多年,去了英国?” 蒲卫海淡然一笑,牵着祝元亮的右手,与另外三人中的两个洋人一起上了二楼,自言自语道:“开心府?呵,这小家伙,还真会享受!” 楼下,留着剩下一人从马车上卸下包裹。 在上楼的过程中,祝元亮分明感到,蒲卫海那手将祝元亮牵得很紧,仿佛蒲卫海要将对自己儿子的感情寄托于这位儿子的发小身上。 待到了二楼书房,四人各自坐定,蒲卫海这才拨动一块地球仪,比比划划道:“对,伯伯七年来,一直在英国与浙江之间往返,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回丽江,更不能与子轩相见,然而最近探得子轩净化之力觉醒,才特意赶回来想与他交待些事情,如今他不在也好,免得相见又是麻烦。有些事情,伯伯就拜托你转达一下吧。你且说说,子轩去了哪?” 祝元亮想了想,便从两人探寻丽安路十四号、与狼人战斗、后与陈淑卿相遇讲起,一直讲到他们离开丽江前往四川,连陈淑卿的半妖身份也不知如何隐瞒,便也一一道来。 蒲卫海听完,朝两个洋人嘀咕了一句:“走了那么远,难怪,我说怎么一点也不感觉到头疼呢。” 祝元亮不明就里道:“头疼?蒲伯伯你怎么了?没休息好吗?” “啊……没什么……”蒲卫海也不知是兴奋还是震惊,或许两种情感皆有,又兀自叹道:“我研究《聊斋志异》多年,早就发现书中狐妖出现频率最高,而且我家祖传的《混月诀》又是专用于将妖怪净化为人类的秘籍,便想我的祖先蒲松龄会不会真有一段与狐妖纠葛的历史,没想到,还被我猜中了……不过,既然是如此良善之妖怪陪着子轩,倒也是子轩一件幸事。那祝元亮,你为何不与他们一同上路寻找《混月诀》的碎片呢?” 此话问到了祝元亮的痛处,便将自己当初决定加入回教国,又因得罪杜文秀且对回教国心灰意冷的情感转变一一道来,末了还咬牙切齿道:“可怜我为他们牺牲了一条手臂,竟然换来如此结局,可真是令人心寒啊!” 听到此话,蒲卫海起身绕到祝元亮左侧,将他那条断了的胳膊轻轻举起,叹道:“到底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极佳,这断臂处也与常人不同,尽管隔着绷带,也可见其血脉短短时间内便已重新接通。现在还痛吗?” 祝元亮道:“还有些痛,但比刚开始好多了,能忍了。” 蒲卫海微微一笑,道:“正好伯伯带回来一样好东西,你试一试。”便出了书房,朝楼下正在码放行李的人喊道:“老张,将那机械手臂带上来看看。” 祝元亮欣喜道:“伯伯能帮我重新接上假肢吗?” “哈哈,说不定是比假肢更好的东西呢。”说完不多时,蒲卫海已带了一条机械手臂进来,那机械手掌比正常手掌大出两倍左右,五指及关节倒是与正常手掌比例一致。 蒲子轩将机械手臂放在祝元亮断臂处比了比,道:“稍有些小,本来是给这位女士备用的。我让杰罗姆调大一些,等你断裂处疼痛感消失之后,便可待在断臂上,手臂可根据你的思想做动作,若是注入了净化之力,还会有些别的作用哦!” 祝元亮这才发现那个外国女人大衣下的左手,也是一条一模一样的机械手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惊道:“天下怎会有如此神奇的手臂?是妖力还是净化之力变的啊?” 蒲卫海笑道:“除了这些,咱们人类就不可以发明自己的高科技装备吗?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蒲家本就是以制造兵器起家,伯伯之所以长期在英国,正是借着英国工业革命的东风,在英国一家公司埋头钻研这类除妖装备,可怜伯伯无法觉醒净化之力,却因祖先之血脉,对妖怪和净化使者研究了一个透彻。要知道,妖怪可不是咱们中国才有,而是全世界的共同麻烦,所以需要我们这样的公司存在啊。” 说到此处,一旁的金发男人咳嗽 一声,提示蒲卫海不要再说下去。 蒲子轩瞅了一眼金发男人,略为收敛,先说了一句:“没事的,丹尼尔先生,既然这位小兄弟如此坦诚,咱们也不能太过居高临下,还是坦诚些为好。”又对祝元亮道:“自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以来,人类历史已过三百余年,然当今国人,依然只懂得闭门造车,信着些天圆地方之说,纵使能使些道法方术对付妖怪,也不过是些落后于时代的无奈之举,所以此事,千万不可外传,人类历史,是容不下妖怪和净化使者存在的,明白吗?这是为了子轩的安全,也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 尽管祝元亮已经多次对蒲子轩从父亲处学来的所谓“科学”嗤之以鼻,然而身临其境听蒲卫海讲来,却是不得不让人深深信服,祝元亮已然脸红,又顿时心生百感,对这男人无比崇拜,便起身跪于地上,朝蒲卫海磕头道:“我祝元亮不知何德何能,让蒲伯伯赠予如此大礼。我为子轩家父回家而由衷高兴,也由衷感谢伯伯,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蒲卫海赶紧将祝元亮扶起来道:“元亮,你与子轩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那便也是我蒲卫海的儿子,我得感谢你一次又一次保护他,也感谢你替我蒲家守住了这个房子。这个机械手臂,蒲伯伯就作为谢礼相赠吧……不过,伯伯还要你去办一件事情,那便是去追上子轩,加入他们的旅程,替伯伯保护好子轩,也便是保护好你的兄弟,好吗?” 祝元亮感激涕零道:“即使蒲伯伯不说,元亮也早已有此心,如今得了如此宝贝,又岂能在这丽江虚度光阴?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伯伯想必还有诸多先进武器,为何不与我一起追上子轩,共同与妖怪作战呢?” 蒲卫海叹道:“唉,我何尝不想如此,可刚才伯伯说了,因为某些原因,伯伯还不能与子轩见面,待我与这几位净化使者去浙江除了某个妖怪,解除了妖力,便可放心见面了。” 祝元亮眼光扫了扫两个洋人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二位和楼下那位都是净化使者。” 蒲子轩道:“对,这两位是来自英国的杰罗姆·丹尼尔先生和珍妮·莫里斯女士,楼下那位国人叫做张大辉,还有一位很厉害的人,已在浙江等我们。我们在那边还有大批死士作为战力,这么多年来,便是为了韬光养晦,宰了那个妖怪。” 祝元亮问道:“那么,待我追上他们,一同前往浙江与伯伯会合如何?” 蒲卫海顿时放高了音量,厉声道:“万万不可!子轩离我越近,便越危险,这便是那妖怪的能力。我大老远回丽江来,并非为了与子轩团聚,不过是见他净化之力觉醒,想看看儿子是否安全罢了。总之,你们去哪里都可以,但万万不可来浙江!祝元亮,这一点,你一定要答应伯伯,听到了吗?” 祝元亮坚定地点头道:“明白了,我自会与他们说明白。可是伯伯,我一介凡人,纵然有这机械手臂可以除妖,又如何能抵挡妖怪的攻击呢?” “嘿嘿,你这小子。”蒲卫海想了想道,“行,只要你保护好子轩安全,又守好他不来浙江,伯伯愿意为你多提供些支援!” 说完,蒲卫海自己走下楼去,从行李中拿出一件深红色斗篷,披在祝元亮身上道:“这件防身斗篷,可抵御大部分的妖力攻击,也送给你吧!” 祝元亮眼睛一亮,顿时激动得紧紧抱住了蒲卫海:“谢谢蒲伯伯大恩大德,我明日便启程,快马加鞭,去四川找他们,哈哈哈!” 正文 第贰卷 广西妖市 第一百四十八话 新同伴新旅程(五) 在仙剑堂中,祝元亮使尽脑力,尽量将那段回忆的全貌向众人详尽讲来,尽管语言一如既往地粗糙,然而众人还是基本听了个明白,纷纷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讲述完毕,祝元亮道:“差不多就是这些,蒲伯伯回丽江,只是探测到你的净化之力觉醒,怕妖怪来找你麻烦,所以特意回来看看。正好你不在,便干脆让我来找你们。” 蒲子轩自是一字一句如获至宝般听得入神,停顿了半晌,问:“那么,你是如何知道我们在此地?” 祝元亮道:“你和淑卿姑娘临走之际,便说了第一站是前往四川乐山,于是我与蒲伯伯见面后,第二日便往乐山赶去。到了乐山,我居然看到有画像在通缉你俩,那画像其实也不太像你们,不过男的上面写着‘发匪,云南人,二十岁左右,自称龙王’,女的上面写着‘发匪,云南人,二十岁左右,善使妖术’,我一想,这他娘的不就是你们吗?便想既然官府抓不着你们,说明你们已经离开了乐山,又听闻凤洲岛上死火山居然近日爆发了,便立刻寻思着和你俩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便去问那些摆渡人,其中一个叫田毅的老头,先对我不太信任,支支吾吾,后来我说我是你蒲子轩的发小,举了好多好多例子,说了好多好多好话,他才信了我,说你们一行是三人,一个苏姓女子先走了一步,并约定你们在广西桂平一个叫仙剑堂的门派相见,于是我便往广西赶来。” 蒲子轩顿时来了兴致,并非为别的,而是为自己被通缉,便问:“诶?那你有没有留意,我和小九的悬赏金是多少啊?” 祝元亮顿时得意道:“你蒲子轩的人头呢,值五两银子,淑卿姑娘估计犯的事大,值三十两,而我在回教国最高峰时,赏金是四百两,像太平天国的五王,每个人头赏金都在五千两以上,苏三娘这种级别的将领,我看也不下两千两吧?” 苏三娘自豪道:“算你识相,不错,是两千五百两!” 蒲子轩顿觉很没面子,露出失望之色,陈淑卿不禁笑道:“那日半夜对付那四个番役,你不除了蓄发吹牛皮以外,啥也没做嘛?正常,别灰心,未来还有机会的!我看好你!” 随后,祝元亮面露尴尬道:“就这样,清明节后几日,我便到达了广西,却由于一时愚钝,搞混了桂林和桂平,于是我跑到省城桂林找仙剑堂。人家说,这里只有永生门,哪来的仙剑堂?我这才知道走错了地方,还好蒲伯伯给足了我盘缠,只是耽搁了不少时间,又从北向南折回来,七日前才到了桂平,到这仙剑堂一看,根本没人,便又多方打听,才知道你们已出发去了断肠谷除妖,于是我便住在客栈中等啊等,今晚实在等不及了,便忍不住来试试敲门,结果便是被这苏三娘给羞辱了……” 苏三娘笑道:“你这家伙,长相可怕,行动倒还蛮可爱的,至于那个桂林桂平,也不怪你,世人皆知广西有个桂林,知道桂平的却是少之又少,弄混淆了也是常事。好了,既然是自己人,我刚才那番拳脚相向,就当是打个招呼吧。” 蒲子轩握着祝元亮的机械手臂,感慨万千道:“胖墩啊,若是早日来到这仙剑堂,必然也得跟了师父朱世铧一起去断肠谷除妖……或许有了你,这战况便完全不一样了。只是不知道,爹爹他们发明的这机械手臂,究竟有何妙用?你若不喜欢,可叫小树帮你治疗,小九的断尾都能重新长出,想来你这手臂也应该没问题。” 祝元亮毅然拒绝道:“别别别,如今这手臂已经用得颇为熟练,除了擦屁股的时候显得大了些,其他时候就跟自己的手差不多,若是断臂接好了,便戴不上了,我可舍不得这金刚降魔腕啊!” “金刚降魔腕?”蒲子轩不屑道,“呵呵,这名字,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 “对啊,多么霸气的名字,让那些妖怪听了就胆寒!顺便告诉你们,这斗篷,我也想好了名字,叫做‘妖见愁’。” 众人皆露出不屑的神色。 蒲子轩又问:“那为何会没‘能量’了啊?” 祝元亮解释道:“所谓‘能量’,其实就是净化之力,不过蒲伯伯说英国佬管这些机械力量为‘能量’,我便也顺着这么称呼了。我出发之前,那个叫做杰罗姆·丹尼尔的净化使者帮它 注满了能量,可是一路上我先后打死了大大小小六只野妖,刚开始用,又不懂节约能量,到达桂平时,便已经用完了。” 蒲子轩叹道:“胖墩啊胖墩,想当初,你死活不信我说的地球宇宙说,非要信什么天圆地方,神仙鬼怪,想不到,最终,你竟使上了这等先进的玩意!我呢,口口声声相信现代科学,却反倒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江湖术士,靠些神赐予的法力来打妖怪……我活成了你,你活成了我,可真是造化弄人哟!那么,我爹究竟有没有说过,他要去浙江除掉什么妖怪?那妖怪又具体是何能力?” 祝元亮又使劲回忆了一番,拍脑袋道:“唉,对啊,蒲伯伯没说,我为何不主动问问啊?反正,当时的重点只是让我一定阻止你,别去浙江。明日呢,我祝先锋便正式成为你们的一员,共赴甘肃,讨伐旱魃!” 本以为蒲子轩会兴奋得跳起来,不料蒲子轩却颇为落寞地摇摇头道:“我就不明白了,他好不容易现身,为何又匆匆别离?不,各位,我想清楚了,咱们下一站不去甘肃,就去那浙江,找我爹,弄个明白!” 此话一出,原本漠不关心的小树却突然来了兴致,唰地从座椅上站起道:“蒲哥哥,若你要去浙江,我愿意同行,我祖上原本就来自浙江,婶婶现在还在那边,我想回去看看她们!” 蒲子轩一愣,又欣喜问道:“那,小树,你算是正式加入我们了?” 小树点头道:“若是能去浙江了我寻祖的心愿,便也没什么遗憾,今后的日子,愿意随大家去天涯海角!” “哈哈哈,太好了,就这么定了!”话语间,蒲子轩已恨不得立即收拾行李动身。 不想祝元亮却骂道:“蒲子轩你疯了?你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提醒你不要去浙江,你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蒲子轩噘嘴道:“谁叫他神神秘秘不说清楚原因?他越是这样,我倒越是想去探个究竟!小九,你最了解我,你说呢?” 陈淑卿却依旧执着于对旱魃的复仇,反对道:“小七,我理解你对令尊的感情,可是,那浙江并没有《混月诀》的碎片,也并非妖王所在,若是去了找不到令尊,岂不是白白浪费精力?若是一城一池寻找,又要找到何年何月?我还是觉得,先去甘肃为上。” 蒲子轩对陈淑卿的反应顿感失望,甚至一时不知究竟在自己心中,陈淑卿和父亲,究竟谁才是分量最重之人,心里一乱,放高了音量道:“可是,这或许是我唯一一次能见到爹的机会,若是错过,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陈淑卿霎时无言以对,她何尝不希望蒲子轩早日实现与蒲卫海重逢的梦想,可是理智告诉她,一切断然不会如想象般顺利,顿时陷入了沉默。 一旁,小树又怯生生劝道:“淑卿姐姐,就去一次浙江吧,我答应你,待了了我的心愿,今后都随了你意,好不好?” 陈淑卿依然沉默不语。 祝元亮见气氛如此尴尬,再争论下去或许会惹得众人分道扬镳,便提议道:“要不这样吧,我呢,是赞同去甘肃的,所以,咱们一共五人,目前浙江帮和甘肃帮二对二,不如,再听听苏三娘的意见,然后,少数无条件服从多数吧。” 一旁高挂免战牌的苏三娘一听,愣了半晌,哼了一声道:“你这家伙,是要我逼苏三娘得罪一方吗?告诉你,九州方圆,现在的我哪都可以去,我还就不得罪谁!若是队伍散了,我一个人打不过妖皇妖王,大不了回天京去帮天王陛下打清妖便是!” 听到此处,祝元亮却是皱紧了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苏三娘身为太平天国将士,竟然没得到消息吗?” “什么消息?”苏三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能是什么?关于洪秀全的消息啊!” 苏三娘顿时坐直了身子,急声道:“我们前些日子忙着修炼、忙着战斗,后来又在这仙剑堂中不问世事,还真不知道,陛下发生了何事?” 祝元亮面露难色道:“这……这……要我如何开口啊?” 苏三娘起身走到祝元亮面前,急促厉声道:“祝元亮,你但说无妨!陛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见苏三娘咄咄逼人的模样,祝元亮知道再也 无法回避,只得艰难地说道:“四月二十七日,你的陛下,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已病逝于天京……” 苏三娘果然大惊失色,惊得合不拢嘴,半晌,摇摇头道:“陛下身体一直很健康,为何会……祝元亮,你这消息,是听谁说的?” “到处都传开了呀,街上随便逮个人问问,谁不知道啊?” “那……我太平天国,现在是何人领导?” “就在十多日前,好像是五月三日吧,其子,好像叫洪福瑱,便登基了。” 苏三娘顿感浑身乏力,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那是清妖搞错了名字,太子真名,叫洪天贵福……幼主才十四岁,如何能扛起天国复兴重任……想不到,我等在断肠谷死拼秦邕之时,天下竟发生了如此大事……” 祝元亮点点头道:“确是如此。我还听说,清军正筹划对天京展开最后的总攻,李秀成、洪仁轩等将领自知无力回天,打算护送洪福瑱……不,洪天贵福前往江西或是浙江。” “江西、浙江……”话到此处,苏三娘已然六神无主,使双手捂起了脸,遮掩起其悲凉情绪。 蒲子轩当然明白此事对于苏三娘之打击,不亚于蒲松龄战死之于陈淑卿,不亚于爹失踪之于自己,便安慰道:“三娘,天塌不下来,你振作一点。” 苏三娘停止了持续一晚上的潇洒,待情绪稍微平复,起身对四人拱手道:“诸位,苏三娘到底是太平天国将士,如今天京遭此灭顶之灾,我断然无法撒手不管,定然要回天京协助护送幼主。现也不知敌军中是否有妖物相助,如各位肯施出援手,可否在浙江等我?”说完,她自知难点在于陈淑卿,便又朝陈淑卿单独说道:“待我们将幼主护送至安全地带,苏三娘愿意一心一意前往甘肃讨伐旱魃!” 见苏三娘如此虔诚模样,陈淑卿无奈之余又心生诸多感动,莞尔道:“既然小七、小树、三娘都在浙江有要事相办,我陈淑卿又怎可弃大多数人的意见于不顾?那下一站,便义无反顾去浙江吧。”转而问祝元亮:“你的意见呢?” “本来少数服从多数的意见就是我提出来的嘛,现在甘肃帮与浙江帮二对三,没说的,明日咱们便启程去浙江。”祝元亮说完,又郑重对蒲子轩道,“不过,对你,我就一个要求,蒲伯伯说过不能面对你,你得答应我,到了浙江,即使知道了蒲伯伯的下落,也要协商行事,不可乱了方寸!” “行,听你的。”蒲子轩嘴上答应得干脆,心想好不容易达成的共识先稳住再说,至于到了浙江,上天自会有它的安排。 苏三娘感动不已,便再次欠身拱手道:“多谢各位同伴成全!明日一早,苏三娘便先行赶赴天京,待你们到达浙江,再与我意念传声即可。” 五人又就旅途细节作了一系列谋划,待众人困意来临,才各自去房间中就寝。 …… 月光下,蒲子轩突然心血来潮,拉住了陈淑卿道:“小九,你且等等,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陈淑卿纳闷道:“又怎么了?” 蒲子轩道:“爹的模样,我依然记得清楚,可刚才我突然好奇起来,我们的祖先蒲松龄,又长什么模样呢?” 陈淑卿笑道:“史书上,你不是看过了吗?” 蒲子轩苦笑道:“哎哟哟,书上一看便是随意画的,那日你将我变作蒲松龄模样,连那任襄的鬼魂都信了,那一定才是真实的模样,可我自己看不到自己啊。要不,你再给我变变,我去照照镜子。” 陈淑卿噘嘴道:“切,先生之相貌,神圣而庄严,那日将你变作他,也是万般无奈下的不得已而为之,换了平时,哪有说变就变供人观赏的?” 蒲子轩无奈道:“唉,行行行,那,你可否用一两句话形容形容蒲松龄的模样?” 陈淑卿想了想,上下打量蒲子轩一番,笑道:“若我没猜错,小七你什么都不必做,三十年后照照镜子,自会看到。” ~~~~~~~~~~~~~~~~~~~~~~~~~~~~~~~~~~ 《太平妖未眠广西妖市》完。更多精彩内容,请继续关注《太平妖未眠》浙江篇《江左倩影》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话 门上鬼脸(一) 同治三年农历二月,浙江省金华府发生了一起震惊全省的命案。 这是位于金华市城北的一座古寺,黑瓦朱墙的寺中殿塔巍峨,庭院森森,却因远离了尘嚣隐没于林,又无僧人定居,经诵稀薄,显得颇为缺乏香火之气。 大门入口处,上方日久蒙尘的牌匾上用小篆体书写着“兰若寺”三字,相传,其寺院主体修建于明朝初年,名称正是“阿兰若”的简称,源自梵语“森林”之音译,引申为寂净无苦恼烦乱之处。 传至清朝同治三年,历经战火洗礼的华夏大地上,众多的古寺已然成为断瓦残垣,然而兰若寺久经风霜之后依旧屹立不倒,不但成为江东人心目中寂净无苦恼之所,来此寻欢作乐之人亦是日渐旺盛,胭脂女子之气甚浓。 是夜三更时,在寺内西侧一间破败的厢房内,一男一女于草垛上云雨呻吟后,男子起身更衣,女子却在草垛上泪眼婆娑,依依不舍。 “老爷,这才子时,这便要走了吗?” 男子透过窗户,望着漆黑的夜空,深深叹息道:“唉,不走,又能怎样?明日清妖就会攻入金华,左妖头虽然兵力不多,却都是些精兵良将。而我们天国军队自从招募了大批浙江籍士兵之后,鱼龙混杂,表面看人数众多,却纪律涣散,人心思变。打不过,便只能撤啊。” 女子落寞道:“那老爷,能否带着奴家一起离开?” 男子摇摇头道:“我不过是个大佐将,你也知道,根据天国军纪,丞相以下官职,不可携带女眷啊。” 女子问:“那老爷何时才能擢升为丞相?” 男子似乎早已在心中对此问题作过盘算,想也不想道:“正常情况下,两三年吧,可如今天国官职已混乱,若是有赫赫战功,又被上级赏识,因一时机缘火线提升,也并非没有可能。” 女子沉默半晌,又道,“老爷,有句话,奴家不知当讲不当讲,或许有些大逆不道,但奴家心中确实已憋了很久,实在是不吐不快。” 男子并未转头,沉声道:“好,你有什么话,就在此时此地讲完,无论如何大逆不道,我决不会有半句怒言,但今日讲完,咱们就必须将它完全烂在肚子里。” 女子道:“世人皆知,不管洪天王及你们这些将士如何苦苦支撑,太平天国失败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若顽抗到底,老爷也不过多枉送一条性命罢了,又何来两三年的光景让我们期盼?既然你我二人情真意切,老爷,何不与奴家一起离开浙江,到北方、到边陲、到天涯海角,或任何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隐姓埋名的田园生活?” 男子转过身来,蹲在女子面前,温柔地说道:“淑云,果然有些话,也只有你还真敢说得出口。你知道,自从我王敦去年在此地结识了你,便再也无法对其他那些风尘女子动得起半点爱慕之情。王敦心中也常常念及,若我不是拜上帝会成员,不是天国将士,早日便认识了你,咱们如同那亚当夏娃,在伊甸园中无忧无虑一辈子,该有多好?可如今我既已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便像那在恶蛇的诱骗下偷食了禁果的两人,纵然心中万般悔恨,也再也没有回到伊甸园之可能。可即使如此,那条恶蛇,我还得守护一番,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仍 然期盼着它能成为一条真龙,否则,连这个小小的兰若寺,恐怕也容不得我们了。” 听到此话,女子不禁流出伤感的泪水,哽咽道:“老爷心中所想,奴家心中也感同身受,只是不知,这世界为何要如此残酷地对待众生?若是人间如此凄苦,我们来这世上走一遭,又有何意义?财富、功名、龙椅,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值得千万条原本鲜活的生命为之前仆后继,成为一文不值的冢中枯骨?老爷,您说,两个心爱之人,在此简陋的草垛上相处片刻已是奢侈,明日便不得不相隔天涯,不知何年何月才会相见。纵使洪天王成了真龙,对平凡百姓而言,又有何高兴可言?” “是啊,这可真是一个值得思索的问题啊……”男子心酸地替女人拭去泪水,兀自感叹,少倾,终于下定了决心,毅然道,“好,淑云,古人云‘舍命陪君子’,今夜我王敦也不妨舍命陪一次心爱女子,不管明日发生了什么,也定然让咱们的生命少一分遗憾。” 女子这才稍微收敛了悲伤情绪,淡然一笑道:“若是如此,真是太为难老爷了。” 男子抚摸着女子的脸颊:“我也答应你,若是有朝一日我恢复了自由身,定然来迎娶你。好了,我去方便一下便回。”说完,男子起身出了厢房,往茅厕走去。 小解完毕,男子思绪万千,在庭院中伫立良久,望着漫天的夜色出神。 少倾,便听得东侧厢房处传来又一个女子暧昧的声音:“王大人,小女子在此地已等候您多时,为何久久站在庭院中,迟迟不肯过来啊?” 男子一愣,此女子声音虽也年轻,却并非淑云之音色,暧昧中透着邪气,便想这兰若寺中本就是众多胭脂女子钓富家男子之所,自己身为太平天国大佐将,虽不及王侯将相,也算是声名在外,被女子看上也是常事,便也算不得惊讶,扭头朝东侧厢房看去。 夜色虽暗,但若是有人影出没,倒可以看个大概,只是男子这一看去,东侧厢房大门紧闭,门外露台上也阒无一人,又四下环顾一番,见各排门廊,寺塔处均无其他女子,便心中愈发纳闷起来,怀疑是否本就是淑云在呼唤自己。 沉默了片刻,在一片轻柔的虫鸣蛙叫中,男子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王大人,此时不过来,更待何时啊?莫非要等到天亮,将小女子看得体无完肤才感快活?” 淑云刚才在西厢,这一次,男子确定了声音来自东厢,而且淑云断然不可能称呼自己为“王大人”,便确定此女子声音为他人所发,往东厢迈步过去要看一个究竟。 行至东厢门口,正要推门入内,却发现房门紧锁,男子顿时感觉身后冒出一股冷汗,心想近日来金华府境内频传闹鬼之事,该不会今日被自己给遇上了? 正要转身离去,突然,那门上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 虽然脸色惨白,然而其面相端的是螓首蛾眉,笑颜如玉,不必看身材气度,便已足以让每一个目睹其芳容的男人无法不为之倾倒! 男子吓得后退两步,面色惊恐,已本能得使右手摸着腰部的朴刀,胆战心惊地问道:“你,你是什么妖怪?” 那人脸邪魅一笑,道:“王大人曾经阅女无数,怎么自从结识了对面厢房 中那粗鄙女子之后,便再无对其他女子动过心肠?王大人如此专情,虽为自己博得了好名声,又何尝想过咱们这些对您依依守望的女子,心中怀了多少相思之苦、嫉妒之恨哪?” 男子已抽出朴刀,厉声却不失惶恐道:“你,你少废话,我和你素不相识,今日我也不管你是人是妖还是厉鬼,你给我滚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哟哟哟,王大人,不要这么紧张嘛,我来见你,不过就想问一句,你觉得我美吗?”说完,那女人脸上竟然发出一道红光,两眼一亮,红光已然向男子传递过来。 男子猝不及防,全身顷刻间已让红光包裹起来,刚才的那股劲头顿然无形,一时间好像思想也被女人脸控制了起来,喃喃道:“我觉得你,太美了!” “那,我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吗?” “是,你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女人脸嘿嘿一笑,又问:“那么,王大人心中除了我,不管爱人、父母、兄弟、朋友,是否再也容不得他人?” 男子面无表情地应道:“是,我心中,再也容不得他人。” 女人脸突然变得狰狞,额头上伸出一只藤蔓,将男子胸膛缠住,问道:“若再有他人闯入你的心中,你将如何对待?” 男子对藤蔓缠身毫无反应,应道:“那我自当于心中将他排挤,我以死明志。” “如此,甚好。”女人脸哈哈一笑,如同心满意足般,从门墙上消失。 红光和藤蔓自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周遭又立刻暗淡下来,仿佛一切也未曾发生过。 男子此刻已恢复神智,又孤单地站立在庭院内,仰望着星空,心中回忆着刚才一幕,不自觉往东厢瞅了瞅。 见毫无异样,男子只觉得似乎是在中途不慎入了睡,恍惚间做了一个迷梦。 此刻,淑云的声音又从西侧传来:“老爷,你还在吗?” 男子这才定了定神,想到淑云已等候自己多时,赶忙应道:“啊……我没走,只是出来透透气,这便进来。” 入了西厢,淑云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神色担忧地说道:“太好了,奴家还以为老爷借口上茅厕,实则丢下奴家,自己回军营中去了呢。” 男子在女子身边躺下,心想,我的淑云虽不是美得倾国倾城,但是在我心中却是无人可取代,我又怎可能赞美别的女人天下最美?便微笑着安慰道:“我王敦何曾是言而无信之人?答应了陪你在此地过夜,便自当一言九鼎,岂能逃跑?” “那便好。”女子突然蹙眉,挠起了脖子,“此草垛中似乎有些蚊虫,叮得奴家浑身作痒,咱们还是把衣服穿好吧。” “好,穿好衣服,小心着凉。”说完,男子感到一阵眩晕,用手捂起了头,呻吟了一声。 女子又担忧问道:“老爷,你怎么了?” “啊,没事,就是刚才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儿风,头有些痛,没关系,休息一会儿便好。”说完,男子不想让女子担心,也不再捂头,装作若无其事般,将女子搂在怀中,深深一吻后,沉沉睡去。 ~~~~~~~~~~~~ 《太平妖未眠》诡异惊悚之浙江篇《江左倩影》,惊魂开启! 正文 第一百五十话 门上鬼脸(二) 翌日上午,天色阴郁,原本更应冷清的兰若寺,突然变得热闹非凡起来。不为别的,正是昨夜发生在此地的又一起离奇命案吸引了金华的三十多个居民纷纷前来驻足围观。 只见西侧厢房内,太平天国大佐将王敦的尸体正躺在冰冷的草垛上,面露恐惧之色,身上脸上都出现多处霉变,死之前,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事情。 对金华人来说,兰若寺本就是一个常常发生诡异事件的阴森场所,多年来,不时有人在此地离奇死去或是失踪,不过那些多是为了寻欢作乐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身份也多是些平民百姓,如今像王敦这样有一定身份地位,又是太平天国的知名人物遭遇不测,难免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哎哟哟,我的天啊,前几日还看到这长毛将军生龙活虎地在城内出现,怎么突然就死在这鬼地方了啊?” “就是,你看他这死法,和之前那些人一模一样,身上长霉,必然也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唉,早知他昨日在此地过夜,我们来这里擒住他,今日交给楚军,可至少换五十两银子啊!” “是啊,不过,这长毛还真是胆子大啊,换了我,听了‘兰若寺’这个名字,便全身长鸡皮疙瘩,你说这得有多大的吸引力,才会胆敢在此地过夜啊?” “还能是什么?男女之事呗,他们长毛军中丞相以下的官职,就算结婚也是不能同居的,我早就听说他有个相好,该不会,就是这原因吧?” “天啊,眼看曾国藩就要拿下天京了,长毛们本就大厦将倾,如今又遇到这等邪乎事情,真是天要亡他们啊。” “亡就亡呗,亡了,大不了咱们又回归满清统治,反正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谁当政,咱们都没好日子过。” …… 众人正聊些敏感话题,突然,有人小声道:“喂喂喂,别说了,左宗棠的人来了。” 果然,两个楚军打扮的官兵已入了兰若寺的寺门,朝西侧人群处快步走来,一边走,还 一边吆喝道:“让开让开,都一边去!” 众人立即收敛了闲谈,默不作声地让出路来,让俩士兵上前。约莫半数的围观者不愿引火烧身,识趣地退出门外散去,剩下一半更想看个究竟,也不过退了几步便停下,悄无声息地继续观望。 两个士兵也懒得搭理众人去留,兀自走到王敦尸体处,一见那尸体惨状,也是惊得长大了嘴巴,却又不得不承担起抬尸任务,便无可奈何地将头巾摘下,将嘴巴鼻子包裹好,再将准备好的白布盖住尸体后,分别拧着王敦手脚,将其徐徐抬走。 行至围观人群处,两人觉得手酸,又将尸体先搁地上,舒活舒活筋骨,对众人训起话来。 士兵甲问道:“嘿,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接话,又无人敢此时此刻退出寺庙,似乎稍微当一下出头鸟,便会成为楚军的众矢之的。 见无人应答,士兵甲继续高声道:“你们不说我们也知道,今早咱们楚军一进城,便接到百姓报案,说这兰若寺内有妖孽出没,怀疑长毛将领王敦死于妖孽之手。我们虽未追究他的责任,但我要警告你们,妖孽之说,从咱们清军收复金华之日起,断然不可再于城中传播,否则以妖言惑众论处。你们也要回去转告亲朋好友,说此人不过是死于普通瘟疫,如今朝廷已将百姓从长毛手中救出,咱们军民定要齐心协力防止长毛反扑,且不可扰乱军心民心,听明白了吗?” 见众人皆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士兵甲便挥手道:“好了好了,都各自回家去吧,没事,别再来这兰若寺。” 众人见士兵不再找麻烦,哪还敢多作停留,待领头的几个跟俩士兵拱手道别,便一起出了门外,转眼便只剩两个士兵在庭院内面面相觑。 待众人离去,周遭恢复了安静,俩士兵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开始了真正的对话。 士兵乙道:“怎么办,今早我听闻有长毛死于兰若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女妖的传说 ,便在心中祈祷不要让我看到尸体的霉变,不过来此一看,这王敦确实是死于那不干净的东西啊。” 士兵甲道:“有些东西,你知我知便可,可面对老百姓,咱们还能说什么?咱们身为左大人下属,过去也多多受他的照顾,如今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安抚安抚民心罢了。” 士兵乙又问:“那,真相,咱们要如实上报吗?” 士兵甲想了想道:“我也不想,可是,这具尸体一旦抬到左大人跟前,瞒是固然瞒不住的,咱们总不至于将尸霉洗干净再抬回去吧?到时候,若查出我俩隐瞒,更是重罪啊。你查过了吗,这长毛身前有何牵挂之人?” 士兵乙道:“据百姓讲,王敦并未娶妻,更无儿女,家中老父老母早已病死,只有一个小他八岁的弟弟尚在兰溪县务农,那人距离此地遥远,想来应该并非王敦的传染对象,应是另有他人,多半是私下认识的女子,那我便毫无线索了。” 士兵甲叹道:“不错,深夜来此兰若寺夜不归宿,除了那些事情,还能是啥?不过,一旦上报左大人,你说,他会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派咱们去捉拿他弟弟?唉,可若是不报,完蛋的便是咱们两人,也只有再辛苦跑一趟咯。” 士兵乙道:“谁知道呢?不管如何,咱们,还是如实相告吧。” 两人达成一致,便也不再多话,再度抬起王敦的尸体,往寺门外走去。待从台阶上下了平地,两人遂将王敦的尸体置于双马马车车厢上,各自乘上一匹马,往位于金华市南部的军营驶去。 西元一八六肆年三月初一,太平天国撤离金华府前夜,大佐将王敦在金华兰若寺中离奇死亡,为多年来在该寺中死亡的太平天国最高将领。其带给金华府乃至浙江省军心民心之影响,颇为深远,终于促使了当局将兰若寺之女妖传闻或明或暗地搬到了台面上,直接导致了兰若寺被查封,并带来了社会管理方式的一系列调整。 其中,便影响了数月后抵达浙江的蒲子轩一行人。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话 瘟疫 同治三年六月初,蒲子轩一行,除苏三娘先行只身前往天京之外,另外四人已抵达浙江境内,首站杭州府昌化县。 或许是已经得知失踪多年的父亲就在浙江境内,也或许是路上有新同伴祝元亮和小树的加入,从广西到浙江一路上蒲子轩再无当初的落寞。此外,由于有小树将净化之力遮掩,众人一路也并未遭遇妖怪纠缠,反倒是偶遇一些山野小妖,甚至能当作别样的消遣。 不过,在昌化县境内,蒲子轩很快便感受到了诡异的氛围。 昌化县位于浙江与安徽的交界处,已于三月前被左宗棠从太平天国手中收复。四人于傍晚时分来到一家叫作“九里杨”的客栈处寻求住宿,蒲子轩却在柜台处与店家争执了起来,起因是蒲子轩要求四人住三个挨着的房间,店家却坚持让四人隔房而居,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蒲子轩却钻起了牛角尖。 “嘿,我说店家,我们四个同伴住店,给我们安排三个挨着的房间,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为何不同意?真是好生奇怪!” 店家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面相并非慈眉善目之人,但或许早已对此类质疑见怪不怪,也并未显得不耐烦,反而赔笑解释道:“四位客官有所不知,咱们浙江和外地不同,清军刚收复不久,这不最近江左地区又闹起瘟疫了嘛?官府要求,为防止瘟疫扩散,人与人之间必须保持足够的距离,就拿咱们九里杨客栈来说吧,咱这两层楼院子一共有客房三十八间,上下楼各十九间,但只能隔空开放每层的十间,间隔的九间不许住人,更不允许两人同居。唉,这个政令一出,咱这生意本就平平的小店,更是受了打击,可是除了照章执行,也没别的办法啊。” “瘟疫?”蒲子轩一愣,又道,“那也没关系,我这身体,是不怕瘟疫的,你给我们隔空安排三间房,这小孩和胖墩各一间,我和姑娘住一间,若是染病,算咱们自己的,绝不找你店家麻烦,行了吧?” 店家不住地摇头道:“唉,别说,官府最怕的就是男女同居,说是染病的几率最高,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违抗啊,还请客官理解理解,配合一下我们吧。” 蒲子轩不悦道:“我都说了染病是咱们自己的问题,只要你同意,我给你加房费如何?” 店家为难道:“不行啊客官,这并非钱多钱 少问题,而是官府半夜常常来盘查,若是发现有客栈违反这一规定,那可是会立刻查封,再将咱们抓来坐牢啊!” 蒲子轩对自己与陈淑卿不能同寝最为火大,怒道:“给钱的生意你都不做?若不行,我们换一家店便是!” 店家也不生气,胸有成竹般劝道:“客官要去哪家客栈是自己的自由,不过我还是想给个忠告,整个浙江都是如此,别说昌化了。正是因为这一规定,全城客栈房间紧缺,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没准只有咱们这地儿还有几间空房,若是客官再迟疑,恐怕今晚便没地儿住了。” 若是换了以前,蒲子轩自当扭头便走,大不了让陈淑卿变出个吊床即可,可如今队伍中多了两人,此招实在不便过夜,便只得挠头搔耳起来。 祝元亮对蒲子轩笑道:“嘿嘿,我和小树肯定没问题,就看你自己了。” 陈淑卿也道:“算了小七,既然有瘟疫,官府又如此强硬,咱们还是配合一下,免得触犯了规定,搞些节外生枝的麻烦出来。” 蒲子轩也心知肚明没有其他的选择,只是一肚子怨气不知如何发泄,便追问道:“店家,这浙江可真有瘟疫?若是有瘟疫,那恐怕不止住宿,应该是吃饭、交通,都应该执行隔离政策,街上也应当严加管控,可我看这昌化除了住店有此要求,其他方面却一切如常,这哪像有瘟疫的样子?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嘿嘿,客官还真是长心眼了啊。”店家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周围,见无他人,又不想失了蒲子轩这客户,便小声道:“我跟你说说实话,你们听听便好,可千万不要外传。城里啊,早就传开了,今年年初,金华府一个叫王敦的长毛大佐将,夜宿金华城北的兰若寺,结果遇到了一个女妖,这女妖有种奇怪的能力,可以控制男人的心智,让男人对她神魂颠倒,一旦染上相思病,便会对心中最重要之人进行排挤,传染病邪之气。两人靠得越近,传染的力度便越大,若是男女同寝,不出半炷香的时间男人便会病死。结果,那夜,王敦便死在了寺中,人们怀疑,他正是去那兰若寺与心爱女子偷情所致。至于那女子是谁,却无人知晓,也无人知其行踪。第二日,左宗棠统帅的楚军便收复了金华府,并作出这一管控措施,严控住宿距离,这样,即使有男人中招,也不至于发作这么快了。” 蒲 子轩顿时来了兴致道:“这个嘛,听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只不过,既然女妖是在金华府兰若寺出没,关这杭州府何事?” 店家笑道:“虽然女妖主要在兰若寺出没,然而也并非必然,整个江左地区,都有人遇到过此类邪乎事。”说完,又低声道:“听说,就连江苏也一样,那天王洪秀全,并非正常病死,而是被女妖扮作了后宫潜入天王府所致呢。” 正说得兴起,一个怀抱幼儿的妇女从侧房走出,大声咳嗽两声,似乎是在暗示店家闭嘴,那咳嗽声也惊得幼儿啼哭起来,妇女便不住地边拍边哄道:“哦哦哦,乖乖,不哭不哭……” 店家也意识到了自己说得有些过头,立即站直了身子,正声道:“当然,这些妖言惑众的邪说,断然是假的,这世上何来什么妖怪?真实情况,必然还是瘟疫。各位可别不信,咱们江左地区连年战乱,尸横遍野,连续多年遭遇瘟疫肆虐,这可不是我胡编乱造,沈梓的《避寇日记》知道吧?远的不说,就说这几年吧,咸丰十年,常熟、无锡、乌镇等地瘟疫盛行,咸丰十一年,咱们浙江临安、昌化、嘉兴出现瘟疫和霍乱,同治元年,嘉兴、常山、绍兴、还有他们长毛的首都,瘟疫先后爆发,导致这些年江左地区人口锐减了将近一半,唉,我看,长毛们一年不被剿灭,瘟疫便一年不得消停啊。” 蒲子轩听这店家左一个“长毛”右一个“寇”挂在嘴边,这才明白原来在这太平天国曾经统治多年的地区,人心早已浮动,难怪这个政权已然走入末路,也感慨幸好苏三娘不在同行队伍中,否则依她对太平天国的忠贞,定然难以接受,最起码,要和这店家理论理论。 此时,客栈门外又来了一车客人,下得车来,貌似有住宿之意。 店家看了一眼来人,又转头对蒲子轩道:“好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客官们是否按规定住宿,还请尽快定夺。” 蒲子轩见状也不再多话,应道:“行行行,那咱们就按浙江的规定,订四个房间,请店家速速安排。” 店家收过钱,再次叮嘱蒲子轩道:“其他人我放心了,就请客官一定遵守规定,切莫夜间偷偷窜入姑娘房中,否则我们一旦发现,将立即驱逐客人离开。” “知道了,唉。”蒲子轩无奈答应,换来众人一番哄笑。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话 梦魇(一) 待四人交付房费完毕,便入了客栈庭院,只见其内部并非四合院,只有左右前三侧有房屋,细细一数,果然两层楼加起来共有三十八间。 按照店家给的房号,蒲子轩与陈淑卿就住于正前方排房的其中两间,祝元亮与小树就住于右侧排房其中两间,均是隔间而居。 待四人各自进入房间安放好行李,蒲子轩便将其他三人叫到自己房间,开始讨论下一步的事宜。 蒲子轩对众人道:“咱们来浙江,一共有三个目的,一是找到我爹,二是替小树寻祖,三是协助苏三娘转移洪天贵福。三个任务各不相干,一路上,我们总是说具体怎么做到了浙江再说,现在已经入了浙江境内,也不可能在这昌化住太久,需考虑下一步的打算了。我先来说吧,小九,你探到我父亲在哪个城市了吗?” 陈淑卿道:“咱们这么说吧,我们全国上下人口有四亿,按百万人中诞生一个净化使者来看,全国大约有四百个净化使者,除去边疆地区人烟稀少,一个省大约有十到五十个净化使者不等,只要不隐蔽起来,大部分可以探到。像浙江,我便探得了三十余人分部于各个城市,其中在衢州府的常山县,有三个净化使者气息聚集,虽然我对令尊的同伴气息并不熟悉,但从数量来看,倒是和祝元亮所说人数对应,如无意外,令尊就在常山。这也说明,令尊的公司虽然发明了许多除妖法宝,却还无力将净化之力隐蔽起来。” 蒲子轩想了想道:“常山啊?刚才店家谈瘟疫时也提到过这个地名,离此地似乎也并不太远,中间不过隔了一个严州府。那么小树,你的祖上又在何地?” 小树应道:“我并非在浙江出生,所以关于祖上的传闻,都是从爹爹那里听来。爹爹说,我姥姥那代妖化后已经去世,不过我还有一个婶婶,也便是爹的亲妹妹,也是一个半妖,她过去一直居住在金华府内,至于现在还是不是,便不得而知了。金华府和杭州府接壤,若是大家肯陪我去一趟,即使找不到婶婶,我也算是死心了。” 听到此话,蒲子轩皱起了眉头:“金华?刚才那店家所说女妖传闻,主要发生地便是在金华,这……” 小树笑道:“蒲哥哥,还有大家,都别担心,我姥姥确是早已离世,至于婶婶,一百多年前便已嫁给了人类,当了一个贤妻良母,和我爹一样,是个好妖怪。世上妖怪那么多,不会那么赶巧的。传说中那个女妖,且不说是否真的存在,就算是,那也定然是别的妖怪。” 陈淑卿随即调侃道:“就是就是,想当初我初识你蒲哥哥那天,他府上也同时出现了两个女妖,一个坏得很,我这九尾狐妖却是如此善良,想不到你蒲哥哥不分好坏,一见到我,不由分说便用平底锅将我打晕,若不是我后来救了他,他心脏早就成了那白发女妖的腹中之物了。” 祝元亮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当时我们一众捕快也埋伏在他开心府周围准备随时支援他,结果这家伙结识了美女,就把咱们给忘了!那可是元宵节,我们在外面给冷得哟……” 蒲子轩见两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无力反驳,尴尬笑道:“哈哈哈,你们两人的事情,以后慢慢再说。既然如此,小树的婶婶一定是个好妖怪。金华府更近一些,可以先去了却小树的心愿。”转而又问陈淑卿道,“那么,苏三娘那边呢?” 陈淑卿道:“苏三娘那边,我今早已经跟她意念传声过了,她又女扮男装,化名冯玉良,正在天京与清军作殊死搏斗。她说,天京估计还能支撑十日到半月,若是城破,将从浙江最北部的湖州府撤离,如若敌军中没妖怪,她将不需要我们帮助,直接护送洪天贵福去江西,如若有妖怪助阵,她便希望我们能协助协助。得知我们到达昌化,也恳请咱们多留些时日。” 蒲子轩叹口气,点头道:“我一直没机会学习意念传声,苏三娘那边,就拜托小九多多联络了,她是咱们的同伴,希望她千万活着回来啊!” 陈淑卿答应了一声,又反过来问道:“探寻净化使者,自然是我的事,那么你能否探探,浙江境内是否有强大妖气?按照令尊如此兴师动众的做法,必然他们要对付的,是一个实力不亚于秦邕的对手。” 蒲子轩顿时脸上泛起了难色:“你说的,我也当然试过,目前我虽没能力探到诸如北方那么远的妖气,但若是在浙江境内有强大妖气,我相信应该没问题。可怪就怪在这里,浙江境内,我能探到的,都是些山野小妖,或是中等实力的妖气,即使在那金华府和常山县内,也并未存在超强实力的妖怪。我想,当前全浙江境内妖气最强大的妖怪,还是你小九无疑。这浙江一无《混月诀》碎片,二无必须面对的妖怪,如此普通一省,本不该出现在咱们的旅程中,却莫名其妙多了这么多的幺蛾子,如此平静而神秘,反倒让我心中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陈淑卿应道:“对,我也觉得奇怪,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将咱们牵引来浙江似的。反正,咱们不要多作无畏的战斗,待了了各人心愿,还是赶紧离开此地,去甘肃为好。” 祝元亮道:“我同意,反正正好不想让这家伙面对他的父亲,若是到了常山,能远远看一眼蒲伯伯,便算了了心愿了吧?” 蒲子轩顿时心有不甘,却又不知如何反驳,便默默地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三人还在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突然,门口传来“咚”的一个撞击声,随后传来一阵幼儿的啼哭声。 “哎呀呀,这不是那老板娘的孩子吗?”陈淑卿见一个黝黑的幼儿在爬门槛时不慎跌落,摔到了脑袋,立即母性本能发作,心痛得赶过去,将幼儿拾起,抱在手腕里,一边揉他的脑袋,一边朝院子里看去。 见无大人看管,幼儿又哭个不停,陈淑卿便明白了是两个家长大大咧咧,让孩子随意在院子里爬动,便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抱怨道:“这些人,也不知怎么当爹娘的,怎么能这么带孩子呢?哦,不哭不哭,乖……” 蒲子轩与陈淑卿相识已有近半年,却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对待小孩,不禁心里一暖,畅想着要是有朝一日心爱的小九真能变作人类,与自己养育两三个小孩,不管在任何地方,享受这天伦之乐,该是多么快意之事,不觉嘴角也挂起了一丝惬意的微笑。 于是,蒲子轩忍不住从行囊中掏出一块方糖,走到陈淑卿旁边,一边哄着“乖乖,不哭,叔叔喂你糖。”一边将方糖往幼儿嘴边送去。 陈淑卿顿时侧过身去,责骂道:“喂,你会不会带孩子啊?这么小的幼儿,牙都没长齐,你喂他甜食,以后牙齿会变坏的!” 蒲子轩更觉陈淑卿是个贤妻良母,心里温暖,嘴上却辩解道:“哎呀呀,我这不是看他哭个不停,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嘛?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人一辈子能甜蜜的时候也没多少,就给他吃一块吧,就一块。” “好吧,就一块。”陈淑卿也被闹得无奈,让蒲子轩将方糖递到幼儿口中。 突然,那幼儿像是得到了某个指示,含住方糖的同时,竟然用他那乳牙狠狠地咬住了蒲子轩的右手食指! “啊——他咬我!”蒲子轩本能地将手回抽,却被咬得甚是深入,抽不出来,越抽,反而越发疼痛,又使左手按住幼儿的嘴巴,使劲挣扎一番,才勉强抽出右手,但其食指已然被咬破,流出一股鲜血! 幼儿也顿时停止了啼哭,瞪了蒲子轩一眼,露出“咯咯”的笑声。 蒲子轩额上渗出汗水,怒道:“这小孩咬劲好大,好像根本不是闹着玩,似乎想将我咬死啊!若不是店家在那边,我……我真想扇他两巴掌!” 陈淑卿努嘴道:“这年头孩子都缺食物,定是饿坏了吧?还有你那点伤口算什么,一会儿不就好了吗?一个二十岁的人跟这么小的孩子怄气,真是有失风度!” “咬的不是你,你当然不知道刚才有多痛!”蒲子轩气呼呼道,“反正,我不喜欢这小东西!” “切,要你喜欢!”陈淑卿突然惊呼道,“哎呀,不好,这孩子好像在撒尿,尿到我身上了!” 蒲子轩立即嘲讽道:“哈哈,报应来了吧?” 陈淑卿将幼儿举起,发觉其裤裆下面由于没垫尿布,一股尿液已然将自己衣服尿湿,又一见那下体的小东西,惊呼道:“呵,还是个男孩呢,我更喜欢了!” 蒲子轩笑道:“想不到你这狐妖,也跟咱们人类一样重男轻女啊?我就不喜欢男孩,长大了叛逆得很,和父亲也处不好关系,还是女孩好,像个小棉袄一样贴心。” “切,你以为个个男孩都像你一样有那个条件花天酒地?”陈淑卿揶揄完毕,又回到尿液的话题上,“我虽然可以给他变出个尿布,但一旦被家长发现是妖术,便是麻烦事,还是叫他家长来吧。” 说完,陈淑卿朝客栈柜台处大喊:“店家!店家!快来看看你们的孩子!” 不多时,一个妇女闻声急匆匆赶到,止不住地赔礼道:“哎哟哟,这小东西,稍不看好,便到处乱爬,还害得姑娘衣服也弄脏了,请姑娘将衣服脱下交给我们,我们帮您清洗干净。” 陈淑卿将孩子交到妇女手中,心想虽然妖术可以将尿液变没,但还是配合一下较好,便脱下打湿的褙子交给妇女,宽慰地笑道:“衣服事小,可孩子弄伤了可就麻烦了,你们当家长的,可得多长点心哦。” 妇女一边应着“是是是”,一边抱着幼儿和褙子离去。 之后四人也并无过多重要交流,晚饭过后,各自入了房间,待夜色降临,便安然上床休息。 只是,蒲子轩半个时辰后食指伤口虽愈合,却对那幼儿的死命一咬始终耿耿于怀,心里东想西想了一大堆,直到子时才沉沉睡去。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话 梦魇(二) 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暗中,蒲子轩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异常沉重,想动,动不了,在半睡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又听到了幼儿的哭声。 “哇……哇……哇……” 那哭声在黑暗中无法判断出方向来源,只觉得异常熟悉,似乎是傍晚那个可恶的幼儿在凄厉哭闹,转眼之间,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令人厌恶,反倒感觉有些亲切起来。 突然,黑暗中生出了画面,在院子中,蒲子轩正和父亲一起望着天上的星空,丫声丫气地问:“爹爹,我娘到底去了哪里啊?” 父亲道:“娘在你两岁的时候,就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两岁? 似乎,我两岁时,也这么大哭过一场,那一次,是为了何事? 忽然,画面再次转换,在开心府的厅堂内,一个和蔼可亲的女子,正在朝自己召唤:“轩儿、轩儿,快过来啊,嘿嘿,对对,就是这样,乖,娘最爱你了……” 是娘?天啊,是娘你吗?原来,你长这个模样吗? 那女子虽体型匀称,面容却始终仿佛隔了一层面纱般,只知她一定挂着笑脸,却就是看不清楚五官。 对,娘,你在我两岁的时候便去世了,那时的我,又如何记得你的长相? 我有好多好多话想问你,可是,可是我无法说话,只能用两岁时的调调一遍又一遍地喊你:“娘!娘!” “轩儿,娘也舍不得你,可是,娘必须得走了,你和爹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吗?来,来娘这里,抱抱!” 转眼间,两岁时的蒲子轩,又来到了女人的怀中。 娘,原来被你抱着,是如此一种温暖的感觉吗?这种世上人人皆可享受的快乐,我今日才知道,是如此让人安详吗? 娘,我想你,你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好像只有一个瞬间,什么瞬间?让我看看你的脸,或许便会想起来,好吗? 蒲子轩用小手去掀开女人脸上那层似有似无的面纱,突然,画面竟然忽的大变,让人如浴梦魇之中。 那根本不是一张女人的脸,而是一张狰狞的鬼脸!那眼珠子,正从鬼脸眼眶中滑落出来,掉在蒲子轩的手上! 对,好像就是这一瞬间,我娘亲,似乎在我两岁的时候,在我面前变成了某个可怕的东西啊! “星河龙王!” 对,我是净化使者,专门对付你们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你究竟是何方妖孽,竟然敢变作我的娘亲来欺骗我!我要杀了你! 转眼间,蒲子轩又变回了二十岁,能说话能思考,却苦于被一个巨大的女妖抱住身体,动弹不得! “星河龙王,为何召唤不出来……”蒲子轩被抱得胸闷气短,连说话也得挣扎。 “哈哈哈,蒲子轩,不要白费力气了,这梦中可是我的地盘,你们净化使者的能力,是使不上的!”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女妖身体侧后方,那个傍晚咬了自己一口的幼儿,正如成人般直立着,眼中带着凶光,朝自己看来。 蒲子轩大喊道:“你这鬼东西,早就知道你有问题,你究竟是人是妖?还是净化使者?” 幼儿阴笑道:“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你也会死在梦里,你可听好了,红夜叉说浙江境内又来了一个净化使者,要我来杀了你。我使了全力,也感应不到昌化有净化使者,直到你们隔离而居,你的净化之力才像是失去了庇护,显露了出来。想必你们一行人中,有八籁子罩着,可惜一旦隔得太远,八籁子的庇护之力便会失去,我才知道是你。” “这么说,你果然是妖怪!” “不错,我上个月才完成妖化,正好你又居住在这九里杨客栈中,可真是方便啊。说起来,那些傻瓜想出隔离政策,表面看好像可让那金华寺的女妖无能为力,却对我的能力颇为方便着呢!因为,若没有人及时叫醒你,你就乖乖等死吧,哈哈哈!” “你这妖怪,明明是个一岁多的幼儿,为何会有如此智慧?” “你错了蒲子轩,你看到的一切,不是我的智慧,而是你的。我不过是利用你们人心的弱点,让你们死在自己内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而已。你若心无梦魇,我的能力便不会有半分作用,可是,你们人类一生,谁又敢说一句一辈子问心无愧?你的愧疚,便是你的娘吧?你恨你自己不能为娘尽孝,那么,能让你死在娘的怀里,也算是我的仁慈了吧,哈哈。” 说完,那女妖张开血盆大口,朝蒲子轩的脖子处咬来! 危难之际,蒲子轩又本能地喊出:“星河龙王——” 星河龙王仍未现身,蒲子轩只觉得脖子被女妖一口咬住,一股剧痛霎时如现实般真实! 算了,遇到如此无解的妖怪,我认了!就当她是娘,死在她的怀里,一会儿再去见真娘吧。 想到此处,蒲子轩已闭上了双眼,坦然接受了这无奈的命运。 “咚咚咚!” “开门!开门!开门!” 突然,一阵叫门声将蒲子轩唤醒,蒲子轩这才从床上坐立起来,满头大汗,惊道:“原来是噩梦!” 此刻,门外又传来急促的呼喊声:“再不开门,我们要破门而入了!” “来了来了!”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蒲子轩也来不及细想,下床将门打开。 只见店家领着两个番役模样的人,正打着火把,朝自己照来。 见了蒲子轩开门,店家这才舒了一口气,毕恭毕敬道:“嘿嘿,两位大人,我就说了,我们客栈严守规定,绝不会让住户同居的。” 一番役厉声问道:“房内,可还有其他人?” 蒲子轩果断道:“没有没有没有,不信,你们进来搜查便是。” 那番役似乎也懒得进入,支着火把往蒲子轩身后探了探,见屋内确实无他人,这才点点头,却又惊道:“你的脖子上怎么流血了?” 蒲子轩一愣,摸摸自己的脖子右侧,果然,剧痛中,有黏糊糊的液体流出,便想先打发走几人再说,便装作若无其事道:“哦,这不是我的血,是我带的染料搁在床头,不慎打翻了。” “那,你为什么流泪了?” 泪?对,梦中的我,好像哭了。 “哦,这不是泪,是刚醒来还没开眠,打了个哈欠而已。”说完,蒲子轩又故意打了一个哈欠。 番役点点头:“好,没事就好,那我们不打扰了。” 待三人离去,蒲子轩将门合上,这才惊魂未定地坐回床头,心想,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忧伤又可怕的噩梦,让我流了泪,随后伤口出现,两者之间必然有什么联系,幸好查房番役将自己唤醒,才保住了性命,可那梦境究竟是何内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不管何事,八成是遇到了妖怪袭击! 蒲子轩想去叫醒同伴,却见番役正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盘查,心想几个同伴也应该会醒来,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 于是,蒲子轩也不敢再合眼,在椅子上坐了一个多时辰,随时关注着院子里的一举一动。待到天明时,众人渐渐起床活动,蒲子轩这才将三个同伴叫到自己房间,郑重其事问道:“小九、胖墩、小树,你们昨夜可曾听到院内有何异动?” 三人面面相觑,皆表示不解,最后祝元亮反问道:“你说的,可是有官兵来盘查我们是否同居?” 蒲子轩摇摇头道:“唉,那倒不是,我想说,似乎是我遭到了妖怪袭击。我半夜做了一个噩梦,随后脖子上便出现了伤口,流了好多血,可惜,我自愈能力太强,到现在已经好了,也无法证明给你们看。” 祝元亮不以为然道:“呵呵,噩梦谁没做过?这算哪门子的妖怪袭击?至于脖子的伤口,该不会是你梦里滚床单的时候,被自己的手抓破了吧?” 蒲子轩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但愿真是如此便好了。” 陈淑卿安慰道:“小七,我看你八成是太累了,知道令尊下落后,压力也大,所以才会如此,昨晚除了官兵盘查,整个客栈便再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啊。若是有妖怪来袭,又怎可能只对你下手,而且只是弄伤你,而不下死手呢?” 听到众人分析,蒲子轩这才稍微安定下来,喃喃道:“好吧,姑且当是一场单纯的噩梦吧。” 本已以为无事,突然,那幼儿又沿着门廊爬过来,两只小手抓住门槛,冲着蒲子轩“咯咯”直笑。 蒲子轩看到幼儿,突然面色惶恐,起身大喊道:“幼儿!对,我好想梦见了这个幼儿,他不是人类,是妖怪,他要杀我!” 那幼儿一听蒲子轩喊声,顿时脸色晴转阴,大哭起来。 “喂,小七,你这就有点过分了!”陈淑卿又赶过去将幼儿抱在怀中,边哄边责备蒲子轩道,“我知道你很讨厌这小孩,可人家不过就是咬了你一口,你至于这么侮辱人家吗?是不是妖怪,你这净化使者探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好,我这便试试,你放开他,别和他的妖气混在一起。” 陈淑卿气不打一处来,将幼儿放在门外地上,退回房中,喝道:“好啊,你现在便试试!” 蒲子轩凝神聚力去探测,少倾,作出垂头丧气状。 陈淑卿冷笑一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妖气啊?” 蒲子轩无奈道:“确实没有妖气,可是……可是,我就是觉得他不对劲,似乎就是冲着我来的,我,我要怎么说你才明白?” 正好,此时店家赶到了房间处,将幼儿抱起,笑骂道:“你这小东西,又到处跑,看我不收拾你!嘿嘿,各位客官,真对不住啊,还有姑娘,您的衣服已经洗好了,等晾干了便还给你。” 陈淑卿和蔼地笑道:“没事没事,我一会儿取回来自己晾吧,孩子没事便好。” 蒲子轩却不依不饶,冲店家问道:“店家,这孩子,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听到此话,店家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凶神恶煞地盯起了蒲子轩。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话 梦魇(三) 蒲子轩失礼的话语一出,店家还未作答,陈淑卿率先发起火来:“小七,你怎么能如此无礼?” 店家见陈淑卿也向着自己,便正声反问道:“就是,这孩子是不是我的亲生骨肉,关你何事?就算要问,有你这么发问的吗?” 店家越是不作正面回答,蒲子轩便越觉得可疑,咄咄逼人道:“对,我是很无礼,可是我没办法,必须要弄个明白!你们两口子皮肤那么白,这孩子却这么黑,我就是觉得奇怪!现在,就请你将户籍册拿出来看看,若是你的骨肉,我给你道歉,若上面没有他的名字,可别怪我不客气!” 陈淑卿怒道:“你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一旁的祝元亮也疑惑道:“蒲子轩,你过去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啊?我看孩子不是妖怪,你才像被妖怪缠身了呢!” 蒲子轩不依不饶道:“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不敢亮出户籍册,我就去告官了!” 本以为店家会针锋相对,不想,一听此话,竟然吓得腿都软了,“扑通”跪在蒲子轩面前道:“客官,您千万别告官,我老实交代吧,孩子确实并非我的亲生骨肉,而是我弟弟的。他娘生他的时候难产死掉了,他爹将他带到一岁四个月大,上个月也于家中病死,我看这侄儿太可怜,便将他抱回收养。客官,若是官府知道他爹病死于家中,必然要以防传染为由捉他去隔离啊!求求您看在孩子太可怜的份上,放过我们吧!” 一番话,说得众人皆起了恻隐之心,四人中,谁又不是失了爹娘的孩子,蒲子轩更是心肠软化下来,将店家扶起,恢复了礼节道:“好了,店家,刚才那番话,是我为了寻得真相不得已说出的,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既然你说他爹是病死,又为何还敢带他回来收养,那女妖的传说,你不是都知道吗?” 店家道:“女妖之说,我不是没有想过,可这年头,正常病死之人也很多,哪有那么赶巧?” 陈淑卿也道:“好了,小七,你也感应过了,这孩子身上确实没有妖气,此事就别再死缠烂打了吧!” “知道了,放心吧,店家,我不会去告官的。”蒲子轩又是一阵好言相劝,看店家终于踏实离去,才呵欠连天道,“昨夜一夜没睡好,得去补上一觉。小九,你给我变个吊床出来,我去后面山坡上林子里睡觉。” 陈淑卿笑道:“看来你还是对那孩子心有忌惮,不过这要求也不过分,我变给你好了。” 待陈淑卿将吊床给蒲子轩变出来,蒲子轩便往山坡上走去,看了一眼与客栈的距离,想大概已经脱离了幼儿的能力范围,这才勉强安心,又实在疲倦,不多时便入了梦乡。 这一次,在一片黑暗中,蒲子轩又听到了小孩的哭声,不过这次的哭声是个女童声音,而且听上去年纪有七八岁大小。 瞬间,画面出现,蒲子轩正在一个竖井的入口处,朝下面漆黑的洞中看去。虽看不清何人在哭,却分明记得,是当时在乐山凤洲岛上,自己抱着双胞胎姐妹往竖井上飞时,不慎弄丢了一个女孩! 对,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是那个幼儿,又利用了我的脆弱,我当时因为失手弄丢这个女孩,害得魔翼下去援救,却被乱石砸死! 蒲子轩大喊道:“喂,你是姐姐还是妹妹啊?别急,哥哥马上来救你,星河龙王——” 星河龙王并未现身,身后,又传来那个幼儿诡异的声音:“别白费力气了蒲子轩,我说了,梦中是我的地盘,你的净化之力是使不出来的。” 蒲子轩顿时扭头看去,只见那个幼儿正骑在一只人脸蝙蝠身的妖怪身上,那蝙蝠也正是隆庆岛岛民赵得喜变成的魔翼! 魔翼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两个眼珠子从眼眶中落下来,掉在地上,又冲蒲子轩人不人鬼不鬼地哀怨道:“蒲子轩,你害得我好惨啊,若不是你弄丢那个女孩,我又如何会死?因为你,我赵得喜死得好惨啊!” 说完,魔翼已飞身而至,将蒲子轩牢牢地按在了竖井边上,身下的石头,正在摇摇欲坠。 蒲子轩无法召唤出星河龙王,徒劳地用手与魔翼的爪子较劲。 幼儿阴笑道:“知道为何在我的能力中无法使用净化之力吗?因为你们净化使者在入眠的时候,大小周天也会徐徐关闭,所以此时的身体,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还是省点力气,去阎王爷那儿报道吧。” 蒲子轩一边挣扎一边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既然不是冲着我的心脏而来,我和你又无冤无仇……为何要对我下死手?” “我们都是受红夜叉能力才妖化而成,当然得为红夜叉尽忠,至于她为何要杀你们,我们才懒得关心。” “红夜叉?没听说过,难道……就是那兰若寺女妖的能力?” 幼儿哼哼道:“不错,你知道也没用,反正你也要死了。喂,那只蝙蝠,杀了他。” “咯咯咯,你不说我也会的。”魔翼阴笑一声,两只爪子已经将蒲子轩的胸膛划破。 随后,那块竖井边的石块突然松动,魔翼倒是立即飞上了半空,蒲子轩却顷刻间随着石块一起跌入了竖井中,慌乱之下,手脚胡乱地摆动,却什么也抓不住。 “蒲子轩,喂,蒲子轩!” “蒲哥哥,你快醒醒!” 眼看就要触底摔死,蒲子轩却又在一阵迷迷糊糊中被唤回了现实中,顿时两眼一睁,大叫着从吊床上翻滚出来,又被什么东西拦住,回到了床上。 待稍微安定下来,蒲子轩这才看到,原来身边站着祝元亮和小树两人,正奋力将自己护回吊床中央。 小树欣喜道:“太好了,蒲哥哥,你终于醒了,刚才那模样,可吓死我们了!” 蒲子轩心知肚明自己刚才又着了幼儿的妖术,却想破了脑袋也记不清梦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突感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衣服虽未破损,却已被胸膛流出的鲜血染红。 蒲子轩擦了擦满额的汗水,扭头看了看山坡下的九里杨客栈,心有余悸道:“没想到隔了那个幼儿如此远的距离……却依然被他侵入了梦中,若不是你们将我唤醒,我……我肯定已经死了。” 说到此处,霎时想到每逢自己针对幼儿说事,陈淑卿便要责骂自己,不禁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小九又为何不来?” 小树笑道:“蒲哥哥什么也不必说,虽然淑卿姐姐始终不信那幼儿是妖怪,然而,我却有别的想法。这世上,并非感受不到一个人的妖气便得排除他是妖怪的可能,不信,你可以试试探探我。” 蒲子轩如梦初醒,结识了小树这么久,却从未想过去探探,便立即凝神聚力,开始尝试。 果然,小树身上无法探测到丝毫妖气! “小树你是妖怪无疑,可确实没有妖气,这是为何?”蒲子轩疑惑道。 小树得意道:“妖气可以被小叶红豆隔绝,我身为小叶红豆树妖,他们说我是八籁子,连同伴的气息都可以掩盖,何况自己的。” 蒲子轩不解道:“可是,当初我在丽江,净化之力初醒后不久,便探到了丽安路十四号凶宅的妖气,难道你爹不是小叶红豆?” “那不一样,爹虽也是小叶红豆,然而他为了留住我娘的魂魄,将所有的妖力都施放出来环绕于房子周围,自然也就无法掩盖。”小树解释后,又道,“当然,我也不能说那幼儿就是妖怪,因为他是不是小叶红豆所变,谁也说不好。因此,我在你和淑卿姐姐之间也是摇摆不定,却又对你放心不下,便叫上祝哥哥一起来这林子里看看你是否安全,结果你才睡了一小阵子,就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满头大汗,手脚胡乱地挥动,像是恶鬼缠身。我们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你,突然,你的胸口自己出现了伤口,流了好多血,我们便明白一刻也不能耽搁,立即将你叫醒了。” 祝元亮怒道:“反正,现在我们都明白了,你说的才是真的。他奶奶的臭妖怪,胆敢谋害我兄弟!快告诉我们你梦里发生了什么?若真是那幼儿作祟,我们这便去宰了他!” 蒲子轩摇摇头道:“可惜,连续两次做梦,我除了大概记得那个幼儿想杀我之外,其他什么也记不起来。不过,从我无法反抗看来,我的净化之力定然在梦中无法使用。净化之力代表着人的灵魂之气,若是灵魂带不到梦中,关于梦境的记忆也会随着醒来而消失。可常人做梦,刚醒来时还能记得个六七分,这两次做梦,却是一两分也记不起来,想来定是他的能力作祟,加强了对梦境的控制。” 祝元亮跺脚道:“唉,这可麻烦了,咱们无凭无据,自然无法直接去消灭幼儿本体,可在梦中,你一无法使出星河龙王,二又无法带出记忆,要如何才能破解此妖术啊?” 小树道:“要不,咱们还是尽快离开昌化吧,那幼儿的妖力,总不至于能延伸那么远吧?” “不,我不想走,其一,这幼儿能力太可怕,就算我们躲开了他,又如何保证他不会伤害其他人?其二,我更希望将净化之力带入梦中,这样定然能反击妖怪,还能将记忆带出,或许咱们就能解开这浙江的诸多谜团。”蒲子轩胸有成竹道,“反正,这妖怪能力最大的弱点,便是一旦梦中人被唤醒,便能立即脱离险境,所以只要有同伴守着,定然能安然无恙。所以啊,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觉得值得一试。” 说完,蒲子轩便将自己的战术一一与祝元亮和小树作了交待。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话 梦魇(四) “我要疯了!我他娘的真的要疯了!” 九里杨客栈内,陈淑卿正在院子里晾晒店家洗好的褙子,听到蒲子轩疯疯癫癫地呼喊着跑进来,不禁心中又忧又怒,扭头看向蒲子轩,不耐烦地问道:“我说小七,你又犯什么风了?” 蒲子轩跑到陈淑卿面前,神色慌张道:“那幼儿,还真他娘的是妖怪啊!刚才我在那后山的林中睡觉,又着了他的妖术!”随即指着胸口道:“你看你看,这个伤口,就是在那睡梦中,拜那幼儿所赐啊!” 陈淑卿低头看到蒲子轩胸口的伤口,惊道:“哎呀,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蒲子轩高声道:“还能是什么?我都说了那幼儿要杀我,这些血就是证据啊!” 陈淑卿正惊得说不出话来,那祝元亮和小树却不失时宜地一前一后入了院子,走到了两人跟前。只见祝元亮机械手臂里还拧着一条菜花蛇尸体,故作轻松道:“哎呀,抱歉了陈淑卿,我和小树刚才闲来无事,便去后山打野蛇玩,不久便被我捉到了这条菜花蛇,我看这家伙正在旁边不远处的吊床上呼呼大睡,便想跟他开个玩笑,将这菜花蛇放在了他的身上,谁知这蛇好不知趣,竟然咬了他一口,我一看玩笑开大了,便立即后悔不已,将此蛇就地正罚了!谁知这家伙一觉醒来,却硬说身体是被幼儿弄伤的,要下来找店家和孩子兴师问罪,我们便只好赶来跟你解释解释,免得生了误会!” 陈淑卿问道:“这蛇有毒吗?” 祝元亮笑道:“放心吧,菜花蛇都是没毒的,想来要不了两个时辰,他胸口的伤便会完好如初了。” 小树也愧疚道:“我们已经跟蒲哥哥道歉了,也特来跟姐姐道一声歉。” “你们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还好不是毒蛇!”陈淑卿这才舒了一口气。 本想误会已解除,不料蒲子轩却振振有词道:“小九你才不要听他们瞎说,这分明就不是被蛇咬伤,是那幼儿搞的鬼,不信,叫他们全家过来,我再一一审问!” 陈淑卿立即火冒三丈道:“得了吧你,你还有完没完?他们都解释清楚了伤口的成因,你还死缠烂打,小七你究竟是怎么了?” 这时,店家也走到四人旁边,指着菜花蛇问道:“嘿嘿,客官,这蛇好生漂亮,可否留给小店泡上好的壮阳酒啊?我可以给你们钱哦!” 祝元亮将蛇递给店家,笑道:“行啊,承蒙店家看得上,就给你吧。钱嘛,就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 店家感激道:“哎哟,客官真是大好人啊,晚上,我一定请你们尝尝我祖传的泡酒。” 氛围本格外和睦,蒲子轩却怒容满面指着店家道:“店家,你老实交代,那孩子究竟是不是妖怪?为何我每次一入睡,他就要来我梦里杀我?” 店家顿时横眉道:“客官,你怎么又跟我侄儿杠上了?” 陈淑卿赶紧赔笑道:“店家别多心,我来跟他说。”便立即冲蒲子轩喝道:“蒲子轩,你若是再这样,我立刻就走人!” 蒲子轩见陈淑卿不再称呼自己乳名,而是直呼其名,顿时 心里一紧,言语上却依旧执拗道:“陈淑卿,想不到咱们一路历经艰险到此,你居然为了这么一个鬼东西跟我翻脸,我可真是看错了你!” 陈淑卿还以颜色道:“究竟是谁看错了谁?若不是这个孩子,我还真不知道,你竟然是如此粗鄙无礼之人!你快跟店家道歉!” “我就不,你能拿我怎样?我就要说,此人就是妖怪,就是妖怪,和你一样!” 一旁,祝元亮和小树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表演,一言不发。 “你……你……”陈淑卿已然气得咬牙切齿,转身对着厢房方向,高声道,“好,我这就走!你留下慢慢发疯吧!” “好,快滚,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一旁,小树扯扯祝元亮衣服道:“喂,差不多得了,是不是有些过火了?” “咚”、“咚”! 两人还在争吵时,只见祝元亮已走上前去,使着机械手臂朝着两人后脑勺各击打了一拳,顿时两人软绵绵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店家惊道:“客官,您这是干嘛?” “放心吧,他们太吵了,需要冷静一下,所以我把他们都打晕了。你孩子的事,我代这哥们向你道歉。”说完,祝元亮朝店家鞠了一躬,将蒲子轩与陈淑卿抱入了各自的厢房中安睡。 …… 不多时,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陈淑卿听到了一阵凄厉的哭声,这一次,不是幼儿,也不是女童,而是更加年长的女子哭声,陈淑卿顿时觉得声音好生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瞬间,梦境浮现,一片荒野上,只见蒲子轩蹲在一座木屋边,手中搂着一个灵动少女,那少女正在撕心裂肺地哭着。 陈淑卿上前看见那少女相貌,顿时惊得说不出话:“你……你是……何夕尘?” 蒲子轩抬头看了看陈淑卿,凄苦笑道:“果然,小九,咱们心中共同的愧疚,莫过于夕尘之死了。” “小七,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又回到了这伤心之地?” 蒲子轩伤感道:“不,小九,咱们哪里也没去,只不过进入了同一个梦境,而这梦境,正是客栈中那幼儿妖怪所创建。他利用了我们内心的脆弱,让这种愧疚之情来杀死我们……我告诉了你很多次,你却始终不信。” 陈淑卿疑惑道:“可是,你不是感应过了吗,那幼儿并非妖怪,而且,这里除了夕尘,又何来其他妖怪?” 蒲子轩道:“答案只能是,那幼儿也是小叶红豆树妖化而成,至于他在哪,你往前方看吧。” 陈淑卿抬头朝前方望去,果然,幼儿正如成人般在荒野上站得有模有样,邪笑道:“不错啊,蒲子轩,有两个如此美丽的女人陪你死去,你做鬼也会风流啊!” 刹那间,蒲子轩怀中的何夕尘变得巨大而狰狞,将蒲子轩紧紧握在手中,凄厉喊道:“蒲子轩,陈淑卿,若不是你们出现,我又何尝会死在这如花的年岁?我恨,我好恨啊!”说完,一颗眼球掉落出来,落在蒲子轩的头上。 陈淑卿在一旁哆嗦道:“我为何无法变作狐妖?” 幼儿一愣,大笑道:“哈哈哈,原来你也是妖怪?那可巧了,梦境是我的地盘,妖怪到了此地,便只能任我差遣啊。别急,等杀了蒲子轩,便让你去黄泉路上陪他吧。” 陈淑卿大惊失色道:“小七,你的星河龙王呢?” 蒲子轩在女妖手中艰难喊道:“净化之力,也一样使不出来啊……罢了,反正我要死了,你这妖怪就让我死个明白吧,红夜叉,究竟是如何使人妖化?” 幼儿哼了一声道:“你想知道,那便告诉你吧。红夜叉可以在男人心中种下相思病邪,从而男人再遇见心中原来的最重要之人,便会于心中将其排挤。两人若是靠得越近,那病邪发作便越快,结果便是,男人病死,被排挤之人会被传染病邪,变成妖怪。我爹爹,就是这样死去,并将我妖化的,哈哈哈。” 蒲子轩顿时心中一寒,两行眼泪止不住地流出:“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爹为何要弃我而去……他已经将我娘妖化,自己却未病死,又怕妖化了我,只好远离异国他乡……红夜叉……我虽不知你是何方妖孽,但我蒲子轩,不杀了你,实难解我心头之恨啊!” 幼儿狂笑道:“哈哈哈,蒲子轩,你马上就要死了,居然还惦记着报仇?好了,我已经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你就带着对我的感激去阴间见你娘吧。”随即对女妖下令道:“宰了他。” 女妖又哀嚎道:“蒲子轩,你为何选择那狐妖,却死活不肯与我在一起?我好恨啊,好恨啊……”说着,女妖食指已长出深深的指甲,刺入蒲子轩心脏处。 蒲子轩口吐鲜血,欣慰地笑道:“夕尘,能再见你一面,真是太好不过了,我不躲也不挡,便当是你本人,让你骂,让你打吧。” 女妖道:“蒲子轩,我不只要骂你打你,还要你下地狱啊!” 陈淑卿在一旁看得揪心,惊叫道:“小七,你倒是还手啊!” 眼看那手指甲嵌得愈发深入,蒲子轩自知不能再继续下去,含泪道:“若你真是夕尘,让你杀了我能换得你重生,我也认了,可是,你终究不是,所以,我不会死!” 说完,蒲子轩大喝一声“星河龙王——”霎时,英姿飒爽的独角兽灵体,又浮现在了蒲子轩四周。 幼儿顿时大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蒲子轩大喝一声,生生震开了那女妖的魔抓,又挥舞着一记直拳朝女妖头部击去,那女妖顷刻间便在一阵哀嚎声中化作一缕红光消失。 幼儿失魂落魄问道:“你为何能在我的地盘使出净化之力?” 蒲子轩道:“既然你替我解开了红夜叉的谜团,我也报之以李吧。我修炼过绝脉心经,可将体内脉络暂时封闭再瞬间解开,带来大小周天的强力运转,再让同伴将我瞬间击晕,如此一来,我虽进入了睡眠状态,大小周天却一时尚未关闭,便自然能将净化之力带入。” “小七,原来你是故意和我吵架,好让祝元亮动手!”陈淑卿兴高采烈之后,大喝道,“那,便快去擒住那妖怪!” 此刻,幼儿已吓得瘫倒,尿湿了一地。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话 梦魇(五) 占尽上风时癫狂,一遇危险便恐慌,到底是不到两岁的幼儿,这妖怪的情绪变化之快确如六月天小孩脸,让蒲子轩唏嘘不已。 可对方终究是敌人,纵然已经失去了战斗力,蒲子轩依旧不敢大意,开动着净化之力走到幼儿身边,将其抓在手中,陈淑卿也跟了上去。 幼儿大哭道:“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两位大师饶了我吧!” 蒲子轩故作凶恶状道:“要我饶了你可以,必须回答我的问题,第一,那红夜叉,是否知道我的身份?” 幼儿道:“她不知道,只是最近浙江多了好些净化使者,让她焦虑,所以便派了诸多妖怪前往各地拦截。我也是在梦中才能窥探到你的名字啊。” 蒲子轩问:“一共派出了多少妖怪?” “这……我接到的命令是除掉昌化入境的净化使者,其他情况一概不知。” “那么,若不杀了你,以后我要如何才能确保你不再作祟?” “从你刚才击破那个幻象开始,我的能力便无法再对你起作用,若是信不过我,你们可以离开我十里远,即可离开我的妖力范围。现实中的我也不过在牙牙学语,断然不可能追杀你们。” “好,我明白了。我们醒来之后,不许让这狐妖丧失对梦境的记忆,否则我们又得吵架,那我只好杀你泄愤了!”说完,蒲子轩挥舞着星河龙王的右爪,将自己左肩一把抓伤。 陈淑卿惊道:“你干嘛?疯了吗?” 蒲子轩笑道:“不这么做,怎么醒得过来?” 果然,现实中祝元亮正守在蒲子轩床边,见其右肩陡然自动出现伤口,立即狠狠地扇了蒲子轩一记耳光。 “哎呀——” 蒲子轩从床上腾的坐起身来,捂着被打肿的脸颊,冲祝元亮喝道:“胖墩,你他娘的想打死我吗?” 祝元亮满脸的无辜:“切,这不是怕你死在梦里了吗?你又不是打瞌睡,而是昏迷状,我若不使点劲,如何确保你立马醒来?怎么样,咱们的计划成功了吗?” “成不成功,关键还看小九了。” 此时,蒲子轩完全记得梦境的内容,对妖怪已不担心,最关心的,莫过于陈淑卿醒来时,是否又会将梦中一切忘得一干二净,若是如此,陈淑卿必然回到那昏迷前的吵架状态,还不气得转身就走? 想到这里,蒲子轩不敢逗留,立即下得床来,往陈淑卿房间奔去。 按照计划,蒲陈两人昏迷后,祝元亮守蒲子轩,小树则一直守护在陈淑卿身边,陈淑卿并未受伤,小树也无任何动作,见蒲子轩心急火燎赶进来,赶忙问道:“蒲哥哥,你还好吗?” 蒲子轩见陈淑卿睡得安稳,知其在梦中并无遇险,便轻声呼喊着她的名字,轻轻拍打其脸部,几次下来唤不醒,又掐人中,依然不醒,便冲着其耳朵大喊道:“百炼成精老狐妖——” 陈淑卿缓缓睁开了眼睛。 蒲子轩顿时紧张地问道:“怎么样,小九,你可还记得梦中之事?” 陈淑卿不答,不顾蒲子轩对她的不雅称呼,也顾不得小树还在一旁,双手一伸,紧紧将蒲子轩搂住,没有半分的敷衍和勉强,活脱脱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深深自责道:“对不起,小七,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顿时,满腔的委屈,被这一声“对不起”顷刻间荡平,也不知是针对陈淑卿还是何夕尘,或是自己的爹娘,蒲子轩只感觉到双眼湿润起来,抖出一句早已设计好的台词:“我不是那孙猴子,小九也不是那唐三藏,可是,谁也不敢保证,何时何地会冒出一个红孩儿啊……” 随后,小树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 午饭过后,幼儿妖怪带给四人的震撼已逐渐平息,但四人也不敢在九里杨客栈中继续住宿,即便和煦的春阳照得人直犯困意,却也不想多作停留,打算换一家十里外的客栈投宿。 四人已收拾好行李,聚在院子里头,等待着马车来迎接。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客栈门口柜台处又传来一阵喧哗声。 只见店家正迎着四个楚军打扮的男人进了院子,一边走一边唯唯诺诺道:“嘿嘿,四位大人,今儿客栈房间真是住满了,若是你们愿意,也可以去住那些用于间隔的房间,反正,查不查寝,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吗?” 那四个官兵进院子正巧和蒲子轩四人迎面相逢,领头的士兵甲一见满地的行李,便问道:“你们是不是要退房啊?” 蒲子轩道:“正是正是。” 官兵甲便扭头对店家道:“这不就得了?刚好我们也是四人,现在别告诉我没有房间了啊?” 其实此时正过晌午,若干客人已经退了房,新一日的客人又寥寥无几,空房本就够那四个士兵居住,店家只不过看他们是朝廷内部人士,便想何不将间隔的房子也利用起来,多赚些银两,却正好撞见蒲子轩四人退房,失望之情溢于脸上,却又无法再耍心眼,只好应道:“哟,既然四位游客要退房,那房间当然足够,待仆从打扫完毕,我就分给你们。” 官兵甲点点头:“那你还不快去?” “等等。”身后的官兵乙又吩咐道:“再给咱们备一桌酒菜。” “好咧,我给大人们尝尝祖传的壮阳酒。”店家领了命便去厨房张罗,留下两个四人组合在院子里停留。 官兵甲瞅了瞅蒲子轩四人,见他们暂时没有离店之意,又四下打量一番院子,对另外三个士兵吩咐道:“走,干脆将那个女人弄到这里来。” 四人神神秘秘地又走了出去,少倾再进来时,只见四人又多扛了一个木笼子,更让人诧异的是,那笼子里还关押着一个年轻妇女,只见其蓬头垢面,有气无力地靠在笼子边上,那场景像极了被押送的犯人。 不过,押送犯人断然用不着笼子,反倒顿时引发了蒲子轩的无限联想,当初在广西时小叶紫檀笼子关押妖怪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再定睛一看,这笼子木材材质色泽也是像极了小叶紫檀,不禁让蒲子轩心生敏感起来。 四个官兵倒不在意蒲子轩四人的眼光,将笼子搁在地上,或许也是无奈之举——比起将笼子放在门口街边引发更大的议论,此四人如何看待已无关紧要。 不过,四人放下笼子后,也是警惕得一言不发,眼光时不时朝蒲子轩这边扫来,让人大有浑身不自在之感。 此时马车尚未到来,蒲子轩识趣地招呼同伴道:“马车迟迟未来,咱们还是进房间等吧。”便拉着三人进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蒲子轩关上房门,便开口道:“情况你们都看见了,我在丽江很多家什就是小叶紫檀所造,对这种木材熟悉得很,我看那笼子十之八九也是小叶紫檀材质,莫非,里面的女人是妖怪?” 陈淑卿也疑惑道:“是啊,哪有这么抓犯人的?你探过妖气了吗?” 蒲子轩点头道:“刚才便试了试,女子身上并无妖气,看来,要么她是普通人,要么便是被小叶紫檀隔绝了妖气。” 祝元亮叹道:“他奶奶的,这浙江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怎么一来就遇到那么多稀奇事?” 正说着,门外的士兵也活跃起来。蒲子轩便立即让三人安静,自己则将耳朵贴在门缝处偷听。 “他娘的,今日忙到现在还没吃饭,都快饿死了!” “是啊,这婆娘太能躲了,想不到藏到了那地洞里,害我们找了这么多天,总算抓到了。” “哈哈,顺哥,人家又不是罪犯,人家相公被妖怪害死,自己还得受这般委屈,说起来也蛮可怜的,还是留点口德吧。” “哼,谁叫她不配合?” “行了,反正总算是抓住了,待咱们好好吃一顿,睡一晚安稳觉再回嘉兴吧。” 蒲子轩愣道:“丈夫被妖怪所杀,女人却被抓?该不会就是昨日店家说的兰若寺那个女妖红夜叉吧?” 祝元亮低语道:“嘘——继续听。” 不过,此时再听时,四人却没有了声音。蒲子轩想,应该是又有客人进店引起了官兵警惕,正凝神屏听时,忽然,门忽的被推开了。 “啊——”蒲子轩一时没反应过来,侧脸被门撞了个闷响。 只见店家正站在门口不住地道歉:“哎呀,客官,真对不住,我不知道您贴在门后啊。” 原来刚才是店家穿过院子,才让那四人收了口。 蒲子轩气不打一处来,又有些做贼心虚,只好道:“没事没事,店家有何事?” “我就来说一声,你们的马车在门口等你们了。” 蒲子轩将店家拉入门内,关上门,问道:“反正我们都是游客,要走了,你且说说,这些官兵是怎么回事?” 店家耸耸肩,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蒲子轩不依不饶道:“浙江怪事太多,你若不说,我们还就不走,让那四人在院子里等个够,如何啊?” 店家见瞒不住蒲子轩,无奈道:“唉,我说了,最近浙江不是闹瘟疫吗?官府有个规定,但凡病死的,其家人都要抓起来隔离,防止传染啊。” 蒲子轩顿时明白了,不屑道:“哼,还瘟疫?瘟疫个屁!官府不过不知道死者心中最挂念的人是谁,所以不由分说将死者亲戚都抓起来隔离,防止他们妖化而已,我说的对吧?” 店家惊道:“既然客官自己都猜出来了,我还有什么好说?不过,客官千万答应我,别将那孩子的事告诉官兵啊!否则,他们定要将孩子抓起来啊!求求你们了!”说完,又不住地朝四人鞠躬。 四人相顾叹息,蒲子轩心软道:“好了好了,放心吧,我们这便上车。”随即推开房门,四人一起到院子里拾起行李,向马车走去。 蒲子轩的眼睛不自觉地扫向那笼子里的可怜女人,又与官兵目光交会了一瞬间,也不多事,径直出了门去。 大门口,一辆双马马车正在等候,让人意外的是,那个店家的侄儿正奋力地抓着马车的轮子,想撑起身子,那动作摇摇晃晃,俨然一副平常的幼儿模样,口中还发出欢快之声,仿佛对马车充满了好奇。 “哎呀,那不是……”陈淑卿扭头朝客栈内喊道,“店家——” 此时店家正在客栈中招呼四个官兵,完全没留意到外面的境况。蒲子轩怕小孩被马车碾伤,赶忙搁下行李,跑过去将幼儿抱在怀中。 那幼儿见抱着自己之人正是蒲子轩,忽然眉目紧蹙,随后,惊恐得大哭起来。 “别怕,我不是来伤害你的。”蒲子轩一边拍着孩子背部,一边惆怅道,“我们都一样,不过是从小就失去了爹娘的孩子,又都是被红夜叉诅咒之人,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上苟且求生。虽然,你可能永远也不会记得你带给了我什么,不过,若是我杀掉了红夜叉,也衷心祝愿你在这纷乱之世,从此有一个像样的人生。” 说完,蒲子轩抱着幼儿,毅然决然地向客栈中店家处走去。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话 天京保卫战 蒲子轩与幼儿妖怪的战斗发生在浙西,十日之后的六月十六,西元一八六肆年七月十九日凌晨,另一条江苏战线上,化名为冯玉良的苏三娘正傲然伫立于天京城太平门城墙上,女扮男装,与三千“圣兵”一道,面对着墙外曾国藩率领的湘军主攻部队。在满月与灯火映衬下,其身影如同当初在昆仑山逆境中时那般英悍而挺拔。 之前,苏三娘听闻洪秀全死讯,深知太平天国已危在旦夕,从仙剑堂走得急促,早在蒲子轩一行抵达昌化县六日前,便已快马加鞭抵达了位于江苏省太平天国的首都天京。 此时,太平天国的“皇帝”已换成年仅十四岁的洪天贵福,一切军政事务则统归忠王李秀成执掌。由于李秀成当年随石达开征战安庆时见过“冯玉良”,天京又正是用材之际,苏三娘无需费力便取得了李秀成及幼天王的信任,以“沙王”之名义率众死守天京,一晃已殊死抵抗半月有余。 这场战争,最终攻城决战虽尚未开始,其整个历程,从西元一八六二年三月曾国荃部离安庆东下算起,已然持续两年有余。 一八六二年到一八六三年的五月,苏三娘正随着石达开在西南地区开疆扩土,后遇到妖王犀渠强势介入,败走大渡河。而在江苏主要战场,洪秀全及一干将士也是独木难支,其控制领土不断被清军蚕食。 一八六二年五月,湘军攻占当涂、芜湖、板桥、秣陵关、大胜关、三汊河,直逼雨花台后,天京便已处于湘军直接威胁之下。 七月十一日,西南屏障安徽省宁国府被攻破。杨辅清、洪仁玕从皖南回援天京,夜袭湘军不敌。 之后的一年多,洪秀全虽命李秀成反击,又占领数座城池,企图分担天京压力,然而由于粮食短缺、湘军增兵,李秀成又不得不于一八六三年六月率部由九洑洲南渡返京勤王,一路战死饿死者达十万人。此时,石达开在成都公堂受审,慷慨陈词,令主审官崇实理屈词穷,无言以对,后从容赴死。 九月,曾国荃部攻占天京城东南的上方桥和城西南的江东桥,十一月又连续攻占了城东南的上方门、高桥门、双桥门、七桥瓮以及秣陵关、中和桥,太平军在紫金山西南的要点全部失守。此时,苏三娘已在凤洲岛遭遇伏魇夺取记忆,无力回援。 一八六肆年二月,湘军攻占了紫金山巅的天保城。三月,曾国荃部合围天京之后,用云梯攻城,被天国守军击败。 五月,苏三娘随仙剑堂在广西死战秦邕时,洪秀全预感大势已去,又在天京城内修筑“月城”,已供城破之后作最后的抵抗。 此时,围城的曾国荃湘军只有七万人,太平天国守军还有十四万“圣兵”,忠王李秀成力谏洪秀全弃城,洪秀全将其痛骂后,进一步采取了全民皆兵的策略,宣扬上帝会来拯救天国,又团结起了军心,让湘军屡屡尝试攻城战却无功而返。 就在满城军民看到一丝生存曙光之际,六月一日,洪秀全,这位太平天国的缔造者,十四年来的精神领袖,突然病亡,享年五十岁。 那之后的天京城,尽管已聚集了太平天国几乎全部的剩余正规兵力三万人,民兵数以十万计,却深深醒悟,这位号称上帝之子的领袖原来也不过一介凡人之身,顷刻之间,多年来用于凝心聚力的拜上帝教信仰轰然倒塌,士气跌落到了谷底,能战之兵力不过三四千,只得秘不发丧。 但曾国藩十日之后到底还是探明了洪秀全的死讯,开始大量调兵遣将,准备对天京城发动总攻,七月十九日凌晨,于太平门东侧事先挖好的地道内安放地雷轰炸城墙,天还未亮便将城墙轰塌,两军开始了血肉横飞的肉搏厮杀。 这长达两年的战争,被称为“天京保卫战”。 …… “赞美上帝为天圣父,赞美耶稣为救世主,赞美圣神风为圣灵。真道岂与,世道相同,能救人灵,享福无穷。智者踊跃,接之为福,愚者醒悟,天堂路通,天父鸿恩,广大无边,不惜太子,遣降凡间,人知悔改,魂得升天……” 能战之圣兵,一边吟诵着最后的《圣父赞美经》,一边用刀枪守护着生命最后的防线,让湘军纵使能上得城墙也难越雷池一步。 首批登城四百湘军被全数歼灭,先锋队三千人被打死一半……战事一直持续到卯时,虽天尚未亮起,却已可见四周浓烟滚滚,满地尸骨荒寒,全然一副人间地狱般景象。 就在双方死战正酣之际,突然,城墙上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空中,陡然飞来一只巨大的三眼怪鸟,翼展长约一丈有余,全身长满黄绿相间的亮丽羽毛,四尾微张,鸟喙如鹫,发出一股凄厉的清啸,在那明亮的身形下,仿佛星月山河也在这一叫声中变了色。 怪鸟飞至太平门城楼,向本就异常艰难的圣兵袭来,喙、翼、爪并用,只是一个疾掠,圣兵已有十余人被推下城墙。 那怪鸟又拦腰叼起一圣兵飞往天空,将其身子咬成两段,吞下胸膛部分,待另外两截自然下落。 它仿佛发现并未捕食到自己想吃之人,于天空中盘旋一圈后折返,又向城墙疾掠而来——这一次,它将目标更精准地锁定为了苏三娘。 “沙王小心!”危急之下,一众圣兵凑过来举火铳朝怪鸟射击,只见那子弹“当当”地打在怪鸟身上,却对其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顷刻间,圣兵已被掀翻,苏三娘见怪鸟来势凶猛,发动起净化之力侧身躲过,那怪鸟扑了个空,又往天上飞去。 湘军见怪鸟似乎只热衷于攻击太平天国一方,虽不明就里,却也被激励得士气大振,仿佛手中之刀剑也随着怪鸟变得凶悍起来。 若是战死敌手,天国将士倒也死得尊严满满,然而突然出现的这一无敌怪物,令他们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顿时已有人吓破了胆:“这……这是什么怪物?” 天国统帅忠王李秀成此时也在城楼目睹了这一幕,赶到苏三娘身前,大喊道:“沙王,别让这怪鸟伤我圣兵性命,我们一起宰了它!” 话音刚落,怪鸟又飞至,李秀成提起朴刀飞身向怪鸟头部砍去,尽管其已是人中之龙,有万夫不当之勇,然而在这满月夜的妖兽面前,再强的凡人,也不过是蝼蚁般柔弱,那刀砍在怪鸟头部闷响一声,李秀成已连人带刀被怪鸟含住,要被带往天上。 千钧一发之际,苏三娘跳起抓住怪鸟一只爪子,大喝一声净化之力全开,将怪鸟摔翻在地,随即赶去怪鸟头部,双手奋力撑开怪鸟之喙,将李秀成解救出来。 想当初在四川,苏三娘想把身材魁梧的魔匠击倒在地,已是难如登天,如今能摔翻如此巨鸟,其净化之力在广西的提升,可见一斑。 霎时,那一处城墙上双方士兵已不自觉地后退,在乱战之中留出一方空旷的地带。 李秀成早已将生命置之度外,对死里逃生并无太大兴奋,却对苏三娘大惊道:“你何来如此神力?” 话音刚落,怪鸟又腾的起身,向苏三娘扑来。 苏三娘迅即倒地躲闪,怪鸟扑空后向后方疾掠而去。苏三娘也不起身,抓住这一难得的机会大喊:“天国猎人——” 生命不过是旦夕之间,苏三娘已顾不得许多,在众目睽睽之下物化出弓箭,仰身向怪鸟尾部射去。 怪鸟尾部中箭,身体摇晃一番,立即盘旋折返回来,苏三娘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体大幅度旋转后正面对着怪鸟头部又射出一箭。 在极短的时间 内,怪鸟自是动作迅猛,苏三娘却更为夸张,完成了两箭,并且于其间作出高难度的起身旋转动作,宛如天神下凡般,将怪鸟头部射穿! 一个令诸多圣兵及强者李秀成无法伤其分毫的怪物,就此被苏三娘一人击杀! 城墙上的局势,换成了湘军方胆寒,而圣兵方士气大振,顿时杀势有如神助。 李秀成又喜又惊道:“沙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若是天父附体,可否助我军解这天京之困?” 苏三娘摇摇头道:“忠王抱歉,我并非天父附体,这种力量你或许从未听说过,叫做净化之力,不过,其只能用于对付这类怪物妖邪之类,却不敢对凡人使用,若是攻击凡人,很快便会消失,我也会被乱军杀死。可若是忠王需要,我愿拼死换得曾妖头项上人头!” 李秀成望着墙下漫山遍野的敌军,根本无法判断曾国藩所在位置,叹道:“没必要,何况咱们根本无法定位曾妖头。不过,若说保护陛下转移,一路遇些追兵,将他们杀死后,即使力量消失倒也无妨。不如让我在此顶着,沙王你速速回天王府,带着一千精兵良将,保护陛下冲出重围,可好?” 此时能坚持在城墙上奋战的圣兵皆为忠义之辈,听到此话,有人站出来喊道:“不,忠王,天国需要你,请你与沙王一同护送陛下,此处由我们驻守,若清妖破城,咱们就与他们打巷战,定然为你们争取到足够撤离时间!” 来人只是一个普通圣兵,李秀成尚无法叫出其姓名,但其言语已然让自己感动不已,叹道:“想当年义王石达开在大渡河遭遇劫难,尚且愿以一人之性命换取万千将士平安,我被天王陛下封为‘万古忠义’,怎可眼看着你们战死,而我却做了逃兵?不如让我效法义王,也用我的人头换你们平安,也换得人间忠义两全正气!” 那圣兵顿时力阻道:“忠王万万不可!今日情景不同往日,如今曾妖头旨在将我天国彻底消灭,双方只有你死我活之争,全无丝毫妥协余地!如今之计,只能是靠忠王你带着陛下离开,因为只有忠王,才能帮助我天国再度复兴啊!” 此时天空已微亮,月亮尚未落下,东边山巅上已露出半轮红日,就在两人争执之际,苏三娘已凝神感应四下妖气,不出所料,在远远的湘军大部队尽头,出现了一众巨大的妖力。 若是怪鸟单独来袭,或许只是冲着我心脏而来,可若是满月夜出现如此格局,恐怕只能归咎为湘军已开始利用妖力! 想到此处,苏三娘劝李秀成道:“忠王,妖邪之说,我一时难以解释周全,可请你相信我,清妖选择于满月夜妖力最强之时总攻天京,定然不是巧合,正如去年我随义王在大渡河遭遇滔天洪水,也已证实是妖力所为。如今天京城破已是定局,若是再有迟疑,便会有更多更强的怪物破城而入,到那时,我们所有的人,包括陛下,包括城中百姓,皆会惨遭屠戮!请忠王万勿迟疑,立即与我去天王府护送陛下!” 若非亲眼所见怪鸟及苏三娘之神力,李秀成断然不肯接受,可苏三娘一席话已将利害关系分析得一清二楚,李秀成虽心有不甘,但理智告诉他此时已别无他法,遂艰难点头。 临走时,李秀成紧紧拥抱了那位不知名的圣兵,眼里噙着泪花,轻声道:“兄弟,拜托了!” 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西元一八六肆年七月十九日,太平天国首都天京被湘军攻陷,宣告着长达十四年的太平天国运动失败。忠王李秀成率领一千余圣兵,携幼天王洪天贵福伪装成湘军由太平门缺口冲出,向孝陵卫方向突围。城内守军与入城湘军展开巷战,大部战死,一部自焚。 至于太平天国余部,仍在江南一带与清军作殊死抗争,此为后话。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话 沙王与忠王(一) 那日,随同李秀成和洪天贵福成功冲出天京城的护卫人马千余人,皆为太平天国精良骑兵。湘军虽不认得洪天贵福相貌,却对李秀成甚为熟悉,待其出了天京城不远,湘军中便有人识破此股人马异状,尤其是其中一酷似李秀成之人所骑之马背上竟然还载了一名老妪,后方又有大股湘军打扮的士兵尾随而不出手,曾国藩遂从大军中抽调出五千余骑兵追赶。 此千余天国骑兵本就是当年李秀成随石达开征战安庆时的直辖部队,后李秀成被石达开派往天京支援洪秀全时一并带走,再后来又随李秀成征战多年,骨子中早已传承下二王的忠义精神,眼见幼天王与忠王危在旦夕,便主动请缨断后,最终只剩十一人快马加鞭继续往孝陵卫方向逃去。 这十一人中,还包括了李秀成之母陆氏。 李秀成虽身为太平天国后期最重要的将领之一,却从来不曾忘记,自己出生于广西省梧州府一贫农家中,自小寻食度日,生活异常艰辛。在他八岁那年,舅父带他到其任职的村塾中念了两年书,便因家里生活太苦无法再读下去,不得不一边自学,一边回到家中帮助父母做些粗活。春天来了,他上荒山去种兰,到了秋冬,又上山砍树、烧炭,尽管如此,李秀成对家里的帮助依然有限,却练就出比常人更加刚毅的性格和强健的体魄。 二十八岁的某日,父亲李世高告诉他,乡里来了一位“洪先生”,据说是天父派到人间拯救黎民百姓,李秀成便随全家入了会,也是在那一年成为一名天国圣兵。 李秀成在之后的十三年中战功显赫,尤其是二破江北大营、三河大捷等重大军事胜利令洪秀全震撼,也令世人称道,遂一路平步青云。其父李世高在四年前病逝,此时李秀成已被封为忠王整整一年,因念及母亲年迈,便将陆氏接到忠王府中居住。 此时,十一人已抵达一处樟树环绕的安全地带,见后方已无追兵,李秀成将陆氏扶下马来,跪地道:“娘,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儿既为忠臣,便难为孝子,今日天京城破,儿必须肩负起转移幼天王之天命,自当快马加鞭行军,难以再伴娘左右,不得已恳求娘就此与儿分别,自寻一无人认识之处以安度余生。” 陆氏虽已年过六旬,然最近几年长期在忠王府中过着优渥生活,腿脚、神智皆比同龄老妪清晰,反倒看起来比年仅四十二虽却因四处征战倍显沧桑的李秀成老不了多少。老母慈爱地将李秀成扶起身来,抬手抚摸着儿子头发,替他将一些发上污垢打落,眼中含泪道:“秀成,自从你爹带领我们全家入了拜上帝会以来,娘便一直想到会有如此生离死别的一日,不过,更多是畅想与你爹作别,却不想我儿如此优秀,成为陛下最器重之人,有一日会肩负起守护陛下的重任……其实,你知道,娘最骄傲的是什么吗?并不是你有多么厉害的本事,多么显赫的地位,娘最珍视的,是不管你飞了多高、走了多远,心中最惦记的,却永远是下层的百姓。你的俸禄,多用于救济穷人,让更多的家庭,少一些分离,少一些饥寒,我一个老太婆已经享受得够多了,还有何遗憾?先帝虽贵为万岁爷,却也是一个父亲,如今陛下是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那么我儿不光要做好一个忠臣的本分,也要 像关爱自己儿子那般关心陛下啊!” 李秀成应道:“儿一定谨遵娘教诲!” 陆氏又理理李秀成衣领,早已觉悟却又万般不舍,柔声道:“那,娘走了。” 此时,十一人除了洪天贵福,皆已下了马来。李秀成转身对一圣兵拱手道:“齐兄,我娘,就交给你了。” 那圣兵领命道:“遵命,忠王,在下一定誓死守护老人家到达安全地带,并妥善安排好一切!” 于是,待那圣兵换好布衣,将陆氏驮到马背上,自己也上了马,道了一声“忠王,告辞了!”便驱着马先行离开。一路上,陆氏泪眼婆娑,不时回头看看已成为英雄的儿子,直到马绝尘而去,两人再也看不见对方。 李秀成深知这一别已是永别,朝着母亲离开的方向,又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满脸哭成泪人。 此时队伍中还剩下九人,李秀成待情绪稍稳,便起身道:“抱歉,耽搁了大家时间,咱们这就继续上路吧。” 洪天贵福虽贵为天国之主,见了李秀成与母亲作别模样,也是心有触动。其实,自洪秀全入了天京后,便再未离开城池半步,洪天贵福更是对天京城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此时终于得见墙外的世界,禁不住叹道:“原来,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如此艰难吗?” 李秀成行臣礼道:“正是,陛下与先帝一样,为上帝之子,希望有朝一日陛下东山再起时,千万将百姓放于心中,只要我大天国为人心所向,清妖便永远也无法战胜我们!” “东山再起……”洪天贵福叹口气道,“有个问题,我问父皇时,他总是笑而不答,现在,我想问问忠王你,这世上,可真有上帝?” 李秀成一听,霎时大惊道:“这是当然,陛下千万不可萌生对上帝怀疑之心!此事,今日我等都当作未听见,今后,也请陛下万万不可再问!还有,请陛下称呼自己时,称‘朕’,好吗?” 洪天贵福点点头道:“行,朕还有很多问题不太明白,今后,还望各位将士多多点拨,现在,大家就上路吧。” 众人开始陆陆续续上马,突然,人群中有人惊呼道:“等一下,那边,好像有个湘军发现我们了啊!” 一众人顿时绷紧了心弦,齐刷刷向喊话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稀疏的樟树林中,远远走来一位湘军打扮的男人,那男人行路姿势毫无生气,又孤身一人,见了九人,也无任何动作变化,依然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走来,全然无法想象这会是曾国藩派来追杀众人的力量。 “怎么会独自一人如此走来?”苏三娘已习惯了与妖怪作战,立即发现此事实在诡异,便探寻起对方身上是否有妖气,少倾,疑惑道,“孤身一人,也不是妖怪,这人是怎么回事?” 人群只是摸出朴刀,并无实质性动作,因为不排除此人是附近村民捡了湘军尸体的衣服来穿,但又不能无动于衷,于是李秀成冲来人厉声警告道:“你是何人?不许再靠近,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男人依然不声不响,直愣愣地越走越近,众人犹豫之下,此人竟直接走到了离众人只有几个身位的地方,这才摸出火枪,欲向九人开枪。 “混 账东西!”李秀成见状已容不得半分犹豫,上前一步,手起刀落将男人脑袋砍落,同一时间,男人已扣动扳机,准心在其身首分家时歪斜,打中一匹马,那马顷刻倒下毙命。 众人从太平门突围时,是十一人乘坐十匹马,后来姓齐的圣兵与陆氏乘了一匹马离去,留下九人九马,一声枪响后,惊飞了一群林中之鸟,死了一匹马,其他八匹马也顿时受到了惊吓,躁动不安起来。 李秀成见来人已死,也不再管他,招呼道:“大家快将马匹安抚好,咱们速速离开此地!” 众人便将思绪调整回马匹身上,只有苏三娘觉得事有蹊跷,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的尸体。 果然,那没了脑袋的身体传出一个男孩的声音:“嘿嘿嘿,枪这玩意,还真是不好使啊……” 李秀成愣道:“谁在说话?” 此时再看那男人身体,其脖子断裂处流出殷红血液的同时,竟然也从中流出另外一股腥红的粘状物,两股红色虽混在一起,但不多时,粘状物便逐渐汇聚成型,最终成了一个男孩脑袋的模样! 苏三娘惊道:“大家快后退,后退,果然这东西还是妖怪!” 那男孩脑袋笑道:“哈哈哈,原来你们大人见了妖怪,竟然也是如此慌张的模样吗?可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哈……” 此时,尚未习惯遭遇妖怪的圣兵们已然吓得魂飞魄散,只是出于忠心并不逃窜,反而紧紧将同样胆寒的洪天贵福围住,只有李秀成还能稳住阵脚,问道:“沙王,这是怎么回事?” 苏三娘道:“这定然是妖怪,而且这种妖怪与妖兽不同,也并非传统的人型妖怪,以我经验来看,像是由小孩子妖化而成。” 男孩脑袋闻声又笑道:“哈哈哈,猜得不错,我身为人类时,因不爱读书常年被我那个杂种爹打骂,早已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没想到他中了红夜叉诅咒后,一命呜呼,我却成了神通广大的妖怪,真是太让我兴奋了!” 说完,那男孩脑袋又迅速变成粘状物,钻入了旁边一棵樟树中。 那樟树立马剧烈摇晃起来,却并无其他攻击动作,随后,那男孩声音又从樟树中传出:“树木,好像无法控制啊……罢了罢了,还是换个宿主吧。” 说完,樟树树干上自动裂开一条口子,那腥红色粘状物再度渗出,汇成男孩脑袋。 “老子宰了你这鬼东西!” 此时,圣兵中已有人忍不住,大喊一声壮胆后,提着朴刀欲向男孩脑袋砍去。 那男孩脑袋在朴刀命中之前,已变成一滩粘状物,又因为圣兵离得近,粘状物忽的飞向圣兵脸部,将其脑袋包裹起来。 苏三娘虽是净化使者,但对于这种攻击方式,却暗自叫苦,若是攻击圣兵脸部,且不说刀箭能否对这种粘状物造成伤害,倒是可以确定会夺了圣兵性命。 迟疑之际,在圣兵的惨叫声中,粘状物已通过圣兵口鼻入了其体内! “张志昂兄弟!”李秀成更是无可奈何,除了呼喊其名字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片刻功夫,那个叫张志昂的圣兵便已被妖怪控制,邪笑着冲众人举起了火铳。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话 沙王与忠王(二) 到底妖怪是个孩子所变,即使获得了妖力,但射击准心并不会因这种变化自动提升,只见张志昂被附身后,举起火铳对着人群乱开一通枪,十发子弹打光之后,也不过击中一个圣兵两匹马,随后见扣动扳机再无反应,遂将火铳扔到一旁,恨恨道:“若那杂种爹也被我亲手射死,该有多好!”随后,又将目光对准了众人,阴笑道:“接下来,该谁了呢?对了,试试动物吧。” 说完,张志昂以头撞击樟树,当场毙命,妖怪又如法炮制,从张志昂的七窍中以粘状物形态流出,到了地面上汇聚成一个男孩脑袋。 此时,队伍中仅剩下七人七马,妖怪选好了其中一匹黑色马,遂又变成粘状物入了马的口鼻。 那匹黑马嘶鸣一声,如无头苍蝇般在原地打旋,马蹄疯狂乱蹬,死命与侵入体内的妖怪作着抗争。 男孩声音道:“他娘的,这畜生还真是一匹烈马啊,好难控制!” 趁此机会,李秀成赶到苏三娘身旁,轻声道:“沙王,咱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趁妖怪还没完全控制那匹马,咱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苏三娘道:“不可,那湘兵和张志昂的下场忠王已见识过,咱们杀死宿主不难,可是每次妖怪不过是从宿主体内流出,却根本不会受到丝毫伤害,就算将马杀死,结果也不外乎逼那妖怪再换一个宿主附体而已。” 李秀成道:“可是,若是如此下去,咱们早晚都会被这妖怪杀完啊!要不,咱们赶紧护送陛下逃离此地?” 苏三娘道:“那也不成,妖怪速度比快马还快,逃是逃不过的。” “那,沙王若是过去遇到棘手的妖怪,该如何应对?” 苏三娘道:“任何妖怪能力都会有弱点,我们会努力寻找它们的弱点。这妖怪能力可归为变化系,不知忠王你注意到了吗,刚才每次妖怪改变宿主时,并不能在两个宿主之间直接往来,而是要先变成一个男孩过渡,那便是妖怪的本体。忠王可利用那个机会与他对话拖延时间,别让他液化。这小孩变成妖怪后,忘乎所以,目中无人,很容易上钩,到时候,我来将他一箭射死便是!” 待两人说定,妖怪也终于将那匹烈马控制,只见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说了一声“我来啰!”便往人群冲来。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剩下的人马均被烈马冲撞得溃不成军。烈马转了几个弯,大呼“过瘾!过瘾!”又径直朝洪天贵福的马匹冲去! 洪天贵福早已吓得失了魂,李秀成又离得较远,只得大喊道:“保护好陛下!” 一声令下,四名圣兵瞬间明白了自己该干什么, 便又刀枪并用,朝马匹刀砍枪射,终于在黑色烈马抵达洪天贵福之前,其起活活打死。 只听那马匹尸体发出男孩的笑声:“嘻嘻嘻,动植物、人类都试过了,我玩腻了,这便来跟你们玩真的吧!” 说完,马肚子破了一个洞,腥红粘状物从洞中流出,于地面上再度汇聚成男孩脑袋形态。 李秀成赶忙走来,依计问道:“妖怪,你要杀我们,我们认了,我李秀成就想知道,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来将我们赶尽杀绝?” 男孩果然恃能力自傲,一听提问,来了兴致,应道:“嘻嘻,红夜叉说最近江左地区来了好些净化使者,这天京城一带便有一个,于是派我来杀了此人。我追踪净化使者气息到了此地,心想你们大人都死有余辜,所以,也懒得管谁才是目标,不如把你们都杀了泄愤,不过,那个白马背上的小哥,倒是可以留着……” 李秀成道:“你爹打你骂你,逼你读书,可是为了你好啊!” 妖怪突然咆哮道:“为了我好?放屁!天下的大人,所谓关心孩子,不过是怕我们给他们找麻烦罢了!你可知道,我才九岁,身上却被那杂种打出了多少伤痕吗?这世上哪有什么父爱母爱,你们大人不过都是一群自私的小人!小……” 男孩话音未落,头部已被一支利箭贯穿,整个身体也从粘状物中赤裸裸剥离出来,颓然倒地。 苏三娘在远处,抖了抖手中的天国猎人,落寞地看了一眼痛苦呻吟的男孩,对众人道:“走吧。” 此时,却有一名圣兵压抑太久,见妖怪终于被制服,又走上前去,骂道:“沙王、忠王,这妖怪杀我们兄弟,别便宜了这狗东西!”说完,举起了手中火铳,要对其脑袋再补上致命一枪。 苏三娘喝道:“住手,他不过是人类所变!” 突然,那男孩又嘴露邪笑,化作了粘状物,摆脱了那支利箭,急速飞入圣兵口鼻中,大笑道:“哈哈,你们以为这就杀得了我吗?” 李秀成大惊道:“不好,沙王,这招也没用啊!” 那被附体的圣兵惨叫连连,死命地用手指抠自己嘴巴,想将妖怪拉出来,却只是徒劳无力,不多时,便已被乖乖控制,身体歪歪斜斜道:“还是有用的,老子可被这一箭伤得不轻啊!” 愣了半晌的洪天贵福见状,终于大呼道:“算了,大家快逃吧!” 李秀成也深感无计可施,大喊道:“逃!” 五人便立即飞身上马,保护着洪天贵福往反方向逃去。 “想逃?没门!”那圣兵举起火铳,朝六人逃命的方向胡乱射击, 又将一名圣兵打下马来,随后,朝自己脑袋开了一枪。 想来必然是附在人体身上后腿脚不利索,妖怪便以粘状物的形态急速追赶,只见其身上冒着红色的妖气,一眨眼功夫便已追上剩余的五人。 一会儿功夫,妖怪已看明白所有人保护对象不过是洪天贵福一人,只要让他停下,众人也只得停下,于是便迅速进入洪天贵福身下白马口鼻中,将洪天贵福甩下马背来。 洪天贵福身为幼天王,坐骑自是非同寻常,此白马,正是新疆天山伊犁马,为当时中国数一数二的优良战马,不但形态优雅,而且体格高大,四肢强健,是洪秀全托人从新疆天山带回,并于三年前赠予洪天贵福。当时年方十一岁的洪天贵福童心未泯,自是异常喜爱,将其命名为“闪雷”。 “闪雷……”洪天贵福倒在地上,见自己心爱多年之坐骑就此被妖怪占据身体,嘶鸣着努力与妖怪抗争,不禁悲恐交加,吓得浑身打颤,“还有谁……谁能来保护朕?” “陛下小心!”李秀成呼喊一声后,四人又下了马来,将那匹被妖怪控制的白马紧紧围住。 洪天贵福失声哭喊道:“朕要你们保护好朕的闪雷……” 苏三娘正声道:“陛下,从妖怪进入闪雷身体,陛下的爱马便已经没了,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此时,白马已被妖怪完全控制住身体,对洪天贵福阴笑道:“哈哈哈,我不管你是什么皇帝还是太监,别担心,我改变主意了,一会儿便让你去陪你的宠物,你们,都得死!” 说完,又控制着白马朝人群撞来。 “陛下,对不起了!”李秀成说完,死命地拉着白马两条后腿,欲防止其伤害洪天贵福,却独木难支,稍微减缓白马速度后,被白马拖在地上摩擦。 苏三娘和另外两个圣兵见状,也迅即加入了拖拽白马的行列中,四人用尽全力,尤其是苏三娘发动起净化之力,终于将白马控制住。 苏三娘朝洪天贵福大喊道:“陛下,你快走!” 洪天贵福哪里还顾得上心痛爱马,起了身子,便向远处逃去。 突然,白马身上红光骤起,似是妖力全开,将李秀成和俩圣兵震飞了出去,留下苏三娘一人拉着马腿与之较劲。 苏三娘也不逞多让,大喝一声,如同凌晨在太平门城墙上摔翻怪鸟般,腾地而起的一瞬间,将白马生生摔翻在地! 只要妖怪本体不出现,这白马,也不过一只普通妖兽而已。 想到此处,苏三娘挺拔了身体,对倒地三人喊道:“你们快走,去保护陛下,这里我来应付!” 正文 第一百六十话 沙王与忠王(三) 苏三娘一声令下,两名圣兵已起身,话不多言,往洪天贵福的方向赶去,留下苏三娘与李秀成两人面对着妖怪。 李秀成并无离开打算,起身道:“沙王,我留下陪你并肩作战。” 苏三娘冷笑一声,竟也不顾李秀成贵为统帅,傲气道:“不怕死的,便留下吧。” 此时,倒地的白马也并未像之前那般自行开膛破肚让粘状物流出,只是嘴里不停地咳嗽,咳出天蓝色的血液,正是之前妖怪被苏三娘射伤后勉强发力,妖力与圣物造成的伤口冲突,如同当初陈淑卿那般,终于渐渐支撑不住。 白马见了苏三娘环绕浑身的蓝色气焰,艰难说道:“原来……你就是净化使者吗?” 苏三娘道:“不错,若是你识趣,就此放手,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李秀成惊道:“对待妖物,沙王你为何如此心慈手软?” 苏三娘惆怅道:“人类所变成的妖怪,皆是因异能系的妖怪施法所致,刚才他所说的‘红夜叉’才是罪魁祸首,只要杀了那个叫做红夜叉的妖怪,这些无辜的百姓自然可恢复原状。我们苦苦打江山,想建立一个‘无处不均匀、无人不保暖’的小天堂,不就是为了这些百姓吗?”说完,又怜悯地劝白马道:“我虽然没有孩子,但那是被无情的战火所拖累,若只是小老百姓,我何尝不愿生育一儿一女?为了让他们成才,我又如何能保证不打骂他们?你爹虽然下手狠了一些,但将来若你身为父亲,自然会懂得他的用心良苦。” 白马的眼角含泪,却依旧言语犀利,斥道:“用心良苦?呵呵,你们这些大人,别假情假意了……表面看,你阻止他们杀我,简直是个活菩萨,可若是你真不忍心杀我,又为何要对我头部射箭?难道,你一开始便知道……我受了那种伤害不会死去?虚伪,真是虚伪啊……” 苏三娘有些无言以对,低头道:“不错,我当时确是打算下杀手,因为你不死,更多的人便会死去,那实属无奈之举。可你负伤倒地后,情况便此一时彼一时了。孩子,这便是我坦诚的想法,你若是接受,便就此收手吧。” 白马依旧执拗道:“坦诚?我们小孩的一切,都是从你们大人处学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穿 着清军的衣服,却是太平天国士兵,不过城破后一路逃到此处而已……若是你坦诚,那你敢不敢卸下伪装,再告诉我你的名字?” 苏三娘一怔,顿时心生百感,扭头瞅了瞅李秀成。 李秀成冷笑道:“沙王,这种事情,还需要跟这妖怪浪费时间?” 苏三娘自嘲一笑,仿佛终于有机会卸下这沉重的包袱,便对白马道:“好,我告诉你,我便是广东苏三娘。”说话时,苏三娘已脱下用于伪装的湘军战袍,扯下贴在嘴唇上的胡须,解开头发,露出本来面目。 自然,李秀成比白马还吃惊:“苏三娘?你没死,而且,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女扮男装与我们一起奋战?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苏三娘淡然应道:“抱歉了忠王,我的真实身份,天国内部,除了先帝和义王知道,目前就只有你了。可是说来话长,这十来年之事,现在没办法跟你慢慢解释。说起来,我一直隐瞒身份,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早就寻思着找个适当的时机对你说明真相。”又对白马道:“行了,我的身份和姓名,已经告诉你了。有时候,我们大人,并不想你想象的那么复杂,不过是生活所迫,无法像孩童那般简单地活着罢了。” 白马略显释然,又道:“那么,苏三娘,我也坦诚告诉你,我虽身受重伤,不过若是使出全力,进入到你体内,将你控制,我还是能办到的。我问你,若是我出来,变出真身的一刻,你会为了保护自己,将我杀死吗?” 苏三娘果断点头道:“会。” 白马吃力地大笑道:“哈哈……这就有趣了,若你不杀我,你便是说谎,可若是你杀了我,那你便是违背了你们太平天国的初衷,无论如何,你都是虚伪……现在,且让我看看,你究竟会作何选择!”说完,白马肚子破裂开来,一股腥红色的粘状物流出,开始汇聚成男孩脑袋模样。 见苏三娘纹丝不动,李秀成急促喊道:“你还在等什么?” 苏三娘道:“等他成型。” 霎时,男孩脑袋已然成型,趁苏三娘纹丝不动时,又再度变成粘状物。 一瞬间,粘状物如法炮制,向苏三娘飞来。 电光火石之间,李秀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眼睁睁看到,在粘状物抵达苏三娘面前时,那原本被苏三娘扔到地上的湘兵衣服,已经提前一步飞到苏三娘面前,将粘状物拦截住,瞬间,仿如具有生命一般,将粘状物包裹起来,又自动打了一个结,彻底关死粘状物后,落到了苏三娘手中! 顿时,李秀成又惊又喜:“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只见衣服包裹上窜出三个小鬼,那正是三尸彭踞、彭踬和彭蹻。一出现,上尸彭踞便大笑道:“嘎嘎嘎嘎,任务完成,苏三娘,是不是很想念我们啊?” 下尸彭蹻如释重负道:“我还以为又要杀人……还好,今后,多给我们来这些温柔的任务吧……” 中尸彭踬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杀人多好玩啊!嘎嘎嘎!” 三尸并非净化之力所召唤之物,李秀成这凡人也可看见,顿时对苏三娘佩服得五体投地:“三娘,这也是你的能力吗?” 说起来,苏三娘经过多次使用三尸,已能在天国猎人和三尸之间非常纯熟地自由转换,或是两者搭配使用,刚才将衣服扔到地面时,便已暗中安排三尸藏于衣服下方,待粘状物出现后将其包裹。 苏三娘先对三尸安抚道:“好了好了,任务完成,我很想念你们,你们快回去吧。”唤走了三尸,又对李秀成道:“不错,弓箭和这三个小鬼,都是我的能力,刚才我就在想,这妖怪所附着之物,不管动物还是植物,皆是生命体,生命体内含有大量水分,方使得妖怪能自由进出,一旦被无生命的干旱体关闭起来,这妖怪,便定然再也无力行动。” 衣服中,妖怪正在拼命挣扎,却宛如襁褓中的婴儿般无力,少倾,便心灰意冷,放弃了挣扎,喊道:“苏三娘,你不是说要杀我吗?为何口不对心?你以为,你虚情假意玩慈悲,我就会服你吗?” 苏三娘提着衣服打结处,对妖怪喊道:“不不不,你错了,我不杀你,并非因为同情,而是我感受不到你的妖气,便猜测你是与小叶红豆有关的妖怪,将你带在身边,可以帮助我隐藏净化之力,免得一路上再被其他妖怪追杀。这个解释,你满意了吧?” 妖怪无论能力还是言语,都处处被苏三娘找到软肋,终于服服帖帖不再作声。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话 沙王与忠王(四) 待终于抓住了这个难缠的妖怪,李秀成和苏三娘也终于将久悬的心暂时放下,环顾起一地的人马尸首。 当死亡已成习惯,死里逃生后两人竟也没有太大悲伤,李秀成反倒开起了玩笑,一拳砸在苏三娘肩上,戏言道:“你这美丽、神秘又厉害的苏三娘,要是早一些告诉我真相,该有多好!” 苏三娘谦虚道:“让忠王见笑了,其实,我专程回天京,主要便不是为了对付清妖,而是防范可能出现的妖物,清妖已懂得利用妖力来对付我们,所以,只能由我这净化使者出马。另外,我也料到了最坏的情况,便寻思着,若是天京被攻破,需要转移幼天王陛下时,我得尽一份绵薄之力。我还有几个法力强大的同伴在浙江等我,若是到了浙江,便更不用怕妖怪来袭了。” 此时,之前先走的洪天贵福和两名幸存的圣兵也并未走远,不过是藏在十丈开外一棵大樟树后面,紧张地关注着战局,见苏三娘已降服妖怪,两王又泰然自若地聊起了话,便判断局势转危为安,方从树后走出,回到李秀成处。 洪天贵福令两名圣兵策马前往来时方向侦探敌军动向,自己则停在了李秀成与苏三娘跟前。 苏三娘见洪天贵福出现,立即跪地行君臣之礼道:“臣苏三娘长期隐瞒身份,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身高不过苏三娘胸部处的洪天贵福急忙将苏三娘扶起身来,稚嫩脸上满是死里逃生的欣喜:“原来你便是苏三娘,朕曾听父皇多次提到过你的名字,说你是我天国的巾帼英雄、开国元老,金田起事前便率领天地会来加入了拜上帝会,那时朕还年幼,对这个名字可是崇拜得很哪!不过多年前,听说你在芜湖之战中壮烈牺牲,朕也深感遗憾过,想不到你一直活着,如今还改名换姓来支援我天国,可真是忠义之臣啊!想来你这么做,定然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苏三娘应道:“不错,一切皆是先帝的主意,不过先帝有此安排,也是为了天国长远大计,前因后果说来话长,待我们转移到安全地带,再慢慢与陛下和忠王道来吧。” 洪天贵福深叹一口气道:“唉,朕才登基四十多日,竟然如此暗弱无能,一寸失地也未收复,反倒连首都也丢了,朕如何对得起先帝的在天之灵?这天下,又还有何处可以让朕安生?” 李秀成上前安慰道:“陛下千万不可自责,那曾妖头觊觎天京已久,其实,正是因为先帝四十多日前驾崩,才激发了曾妖头总攻我首都的决心,岂是陛下之过?而且就算先帝再世,曾妖头图我首都,也是早晚之举,还请陛下放宽心,只要有我等忠义之士辅佐,定然能让我大天国重现往日的辉煌!” “忠王所言极是,陛下一定要振作起来,相信自己是天命所归。天命,陛下明白吗?那便是,无论遇到任何挫折,定然能东山再起的命运。”苏三娘安慰完毕,又道,“天京城虽破,然而我天国掌控之地,还有江西、浙江、福建等部分地区,特别是浙江湖州府目前还在堵王黄文金的控制之下,我们可前往湖州与之会师,我再通知我目前待在杭州府昌化县的几位同伴前往湖州支援,防止妖物袭击。” 洪 天贵福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天京,甚至连天王府也很少走出,对墙外之事哪里敢提出丝毫建议,便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又转而问李秀成:“忠王的意见呢?” 李秀成应道:“陛下,苏三娘言之有理,江苏与浙江接壤,而湖州府又在浙江最北面,自是极好的落脚地点。唯一的难点在于,两省交界处太湖一带城市已被清妖占领,路线切断,我等恐怕无法直接前往湖州。” 苏三娘道:“这好办,如今干王洪仁玕尚在安徽广德集合数处驻军,干王为先帝族弟,有经天纬地之才和不容置疑的忠心,咱们可以先取道广德,与干王汇合,再由干王派军护送陛下至湖州府。此举,也是为堵王增加援军,以利湖州防卫。” 李秀成听罢,死水微澜的心中顿时又燃起了熊熊烈火,竟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走上前去,拉着苏三娘的手道:“三娘的安排,非常有前瞻性,又有神力相助,陛下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苏三娘将手抽回,并非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只是对李秀成话语甚为不解,疑惑道:“忠王这是说的什么话?苏三娘我不过会一些道法方术,虽对妖物是巨大的威慑,但对清妖,三娘无论文治武功皆远远不如忠王,忠王才是我天国统军之人,怎么说得好像只有我带着陛下前往湖州似的?” 李秀成微微一笑,应道:“三娘说中了,我还真是这么打算。” 苏三娘惊道:“为什么啊?” 李秀成道:“此去广德,无论走哪条路,一路上定然会遇到清妖阻截,我李秀成名头太响亮,恐怕‘一颦一笑’都早已被清妖牢记在心,可三娘与陛下的相貌,清妖却不记得,在他们心中,苏三娘早已作古,陛下更不用说,他们连名字都搞不清楚,误认为‘洪福瑱’,更别说长相了。因此这一路上需要的不是我这样的武夫突围,而是用巧力规避一切可能的争斗,如此一来,三娘带着陛下上路,常人眼中就好像是母女结伴出游,定然不会引起清妖注目。” “可是,这……” 苏三娘还想说些什么,只见之前那两个负责侦查的圣兵已拍马赶回,到了三人身前,急促道:“陛下,我们得快些离开此地,我们刚探得,在山那边出现了大股清妖,正往此处赶来!” 洪天贵福惊道:“有多少人?距离多远?” 圣兵道:“距离还有两三里,人数看上去起码有上千人。” 李秀成道:“坏了,定然是咱们的断后骑兵已被消灭,清妖见找不到我和陛下尸首,便又追了过来。”说完又问苏三娘:“你可感知到,那追兵中是否有妖物?” 苏三娘闭目尝试后道:“没有,今日已过满月夜,妖怪妖力小了不少,目前它们都聚集在天京城内,虽未追来,但恐怕,城内的兄弟姐妹们正在经历一番血战。” 李秀成点点头道:“以我对曾妖头的了解,他们入了天京,必然屠城,唉……”想到时间紧迫,又换话题,对两名圣兵道:“两位兄弟,刚才我已同陛下及三娘谈妥,由三娘护送陛下前往广德,我们三人则需另行他处。” 两名圣兵皆表示领命。 苏三娘怕李 秀成效法石达开牺牲自己,坚持道:“若是分散行动,恐这一别就是生死离别,苏三娘虽一向喜欢独来独往,此次却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忠王,咱们还是一起前往广德吧!” “生死离别,还见得少吗?刚才我才与老母亲作别,再多作别一次又有何妨?”李秀成怅然道,“何况,还有一个原因,让我不得不作出此等安排。刚才陛下的伊犁马已死,我观这剩下五匹马中,只有我那匹大宛马可与之媲美,其力量与速度皆为马中龙凤,而其他四匹都是劣马。所谓‘路遥知马力’,一旦要跑如此远的地方,只有我的千里马方能担当其重任!” 说完,李秀成将自己的大宛马牵到两人面前,跪地道:“情况紧急,请陛下与三娘速速上马!” 苏三娘顿时感觉心中一阵酸楚,眼中有丝丝泪花就快要憋不住,心中又深知此时已无他法,遂也跪地道:“请陛下速速上马!” 两名圣兵皆一同跪下。 洪天贵福也深知一刻也耽搁不起,下令道:“那便请忠王亲自将朕扶到马上。” 李秀成释然一笑,起身抱起矮小的幼天王上了马,苏三娘也随即纵身而上,坐在了洪天贵福身前。 洪天贵福回头嘱咐道:“忠王之忠义,朕定将牢记在心!也请忠王独行时千万小心,我们湖州再会!” 李秀成会心一笑道:“臣知道在先帝与陛下心中,臣早已是不可取代之人,可天国的江山,不是靠臣一人打下,也不是靠臣一人守护,乃是千千万万的天国将士,前赴后继用鲜血和生命换来。”随后指着身边两名圣兵道:“陛下若是有感激之心,也请记得这两位兄弟的名字,他们叫周克兰、郭永宁。” “周克兰、郭永宁……”洪天贵福默念一遍名字后点头道,“好,朕记住了!” 李秀成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两名圣兵感动不已,顿时有如生命的意义终于得到了实现,动容道:“多谢陛下!多谢忠王!” 李秀成又对苏三娘道:“可惜,今日没时间听你讲你的精彩故事了。” 苏三娘回头道:“忠王,苏三娘的故事,不值一提,正和万千天国将士一样,不过璀璨夜空中一颗普通的流星而已,忠王见了其他姐妹,便是见了苏三娘。” 李秀成仿佛再也没有了遗憾,笑得无比清澈,挥手道:“那么,苏三娘十年前便已经死了,此后史书,只会记得,是我李秀成天京突围后与陛下走散。” 苏三娘报以深邃的笑容,说了一声“三位保重”,便驱使着李秀成的大宛马,如疾风般飞驰而去。 身后,李秀成目送大宛马渐行渐远,待再也看不到其身影,才舒了一口气,对两圣兵道:“你们也走吧。” 周克兰问:“忠王,现在我们去哪?” “不是我们,而是你们。”李秀成骑上一匹马,悠然下令道,“如今你们已是自由之身,请速速回家与自己家人团聚,每日劈柴烧水,隐于市林,再也不要穿上这身戎装。” 一阵言语交锋,终于劝走了两人,李秀成惬意地看了看山河大地,自顾自感慨道:“人间景色,可真是看不够啊……”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话 妖见愁与金刚降魔腕(一) 天京保卫战的最后一役,发生于同治三年农历六月十六日,距离蒲子轩一行四人抵达杭州府昌化县,已过十余日。 此时间长度,正符合月初苏三娘与陈淑卿意念传声时所判断,天京还能坚持十天半月,如今天京城破,蒲子轩一行却一时并不知晓,仍按照之前约定,在浙江省境内等候苏三娘消息。只不过,在九里杨客栈中遭遇幼儿妖怪袭击后,虽然蒲子轩已将其妖术破解,然而出于安全考虑,当日四人还是迅速离开了昌化县,转移到了杭州市城西一家客栈住宿。 由于住的时间稍长,一些生活用品、水果副食必须不时去杭州城内补充,这一日,蒲子轩和祝元亮担负起了采购任务,到街上买了两个饱满的西瓜和五斤葡萄,以供四人解暑。 采购完毕,两人闲来无事从主街上由西向东并肩散步,蒲子轩在左,祝元亮在右,聊些东拉西扯的陈年闲事。 两人时而捧腹大笑,时而勾肩搭背,本沉浸在一片祥和中,走了不多时,祝元亮突然变得警惕起来,收敛起了笑容,正色说道:“蒲子轩,等一下,我想很郑重地跟你说一件事。” 祝元亮盛夏时分披一件深红色斗篷上街的造型本就很是滑稽,此时又见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蒲子轩煞是不习惯,调侃道:“你这胖墩,有什么事非要‘郑重’地说?” 祝元亮不动声色道:“我想说,我们似乎遭到了妖怪攻击。” 此时街道上人声鼎沸,熙来攘往一切如常,丝毫不像有妖孽作乱的迹象,祝元亮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让蒲子轩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说什么?” 祝元亮依旧保持着正常的行进速度,目光向前,淡淡说道:“我说,我们好像正在遭遇妖怪袭击。” 蒲子轩愣道:“你说什么胡话呢?” 祝元亮正色道:“我没开玩笑,妖怪似乎就在我们身后人群中。” 祝元亮虽过去常常与蒲子轩开玩笑,然而三句话下来,自己总是沉不住气先傻笑穿帮,此时蒲子轩看了看祝元亮严肃的脸色,顿觉事有蹊跷,便停下脚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明白一点啊。” 祝元亮不答,只是说了声:“别停下,继续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蒲子轩更是不明所以,见祝元亮只是自顾自地走,只好跟上其脚步,又本能地想扭头回看人群,谁知,头还没转动多大幅度,祝元亮又立即喝道:“别回头,我说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这么一直走。” 蒲子轩更是纳闷,虽因信任这位兄弟,行动上照着做,脸上却满满写上疑惑:“我说,你怎么知道有妖怪袭击?” 祝元亮这才应道:“蒲伯伯送我的这件防身斗篷,可抵御大部分的各类妖力袭击,怎么说呢,如果有妖力袭来,碰到妖见愁,会有一种水滴落在湖面上的抖动感。从刚才开始,我便感觉到背部在密集地遭到妖力袭击,虽每一次袭击都很细微,却延绵不断,像是一场小雨打在湖面上。”说完,伸手将斗篷的后帽罩在头上,防止后脑勺也遭遇袭击。 蒲子轩看祝元亮的样子实在认真,便一边行走一边探测后方是否有妖气存在,半晌后说道:“可是,咱们后方没感觉到任何妖气的存在啊。” 祝元亮提醒道:“别忘 了九里杨客栈里的那个幼儿,他说过红夜叉在派妖怪追杀净化使者,也许红夜叉创造的妖怪都是如此特殊,你感觉不到妖气,并不代表他们不是妖怪,对吧?” “真是该死,我们不过离开小树一会儿,便被追踪到了净化之力,可是,我们四人总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吧。”蒲子轩满心愠怒,却又无可奈何道,“话说回来,街上有这么多人,我们又感受不到妖气,要怎么与敌人战斗呢?” 祝元亮解释道:“这正是我叫你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原因。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种形态的攻击并非爆发型妖力,而是持续而浅浅的侵蚀,我自有妖见愁防身,你又有自愈能力,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大碍,可是,若在此时此地回头,定然会打草惊蛇,别说找不出妖怪,即使找到了,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还不闹得满城风雨?所以,我们姑且一直走下去,这条路的尽头便是西湖,那里地势空旷,人烟稀少,妖怪若想将我们一直笼罩在他的妖力范围内,必然得跟着我们到达那里,到时候,我们再作打算,会更加容易。” 蒲子轩略带讥讽笑道:“得,想不到你这胖墩,也是粗中有细嘛……只是,要引得妖怪现身,咱们得装得更像一点,到了湖边,咱们总得干些什么吧,装作钓鱼如何?” 祝元亮点头道:“好,前面碰到渔具店,咱们便添点行头。” 蒲子轩又疑惑道:“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不解,再弱的妖力,持续袭击了我这么久,我为何丝毫感觉不到受到伤害?你再琢磨琢磨,是不是弄错了?” “若真是我杞人忧天就好了,可是,我在前往广西的路上遭遇过六次妖怪,对妖见愁的这种触感非常敏感,就好像我身体的一部分,断然不会有错。”说着,祝元亮微微侧脸端详了一番蒲子轩,又迅即将目光转回前方,说道,“不会有错,我看你的模样,虽然没有受到明显伤害,但总觉得脸色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两人到了渔具店,买到了钓竿、鱼饵和水桶,又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走着,突然,街道两旁,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先是右侧一家饭馆传出一阵女人的惊叫声:“天啊,爹,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两人朝尖叫声看去,只见一个干瘦的老头,正躺在饭馆门口的摇椅上一动不动,一个中年妇女在一旁惊惶失措对一中年男人道:“这,这刚才还好好的,爹怎么就去了?” 中年男子冲饭馆内喊道:“静儿,静儿你快出来看看爷爷啊——” 少倾,一名看上去二三十岁的青年从厨房赶到门口,大喊道:“爹、娘,爷爷怎么了?” 中年妇女一见青年模样,顿时更加惶恐:“你是谁……你是……静儿?” 中年男子则惊呼道:“天啊,静儿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那个叫静儿的青年也惊呼道:“爹、娘,你们怎么变这么老了?” 变老? 祝元亮霎时明白了什么,再看向蒲子轩,只见其嘴唇周围长出浓密的胡须,满脸的成熟,看上去有如四十岁的模样,顿时大惊道:“蒲子轩,不好,这妖怪的能力,是让人加速衰老,现在的你,看起来和蒲伯伯差不多年纪啊!” 蒲子轩一惊,下意识摸 摸自己的脸,被胡须扎到手后,霎时明白了刚才一阵子的妖力已然让自己老了二十岁,立即瞪圆了眼睛道:“果然如此,难怪我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可是,让妖怪如此施法下去,不光是我会老死,周围的百姓也会遭遇灭顶之灾啊!” 果然,街道两边越来越多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目光所及之处,街上所有人都在半炷香的功夫内衰老了二十来岁,那些原本就年迈的老人,已陆陆续续寿终正寝,中年迈入了晚年,青年步入了中年,小孩变成成人,婴儿长成二十岁模样却依然在地上爬行……最令人汗毛直立的,则是已有成人模样的胎儿从孕妇身体内破膛而出! 一时间,原本祥和的街道一片疯狂,人群如惊弓之鸟般四下逃散,宛如世界末日来临! 只有祝元亮一人因抵御了大部分妖力,看起来几乎没有年龄上的变化,可是,若是继续让事态发展下去,整条街尚未逃走的百姓,全部寿终正寝,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这妖怪虽无排山倒海之力,能力却太可怕了!”蒲子轩浑身冒出冷汗,心知生死已在旦夕之间,便拉着祝元亮喊道,“别磨蹭了,快走!” 此时两人本就已走完大半条街,离西湖已不太遥远,两人扔掉手中水果,独独留着渔具,飞快地向城西奔去,只是一会儿功夫,便已出了城墙,又行了不多时,便来到一片空旷的沙地上,面前,西湖正在骄阳下泛着蔚蓝的湖光。 西湖之于杭州,乃至之于浙江的地位自不必说,蒲子轩一行到了杭州后,第二日便在小树的庇护下到了西湖游览,众人皆记得从湖西岸一眼望去,对面虽郁郁葱葱,而这一方周围却有足够宽敞的沙地,显得空旷无比。正是这一地形优势,使得祝元亮与蒲子轩判断出此地是引出妖怪现身的绝佳场所。 沙地上,唯一可见之物,是右面不远处一块镶嵌在湖边沙地上的葫芦形巨石,以及左面一座造型雅致的小亭,整个沙地上,只有原本就在此地逗留的七八个闲逛老人,以及从街道上逃难至此的小部分百姓。 老人们自然不知道杭州城内发生了何事,依然优哉游哉,与豕突狼奔的逃难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待两人在湖边停下了脚步,祝元亮自是体力尚有剩余,蒲子轩已然累得气喘吁吁,自嘲道:“果然,人老了,腿脚还真是不好使啊。胖墩,快看看我现在怎样了?” 此时祝元亮再看蒲子轩,见其相貌正在缓缓恢复,又感受到身后斗篷抖动停止,方才舒了一口气道:“看来,那妖怪的妖力果然无法覆盖到此处,我们暂时安全了。不过,不知道妖怪会不会追来……现在,我们往哪去?” 刚才街道上一些人惨死的一幕幕正在蒲子轩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无以名状的正义感,咬牙切齿道:“不,我不躲也不逃,就在此地等着他!胖墩,你一介凡人,若是害怕,可以先走,我来对付他。” 此话一出,祝元亮顿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别以为只有你们净化使者敢面对妖怪,我祝先锋,除了进鬼宅,什么时候临阵退缩过?”说完,举起左臂,将金刚降魔腕握成拳头状,满脸尽显意气风发。 “妖孽若是来犯,就让他尝尝我祝先锋铁拳的厉害!来,钓鱼开始!”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话 妖见愁与金刚降魔腕(二) 待两人下定决心与妖怪战斗,便肩并肩盘腿坐在西湖岸边,旁若无人般开始了钓鱼的动作。 一时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旁人远远看去,不过是两个“孤舟蓑笠翁”,正相约钓鱼打发时间,当然,两人真正欲钓之鱼,并非河鱼,而是不知何时会光顾的敌人。 趁着两人空闲,祝元亮右手依然保持着掌竿的动作,抬起左手,伸到蒲子轩大腿上,头也不转一下,只是下令道:“来,给我满上。” 蒲子轩埋头看了看大腿上那黑漆漆的机械手臂,见其手心向上摊开,仿佛正在索要什么东西,遂抓了一把鱼饵放于其上。 祝元亮扭头看了看手心中的那把鱼饵,愣道:“你这是干嘛?” 蒲子轩疑惑道:“干嘛?不是你让我给你满上吗?” “切,你他奶奶的还真钓鱼啊?”祝元亮无奈一笑,将鱼饵全部扔入河中,又重新将手臂伸到蒲子轩面前,道,“我是说,帮我把金刚降魔腕的能量满上。” 蒲子轩依然纳闷,骂道:“什么意思?到底要我干嘛?你他娘的就不能一次说清楚吗?” 祝元亮这才意识到蒲子轩只是蒲子轩,并非蒲卫海那般理所当然懂得金刚降魔腕的原理,解释道:“哎哎哎,好吧,是我的错,那便跟你讲讲一些科学知识吧。自从我和你们会合后,这金刚降魔腕便一直处在没有能量的状态,我也一直没有机会表现表现,所以呢,这一次的妖怪,让我来对付。不过,若是没有能量,这金刚降魔腕便只是一块强有力的铁锤,要让它发挥出真正的作用,得靠净化使者将净化之力注入其中,来,你试试,我一会儿让你开开眼界。” 蒲子轩这才反应过来,大笑着调侃道:“呵呵呵,想不到你这傻胖墩也有要给我普及科学知识的一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现在,你都明白那些天圆地方说有多愚昧了吧?” 祝元亮一时脸红,却坚定不移道:“我只是相信了你爹他们搞的科技产品,可没打算相信你那套关于日月星辰的歪理邪说啊!这世界,我看还就是天圆地方!对,就他娘的是天圆地方!快,给我满上。” 蒲子轩见祝元亮那死扛的模样实在滑稽,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又故作无奈道:“可是,我爹的产品又没教过我如何使用,请问,我该使用大周天还是小周天运转净化之力来给这玩意充能啊?” 祝元亮不悦道:“嘿,你这家伙堂堂一个净化使者,怎么还问起我这么专业的东西了?什么大周天小周天,你都试一试不就好了吗?” 蒲子轩又故意戏弄道:“哎呀呀,要是用错了发力方式,将你这宝贝玩意儿弄坏了,便只有求小树帮你恢复手臂了。” 祝元亮一怔,对蒲子轩的说法宁可信其有,便回忆了一番道:“那日,蒲伯伯将这机械手臂给我后,便托那个叫做杰罗姆·丹尼尔的英国佬将它充满了能量,前后大概花了一刻的时间,那人便说,他所有的净化之力都已经注入了其中,却仍然没有将它充满,不过,也够用上好一阵子了,你想想,这是何种发力方式?” 蒲子轩并未正面回答,只是大惊小怪道:“什么?将净化之力 耗费完了也没将它能量充满?胖墩,你是要老夫我精尽人亡吗?” 祝元亮急道:“我又没叫你学他,你只要给我适当补充补充,让我能打死这只妖怪即可。喂,别浪费时间了,快试试吧!” 蒲子轩其实早就懂得将净化之力注入他人体内的方式,注入这种降妖装备的方式自然是大同小异,见将祝元亮逗得差不多了,这才运用起净化之力,只见其全身天蓝色气焰已现,又将灵气聚集于右手之上,缓缓注入金刚降魔腕中。 …… 此时,在沙地靠近城池的一侧,在一棵巨大的樟树后面,一个看上去已年过七旬的老太婆,正从树干一侧探出脑袋,关注着西湖边上两人的一举一动,见蒲子轩蓝色气焰骤起,本能地将脑袋缩回,打了一个寒颤。 待情绪稍稳,老太婆正要再看,突然,一名身着老旧蓑衣的中年男子从另一棵樟树树冠上跳至她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老太婆“啊——”地惊叫了一声。 老太婆猛地回头,见到来人长相,这才舒了一口气,惊魂未定道:“童彪,原来是你啊,可真是吓死老娘了。” 蓑衣男子用手戳了戳老太婆的脑门,骂道:“你这傻娘,红夜叉派你我母子二人前来杀掉净化使者,你就使妖术让他老死好了,干嘛火力全开闹得满城风雨?幸亏我跑得快,否则,你儿子怕是也没了!” 老太婆不解道:“红夜叉不是说变成妖怪有几百上千年的寿命吗?让你老几十岁,你至于吗?” 童彪怒道:“切,说你傻,你还真是傻娘,你的能力,是按寿命比例老化的,就刚才那一会儿,我起码已经老了两三百岁了!” 老太婆抱歉道:“哎哟,我这不才变成妖怪二十多日吗?什么都不懂,也不会感应净化使者的气息啊,是你说有净化使者出现在前方,我一看那么多人,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让妖力弥漫开去,想整条街的人一起弄死好了。后来,我看人群都乱作一团了,就这两人居然还拿着鱼竿头也不回,也不叫唤,往西湖疾步走去,便甚感怀疑,想这两人会不会就是红夜叉所说的目标,便姑且跟来瞧瞧,一看那蓝光,还果然是啊!” 听老太婆的语气,那个叫童彪的男子也是妖怪无疑,只听他恨铁不成钢道:“都变成妖怪二十多日了,还这么胆小怕事,那个家伙是净化使者又怎样?后背敞开对着你,你也不敢上,真是比当人类的时候还要白痴!” 老太婆顿时怒道:“真是没大没小,这是当儿子的人说的话吗?真是当初白养你几十年了!还有啊,我哪像你,都成妖十年了,当然啥也不怕,现在他们离我那么远,那沙地上又没有遮掩之物,万一出去施放妖力,还没老死他们,便被他们发现,那还了得?” 童彪不屑道:“怕啥?红夜叉说过凡是经她妖化而成的妖怪,都不会被探到妖气,因为咱们都是小叶红豆的延伸,再说了,那沙地上还有好几个老人,多你一个又有何妨?我还不信,这些人类敢随便杀人!”说完,指着沙地上的破旧亭子道:“那距离,够用了吧,你就坐在亭子里,装作乘凉不就完了?” 老太婆又问:“若是他们发现 了我能力的破解之策,你可有把握杀掉他们?” 童彪顿时得意起来:“哼,你以为红夜叉为什么派我们二人同往?因为她太清楚你能力的弱点,可是那水下,却是我童彪的地盘,那种程度的净化使者,在水下可战胜不了我!” 老太婆点点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丑话得先说在前面,你我二人虽然过去作为人类的时候是母子,但现在我好不容易变成了妖怪,寿命可以延长许多,还不想死,所以,一旦遇到危险,我会立刻逃命,可不会管你死活!” 童彪笑道:“傻娘,这才有点妖怪的样子嘛,现在我们都是红夜叉的手下,只对主人负责,可没有什么母子之说了。” 老太婆道:“好了,以后别叫我傻娘,也别叫我娘,我听着别扭,直接叫我名字便是。” “好的,容晓珍老妖。” …… 就在那对母子妖怪谈话的当头,祝元亮的金刚降魔腕已经将能量补充得七七八八,见蒲子轩还在奋力注入净化之力,顿时劝道:“好了好了,你也留着点吧。” 蒲子轩见祝元亮喊停,这才将净化之力收回,擦擦额头上的汗珠道:“我日他仙人的,这东西可真是个无底洞啊,我这耗掉的净化之力,怕是要明日才能全部恢复了,以后,可得没事的时候多备一点能量,免得临时抱佛脚,误了大事。” 祝元亮见自己最依赖之物已经焕发了新生,愈发胸有成竹,豪迈应道:“别怕别怕,想当初你说你遇到了一个白发女妖,但自己又生了神力,要去独自挑战她,我祝先锋便畅想,耍英雄,可真是气派啊,这样的风头,怎能被你小子一个人占完?今日,你别出手,只要有我这妖见愁和金刚降魔腕在手,别说白发女妖,就是陈淑卿来了我也不怕!哼!” 蒲子轩冷眼道:“你就吹吧,反正老死人的妖怪又没出现,你这胖墩随便吹,吹死人不偿命。” 话音刚落,祝元亮又收敛起了戏谑的神色,蹙眉道:“不,蒲子轩,妖怪已经来了,而且,这一次,似乎更猛啊!” 果然,蒲子轩一摸下巴,那满嘴的胡须再起,而且,此次速度之快,远胜上次。此时正巧人就在湖边,蒲子轩冲水中看了一眼倒影,那胡须和两鬓,已然有了些泛白。 顿时明白了情况已刻不容缓,蒲子轩赶忙四下看去,只见那些原先就在沙滩上散步的老人,并未因此而死去,甚至连那些逃难而来的百姓,也因为安全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变得放松了下来。 而面前,祝元亮虽然依靠妖见愁隔绝到了大部分妖力,但毕竟无法做到完全隔绝,加上此番妖力更猛,已然也老了七八岁的光景。 蒲子轩大惊道:“不好,此次妖怪施法,似乎不是无差别的攻击,而且专门冲着咱们两人而来啊!” 祝元亮也发现了两次攻击的不同,应道:“的确,妖怪集中了火力,这便是为什么你老得如此之快的原因……我的天啊,现在的你,看上去已经是五十岁的模样了啊!” 命悬一线间,蒲子轩已顾不得许多,头上顿时冒出斗大的汗珠,惊呼道:“快找出妖怪所在!杀了他!”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话 妖见愁与金刚降魔腕(三) 见到老化的速度如此迅猛,只是短短的对话当头,蒲子轩又老了十岁,已如六旬老翁,心知情况之紧急已根本容不得两人再去找寻妖怪杀之,只能迅速逃离妖力范围,又见周围闲人皆无异样,人人都可能是妖怪,无法判断应往哪个方向逃离,便召唤出星河龙王,准备飞往西湖对岸。 面对西湖辽阔的湖面,祝元亮提醒道:“等等蒲子轩,你现在已剩不了多少净化之力,恐怕不够飞到对岸了。” 蒲子轩对自己的能力更为清楚,知道净化之力用于充能后只剩下一成左右,确实不够飞往对岸,情况又刻不容缓,只得收起净化之力,使着脚力冲入湖中,欲向湖对岸游去。 就在身体已大部分被湖水覆盖时,蒲子轩突然感觉到浑身又恢复了旺盛精力,往水面看去,只见自己倒影不再是老人模样,又抬手端详一番,果见双手皮肤光色润泽,再无股股皱纹,顿时明白了什么,冲岸上的祝元亮欣喜若狂道:“嘿,胖墩,一碰到水,这妖力便自然解除了,看来,水便是妖怪的能力弱点啊!哈哈哈!” 祝元亮朝湖中的蒲子轩望去,果然如他所言相貌已恢复二十岁模样,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又看到蒲子轩正用狗刨式的泳姿努力挣扎着不至于呛水,觉得煞是滑稽,笑道:“太好了兄弟,你就好好待在那湖中吧,别出来拖我后腿!” 蒲子轩喊道:“怎么,你不一起下来吗?” 祝元亮当前也不过三十岁模样,尚有足够“余粮”,心中有底,大笑着指着亭子的方向道:“哈哈,这股妖力如此集中袭来,我已经探出了妖怪方向,正是在那个亭子中!你可千万挺住,别淹死啊,等我满六十大寿之前,定然将那个傻妖的头提来见你!” 说完,祝元亮已大步流星朝亭子走去。 就在祝元亮走出一半距离的当头,蒲子轩游到了岸边,身子泡在水里,双手插入沙土,既保持大半个身子泡在水中抵御妖气,又省去了游泳的力气,觉得煞是舒坦,心中开始暗暗为祝元亮鼓劲。 毕竟祝元亮只是一个体术强大的凡人,即使妖见愁可以抵御大部分妖力,可那金刚降魔腕究竟能有几分厉害,蒲子轩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识过,便目不转睛地盯着祝元亮的背影,心想这哥们一旦遇到什么危险,自己定然得出手相助。 不过,蒲子轩打错了算盘,就在祝元亮已远离自己时,突然,蒲子轩感到脚下被什么人牢牢抓住,将自己往西湖湖心拖去,此人似有一身的蛮力,蒲子轩插入沙土中的食指顷刻间被扯了出来,身体不由自主后移。 离开岸边时,蒲子轩本能地想抓住某种东西,正巧自己那根鱼竿还在,便抓住鱼线,顺带将鱼竿一并带入了湖中。 离岸越远,湖水便越深不可测,蒲子轩很快便整个人被拖入了湖面之下,一时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想拼命往湖面游去,却大感力不从心,便死命用脚踹拖拽之人,却不想此人不但不松手,反而自己右腿还被利物割了一刀,疼痛无比。 蒲子轩顿时明白了已经无法从水下逃离,当前只能与敌人一战,便憋气回头,朝敌人看去。 此人果然不是人类,身披蓑衣,其头部似鲶鱼,那只抓着自己右腿的手虽是人型,另一 只手却是鱼鳍状,那鱼鳍锋利如刀刃,蒲子轩右腿正是被其割了一刀,眼见一股鲜血在水中弥散开来。 这只妖怪,正是此前在樟树后面与妖化的容晓珍斗嘴的童彪,其能力是可变作鲶鱼,擅长水中作战,之前,正是担心容晓珍的妖力在水中无法将人老化,便潜伏在湖中,待祝元亮走远无法回援,方才现身将蒲子轩拖入西湖中央。 蒲子轩净化之力尚有一成余力,此时已来不及细想,召唤出星河龙王,呼啦啦朝敌人乱拳攻去。 这是蒲子轩第一次在水下召唤出灵体,虽星河龙王应声而出,然而水中其攻击无论是力度还是速度均大打折扣,那些拳头到达童彪身体时已变得绵软无力,只不过让童彪身体颤抖一番,却无法让其松手。 更糟糕的是,蒲子轩本就不熟悉水性,此时已在水下待了一阵子,无法呼吸空气,再一发力,更是头昏脑涨,已感生命危在旦夕。 突然,童彪放开了蒲子轩的右腿,趁蒲子轩本能往湖面游去之际,又迅速游弋至蒲子轩身前,挥动锋利的鱼鳍直取其胸部。 刹那间,蒲子轩胸部又被划开一条口子,血流如注。 蒲子轩痛得大叫一声,吐出大股水泡,见敌人不依不饶,危急关头又逼出一些智慧,只见其将鱼竿抓在手中,使星河龙王的爪子斜向切断鱼竿较粗一侧,形成了锋利的刺刀状,便让灵体双手握着鱼竿,使出全力向敌人胡乱扎去。 这一扎果然见效,童彪在水下虽不怕星河龙王拳头的钝物式击打,却被密匝匝袭来的尖状物较为忌惮,在头部和身子被刺中几下后,便向后退了几个身位。 趁着这千载难逢的空当,蒲子轩终于有了一些自由活动的空间,迅速向湖面游去,刚出湖面,便使星河龙王飞到岸上,身体倒在葫芦状巨石边,死里逃生般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又连声咳嗽,将呛入体内的湖水咳出来。 待身体终于恢复了元气,蒲子轩这才回头往湖中看去,只见那妖怪脑袋已探出水面,虽恢复了人型,然而嘴唇两侧的自然下垂的两缕胡须倒是保留了鲶鱼的某些特征,让人一眼便能辨别出此人是妖怪无疑。 既然此人是鱼类妖怪,蒲子轩便判断出其虽在水中能力远胜自己,然而一旦上岸,便非自己对手,顿时又来了胆意,坐起身子,骂道:“你这蠢妖,敢上来与爷爷我大战三百回合吗?” 童彪笑道:“哈哈哈,净化使者,一旦上岸,我童彪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我又何需亲自动手?你就待那儿好了,反正,一会儿你就知道什么叫寿终正寝了。” 此话立即提醒了蒲子轩,不错,此时自己已失去了湖水的保护,炎炎烈日下,水分本就蒸发迅速,这沙地又吸收了部分从西湖中带出来的水分,更是让身体干燥,便抬手一看,那双手又如老人般皱纹密布,顿时大感不妙,冲祝元亮所在方向大喊道:“胖墩,那妖怪在我这边,快来救我!” 无奈此时祝元亮已走得更远,根本听不到蒲子轩的呼救,只听童彪大笑道:“哈哈哈,小老头,别喊了,你以为,是我把你变老的吗?” 蒲子轩哆嗦道:“这么说,你们不只一个妖怪?” 童彪道:“不错,红夜叉知道 我那傻娘的能力弱点是水,便派我们两人一起来杀你,可是,你知道了又怎么样?来来来,西湖就在这儿,一旦入了湖中,便可以长生不老啊,哈哈哈!” 蒲子轩顿时明白自己是被逼到了如何一个绝境中——在岸上,自己不久便会在妖力的作用下老化而死;而到了水中,又敌不过面前这只鲶鱼妖怪;若说逃走,净化之力已所剩无几,不久便会被这妖怪追上。 进退维谷之际,蒲子轩恍惚觉得,眼前这大美的西湖山水胜景,也变得如同人间炼狱般面目狰狞了。 童彪依然驻守在水中,嘲笑道:“哈哈哈,净化使者,你不是自称爷爷吗?那,老爷爷你快下来啊,我在这湖中等着你呢。” 此时,蒲子轩虽看不到水中倒影,却依稀可判断出,自己又来到了五六旬的年龄,顿时心中泛起了一股无力感,刚才那番要铲除妖怪的豪情壮志荡然无存,无奈地将身子挪到巨石边上,靠于其上。 朝祝元亮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突然蒲子轩表情又变得大彻大悟,冲童彪冷笑道:“呵呵,爷爷我不玩了,就在此地晒晒太阳吧。” 童彪愣道:“哦?老爷爷这就放弃了?” 蒲子轩用眼神指了指亭子的方向,淡然道:“不放弃又能怎样?反正,我哥们已经到了你的傻娘所在之处,姑且看看,是你傻娘先死,还是我先死吧。反正,我的命,就交给我这还算可靠的哥们儿了。” 童彪如梦初醒,朝亭子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身披深红斗篷的彪形大汉已经到达了亭子,顿时大惑不解,一连朝蒲子轩抛出数个问题:“该死的,此人是谁?为何探测不到他的净化之力?也老不死他?而且,他为何知道容晓珍所在方位?” 蒲子轩大笑道:“哈哈哈,爷爷我早说了,二十年来,我这哥们虽然不是绝对可靠,但大部分时候,还是不会让我失望的。蠢鲶鱼,现在该你选择了,是继续在此处守着爷爷我呢?还是快奔过去救你的傻娘呢?” 童彪顿时咬牙切齿,双手捂头,嗫嚅道:“红夜叉为何不告诉我们还有此等人物存在?真是失策……对了,容晓珍说了,如今我们已没有了母子情分,我无需去管她死活……不过,若是容晓珍死了,这净化使者的老化也会即刻解除,那她死了又有何意义……” 此时,蒲子轩已来到了七十岁模样,虽心中甚为紧张,然而,为了将面前这鲶鱼妖怪赚过去,只好继续装作潇洒道:“对了,再告诉你,我那哥们除了不怕妖力,还有一只强有力的金刚降魔腕,看啊,只需他轻轻一击,你傻娘便会脑袋开花,脑浆四溅哦!” 童彪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大喊一声:“傻娘,我来救你了!”便放弃了蹲守蒲子轩,火速朝亭子所在的方向游去。 此时,蒲子轩面前的西湖终于又回归了那原本的静谧与美丽,想到陈淑卿曾经说过蒲松龄的相貌便是自己长老后的模样,一时兴致骤起,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又跑到湖边,冲湖面端详了一番自己老去后的模样。 待看了个清楚,蒲子轩将此相貌牢记于心,大笑一声:“哈哈,如此帅气的蒲松龄,竟被书本上画得那么丑!”便一股劲儿再度深入了湖中,恢复了二十岁的模样。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话 妖见愁与金刚降魔腕(四) 这座座落于西湖湖畔的小亭正是大名鼎鼎的“聚贤亭”,虽有些日久蒙尘,却不失其造型的雅致,为西湖十八景之一“亭湾骑射”的重要景观。 就在蒲子轩重新进入湖中,转危为安之际,祝元亮已经在容晓珍所在的聚贤亭旁边踟蹰不前了一阵子,急得抓耳饶腮。 若是祝元亮一到聚贤亭便果断杀死了妖怪,蒲子轩刚才也断然不会搞得如此千钧一发,可是,让祝元亮无可奈何的,是见这亭子的座椅上,并肩坐着一男一女两个老人,正在家长里短地聊些什么。 那老头看上去有七八十岁模样,两眼放光,盯着一个年纪相仿的老太婆,诉苦道:“唉,想我都这把年纪了,本应该在家里颐养天年,却不想老伴前年离世,两个儿子一个英年早逝,一个忤逆不孝,才闹得我到了这把年纪孤苦伶仃,真不知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哦……” 那老太婆正是元凶容晓珍,眼见着祝元亮气势汹汹地朝亭子这边走来,便知道是冲自己而来,却不懂为何所施妖术无法使其迅速衰老,一旦失了这最有力的武器,便心知不是祝元亮对手,若是仓皇而逃,反倒会引起祝元亮注意,只得指望祝元亮根本探测不到自己妖气,之所以走到这亭子跟前,不过是四下乱逛,碰碰运气看是否找出妖怪破绽而已,便干脆装作一个普通老太婆,配合老头子演戏,一方面盼着祝元亮快些离去,一方面等着童彪来解救自己。 于是,容晓珍配合着老头,俨然一副同病相怜的模样,叹道:“哎哟,可不是嘛,我也一样啊,老伴十多年前就撒手人寰,两个女儿都嫁到外省去了,只有一个儿子,我最宠的幺儿,也因穷困潦倒自杀了,可怜他去世时,才四十三岁啊,现在我老太婆孤身一人,好不寂寞,才不得已日日来逛这西湖解闷啊。” 老头子顿时疑惑道:“啊?是吗?我也三天两头来逛这西湖,怎么从没见过你呢?” 此话一出,祝元亮顿时警觉起来,虽然他不方便走入亭子内惊动两人,一直在不远处背对聚贤亭,装作欣赏湖光山色,却也一直竖着耳朵探听两人谈话,见老头子说从未见过“日日来此”的老太婆,便已经对老太婆怀疑起来,忍不住目光扫了容晓珍一眼。 只是,祝元亮看到蒲子轩依然好好待在湖水中避难,并不知之前他与童彪的战斗,便感觉情况并不十分紧迫,在搞清楚究竟谁是元凶之前,还是不要随意出手,以免伤及无辜。 老头的一个反问之下,容晓珍也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破绽,眼角余光虽感觉到了祝元亮扫了自己一眼,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依然不疾不徐地应道:“唉,我虽日日来西湖,却并不怎么到这西岸来,因为我幺儿自杀方式,是从那边的雷峰塔跳下,所以,我一般都在那雷峰塔处逗留呢。” 老头子又疑惑道:“从雷峰塔上跳下?奇怪,那雷峰塔在明朝嘉靖年间,便被倭寇纵火烧毁,如今只剩断瓦残垣,人根本就上不去,如何能从塔上跳下?” 老头这话说得不错,那雷峰塔的确在明朝嘉靖年便被倭寇纵火烧毁,目前只剩通红的砖砌塔身,并无上塔通道,祝元亮等四人已经逛过雷峰塔,且对塔的历史有所耳闻,立刻对老太婆更生了怀疑,忍不住转过身子,脚步朝小亭又迈了几步,目不转睛地瞪着容晓珍。 容晓珍顿时心乱如麻,暗骂自己为何撒谎都撒不好,又恨这老头为何多管闲事,问题多多,此时又见童彪不见了踪影,判断其正在湖中朝这边游来,便进一步争取时间,装嫩道:“哎呀呀,不是从塔上跳下,而是从塔下往山下跳……反正,你知道我现在只是一个孤家寡人便好了嘛。” 老头见容晓珍似乎在暗示自己什么,便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红着脸嘿嘿笑道:“嘿嘿,这位老大妹子啊,既然你和我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何不试试看能不能重新组成一个家庭呢?你说你儿子是穷困潦倒而自杀,想来你这晚年恐怕也过得不怎么风光。我这老头子呢,不说家财万贯,但好歹在杭州还有一座房子,乡下也还有三亩六分地,跟了我,不说大富大贵,起码保证你吃得好、穿得好,舒舒服服地安度晚年,我呢,愿意日日陪着你来这西湖游赏,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容晓珍故作为难道:“哎呀呀,那怎么好意思呢?咱们这才第一次认识,不过聊了一时半会儿,就谈到这个,我老太婆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老头子见两人正谈到紧要关头,面前走来一个身披怪异斗篷的彪形大汉,顿时觉得扫兴,又被祝元亮的身材所震慑,便笑嘻嘻地冲祝元亮道:“嘿嘿,这位小兄弟,可否赏个光,让我和这位婆婆单独聊聊啊?” 祝元亮已然将目标锁定为容晓珍,不过此刻自己也不过被老化为四十多岁,并不着急,也不愿配合老头,便一屁股坐在两人对面的座椅上,翘着二郎腿道:“不碍事不碍事,你们聊你们的,我什么也没听见,就在此地乘乘凉好了。” 老头子自讨没趣,也不好跟祝元亮叫板,先黑了一把脸,又对容晓珍强颜欢笑道:“嘿嘿,老大妹子,此地苍蝇蚊虫太多,咬得我难受,不如,到我的家里喝杯茶,组家之事,再从长计议如何?” 此时,童彪已绕到了祝元亮的身后,右手变化为一把鱼鳍状的锋利刀刃,容晓珍见状,顿时心里有了底,阴笑道:“呵呵,不急不急,再等一会儿。” 老头子视线被祝元亮挡着,并未看到童彪的异状,疑惑道:“还等什么啊?” 突然,老太婆脸色大变,大叫道:“就等这个!” 同一时间,童彪锋利的鱼鳍,忽的穿过祝元亮座椅靠背的缝隙,狠狠刺中祝元亮的后背! 不过,两只妖怪并不知晓这被称为“妖见愁”的防身斗篷是何等厉害,只见童彪那鱼鳍根本无法将其穿透,利刃切入妖见愁时,宛如切到了一块充满弹性的结界,只听一声闷响,那鱼鳍便被生生震了回来,祝元亮不但未伤到分毫,反而立即警醒过来,“啊?”了一声,向身后看去。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那老头哪里反应得过来,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 容晓珍哪里还顾得上老头的感受,顿时明白了那斗篷是特制的防身服,自己的妖力之所以无法让祝元亮迅速衰老,正是拜这斗篷所赐,遂冲童彪大喊道:“童彪,这家伙的斗篷有问题,快抱住他,将这斗篷脱下来!” 童彪不敢怠慢,此话一出,立即飞身越过小亭座椅靠背,一把将祝元亮抱住,依靠惯性,从座椅上将其带到亭内地面上,一个锁喉将祝元亮从身后锁住,锋利的鱼鳍也变回人型的手,要从祝元亮的脖子处去解开斗篷的纽扣。 老头眼睁睁地看着童彪以超越常人的弹跳能力跃过座椅靠背,已是惊得瞠目结舌,又眼睁睁地看着童彪的手之变化,顿时吓得精神失常,拔腿便逃离了聚贤亭,朝雷峰塔的方向跑去,嘴里还大喊道:“法海大师,法海大师,有妖怪,救命啊——” 待老头逃离,此地只剩下两个妖怪,祝元亮反而彻底明白了自己应该如何战斗,虽倒在地上,力气可不比上了岸的童彪小,大喝一声,脚下发力,一个鲤鱼打挺,便带着背后的童彪一起又立了起来,凶神恶煞地盯着老太婆骂道:“他奶奶的,原来你们是两个妖怪!” 容晓珍见到祝元亮的身手,惊得不轻:“你你你……你身为人类,为何会有如此蛮力?” 祝元亮蔑笑道:“哼,老子祝先锋的名号可不是白给的,你们这些蠢妖,若不是使些阴谋诡计让我老子老了这么多,老子可以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力拔千钧!” 说完,祝元亮用金刚降魔腕抓住童彪正在解自己衣扣的右手,略一使劲,便将童彪的右手捏了个骨头散架。 在童彪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祝元亮又大喝一声“去!”使出一记过肩摔,将童彪摔倒在自己身前,随即一脚将其踩在脚下。 童彪在岸上本就实力平平,不过是指望从身后一击偷袭杀死祝元亮,如今局势变成这般,已然失去了战斗意志,形容崩溃地朝容晓珍求助道:“容晓珍……娘……快救救我啊……” 容晓珍离开了使人衰老的妖术,更不过一介普通老妪的身手,爱莫能助道:“我说了,我们一旦成了妖,便不再是母子关系……童彪,你还是自求多福吧,老娘要自个儿逃命去了。”说完,尖着脚一溜烟朝杭州城所在的东面逃去。 祝元亮自然明白在这两个妖怪中,这个叫做容晓珍的老太婆才是最可怕的敌人,今日千辛万苦才揪出了她的真身,若是让其重新逃回城池中,恐怕下次要再找出她来,更是难如登天,况且一旦她夜间再度来袭,施展妖术,恐怕死的就是自己和同伴了。 想到此处,祝元亮趁容晓珍还未离开视线,抬起了金刚降魔腕。只见刹那间,整条黑色的金刚降魔腕被金色的能量环绕。 此种能量,正是由净化之力转化而来,经过处理,祝元亮这样的凡人也能用肉眼看得一清二楚。 在童彪惊恐的眼神中,一股金色的圆形能量球从机械手臂中破空朝容晓珍飞去,正好击中容晓珍后脑勺,那老太婆瞬间没了脑袋,只剩下大半个身子又跑了几步,便颓然倒地。 一时间,沙地上的游人见老太婆如此死状,惊叫着四散逃去。 脚下,童彪声嘶力竭地喊道:“傻娘——”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话 妖见愁与金刚降魔腕(五) 见使人老化的妖怪已死得如此彻底,祝元亮心里悬了已久的石头终于落下,同时身体又恢复了青春年少的活力,只感觉一阵舒坦,朝脚下的童彪狂笑道:“哈哈哈,你这傻妖,你那傻娘都不当你是儿子了,你还为她的死惋惜?” 童彪咬牙切齿道:“你不是净化使者,也不是妖怪,究竟是什么人?” 祝元亮道:“怎么,在你们的世界里,只有妖怪和净化使者才能打架?我们人类的武艺和科技就不值一提?落后、愚昧!活该挨打!告诉你,老子这手臂叫做金刚降魔腕,这斗篷叫做妖见愁,还有那个炮弹,叫做‘屠妖飞弹’,你可记好……” “哇啊——”话音未落,祝元亮突然感到脚脖子一阵剧痛,原来童彪见无法击破妖见愁,便又将左手变作利刃状,从斗篷的下方伸入,狠狠割了祝元亮右腿一刀。 一股鲜血顺着右腿流下,祝元亮赶紧将脚抽回,守护好斗篷下方破绽,怒目圆瞪道:“他娘的,太大意了!” 童彪似乎终于为伤到了祝元亮而得到了安慰,也明白祝元亮一旦再使用那金色的能量,自己也会立刻随容晓珍而去,已然觉悟,自知无处可逃,失声道:“你这杂种终究不过是个肉体凡胎,有了个破斗篷防身,有个破武器发力,还真以为自己是刀枪不入、力拔千钧了?哈哈……” 童彪刚要起身,祝元亮并不急于一击致命,又伸出金刚降魔腕,将童彪抓起,狠狠抛在地上,再用右拳击中其后背,童彪顿时口中喷出一股天蓝色血液来。 此时,祝元亮早已恢复了二十岁的身体,正是身强力壮之时,加之在回教国的战斗中又得到了锻炼,曾经有过在混战中,一拳击中敌人脑袋,将敌人活活打死的经历,打伤打残者更是不计其数,便轻蔑地笑道:“既然如此看不起我的装备,就让我用拳头抡死你好了。”说罢,也不继续攻击,用手势招呼童彪起身。 童彪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子,不顾现在已在岸上,脑袋竟变作鲶鱼形态,一阵嘶吼,疯狂地扑向祝元亮,悲伤和愤怒让他充满了异样的勇气与力气,左手将祝元亮跌跌撞撞地向后推去,撞在了亭子的立柱上。 妖见愁防妖怪袭击自有其可圈可点之处,然而对普通的撞击却丝毫不具防御作用,这一撞顿时让祝元亮眼冒金星。 童彪将祝元亮按在柱子上,嘴角含血,却死死掐住祝元亮的脖子,挑衅道:“我不是没有当过人类,相反,我太清楚,你们人类最大的弱点,便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来吧,用你的什么金刚杀死我,让你知道自己有多么卑微。” 眼下,祝元亮已感呼吸吃力,但只要使用手臂能量,仍能轻易将童彪杀死脱身,却因对手之挑衅变得意气用事,依然固执着用体术挣扎。 两人僵持之际,祝元亮用膝盖狠狠顶了一下童彪的肚子,趁童彪忍痛松手之际,又紧接了一个头槌,用额头生生撞在鲶鱼那硬邦邦的脑门上,顿时两人一起大叫着分了开去。 祝元亮先行稳住阵脚,讥讽道:“我记得上一次吃鲶鱼,那条畜生重六斤七两,你给算算,我这一个头槌,重几斤几两啊?” 童彪捂着头,花了更长的时间才定下神来,不甘道:“你这家伙,头居然比我还硬。” 不等童彪做出下一动作,祝元亮又飞身上前,童彪被迫接招,两人有模有样地过了六七个回合,祝元亮抓住童彪一个破绽,一脚将其踢飞,撞在聚贤亭另一侧的立柱上。 童彪那件一直穿在身上的老旧蓑衣,原本就已裂开多处,依靠针线缝补,这一击之下,陡然撕开。 可怜童彪身体多处负伤,已是行将就木,顺着柱子滑到地上后无法再战斗,只得艰难地用本已碎掉的右手 撑着座椅爬起,模样也恢复了人类相貌。 “倒也不和那老太婆一般怂包,我敬你是条汉子,便给你个痛快吧。”祝元亮说完,又抬起了左手,让金色的能量环绕在金刚降魔腕上,对准了童彪。 童彪连躲闪之力也没了,仰头向天,喃喃道:“傻娘,你不认我,可我怎么也忘不了你啊……希望到了那边,你还做我的傻娘……” 眼看童彪就要命丧黄泉,突然,祝元亮听到不远处传来蒲子轩急促的声音:“等等,胖墩,别杀他!” 祝元亮循着声音抬头看去,只见果然是蒲子轩从巨石的方向向聚贤亭赶来,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陈淑卿、小树也在一起。 待三人到达了亭子,祝元亮疑惑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也来了?” 陈淑卿略带抱怨道:“还说呢,今日你们两个出门后不久,我便接到了苏三娘的意念传声,本想等你们回来后一起商议商议,却等了半天也不回来,我便出门感应小七的气息,结果看见街上乱作一团,说是有条街上出了怪事,死了好多人,那正好是你们所在的西湖这一带,便心想你们该不会又被妖怪给缠住了,这才与小树一起赶来。” 小树看着半死的童彪道:“还好,看来,是你们把妖怪给制服了。” 祝元亮一听,顿时沾沾自喜道:“嘿嘿,这次遇到的两个妖怪,都是我一个人解决的,可没蒲子轩什么事哦。” 祝元亮自是为了表功,不过陈淑卿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个问题上,反而责备道:“这些妖怪,不过都是中了红夜叉的诅咒,才妖化而成,只要杀了红夜叉,他们自会恢复人类,为何要赶尽杀绝?” 祝元亮顿时不乐意了:“呵呵,那是你没看到那个老太婆有多么可怕,若是不杀了她,恐怕整个杭州都会遭遇灭顶之灾啊!” 蒲子轩对此给予了肯定:“不错,那老太婆可以使人迅速衰老,只是片刻功夫,整条街的人便老了几十岁,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死去。胖墩杀她,也是形势所迫。”说完,又站在了陈淑卿一边:“不过,那皆是老太婆一人之罪过,这条鲶鱼妖怪并未伤人性命,罪不至死啊。再说,我们还有很多谜团,得留个活口。” “行,你们说不杀,便不杀吧。”蒲子轩已经展示了自身的“强大”,当前敌人已无力再战,想展示展示自己的大侠气度也好,便放下了金刚降魔腕,那金色的能量也随之消失。 哪知童彪并不领情,哼了一声道:“你们玩什么假慈悲呢?真让人恶心!快杀了我,让我去和娘团聚!” 祝元亮眨眨眼,问道:“真是奇怪,那老太婆如此出卖你,为何你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不许你侮辱我娘!”童彪突然发飙道,“娘才不是出卖我!她只是有些傻而已!在我十多岁的时候,我娘便已是疯癫颠的模样,可是那之前,娘省吃俭用也不让我饿着冻着,我身上这件蓑衣,就是娘在我十岁生辰时织给我的!娘疯了后的几十年来,我和爹不得不打鱼卖鱼去养这个家……为了让我们活下去,是爹主动去金华兰若寺中了红夜叉的诅咒,先后将我和娘变成了妖怪!娘有了第二次生命,虽未完全摆脱疯癫,但好歹又记得了我是谁!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可知道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处境?” 祝元亮活了二十年,尝遍了人间辛酸,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称他为“公子哥儿”,顿生怜悯,心想,大概是我身上这件妖见愁,质地优良,让我看起来有了些富贵相吧。 蒲子轩惊道:“什么?是你们主动选择了妖化……” 童彪移了移身子,也不知是身体还是心灵之伤让他面露痛苦:“这世道如此艰难,为了活下去,我们是人是妖又怎么样?” 一席话 ,竟说得众人有些黯然神伤起来。 蒲子轩放低声音问道:“你们变成妖怪我倒是可以理解,不过,你们和之前我遇见的情况不同,你们妖化之后,并未丧失记忆,好好活下去便是,为何要替红夜叉卖命?” 童彪道:“不,你错了,妖化后的我们,再也不是自己,而是红夜叉的一部分,这世上,岂有身体的一部分不为主人效劳的道理?” 蒲子轩溘然想到了这些被红夜叉妖化的妖怪,确实都有两个共同点,一来全是日常保持着人型的半妖,二来无法感应到妖气,心里便愈发对红夜叉的特征有了个轮廓,又问:“这么说来,那红夜叉,本身也是小叶红豆形成的半妖,而你们被其妖化,自然也都有了此类特征!” 童彪道:“哼,不错!” 蒲子轩还想问些什么,祝元亮插了一嘴,用金刚降魔腕指着童彪的脑袋,急促问道:“快告诉我们那狗日的红夜叉在哪,我们去宰了他!” 四人中,童彪对祝元亮的仇恨最为刻骨铭心,见他如此急促而无礼地质问自己,愤怒之余,竟心生了一丝报复意味,若是让对手找不到答案,岂不快哉? 于是,童彪狂笑一番,瞪着祝元亮道:“你他娘的一辈子慢慢找去吧!”话音刚落,便一头撞在聚贤亭柱子上,顿时,一大股天蓝色的血液于立柱、座椅和地上溅了一地。 小树赶到其身前,伸手往童彪鼻子处试探,发现后者已没了呼吸,遂无奈道: “他死了,我也救不回来了。” 蒲子轩长叹一口气,朝祝元亮抱怨道:“胖墩,不是我说你,我正打算客客气气多问他几个问题,你这是急个什么劲啊?” 祝元亮着实没想到自己的一个“正常冲动”会如此刺激对方,见确实坏了事也无力反驳,只好耸耸肩道:“唉,我这不是想快点揪出红夜叉吗?到了浙江这么多日,咱们一直在被其追杀,却连对方脚趾头都碰不到,若不快点宰了那妖怪,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蒲子轩气呼呼道:“废话,红夜叉可是我的杀母仇人,还逼得我和爹从小就失散,你以为我就不急吗?这下好了,好端端一个线索,就这么断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祝元亮不乐意了:“嘿,你这贱人,刚才不知道是谁被逼到西湖里狗刨沙啊?呵呵,没有我,别说线索没了,刚才是谁,就连小命也没了啊?” 蒲子轩反击道:“切,那得看看,是谁的爹生产的斗篷,可以保护你这身肥肉啊?” 一旁,一直未说话的陈淑卿思虑良久,终于疑惑道:“你们先别吵了,没有这个妖怪,我们未必就查不出线索。祝元亮,你和我一样,都是熟读过《聊斋志异》的人,难道没发现一个重要问题吗?” 祝元亮一愣:“读是读过,可是,聊斋故事里面,压根儿就没有叫做‘红夜叉’的妖怪啊……” “呵呵,没写出来,不代表事实上不存在啊。”说完,陈淑卿也不再与祝元亮多言,转而冲小树问道,“小树,如今,你不能再隐瞒了,姐姐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得如实回答。” 小树涨红了脸,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沉声道:“姐姐要问什么?” “你的婶婶,究竟是谁?” 小树神色瞬间更加不自然,低着脑袋,默不作声。 小树的异状,三人皆看在眼中,心中顿时明白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放心,哥哥姐姐们都不会为难你,只是想了解了解情况而已。”陈淑卿又正声问道,“告诉姐姐,她叫什么名字。” 再三追问下,小树终于支支吾吾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我的婶婶,叫做……叫做……聂小倩。”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话 聂小倩(一) “聂小倩”三个字一出口,祝元亮顿时惊得后退了几步,被童彪的尸体绊倒,一屁股坐在了聚贤亭的座椅上,“啊”地叫了一声。陈淑卿也是恍然大悟般,惊得说不出话。 两人实难相信,这个从丽江来的一个普普通通小妖男孩,竟然有着如此惊天动地的身世! 身为原作者的后人,反而只有蒲子轩对《聊斋志异》的了解几乎一片空白,看着三人的异常反应,一头雾水问道:“你们怎么了?聂小倩?不是一个普通女子的名字吗?有何值得大惊小怪?” 陈淑卿一愣,反问道:“怎么?《聂小倩》一篇,可谓是全《聊斋志异》中最著名的篇章了,你居然一点也没读过?” 陈淑卿这表情,就好像无法相信蒲子轩身为大清人,竟不知道有个女人叫做慈禧太后。 蒲子轩冲祝元亮看看,见祝元亮也似乎被自己的无知给搞懵了,遂更加不解道:“确实没读过,不过,就算小树的婶婶与我祖上蒲松龄有关系,又怎么样?不就是一个妖怪吗?是恶妖,便除掉她,是好妖,便说服她,你们至于如此惊讶吗?” 祝元亮站了起来,走到蒲子轩身边,如先生指点学生般道:“聂小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姥姥啊。” 陈淑卿点点头,进一步解释道:“对,她的姥姥,正是当年的四大妖王之一,在先生的原著中,聂小倩确实就是一个住在金华兰若寺中,专门魅惑男人至死的女鬼,只不过,先生书中的‘郭北县’却是虚构,‘郭’即是城池的意思,‘郭北县’实际就是指的金华市城北,而她姥姥,正是一只千年树妖,只是书中并未写明,这种树,就是小叶红豆树……难怪,我们感知不到聂小倩的妖气,也感应不到被她妖化的人类……天啊,我一直以为,她姥姥死后,聂小倩已彻底变成了一个好妖怪,却不想,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还在从事着如此伤天害理的勾当……” 见陈淑卿用如此不堪的词汇谈论自己的长辈,小树心生悲愤,力争道:“才不是呢!我婶婶才不是个坏妖怪!爹爹说过,姥姥病死之后,姐姐便嫁给了一个叫做宁采臣的书生,还生了孩子,过上了宁静的生活,怎么会出来害人呢?再说了,这些妖怪说的是红夜叉,有什么证据表明,婶婶就是红夜叉呢?” 祝元亮道:“《聊斋志异》中的确没有‘红夜叉’这个妖怪,不过若是聂小倩后来被人发现身披红衣,一百多年后被渐渐赋予了新的名字,不也是很正常吗?” 小树见祝元亮与陈淑卿两人一唱一和,心中更是悲愤交加,又高声对祝元亮道:“穿红衣服就是红夜叉?那么,你不也披了一件这么红的斗篷吗?长得又这么凶,我也可以叫你红夜叉吗?” 祝元亮没料到小树会将话说得这么冲,低头瞅了瞅披身的妖见愁,又抬头瞪着小树道:“嘿,你这小鬼,我们只是讨论讨论,就算你婶婶真有问题,我们也不是针对你,你急什么急?呵呵,今天是吹的什么风啊,我只要一说话,就有人跟我抬杠,他奶奶的,我招谁惹谁了我?” 小 树毕竟是个孩子,心里有委屈,还难以找到得体的应对方式,被这一刺激,顿时眼眶含泪,转身出了聚贤亭,一言不发地往杭州城的方向跑去。 “等等小树,你要去哪?”蒲子轩招呼了一声,见小树不搭理,遂对祝元亮指责道,“你看看你,把小树给气走了,人家还是个孩子,有你这么说话了吗?” 祝元亮今日刚潇洒地战胜了两个妖怪,本该是在同伴面前扬眉吐气的一日,却连连与敌人和同伴发生口角,满心的爽气早已荡然无存,只觉满身怒火无处发泄,气得又一屁股坐回座椅上,闷声道:“老子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不说话行了吧?” 蒲子轩见祝元亮只是斗气,并无过激反应,也不再搭理他,召唤出星河龙王,飞身追上小树,落在他面前的沙地上,好言相劝道:“好了好了小树,他们惹了你,蒲哥哥可没有惹你,现在,你先冷静冷静,跟哥哥回去,我让他们向你道歉,行了吧?”说完,伸手去拉小树的胳膊。 小树将蒲子轩的手甩开:“不必了。” 蒲子轩一怔,心想,如今苏三娘已暂时离队,如果再走了小树,便更难让五人重新凝聚起来了,又耐心道:“那,除了道歉,哥哥再帮你好好教训教训他们。”心里叹道,这和事佬可当得真累,可是为了团队,只好忍了。 小树也并非得理不饶人的胡闹之徒,见蒲子轩不断给台阶下,沉默半晌,终于坦言道:“唉,蒲哥哥你误会了,我说的不必了,并不只是简简单单一句气话,有些东西,我心里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我虽未全本读过《聊斋志异》,可《聂小倩》那篇,我可是背得滚瓜烂熟。柳泉居士在书中所描述的我婶婶和姥姥,与爹爹告诉我的情况大相径庭,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去相信谁,所以,我才厚着脸皮,向你们提出到浙江来亲自见一见婶婶。如今害得你们不断遭遇妖怪袭击,我这心里也是着实过意不去,越来越后悔让你们来浙江……反正,我已经不小了,应该学会坦然面对自己的命运,所以,我想一个人去金华府,去那兰若寺找一下婶婶,若她真是红夜叉,我定然会劝她弃恶从善,解除妖术,让受害者恢复原状,也让蒲哥哥你能放心与蒲伯伯重逢。”说着,小树的眼泪已逐渐收住,脸上露出释怀的苦笑。 不知何时,陈淑卿也已走了过来,站在了小树身后,问道:“你能说服你婶婶吗?” 小树回头一看,只见祝元亮依然坐在聚贤亭内生闷气,只有陈淑卿赶了过来,也不再针锋相对,解释道:“爹爹说过,我姥姥确实是由一棵千年小叶红豆妖化而成,后来,姥姥从根部分离出了两根分支,一根成了我婶婶,叫做聂小倩,一根成了我爹,叫做孙子楚,他们都因与人类结合,成了半妖,而我则是他孙子楚的孩子。爹爹一直说,婶婶是个很好的女妖,我们又是一家人,若是好生聊聊,为何不能说服她呢?” 陈淑卿叹口气道:“若光是你婶婶倒也罢了,我只是在想,你婶婶本并非作恶多端的妖怪,而是背后有更深的隐情啊。” “ 若真是那样,我就更应该去探明真相,看看婶婶是否身不由己了。”小树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失去了之前的自信,又转而求助陈淑卿道,“那么,淑卿姐姐你告诉我,关于我婶婶的故事,当年你跟着蒲松龄先生,知道多少真相?我知道的越多,便越有底。” 陈淑卿想了想道:“聂小倩嘛……说实话,我对她的了解,也多是从书中看来,因为她和你姥姥远在浙江金华,并未和先生直接接触过,而是通过另一个人间接发生了关系。” “谁?”小树好奇道。 “燕赤霞。” “等等,燕赤霞,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这个名字把蒲子轩给搞糊涂了,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啊啊啊,想起来了,是在广西断肠谷的时候,我和你一起遭遇了沙尘暴,当时你说那是某个蒲松龄挑战者的鬼魂,便念了一些挑战者的名字,其中一个,便是燕赤霞。” 陈淑卿笑道:“不错,没想到我就说了一次,你还真给记住了。” 蒲子轩得意道:“你隔了一百多年都还记得,我又怎么会这么快忘记?” 小树愣道:“这么说,书中的燕赤霞也是真实存在的?” 陈淑卿道:“不错,来山东蒲家庄找先生挑战的净化使者众多,燕赤霞就是其中一个。我之所以记得他的名字,是因为有一日我回家吃饭时看见了他,一个长得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坐在饭桌旁豪放地喝着酒,先生让我管他叫‘燕伯伯’,我当时才十一二岁,心想,这人的名字好怪,怎会姓‘燕’,便顽皮地叫了一声‘燕子伯伯’,先生和他都哈哈大笑,哪怕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全名,他们也故意让我这么称呼他,再加上书中对他浓墨重彩的描述,于是,‘燕赤霞’这个名字,我便如何也忘不了了。” 小树急忙问道:“那么,燕赤霞关于我婶婶和姥姥的事,都说了些什么?” 陈淑卿回忆道:“我当时还没你现在的年纪大,燕赤霞并未在饭桌上提起妖怪之事,只是聊些天南地北的旅游见闻。后来,他与先生去很远的荒地上比武,我并未跟去,只知道他败北后便离开了蒲家庄,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是后来,先生才告诉我,说他那次来挑战,不光是为了比武而比武,而是为了提升净化之力,好去兰若寺除掉什么妖王。先生本就喜欢从别人那里收集素材,由此看来,先生既然能写出如此生动的《聂小倩》篇章,必然和燕赤霞有过深入交流,如无意外,《聂小倩》一文中对你婶婶和姥姥的描写,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怕伤了小树自尊,末了,陈淑卿又补充道:“不过小树,还是那句话,她们是她们,你是你,我不会因为你家族之事,而对你有什么看法,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小树果然未再作任何反驳,沉思片刻后,仿佛陡然间成熟了许多,应道:“明白了,爹爹也一定是怕伤我自尊,才对我撒谎说她们都是好妖怪,而姥姥是死于干旱导致的疾病……淑卿姐姐,谢谢你的解答,我家族的事,我一定去处理好,你们且等我好消息。”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话 聂小倩(二) 尽管小树心结已解,然而听到他决定孤身一人前往金华时,蒲子轩还是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小树,这恐怕不妥吧,我们一起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这浙江,你也说过,若是随了你愿,你便会加入我们的团队,如今咱们一件事情都未办妥,你竟要一个人脱离队伍,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小树其实也渐渐在心中将几位伙伴当作了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安慰道:“蒲哥哥放心吧,我去处理好了此事,自会归队,反正,只要你们在浙江境内,我随时都可感知到你和《混月诀》碎片的位置。” “我还是觉得不妥……”蒲子轩想了想,依然不愿与具有神奇能力的小树分离,又提议道,“要不这样吧,咱们一起去兰若寺找你婶婶,待事情解决之后,再一起去常山县寻我爹爹如何?” 还未等小树开口,陈淑卿先行否定道:“恐怕,这也不妥……” 蒲子轩不解:“为什么啊?” 陈淑卿道:“上午苏三娘已经与我意念传声,说了一些事情,我正要和小七你商量商量呢。” 蒲子轩这才想起陈淑卿一来这西湖边上便说起苏三娘之事,只是很快被鲶鱼妖怪和聂小倩的事情吸引走了注意力,遂一拍脑袋道:“看我这脑袋,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三娘怎么样了?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昨夜是满月夜,天京城打了一个通宵的仗,还遇到了妖怪袭击,今日一早终于守不住,天京城被攻破,她和忠王李秀成带着一众天国士兵和幼天王洪天贵福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出来,结果,在野外遭遇了红夜叉派出的杀手,她虽除掉了妖怪,却除了她和李秀成以外,其他士兵全部牺牲。” 蒲子轩顿时张大了嘴巴:“啊?三娘也遭遇了红夜叉派来的妖怪?是什么样的妖怪?” 陈淑卿道:“具体什么妖怪她没说,反正已经除掉了。我想,这个不是重点吧,关键是,她联系我们,必然是需要我们提供些协助。” 蒲子轩眼珠一转道:“对对对,后来发生了何事?她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三娘说,当时剩下的马匹中,只有李秀成的马是千里马,为了保护洪天贵福,李秀成便将他的好马让给了苏三娘,让她带着洪天贵福前往浙江湖州与堵王黄文金会合,而李秀成自己则骑着劣等马另寻他处。苏三娘怀疑湘军之所以选择满月夜攻城,定然是有妖怪协助,便恳请我们前往湖州府支援支援。” 听到此处,蒲子轩先是哀叹道:“看来,持续了十四年的太平天国,那个曾经如此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政权,于今日便正式宣告失败了,可惜啊,可叹啊……”转而又从自己的角度,对此事看出了一丝乐观:“不过,三娘平安无事便好,而且,还与我们越来越近了……既然如此,咱们何不一起前往湖州府与三娘会合,待护送幼天王的任务完成,咱们再一起去金华府找聂小倩呢?” 陈淑卿递个眼色道:“此事,还得问小树。” 蒲子轩心领神会,转头问小树道:“小树,你觉得蒲哥哥这个建议如何?” 小树摇头道:“不,蒲哥哥,苏姐姐那边,你们三人去便是,我还得立刻 赶赴金华才是。” 蒲子轩满以为将自己寻找父亲的任务放在最后,会显得自己更加大度,而且此建议兼顾了各方关切,堪称完美,不想小树拒绝得如此干脆,便略带愠色地质疑道:“为什么啊?我们来浙江的三个任务中,我特意将寻找爹的任务放在了最后,还不知道他们会在常山待多久呢,我牺牲这么大,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失望呢?” “蒲哥哥你别生气,我也很为难啊。”小树满脸沮丧,解释道,“正是因为不知道蒲伯伯和那四个同伴会在常山待多久,我这心里才始终忐忑不安。你想啊,蒲伯伯他们来浙江干嘛?不正是来除掉‘红夜叉’吗?若红夜叉果真是聂小倩,双方必将发生一场恶战……一边是我婶婶,一边是蒲哥哥的爹,我怎么能眼看着这样的悲剧发生呢?我此去金华,正是要寻一个真相,说服婶婶解除一切妖力,好平息事态啊!” 蒲子轩这才如醍醐灌顶,苏三娘之事自然迫在眉睫,聂小倩与父亲的冲突也是箭在弦上,若非要分个先后顺序去办,确实会顾此失彼,唯有分头行动,同时出击才是唯一可行之策,便喃喃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没其他办法了……可是,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又感应不到你的妖气,那……”蒲子轩无法再说下去,分头行动虽不是不可,然而只有小树能感应到自己,自己却感应不到身为小叶红豆的小树,一旦小树出了意外,那便永远也等不到他的消息了。 “明白了,我与小树同去。”陈淑卿思来想去后,虽然心中也是一万个不愿意与蒲子轩分开,但权衡利弊之后,提出了此折中方案,“你带着祝元亮去接应苏三娘,届时,我们两边既能相互感应,我又可以与苏三娘意念传声。” 蒲子轩果然意见多多:“啊,小九,你我也要分头行动?这这这……不会吧?” “此为最佳方案,除了方便联系之外,我不但可以保护小树,而且我与聂小倩同为女妖,又熟悉《聊斋志异》,能更好与她沟通。”陈淑卿理性分析完,又柔声对蒲子轩道,“没事的,小七,浙江省并不大,我们很快办完事,再会合便是,反正,咱们又不是没有分开过。” 蒲子轩正是回想到在广西时两人分开不多时,便差点酿成生离死别,心中才生起了不祥的预感,可一时除了让陈淑卿跟随小树,便只剩下祝元亮一个备选了。于是,蒲子轩斜眼瞅了瞅聚贤亭里坐着的祝元亮,心想,要是这哥们金刚降魔腕上的能量,兴许也能当做净化之力被感应到,那便好了。 话说祝元亮在聚贤亭中坐了许久,心中怒气渐渐平息得七七八八,见远处沙地上三人正有模有样地商议些什么,反倒觉得自己被边缘化了,甚是不乐,又见三人时不时地瞅瞅自己,总觉自己不应当袖手旁观,便终于放下身段,朝三人走了过去,和颜悦色对小树道歉道:“对不起,小树,祝哥哥刚才说话没有分寸,不小心伤害了你,特来跟你道歉。” 小树会心一笑:“没事的祝哥哥,你的话不无道理,此事,我也想通了,或许我婶婶真是红夜叉,所以我们正商量怎么办呢。” 见两人和好如初,蒲子轩颇感欣慰,便将队伍打算分头行动之事告 知了祝元亮,又问:“你这金刚降魔腕上的净化之力,能否被感应到?若是能,不如,就你和小树同去金华吧?” 陈淑卿摇头道:“不行,我们刚才赶来西湖的时候便试过了,此地,只有你一股净化之力。” “的确如此,蒲伯伯也说了,净化之力经过转化,一旦我们凡人肉眼可见,便不再具有原来的特征。”说完,祝元亮自嘲道,“看来,科学这玩意,非你我脑袋能参透啊……” 蒲子轩耸耸肩道:“既然如此,我还只有跟你这胖墩一起上路了,先说好,住客栈时,我可是坚决不和你同睡一屋的!” “他奶奶的,你以为我想啊?爱怎么住怎么住!”祝元亮骂完,又坏笑道,“反正,房费你出就行了。” 小树释怀道:“若是两位哥哥没有意见,那我与淑卿姐姐一起前往金华,倒确实是保持联系的最好方式。” 蒲子轩坏笑道:“只是,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可不许打小九主意!” 陈淑卿一听此话,顿时满脸不屑,嘲讽道:“切,你以为个个都像你那样,十多岁才刚开始长身体的时候,便已一肚子坏水啊?” 小树笑道:“蒲哥哥你就放心吧,我们妖怪在这个年纪,还根本分不出美丑,对女人,是没有概念的,何况,植物和动物类妖怪,那差别可大着呢,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陈淑卿故意对蒲子轩道:“听见没有,这才是好孩子该有的样子!要担心的不是这个问题,我担心的,还是你们的实力,不过想想,有你和苏三娘两个净化使者,加上一个打不动的肉盾,对付三五个、十来个中等妖怪,也是绰绰有余了。” “打不动的肉盾……”祝元亮在嘴里又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说法,眼珠一转,觉得还蛮符合“祝先锋”冲锋陷阵的名头,便以一笑表示接纳。 待四人商议完毕,蒲子轩看了一眼聚贤亭地上童彪的尸体,低沉道:“可怜这鲶鱼妖怪,虽是主动选择妖化,却也不过是些苦命的人,他一辈子靠水吃水,连妖化之后也保持这一特性,咱们,就让他魂归大湖吧。” 众人皆理解蒲子轩的用意,纷纷以点头或微笑表示赞同。 陈淑卿吹了一口气,童彪身上肮脏破碎的蓑衣立即变得崭新而规整,多处蓝色血液也顷刻不见,让他看起来走得更为安详。 待两个大男人合力将尸体抛入湖中后,蒲子轩已然惆怅万分,抬头四下环顾西湖一圈,情不自禁地背诵起了宋代杨万里的《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此美丽的西湖,为何此刻让我如此难受起来?” 祝元亮斜目道:“得了吧你,搞得自己真像个诗人似的!”见蒲子轩不为所动,自觉无趣,渐渐也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添了些许惆怅。 陈淑卿走到蒲子轩身边,会心一笑,将他的手挽起,两人一起对着西湖,默默凭吊起这如画江山与沧桑人间来。 良久之后,蒲子轩请求道:“就这样吧,我们这便出发去湖州府。小九,请将意念传声的方法,教给我。”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话 聂小倩(三) 浙江,金华府,兰若寺内。 夜晚来临,由于二月王敦事件发生后,新接手的楚军当日便将兰若寺查封,此寺早已空空荡荡,了无生气,每逢入夜,各种虫鸣蛙叫放肆地此起彼伏,甚至不时可以看见一些野猫于院内出没。 一只野猫正在寺中庭院内晃动,两眼放出森森绿光,突然,野猫像是捕捉到了某种信息,警觉地朝西厢的排房瞄了一眼,顿时浑身绒毛直竖,发出一阵悠长而惊惶的喵声,转身从寺院大门下一缺口处仓皇逃出。 半晌之后,西厢排房大门上忽见一股红光闪烁,红光中,一个身着红衣、披头散发的女子从紧闭的大门中直接穿透而出。 尽管夜幕笼罩,但借着红光,女子的相貌依然清晰可见。没有多余的胭脂气息,女子素颜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眸含秋水,素齿朱唇,活脱脱一副闭月羞花之貌。 只是如此如花似玉的女子也无法掩盖其诡异妖态,只见其身后悬浮着一团翠绿光团,仿佛女子的宠物,跟着其一晃一悠来到院内。 穿门而过后,女子似乎已不需要发动妖力,徐徐将红光收起,一时寺院内只剩下那翠绿光团在黑暗中晃动,女子身影便在弱光中变得半隐半现起来。 尽管周遭阒无一人,女子依旧警觉地环顾了四周一番,见无异状,又迅速地沿着门廊,来到寺院北侧的乾元宝塔下,再度警觉地打探一番,确定周围无人后,发动妖力,穿过了宝塔木门。 瞬间,那团绿光也在兰若寺内消失,一切如荒野般宁静如初。 宝塔内下方地面上,有一块木板铺成的地面,与周围的石板地面形成鲜明对比,乍一看去宛如年久失修后地面塌陷,被什么人给补了起来。 女子带着翠绿光团站在木板上,依样画葫芦,让身子垂直将其穿透,入了木板下方。 木板下方并非塌陷坑洞,不但宽敞幽深,且一级一级盘旋状石梯像模像样,周围墙壁上每隔三五丈还挂有燃烧着的油灯,照得通道比城内夜市还亮堂。 女子丝毫不作逗留,迅速沿着石梯盘旋而下,影子被不同的油灯照耀得忽长忽短,忽前忽后,让氛围更显鬼魅。 走了不多时,石梯下方传来一个缓慢而沙哑的声音,那声音不男不女,似人非鬼,好不让人背脊发凉。 “是小倩回来了吗?” 女子一边应道:“是,姥姥,我回来了。”一边加快了脚步。 此女子正是小树的婶婶聂小倩,这之后她再下了一圈盘旋石梯,便来到一方宽敞的地穴内,只见一棵生长在此的巨大小叶红豆树正闪烁着盈盈绿光,占据了空间的十之三四,除此之外,地穴再无他人。 聂小倩到了大树跟前,旋即下跪道:“抱歉,让姥姥等了多日,自从兰若寺被官府查封后,这寺内便再无游人往来,且关于红夜叉的传说已在江左地区的坊间传开,一旦有人得了瘟疫,官府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其亲人尽数抓捕隔离,越来越难获得三尸,这一个,也是我好不容易从偏远乡下捕获而来。” 随后,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从树中传出:“哎哟哟,我可爱的小倩啊, 看这个事情把你给急得哟……没关系没关系,姥姥我已经吸收养分够多了,再来一两个,我便可以变为人型,四处走动,到那时,捕获三尸便轻而易举,恢复十成妖力,也便是指日可待的事了哟,嘿嘿嘿……可爱的小倩,快,快将此人的三尸抛给我啊。” 聂小倩应声起身,右手一挥,那身后的翠绿光团便晃晃悠悠地朝大树树顶飞去。 只听光团中传出细微的三尸惨叫声,随后,在一阵强大的妖气吸引下,光团融入了树干,那惨叫声便再也听不见。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大的妖气又反方向朝聂小倩刮来,聂小倩的头发和衣摆飘逸方向迅即改变,在通屋红光映衬下,树干剧烈晃动,随后,一张干燥龟裂、不男不女的老人脸于树干中部浮现出来。 此人,便是树妖姥姥,也便是百年之后被世人新命名的红夜叉。 红夜叉刚露了脸,便急不可耐地问聂小倩道:“快快快,小倩帮我看看,我这脸,还像百年之前那般精致玲珑、完美无暇吗?” 聂小倩嘴角挂起难以觉察的一笑,奉承道:“姥姥的脸庞,在我的心中,永远是完美无瑕的。” 红夜叉听出了聂小倩的弦外之音,顿时愁容满面道:“哎呀呀,我可爱的小倩,你这么一说,姥姥便明白了,看来,还得多来一些三尸才能让我满意啊。” 聂小倩道:“放心吧姥姥,我明日便启程,再去为姥姥捕获几人三尸便是。” 红夜叉叹道:“那可真得多多麻烦我可爱的小倩了,否则即便我能自由行动,没有完美的相貌,又有何面目见人哟……唉,说起来,小倩你知道待姥姥我一旦重新出山,第一件事,是想做什么吗?” 聂小倩想了想道:“若是燕赤霞还在,姥姥第一件事自然是寻他复仇,可燕赤霞早已归天,此时世道已完全不同于一百多年前,现在姥姥最想做的,应该是快些灭掉那些不知打哪来的净化使者吧?毕竟十八年前,姥姥命我去云南夺取蒲松龄后人所持的半本秘籍,我能力有限,不但未能成功,还惊动了蒲卫海,姥姥最担心的,定然是蒲卫海知道了你我之事,召集净化使者来这浙江聚集,寻你我复仇。” “哈哈哈……”红夜叉大笑道,“净化使者自然必须铲除,然而却非最紧要之事,还是姥姥我来告诉你吧,这恢复自由身之后嘛,我第一件事,便是与我那些可爱的孩儿们搞一场气派的宴会,已经一百五十多年了啊,姥姥我困在这兰若寺内苟且偷生,一百五十多年未曾搞过宴会,知道姥姥我有多寂寞吗?回想当年我贵为妖皇哥垛手下四大妖王之一,别说这兰若寺,就是整个金华、整个浙江,乃至整个江左地区,姥姥去哪个地方,不是风风光光受孩儿们款待……哎哟,不说了不说了,想起来我就嘴馋啊……后来,黑山老妖夺去了我的妖王之位,想来必然也是一妖之下万妖之上的风光哟,哼,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对,说到黑山老妖,那家伙现在可还在浙江?” 聂小倩应道:“据我所探,黑山老妖应该已不在浙江,而是到达了江西境内。” 红夜叉疑惑道:“哦,他去江西干嘛?” 聂小倩道:“我曾多次跟姥姥提过,如今人间世道已不同往昔,满清江山已千疮百孔,烽烟四起,其中最大的一支起义军莫过于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与清廷足足打了十四年仗,不过在黑山老妖的协助下,昨日满月夜,清军已攻破太平天国都城天京,复名为江宁。只是,江宁虽破,太平天国在安徽还有干王洪仁轩这个最重要的将领,料想他们的残余军力会转移幼主洪天贵福到安徽与洪仁轩会合,并转移到江西。我感应到江西境内有柳泉八木的气息,想来正是黑山老妖在江西严阵以待吧。” “哦,那家伙,居然有兴趣插手人间之事?”红夜叉愣得不轻,随后又悻悻道,“帮助清廷一方,无非是为了与这人间北方之主合作,让他们帮助他找寻妖皇哥垛下落,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价码能让那又懒又自恋的家伙如此勤恳为人类做事……哼,黑山老妖当年便与我实力相当,如今又怀有柳泉八木,看来我要夺回这妖王之位,也并非三天两头能办到的事哟。” 聂小倩又道:“说到为人间做事之妖王,还不止黑山老妖一个。我听说,去年五月太平天国义王石达开在大渡河遭遇滔天洪水,正是妖王犀渠所为,如无意外,这两个妖王应该并非合作共事,而是各有小算盘吧。” 红夜叉阴笑道:“呵呵,那还用说吗?对权力的渴望,可不是人类才有的专属欲望,我们妖界也一样。妖皇哥垛本就是史上历届妖皇中较为弱势的一个,又是外来妖怪,自从他成为妖皇起,四大妖王不管谁上谁下,始终就尿不到一个壶里,而哥垛被蒲松龄封印之后,妖界低迷一百余年,其威望更是骤减。恐怕,如今的妖王之间,不说剑拔弩张,至少也是各怀鬼胎了哟……哈哈哈,这世界,变得更有意思了……我可爱的小倩,放心,只要姥姥我东山再起,你便是最大功臣,姥姥一定将般若之位授予你,让你成为统领一方的女王哟。” 听闻此言,聂小倩并无半分兴奋之相,反倒眉目紧锁道:“姥姥,多年来我竭尽全力收集三尸助您康复,并未为了将来获得权力,而仅仅是出于对姥姥的恩情。若是姥姥康复,能否……能否还小倩一个自由身,让我再寻良缘,享受人间清福?” 说到后半句时,聂小倩已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又跪在地上,低头不敢看红夜叉。 红夜叉顿时惊诧不已:“什么?原来我可爱的小倩,百年之后竟然还忘不了人间乐趣?” 聂小倩埋头恳求道:“不敢欺瞒姥姥,小倩确实就这一点出息,还望姥姥成全。” 红夜叉吐了一口闷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聂小倩,又阴转晴道:“哎哟哟,我可爱的小倩不必如此拘礼,姥姥我明白了,待姥姥再吸几个三尸,恢复了体力与美貌,答应你便是。” 聂小倩这才抬起头来,感激道:“小倩谢过姥姥。” 红夜叉道:“小倩辛苦了,快去歇息吧。姥姥怕你累了苦了,待改日开办宴会时,我可爱的小倩一定要来参加哟,这个要求,总不会拒绝姥姥了吧?” 聂小倩咧嘴一笑:“这个,当然没问题,谢谢姥姥。” 正文 第一百七十话 整装待发 浙江省衢州府常山县,城南郊外。 蒲卫海一行四人为除掉红夜叉,到达浙江时日已久,特意选择位于边境的常山县乡下一座偏僻而宽敞的农家大院作为据点,为即将打响的战斗日日作着准备。 就在天京沦陷三日后的上午,院内,一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英武少年正与一散发着红光的人型妖怪战斗了快一盏茶的时间。 少年手握一把散发着金色光芒的西洋剑,身披与祝元亮同样的红色斗篷,额上已累出丝丝汗珠,不过少年似乎并不感到疲惫与恐慌,嘴上挂着自信的微笑,又与对方开始了打斗。 尽管少年屡屡中招,然而毕竟有着斗篷防身,对面人型妖怪的攻击均无功而返,少倾,少年大喝一声,飞身踢中妖怪头部。 妖怪并未倒下,反而趁势抓住了少年的右腿,他似乎发现了所有妖力攻击对少年收效甚微,便改换为体术战斗,狠狠一摔,将少年撂倒在地上。 趁少年眼冒金星时,妖怪伸出利爪,朝少年未设防的脸部击去,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金光破空射来,击中妖怪右肩部,其正攻向少年的右臂应声断裂。 妖怪大吃一惊,转头向金光飞来的方向看去,还未看个明白,又一股金光射来,正中妖怪头部,那脑袋随即被打掉上半部分。 妖怪身体晃晃悠悠,倒在少年身上,半个脑袋正好贴在少年肚脐位置,一身天蓝色血液霎时溅脏了少年的斗篷。那尸体红光即刻褪去,在少年身上瑟瑟抽搐,激得少年大叫道:“啊啊啊,太恶心了!” 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手持一把洋枪,从房间走出,问少年道:“宁晚秋,你明明可以轻易宰了那妖怪,为何不使用妖力,而要穿遏制妖力的斗篷?” 此持枪者不是别人,正是蒲子轩的父亲蒲卫海。 叫宁晚秋的少年掀开妖怪尸体,从地上爬起,将西洋剑上的金光收起,迫不及待地脱下那已被蓝血污染的斗篷,露出橙色锦衣,笑应道:“嘿嘿,我不是正好想试试这些斗篷实战中好不好使嘛?所以才故意让此妖从各个角度击中我,看来,还真是防身的好玩意啊!” 蒲卫海笑道:“咱们柳泉集团的产品,你大可放心便是,何况,这斗篷的开发,也是你多年配合实验的结果。只是,这已经是来袭击我们的第三个妖怪了,我担心的是,这些妖怪并非冲着净化使者心脏而来的野妖,而是我们如此偏僻的院落也被什么敌人发现了,不知道,这些妖怪是不是红夜叉专程派来对付我们的……” 正说着,一个老头子从另一间房中蹒跚而出,冲蒲卫海露出不满的表情,抱怨道:“蒲先生,你们来我这农院也住了两个月了吧,有些话,老头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啊。” 蒲卫海大概猜出了老头想讲什么,略带愧疚道:“赵老爷子,您既然有话要说,咱们能让您忍着吗?有什么话,但讲无妨吧。” 这老头正是农院的主人,叫做赵仲岚,说道:“我家祖上在此院落中住了七八十年了,过去虽偶有强盗窃贼出没,然而远远不该有这般频繁,可自从你们五人来此租住,最近这便已经是第三次有这种蓝血怪物闯入了!过去两次,我都认为是你等豪侠之士替我杀掉了这些怪物,还心存感激,可现在我越想越怪,他们会不会,就是冲着你们来的……我说实话蒲先生可别生气,为了让你们住得安心,我特意将儿女打发至他处居住,为你们腾出足够房间,可你们一住便是两个月,不但装束古怪,还带了两个洋人,还有那一屋子神秘的东西,让我越想越怕……蒲先生,您说你们是研究山川地理的学者,可你们言行举止都似乎和学者不沾边,事到如今,就别瞒老头我了,给我个痛快话,讲讲你们到底是干嘛的,若真是会引来这些怪物,那么……那么求求你们还是另寻他处住宿吧……” 宁晚秋听到此话,也顿时尴尬地看着蒲卫海,等着看他如何回答。 蒲卫海自知理亏,赔笑道:“呵呵,赵老爷子有此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冒昧打扰了两个月,虽付了足够房租,然而毕竟有些东西不能以金钱来衡量……实话实说吧,这些怪物,我想,恐怕确实是冲着我们来的,不过您放心,我们其实是一个除妖团队,这种程度的妖怪,根本就伤不了我们分毫,所以安全问题,您一点也不用担心。只是,我们给您带来的困扰,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好在,我们的准备工作基本就绪,最多再住五日,便会离开此处,前往金华除掉那个红夜叉,只要我们离开,定然不会再有妖物来骚扰您和家人,而且,若是红夜叉被除,困扰整个浙江已久的诅咒,也便会彻底烟消云散了。” “红夜叉?”赵仲岚张大了嘴巴道,“不就是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兰若寺女妖吗?天啊,原来几位大师,是特地赶来除她的,若是如此,老头我不但不能赶你们走,还应当多留你们些时日,热情款待,代表浙江百姓感激你们啊!” 蒲卫海见赵仲岚如此态度,心情豁然开朗,还礼道:“蒲卫海尚未成功,有何脸面接受百姓感激?只是,我等本就定于五日后启程前往金华除妖,对您的好意,蒲卫海心领了。” 赵仲岚又恳求道:“既然大师们要去金华,可否顺便帮老夫一个忙?” 蒲卫海一愣:“您说。” 赵仲岚叹口气道:“唉,老夫育有两儿两女,小的那个儿子叫做赵其玉,正是住在金华市内,做些小买卖。他刚成婚一年多,生了一个儿子,大概是今年三四月份的时候,赵其玉在自家中不幸受了红夜叉诅咒,幸好发现及时,他主动与妻儿分开,才无人病亡,也无人被妖化,可官府不由分说,硬是说担心三人感染瘟疫,将他们三人抓了起来,隔离在金华市内的隔离区中,还让衢州府也抓我们隔离。好在,老夫虽非达官贵人,还有些银子打点官府,做通了关系,才只是被勒令不许前往金华,而不用受牢狱之灾。若是蒲先生方便,可否前往金华隔离区替老夫看看他们是否安康,若是你们真除掉了红夜叉,更要麻烦你们第一时间告知官府真相,解除隔离,拯救百姓啊!老夫感激不尽,你们所付房租,也愿意退还一半啊!” 蒲卫海听得满是感慨,应道:“原来赵老爷子家也是受红夜叉诅咒之家庭!实不相瞒,我蒲卫海家中,十八年前也曾遭此厄运,可当时我并不知晓那妖怪的妖术,让夫人不幸妖化,我虽捡回一条性命,却不得不与儿子天各一方……这,便是我对红夜叉恨之入骨,必须将其除掉的原因。既然都是同病相怜之人,我自当鼎力相助,何须浪费感情谈些黄白之物?” 赵仲岚感激涕零道:“那么,蒲先生是否知道隔离区之所在?又要如何除掉如此可怕的妖怪?” 蒲卫海叹道:“唉,其实官府如此作为,也实属身不由己,这些年来,江左地区清军常年与太平天国死磕,又连续数年遭遇瘟疫肆虐,若是再来妖孽作乱,让如此多百姓妖化,这天下,可得乱成什么样子?不过,官府不分青红皂白抓人隔离的做法,也确实有些紧张过度,我等皆担心那些被隔离百姓的平安,因此,即使赵老爷子不说,我们也有探一探隔离区的打算。另外,就在今早,我们队伍中那个张大辉,感应到一股巨大的妖气在金华府中出现,虽不知是不是红夜叉,却也不作耽搁,先行前往了金华,您别看他身体瘦弱,可他的能力非常适合侦探和暗杀强妖,等他到了金华,我们再给赵老爷子消息便是。” “蒲先生为国为民,可真是我等百姓之幸事啊!”赵仲岚感叹完毕,又不无担心道,“那么,关于除妖之事,你们都做了哪些准备呢?可否给老头我讲讲你们的厉害,好让我这老悬着的心里,吃颗定心丸啊?嘿嘿。” 蒲卫海会心一笑,指着宁晚秋脱下的斗篷道:“我们集团在国外经营多年,除了几位除妖大师,还有两百名普通战士,为了让他们有对付妖怪的能力,我们发明了这种斗篷,可大幅度抵御妖力。”又走向方才自己举枪走出的紧闭房间道:“而我们的武器,都在其间,您可以来看看。” 蒲卫海领着赵仲岚入了那间屋子,只见地面上摆满了西洋剑和西洋枪,便对赵仲岚道:“抱歉赵老爷子,过去我们不敢让您进这间屋子,是怕吓着您老人家,如今您既然已知道真相,那我觉得告诉您更多,反而能让您更安心。” 赵仲岚看着满地的武器叹道:“老头我,可真是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蒲卫海介绍道:“那两百名战士中,有人善于使剑,有人善于使枪,于是我们便生产了一百三十把除灵剑和七十支除灵枪。只是,这些武器若不充能便是废铜烂铁。我们在此居住了两月,便是日日让那几个除妖大师为它们充能。截止今日,还有七把除灵枪未充能,所以,那两个洋人合作,不出五日,充能便可全面完成,这便是为什么我说五日后离开此地的原因了。” “懂了,懂了,嘿嘿……”赵仲岚竖起大拇指道,“看到蒲先生作了如此充分的准备,老头我这心里啊,便有底气了,只是不知道,那对洋人,为何不在寒舍中啊?” 蒲卫海一愣,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便问宁晚秋道:“对啊,杰罗姆和珍妮去哪了?” 宁晚秋轻松应道:“呵呵,他们啊,一早说天气不错,要多看看咱们国家的大好河山,吃过早饭,便往三衢山游石林去了,说今日回来后会继续充能的,蒲伯伯放心吧。” 蒲卫海笑道:“呵呵,这些洋兄弟洋姐妹,还真是自由散漫惯了……也罢,马上就要上战场了,这五日,且让他们多玩玩吧。”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话 锦绣河山与魔法牌(一) 宁晚秋所说的三衢山,位于浙江省衢州府常山县以西十七八里处,此地怪石嶙峋,造型奇特,故名“石林”,若是旅游,出了县城快马加鞭,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便可到达。 虽然风景秀美,然而受战乱和瘟疫影响,此地多年来已绝少有游人纯粹为观光而来,而这风和日丽的一日,石林却迎来了一男一女两个西洋猎奇者。 男的微微发福,胡子拉渣,看上去已届中年,女的年纪三十左右,眉目传神,尽显异域风情。 此二人,正是与蒲卫海一起赶赴浙江除红夜叉的英国人杰罗姆·丹尼尔以及珍妮·莫里斯。 两人背着帆布背包在怪石间穿梭,兴致勃发,不住地感叹起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走得累了,两人靠着一根高耸入云的巨石柱修整片刻,从背包中拿出水壶喝水,聊起天来。 身旁没有中国人,两人自然使用英语交流。 杰罗姆忍不住又环顾了一圈,叹道:“我的上帝啊,难以置信,太难以置信了!这古老而神秘的中国,不管文化或是风景,可真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这样的风景,在我们英国可找不到。可是,现在我要说,这些石头,它们是真真实实存在于这个星球上的,不亲自到中国来看看,怎么会相信,地球上竟然有如此怪异的景色?真的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啊,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可惜,中国人太不懂商业,这样的美景,无人开发,让它隐于地球之上,太可惜了!还好,这一生,能有机会来中国看看,我可真是幸运啊!”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来中国,这些景色真是让人震惊!”珍妮虽不如杰罗姆那般过度兴奋,却也兴致高涨,好奇道,“杰罗姆,你说你二十年前便来过中国,我想,那个时候,你才二十来岁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杰罗姆对珍妮关心自己的过去甚为高兴,绘声绘色地讲述道:“啊,这可是一个很长很长、也很令人悲伤的故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比别人聪明许多,学东西快,想象力也非常丰富,十八岁的时候,便考入了康桥大学学习物理,到了那里,我的学业依然优秀。可是,别人都说我前途无量时,我却渐渐感到有些无趣,我发现,那些并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你知道的,我出生在特拉特福镇上,那可是莎士比亚的故乡,或许是受他的影响,我从小就对剑与魔法的世界很感兴趣,毕生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魔法师,拯救这个世界。有一次,我生了一场大病,随后便发现身上发生了奇异的变化,竟然还真懂得了魔法,我觉得这是上帝在帮我实现儿时的梦想,便退了学,专心去研究这种力量……” 珍妮笑道:“你可真是有趣,康桥大学可是那么多人心目中的学术圣殿,能进去当学生已是毕生的梦想,你说退就退了,父母不责备你吗?” 杰罗姆道:“我父母很开明,支持我的做法,问题只在于,我习得了这种魔法,却没有邪恶的巫婆或是精灵让我练手,那我又如何去拯救世界?幸好,我父亲曾经到中国做过阿片生意,说他认识一个姓蒲的男人,此人是中国大魔法师蒲松龄的后代,而那个蒲松龄不光法力强大,还是中国一个类似于莎士比亚这样的大文学家,问我有没有兴趣去认识认识。我一听,这样神奇的事情怎么能拒绝呢?小时候,我以为世界上最远的地方就是美洲了,可是后来才知道,真正最远的地方,是位于远东的中国、日本这样的国家。我于一八四三年几经辗转终于到了中国,那时的蒲卫海还很年轻,我也才二十一岁,我跟他交流之后,他对我很感兴趣,便让我留在他云南家中,互相学习对方的语言,还跟我讲他祖先写的关于精灵的故事。从那时候起,我就深深迷上了这个国家,总觉得永远也读不懂它。一年之后,蒲卫海的儿子出生了,又过了两年,他家中突然来了这个浙江的邪恶女精灵,一切悲剧,便是从那时候开始了……” 珍妮道:“明白了,我说怎么你们私人关系也那么好呢。后来的事情,也就是他不得不离开儿子,为了除掉红夜叉,放弃了家业,经你和你父亲介绍,在英国创建了柳泉集团,生产这些强大的武器专用于对付精灵。” “完全正确!”杰罗姆问,“珍妮,你呢?你为什么要加入柳泉集团?” 珍妮笑道:“和你差不多吧,二十八岁时,我家乡爱丁堡发生了一次大海啸,那时我正好在海边度假,差点丧生,活过来以后,便发现自己会使用魔法了,于是辞去了公司的工作,经朋友介绍加入了柳泉集团,不光是因为他们给的工资高,而且上帝选择我成为了魔法师,我当然要为拯救世界出一份力量了。” 杰罗姆赞叹道:“所以咱们公司里,谁是来赚钱的,谁是有梦想的,通过这次中国行便可以看出。你虽加入公司才两年,可我在公司中观察你,便觉得你和那些人不太一样,每一次的实验你都是那么专注,以至于那次实验失败,把你一只胳膊也给炸掉了。只是想不到,你愿意委身来这么贫穷、这么战乱不断的国家。” 珍妮看了看左臂,不以为然道:“中国怎么了?贫穷、战乱又怎么样?越是这样,才越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真相,好好思考一下我们为什么活着,不是吗?再说了,若非我们英国侵略他们在前,他们会这样悲惨吗?所以,这次蒲先生恳请我也来中国参与消灭红夜叉的战斗,我想了想,反正我是单身,无牵无挂,几乎没犹豫便答应下来了。” 杰罗姆苦笑道:“这一点嘛,我要稍微艰难一点,毕竟男人有了妻子和女儿,便不能那么潇洒了,尤其是我妻子,听说我又要来中国,恨不得马上跟我离婚啊,哈哈。有时候想想,说不定,离婚才是正确的选择,世界这么大,还有多少地方需要去看看,还有多少人和事情需要去经历?我们生命的旅程中,一路会与些什么人相遇、同行,或许像他们中国人所说那样,是一种命中注定吧。除非遇到真正的灵魂伴侣,否则,干嘛为了结婚而结婚?为了生孩子而生孩子?” 珍妮笑笑:“看你这台词,还真有点莎士比亚的意思。” “我就喜欢这种感觉啊。这个世界上的万事万物,虽不会因你的思想而变化,可是,你从不同的角度看待它们,它们也会向你呈现出不同的姿态。就拿这些奇石来说吧,对旅行家来说,他们看到的是风景,对地质学家来说,他们看到的是砂岩地貌,而对魔法师来说,它们或许某一天,便会变成千姿百态的精灵。所以,在柳泉集团的工作中,我虽利用我的工程师身份帮助蒲先生开发各种装备,然而,我心中无数次憧憬的是,有一天,在一片辽阔的战场上,我们能用这些武器和我们的魔法,与邪恶的精灵之王打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若是如此,就算是我战死沙场,也是多么快意之事!”杰罗姆兴致越说越高涨,忍不住发动起净化之力,高高跃起,在就近的石柱之间左右蹬踏,最终落脚于附近一块较矮的怪异石柱上,抬头望天,豪情万丈地念出了莎士比亚经典戏剧《哈姆雷特》中的台词:“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这真的、真的,是一个问题!哈哈哈哈……” 正说着,杰罗姆脚下的石柱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声,随后,仿佛有生命一般,竟然自己移动了起来! 下方,珍妮已站直了身子,朝杰罗姆大喊道:“杰罗姆,这石头有问题,快下来!” 杰罗姆随即又跃至地面,丝毫没有惊诧之相,反倒止不住地激动道:“哈哈,珍妮,我就说,它们没准就是精灵吧!” 珍妮冷笑道:“看来我们又被红夜叉给盯上了。恭喜你丹尼尔先生,马上就要实现你的英雄梦想了。” 杰罗姆苦笑道:“只是我最讨厌这种能力不明的精灵,若是来一群怪兽,或是恶龙,正面打一场……” 话音未落,轰隆隆的声音更加响亮,两人四下看去,只见刚才杰罗姆所站立的石柱已经停止了移动,身边更多的柱子却又纷纷动了起来。 杰罗姆双手叉腰,连净化之力也懒得使出,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这是要干嘛?光是动来动去,又不攻击我们,我能怎么办呢?” 珍妮喊道:“别大意,且看它们怎么移动,找找规律。” 妖怪并未现身,攻击也尚未开始,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石头移动,直到它们全部停下。只见一共十二根石柱,围成一个圆圈,将两人围在了其中。 杰罗姆道:“这造型,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珍妮笑骂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喜欢装?你没看过照片吗?巨石阵!” 杰罗姆恍然大悟道:“哦,对对对,索尔兹伯里平原上的巨石阵,不过,巨石阵上面还有一块横着的石头啊。” 珍妮道:“这是中国,不是英国,这里诞生的精灵不可能见过巨石阵,我想,这应该是对应他们的十二生肖吧?” 杰罗姆故作斗嘴状:“那为什么不可以是十二星座呢?” 话音刚落,突然,天空中又飞来一块巨石,轰的一声落在上方,将两人盖了起来。 珍妮耸耸肩道:“这下好了,还是巨石阵。” 两人终于不用再为这是什么造型浪费口舌了,当前敌人攻击阵势已现,两人身上随即释放出蓝光,准备迎战。 杰罗姆提醒道:“嘿,节约点,完了还要回去充能呢。” 珍妮笑道:“你觉得,能移动这些石柱的精灵,会是法力平庸之辈吗?想清楚,若是要跑,那就告诉我。” 杰罗姆道:“还是先玩玩吧。” 刚说完,只见四周巨石上,徐徐爬下一些蚂蚁、螳螂之类的昆虫,越变越大,向两人奔来。 珍妮道:“看明白了吗?这精灵的能力,是造出巨石阵困住敌人,再让巨石阵中的生物变得巨大化进行攻击。” 杰罗姆欣喜道:“哈哈,结果还是要来一群怪兽,换句话说,我可以像英雄一般杀个痛快了!” 巨大化的昆虫越走越近,杰罗姆不敢怠慢,喊出了他的净化能力。 “wonderland!”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话 锦绣河山与魔法牌(二) 随着杰罗姆·丹尼尔念出净化能力名,他的手上一道蓝光划过,随后出现了一把雨伞,伞面为白色,并未撑开,伞柄为棕色,乍一看去,如何也不像能用于作战的武器。 随后,一只膝盖高的蚂蚁率先接近了杰罗姆的身子,只见在杰罗姆的操作下,伞头和伞尾处各伸出一把银色的利器,伞尾为尖刺,伞头为刀型,两头杀器一显,顿时手中仿佛多出了两把锋利的武器。 这正是杰罗姆·丹尼尔物化出的圣物,英文名叫“Wonderland”,本是西方童话中“仙境”之意,杰罗姆出于对中国文化的热爱,初来中国后不久,想取一个具有中国风味又不失其原意的名字,在请教蒲卫海之后,于二十多个备选名字中犹豫了整整一个月,最终将其中文名定为“锦绣河山”。 就在锦绣河山变为杀人利器的一瞬间,说时迟那时快,杰罗姆只是潇洒地将其在手中转了一个圈,没有国人出招时声嘶力竭的大喊,没有摆出任何功夫架势,就仅仅是在手中转了一个圈,来到面前的那只蚂蚁便已然身首分家。 毕竟,这个宝贝,已经在他的手中转了二十多年,他太明白如何使用才最高效而省力。 只见那蚂蚁身首分家之后,立即缩小、消失,当然,它不是真正的消失,只是尸体恢复了正常蚂蚁般大小,让人肉眼难见罢了。 随后,越来越多的昆虫成群结队向两人涌来,螳螂、蚂蚱、屎壳郎……要啥有啥,但最多的还是蚂蚁,空中,蝴蝶、飞蛾、蜻蜓,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虫子,也一股脑地袭来。 杰罗姆来者不惧,也来者不拒,只是变戏法般在手中前后左右转动着锦绣河山,急掠如火之间,那一只只昆虫便被切碎、刺穿,随后消失于视野中。 杰罗姆似乎觉得光是杀虫子还不过瘾,故意嘲弄对方的妖术般,大喊道:“可惜了,这些虫子一杀死就不见了,不然,一会儿还可以好好观察下它们的茸毛到底长什么样子。” 身后,珍妮·莫里斯正与杰罗姆背对背而立,自然也正在努力地对抗着大片袭来的昆虫。作为释放系的净化使者,她无需为灵体或是圣物起名字,只见她的手中出现一团长方形灵气,随后双手一拉,变成十余张薄薄的扑克牌,若是仔细看,这些卡牌上全是黑桃,从A到K正好十三张悬于半空。 珍妮笑骂道:“恶心死了,我可不想多看一眼,最好给我死远一点。”说完,双手一挥,十三张黑桃卡牌便忽的飞出,将十三只虫子击爆。 虽然两人始终对昆虫形成压倒性态势,然而敌人本体一直未现身,且其他昆虫越杀越少,唯有蚂蚁始终层出不穷,让两人逐渐有些疲惫。 中途,一只巨大的癞蛤蟆出现在杰罗姆面前,吓得杰罗姆大叫一声:“哇,癞蛤蟆——”连连后退,撞在珍妮背上。 珍妮笑道:“癞蛤蟆怎么了?你杀了它不就得了?” 杰罗姆苦笑道:“我这辈子,啥动物都不怕,唯一怕的便是癞蛤蟆啊,看着那满身的疙瘩就难受,要是一下没杀死,跳到我的身上来可怎么办?” 珍妮回头看了一眼癞蛤蟆,忍俊不禁道:“那是你童年的阴影吧?要不,我帮你定住它?” 杰罗姆尴尬道:“别别别,你还是用黑桃把它击爆吧。” 珍妮道:“我这不是想帮你战胜童年阴影吗?自己将它杀死,然后你便长大成人了。”说完,朝正在跳向杰罗姆的癞蛤蟆扔出一张梅花卡牌。 只见这次卡牌并未将其击爆,而是在碰到其身子后,如同贴上了封魔符一般,癞蛤蟆在空中旋即停止了动作,僵硬地落在了杰罗姆的面前。 “我的天啊!”杰罗姆大叫一声,又挥动着手中锦绣河山,将癞蛤蟆砍为两半,随后消失,嘴里还念叨着,“这东西,最好不要再出现了!” 珍妮又放出一组黑桃卡牌,击爆一众昆虫后,说道:“天知道癞蛤蟆还会不会出现,若是玩够了,就快离开此地吧。” 话音刚落,一张蜘蛛网从天而降,将两人罩住,随后,一只巨大的蜘蛛顺着蛛丝降至地面。 两人动作被限制住,杰罗姆转动着锦绣河山将蜘蛛网切开几道口子,却改变不了两人全身被黏住的状态,一旦失了灵活,身边的空间便越来越小,转眼间,两人已被众多以蚂蚁为主的昆虫包围起来。 珍妮挣扎道:“看吧,我就知道,一直拖下去,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呢!这些受红夜叉诅咒形成的精灵探不到位置,若是杀不掉本体,我们要杀到什么时候才能将这些虫子杀绝?” “没事没事,杀了那只蜘蛛,这蛛网也会消失的吧?”杰罗姆说完,努力克服着全身被黏住的状态,在朝向蜘蛛一侧的蛛网上切开一道口子,向蜘蛛袭去。 忽然,一道红色的气团从天而降。 杰罗姆本就失了灵活,猝不及防,后背被生生击中,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杰罗姆,你怎么了?”珍妮大惊失色,朝气团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十二根石柱的其中一根上方,正站立着一个西方中年妇女,她的全身环绕着红色的妖气,双手气焰正盛,又是一挥,一股气团又朝杰罗姆飞去。 珍妮不敢怠慢,第一时间扔出一张黑桃卡牌,将妖气在空中击爆。 虽暂时避免了杰罗姆被女妖击中,然而蜘蛛已挥动着它那毛茸茸的前脚将杰罗姆举起。 而珍妮营救杰罗姆时身后也出现了巨大的空当,顾此失彼,旁边竟掠过一只黄雀,将她带倒在地,随后密密麻麻的蚂蚁又涌了过来。 情况已是刻不容缓,珍妮向后连翻两个跟斗避过蚂蚁后起身,还来不及抓扯身上的蜘蛛网,石柱上的女妖又向她释放出一团妖气。 珍妮侧身一跳避开妖气,在空中又扔出一把黑桃卡牌,将面前的蚂蚁和空中的黄雀击爆,随后,想向蜘蛛扔出定身用的梅花牌,却被杰罗姆身体挡住,怕误伤了杰罗姆,便又调整为方块卡牌,向杰罗姆扔去。 杰罗姆被方块卡牌击中后,霎时净化之力大增,大喝一声将蜘蛛的前腿震断,恢复了自由后,使锦绣河山刺中蜘蛛脑袋,将其击杀,随后,净化之力又急剧下降,甚至比之前还要虚弱,朝珍妮问道:“你对我使用了方块牌?” 珍妮转身厉声道:“嘿,那种情况下,我还能干嘛?” “小心!”杰罗姆突然脸色大变,撑开锦绣河山的伞面,跃至珍妮跟前,挡住了朝珍妮飞来的红色气团。由于此时杰罗姆刚接受了方块卡牌的瞬间刺激,正处于力量衰弱的副作用时段,即使挡下这一起团,自己也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伞面撑开,这才看清楚了锦绣河山的全貌,那白色伞面上绘有牡丹花的图案,伞面边缘还有一圈流苏飘扬,活脱脱一副传统中国韵味。 杰罗姆唏嘘道:“每次一到中国,这伞上的图案就要从玫瑰花变为牡丹花,还自动加上了这些流苏,可真是入乡随俗啊……” 随后,珍妮将一团更大的方块状灵气拉开,变为了二十六张卡牌,用于攻击的黑桃卡牌和梅花卡牌各十三张,环绕于两人周围,又将一张红心卡牌扔到杰罗姆身上。 杰罗姆顿时倍感舒适,赞道:“这就对了,我还是更喜欢没有副作用的治疗性卡牌。” 正说着,有些继续袭来的昆虫,一碰到那些环绕的黑色卡牌,便立即被击爆或是被定身,珍妮便立即补充黑牌,让四周始终维持着二十六张黑牌旋转的状态,说道:“两种红牌太耗费法力,再加上这黑色卡牌阵,我恐怕坚持不了太久了,玩够了,便快离开吧!” 杰罗姆还未答话,只听石柱上的女妖大笑着用英语冲两人喊道:“哈哈哈,你们想跑?跑哪儿去?” 杰罗姆端详了一番两人与女妖之间的距离,又自感刚才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冲女妖纳闷道:“哇,这么远你也能听见?” 女妖道:“当然了,巨石阵中,就是你们打嗝放屁的声音,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杰罗姆笑道:“听见了又怎么样?现在虫子无法靠近我们,你也无法靠飞行道具击中我们,我们要走,你拦得住?” 女妖笑道:“这巨石阵,虽然看起来有不少空隙,可是除了我可以自由出入,其他人都不行,连那些虫子也不行。不信,你们去试试。” 珍妮挤眉道:“试不试我也明白,这巨石阵便是你的结界,打不破也出不去,要不,咱们便耗着,看看谁撑得久。” 女妖笑道:“是是是,你们拿我没办法,我现在也拿你们没办法,可是,你们还剩多少法力,我想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反正,我这巨石阵也并非无懈可击,只要你们将里面的动物杀完,巨石阵自会解除,不过,至于蚂蚁还有几千只还是几万只,那便是另一个故事了。” 珍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女妖道:“那倒未必,还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将我杀掉。哈哈,要不,朝我扔张卡牌试试,黑色的,来来来!” 说完,女妖也不着急,干脆盘坐在了石柱顶上。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话 锦绣河山与魔法牌(三) 面对女妖挑衅,两人也不冲动行事,珍妮笑道:“若从这巨石阵中也能将你杀掉,你还会站在那里吗?算了,我们好歹也都是西方来中国的游客,就算我们耗不过你,至少也让我们死个明白吧。来,趁这机会,咱们聊聊。” 女妖站在高处,且被杰罗姆的锦绣河山伞面挡住,无法释放妖力攻击,僵持之下,也感百无聊赖,笑道:“也好,自从丈夫病亡,我也好久没痛痛快快地说过英语了,今天还真得好好和你们聊聊,免得将母语忘了。那么,你们想知道些什么啊?” 杰罗姆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妖道:“和你们一样,我和丈夫也是来自英国,我叫安德莉亚·威廉姆斯,和丈夫都是传教士,毕生致力于让更多的人感受上帝恩泽。你们知道的,自从中国的大门打开之后,越来越多的人笃信了上帝,我丈夫接受拜上帝会领袖洪秀全的邀请,于十年前来到天京传播福音,却发现他们对于上帝的理解简直是荒诞无比,那洪秀全说自己是上帝的二儿子,是耶稣之弟,还让杨秀清玩天父附体的把戏,你们说,有这么作贱上帝的吗?” 两人不答,杰罗姆不以为然道:“我们不是想听你说这些,我只想知道,你们这些精灵,究竟是谁?” 珍妮道:“再说具体一点,你们这些小叶红豆系的精灵,是被谁授予了魔法?受谁指使来杀我们?到底有何目的?” 安德莉亚笑道:“你们不要急嘛,不是说好了多聊聊吗?我正要接着讲呢。” 巨石阵中,仍然不时有飞虫朝两人袭来,珍妮心不在焉地将旋转于四周的黑色卡牌扫向空中,将它们击爆。 安德莉亚也不知两人究竟还有多少净化之力,慢悠悠道:“我丈夫在天京待了两年,本打算耐心地跟他们那些王好好讲讲基督的教义,却渐渐发现,他们并非真的不懂上帝,而不过是为了权力的需要故意篡改教义罢了。请我们来,也不过也是为了配合他们撒谎,用我们西方人的身份和面孔,强化他们对手下的思想控制。我和丈夫知道自己是被利用,想再耗下去也没用,便对他们失望透顶,第三年便离开了天京,南下浙江,在民间继续传播上帝福音。 去年年底,我们来到了金华府,从一些市民那里听到了兰若寺中存在着邪恶女精灵的传说,深感忧虑。我们本来就对佛寺心存厌恶,对精灵之说更为不屑,丈夫便与我一道去那兰若寺中传播福音,却见那里根本没有信佛之僧侣,反倒成为了人间皮肉交易的失落园,丈夫便与我在寺中停留多日,以期教化这些堕落的世人,没想到,那女精灵竟是真实存在。一夜之后,丈夫在其审判下病亡,我则成了她们的一员,这时我才明白了圣经《启示录》中的深刻含义,上帝在创造人类之后,为防止人类堕落,又创造了会使魔法的精灵。当人类的兄弟姐妹们开始自相残杀,道德沦丧,又拒不接受上帝教化时,精灵便应该作为审判者,对人类之罪恶加以制裁。” 说完,安德莉亚激动地背诵起了《启示录》中的原句:“看哪,我站在门外叩门。若有听见我声音就开门,我要进到他那里去,我与他,他与我一同坐席……我又看见圣城新耶路撒冷由神那里从天而降,预备好了,就如新妇妆饰整齐,等候丈夫……并祂在灵里把我带到一座高大的山,将那由神那里从天而降的圣城耶路撒冷指示我……” “你够了!”珍妮喝道,“我们和你一样,都是笃信上帝之人,那太平天国的领袖自是篡改了基督教的教义,可是,你不也一样吗?你对丈夫之死如此冷漠,并非因为你认为他是被审判之人,不过是你被红夜叉洗了脑,内心中的部分邪恶思想被她利用起来罢了!” 安德莉亚大笑道:“若红夜叉和我是邪恶,那么,那些自相残杀的人类又是什么?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如今这个世界吧,身为兄弟姐妹,竟然人为地划出那么多本不必存在的疆界。那些西方国家,远渡重洋来与远东国家开战;远东大地山河破碎,又激得他们内部划分为不同阵营,南北厮杀;南方的太平天国才不过夺取了小半壁江山,内部又进一步分化,王与王拼得你死我活……哈哈哈,你们说说,若我们精灵是邪恶,那么这些人类,又有谁好意思称自己为正义?” 两人见安德莉亚已然巧舌如簧,知道再作口舌之争也丝毫无法改变她的想法,便不再就此话题深入。珍妮又问:“我就想知道,天下那么多魔法师,红夜叉为什么要无休止地派人来杀我们?” 安德莉亚道:“若是本来就存在于江左一带的魔法师,红夜叉也懒得去管,可最近浙江不知为何,从南部、北部、西部都有魔法师入境,特别是常山县,竟然有三个魔法师聚集,让她异常担心,自是要在你们对她形成威胁之前,果断除掉。” 杰罗姆一愣,小声问珍妮道:“奇怪,蒲卫海只是召集了我们和张大辉三个魔法师前往浙江,从未听说过还有另外的魔法师要来浙江与我们会合啊?” 安德莉亚道:“哦,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呢?” 杰罗姆见安德莉亚又听到了自己谈话,心中顿时不悦,眼珠子一转,干脆站直了身子,深呼吸一口,用足全力大声背诵莎士比亚的名言道:“啊——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啊——不要侮蔑你不知道的真理,否则你将以生命补偿你的过失——” 珍妮被杰罗姆莫名其妙的举动,捂着耳朵斥责道:“你疯了?” 杰罗姆笑道:“那精灵不是连再小的声音也能听见吗?那便让我们看看,她耳朵能承受住多大的音量吧。” 果然,安德莉亚也痛苦地捂着耳朵道:“停止你那愚蠢的歇斯底里吧,蠢货,若不想愉快地聊,那我这就走,你们慢慢在这里等死好了。” 杰罗姆见自己的试探行为果然让安德莉亚第一次感受到了不适,心中略为爽快,笑道:“哈哈,看来,这便是你魔法最大的弱点了。” 珍妮喝止道:“别开玩笑了,杰罗姆,我所剩法力真的不多了,若再这么浪费时间,我们可就真走不掉了。该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走吧。”安德莉亚放开了捂着耳朵的双手,正色道:“呵,不知你们哪来的自信,一直念念不忘走出这巨石阵,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这是我创造的领域,里面和外界的空间是隔离的,除非我主动放弃,否则,没有人能从这巨石阵中离开。” 珍妮笑道:“抱歉,或许,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无法破解你的魔法,可是很不幸,你的对手是我。” 安德莉亚不屑道:“是吗?你还有什么底牌,拿出来我看看。” 珍妮面露胜利者的笑容,反问道:“安德莉亚,你知道为什么,扑克牌一套是五十四张吗?” 说完,珍妮站起身子,在手中凝聚起灵气。只见一张巨大的卡牌状灵气,在两人面前转了一圈后,宛如一道大门般立在地面,而卡牌上面,可以看到一个小丑的图案,还写着“JOKER”。 随后,珍妮从容伸出右手,搂着杰罗姆的腰,一起走入了那张王牌中,顿时,两人的身影于巨石阵中消失。 安德莉亚看着只剩下巨大昆虫的巨石阵,瞪圆了眼睛,站起身子,四下环顾:“他娘的,你们在哪?” 还未反应过来,安德莉亚双腿已被两道金光击中,断裂开来。 安德莉亚惨叫一声,倒在一片天蓝色血液中,抬头望天,只见半空中又出现了一张写着“JOKER”的王牌,杰罗姆正右手举着锦绣河山,裂开的伞面如同螺旋桨高速转动,左手抱着珍妮,从王牌中出来,缓缓降落至安德莉亚所在的石柱巅上。 珍妮用机械手臂指着安德莉亚的头部道:“别动,若是动一下,你的脑袋,便会跟你的双腿一般变成一滩血水。” 此时,安德莉亚的脸已因痛苦而扭曲,艰难应道:“愚蠢的魔法师……你们违背上帝旨意……就不怕……末日审判吗?” 珍妮义正言辞道:“你错了,我们也痛恨战争,可是,人类之战争创伤,终会由人类自身反省和纠正,反倒若是任你们精灵作乱,那才是世界真正的末日!” 杰罗姆道:“你也别怕,我们会将你带回去,帮你治好腿伤,待红夜叉被除掉之后,你也自然会恢复人类,到时,谁对谁错,你自会想通。” 安德莉亚面带鄙视笑容,恨恨道:“判断谁对谁错,那是上帝的事……一会儿我见到他,自会问问。”说完,双手一撑,将身体弹起,于石柱上纵身坠岩而下。 霎时,巨石阵上横卧的巨石消失,立着的十二根石柱,又在一片轰隆隆的声响中,移动回了原地。一时间,除了地上多出了一具残缺的女人尸体,一切仿佛从来也没有发生过。 依靠着锦绣河山伞面旋转产生的空气浮力,杰罗姆抱着珍妮降落至安德莉亚尸体旁边,松开了抱着珍妮的手后,两人默默地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 珍妮低语问道:“杰罗姆,这就是你来中国的意义吗?” 杰罗姆看看四周嶙峋怪石,释然道:“我想是的。上帝既然创造了如此锦绣河山,又何需让那新耶路撒冷从天而降至这片土地?”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话 偷影子的人(一) 翌日清晨,天气阴郁。 在一片青葱的山坡上,一个身披斗篷、面罩黑纱的人从一处山洞中徐徐走出,来到一条山涧小路上,四下看看,见周遭无人,便伸手摘下面罩,让口鼻恣意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待肺气舒畅,便抬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又看了看脚下土地,兀自叹息。 不过,即使摘下面罩,也不过是露出又一层面具,此人正是贴上了假胡须,女扮男装为冯玉良的苏三娘,她已经在这身后的山洞中待了一整夜。 苏三娘只在洞口停留了片刻,便又沿着山涧小道而下,来到一条溪流边,俯身朝水面,上下左右扭动着脑袋,端详自己的倒影,似乎一个不小心,这美丽的倒影便会离自己而去。 端详完毕,又双手捧起一抔溪水,往脸上拂去,洗去一夜的尘埃和疲惫。 刚喝了几口水,苏三娘忽然听见远方传来人声,扭头看去,果见有路人朝这边走来,便快速起身,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山洞中避开了行人。 不多时,苏三娘的脑海中传来一阵呼呼声,正扰得心烦意乱时,又从呼呼声中听到了一个微弱的男人声音:“三娘,苏三娘,你可能听见我的说话声?” 苏三娘辨认出了这是蒲子轩的声音,立即坐定,凝神运气,用意念与蒲子轩回过话去:“切,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啊!蒲子轩,看来你学了点意念传声的毛皮了,我听是听得见,不过,声音太小,气息干扰声太大,一点儿也不舒服,你还得多练练啊。” 蒲子轩并不在意苏三娘的批评,激动万分道:“哇哇哇,真的可以在头脑里交流呢!有生以来第一次,我能和这么远的人说话!三娘,我现在是不是更像一个成熟的净化使者了?哈哈哈——” “马马虎虎吧。”苏三娘懒得跟蒲子轩闲扯,道,“说正事吧,若是你没有正事,那便好好听我说。” “有有有!”蒲子轩立马应道,“我和祝元亮昨夜已经到湖州了,你们太平天国的人对入城者查得好严,我们好不容易才混了进来,在城内住了一夜,就是想问问你,你现在何处?” 苏三娘吃力地克服着干扰声,辨认着蒲子轩微弱的声音,应道:“你们已经到湖州了?太好了,我现在正在湖州城外观音山一个山洞里,离你们大约七八里的样子,正需要你们帮忙,你们快来。” “怎么?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对,不是很顺利,我一早便与陈淑卿意念传声,她说你们分头行动了,她目前正在金华府,而你和祝元亮则来了湖州,可惜我无法主动联系你,这才一直在这山洞中等着,看看能不能等到你的消息。” “好,需要我们做什么?” “抱歉,你现在意念传声还不熟悉,声音断断续续,还是你们过来见面详谈吧。从观音山上来,沿着山路一直走,一会儿便可看见左侧的山洞……简单说,我似乎遭遇了妖怪袭击……” 最后一句并未传入蒲子轩头脑,两人的意念传声,已经在强烈的呼呼声中,陡然中断。 客栈中的蒲子轩对身旁的祝元亮半喜半忧道:“成功了,我联系上了苏三娘,不过,她似乎遇到了麻烦,正在观音山一个山洞里等着我们。” “山洞?”祝元亮愣道,“这三娘不好好护送洪天贵福,在山洞中做什么?” 蒲子轩腾的下了床来,更衣道:“别问了,肯定是遇到了麻烦,可惜我意念传声还不稳定,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到了那里,再慢慢问吧。”随后,出了房门,大喊道:“店家,退房——” 祝元亮也披好斗篷妖见愁,跟着蒲子轩走出房门,遗憾道:“唉,还说今日去逛太湖呢,罢了罢了,正事要紧。” 两人离开客栈,上了大街,疾步朝西侧城门走去。 两人正走得匆忙,突然,祝元亮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击中,立即本能地喊出:“蒲子轩,有妖怪袭击!” 两人迅即回过身去,见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切如常,只是一颗藤编的蹴鞠落在了两人面前的地上。 对面不远处,一个蓬头垢面、看上去十来岁的男孩喊道:“抱歉,哥哥,能帮我把球捡过来一下吗?” 见不过是小孩玩耍,两人才放下心来,祝元亮隐藏好左手的机械手臂,伸右手拾起蹴鞠,拿在手中端详一番。 正要扔回给男孩,却见男孩满脸紧张道:“叔叔,我不是说你,你可以让旁边那个哥哥帮我拿过来一下吗?” “叔叔?”祝元亮顿时面露凶光呵斥道,“嘿,你这小孩,我和他同岁,你叫他哥哥,却叫我叔叔?我有那么老吗?还有,为什么要让他拿给你?我有那么凶吗?你怕我吃了你吗?” “哈哈哈……”蒲子轩大笑道,“胖墩,你这副刀疤脸,外加这身奇怪的装束,不吓着人家小孩才怪呢。得了,也不是个多大的事,你把球给我,我去给他好了。” 蒲子轩正要伸手去拿蹴鞠,祝元亮却来了情绪,抬手避开蒲子轩,走向男孩,将蹴鞠举得老高道:“叫我一声哥哥,我就还你。” 不想小男孩不说话,也不接过蹴鞠,只是满脸阴沉,似有难言之隐。 祝元亮见小男孩这般反应,顿时对其之无礼深感厌恶,将蹴鞠扔在地上,便转身走向蒲子轩道:“真是晦气,走吧。” 待祝元亮走到蒲子轩处,小男孩又怯生生喊道:“那边那个哥哥,可以陪我玩一会儿球吗?” 若换作平时,陪他娱乐娱乐也未尝不可,可当前苏三娘正在山洞中等着两人,蒲子轩并不想浪费时间,摆摆手道:“下次吧。” 正说着,两个太平天国的巡逻赶了过来,对两人和小男孩训斥道:“喂,你们几个,在街上玩什么玩?现在全城戒严,没事的话,都快回家去!” 小男孩闻声不敢再多话,拾起蹴鞠转身跑开。 蒲子轩拱手道:“抱歉,两位大人,我们正要出城去办事,不敢在街上多作逗留。” 巡逻道:“你们可得想清楚,现在是特殊时期,你出城容易,想再进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蒲子轩明白当前湖州是浙江省为数不多还被太平天国控制在手中的地盘,因战事紧急,入城需经层层盘问,如无苏三娘求助,两人也懒得去跟官兵斗智斗勇,但一旦与苏三娘会合,以苏三娘的“沙王”身份,进城也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便应道:“知道的,大人,我们自有分寸。”便也不再多话,叫上了街边一辆路过的马车,乘车往观音山的方向而去。 …… 待两人到了观音山下,便招呼马车离开,徒步沿着山道而上,约莫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果然见到左侧有一个山洞。蒲子轩便对山洞中大喊道:“苏三娘,我们到了,是这个山洞吗?” 少倾,裹得严严实实的苏三娘从山洞中走了出来,依旧环顾一圈,见无他人,便摘下面纱,问两人道:“我的脸,你们可看得清楚?” 两人对苏三娘奇异的装束和问话搞得一头雾水,蒲子轩纳闷道:“除了这假胡子看上去有些不习惯,其他嘛,倒也没看出什么问题。” 苏三娘吐了一口气,又问:“你们这一路上,可有遇到什么棘手的妖怪?” 蒲子轩道:“若说今日来观音山的路上,并未遇见妖怪,可自从到了浙江,则确实怪事连连,在昌化县,我们遇见过一个幼儿妖怪,到了杭州,又遇到一对母子妖怪,均是本体不强,能力却难以应对的棘手妖怪。” “那,这类妖怪,是不是都是人型半妖,且都像小树那样,无法感知到妖气?” 蒲子轩惊道:“对,这么说,三娘你也遇见了?” 苏三娘道:“唉,说来话长,我当初先行到达天京,本是为了抵御与清妖合作的妖怪,可前前后后,我遭遇了三类不同的妖怪。” “哪三类?”祝元亮问。 “那日天京守城战正好是六月十六满月夜,我们从夜晚一直打到凌晨,先是城墙上出现了一只怪鸟袭击,这种妖怪应当是冲我心脏而来,以我现在的实力,即使在满月夜,对付这种妖怪也不在话下。后来,清妖炸毁了我们的城墙,大军进城后,我探到他们军中有几股妖气,并非冲我而来,应是协助清妖攻城的大型兽妖。再后来,我和忠王李秀成突出重围,到了山路上,又遇见了一个男孩,正是那种无法感应到妖气的半妖,自称是一个叫作红夜叉的妖怪派来杀我,幸好被我捕捉,现在他还是一团泥状,被我包裹起来,就在这山洞中,帮助我掩盖净化之力。” “红夜叉?”蒲子轩惊道,“那就对了,红夜叉确实派了许多半妖,不断来追杀我们,刚才我说的几个半妖,也正是红夜叉所派!不过三娘,既然你已经将他捉住,为何又要在这山洞中逗留?” 苏三娘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四周,最后目光停在两人面前,正声道:“现在,你们看看我的脚下,便明白了。” 两人朝苏三娘腿部看去,见黑色斗篷将其全脚覆盖,只露出一双白色鞋子,并无其他异状,祝元亮便纳闷道:“你的脚,受伤了吗?” 苏三娘道:“那倒没有,不过,你们没发现,地面上少了某种东西吗?” 蒲子轩这才如梦初醒,大惊道:“啊啊啊,三娘你……你为何没有影子?”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话 偷影子的人(二) 此时,天空虽依旧阴沉,但并不至于光线昏暗到连影子也见不到的地步,两人见苏三娘身子直溜溜地站在地上,脚下却没有影子,顿时大惊失色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元亮的表情更像是见了鬼一般:“三娘,我的天啊,你该不会已经战死了吧?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你的鬼魂吗?书上不是说了吗,只有死人的鬼魂,才是没有影子的啊……” 苏三娘顿感又好气又好笑,应道:“书上还说,鬼魂的身体是冷冰冰的。祝元亮,要不,你来摸摸我这脸是不是热乎的?” 祝元亮伸出颤抖的右手正要去摸苏三娘的脸,被苏三娘一个巴掌打下来:“嘿,你这臭小子,还真想摸呢!” “这家伙,最怕的就是鬼了。”蒲子轩笑了笑,又道,“行了,三娘,你就直接告诉我们,你遇到了什么妖怪吧?” 苏三娘叹道:“唉,若是我知道是谁干的,倒也不用那么麻烦了,可稀奇之处就在于,我从战胜那个小叶红豆妖怪之后,便一直在他的掩盖下,顺利护送陛下到了安徽广德,随后我们马上从广德出发前往湖州,一路上,我都和天国的自己人在一起,从未遭遇过任何攻击。不过,就在昨夜,我们大部队在半路上扎营时,我走到一团营火处,便突然发现了没有影子这个异常,我怕被将士们发现引发骚乱,便留下一封书信,借口先行一步到湖州打探,骑上一匹快马,独自狂奔到这山洞中来,又无计可施,便先睡了一夜,想今早再作打算。” 蒲子轩问:“那,你失去影子也有一整夜了,身体可有任何异常?” “这个嘛,说出来,你们可千万别害怕。”苏三娘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的下半身斗篷撩了起来。 蒲子轩和祝元亮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苏三娘的双腿,已然变得透明,透过双腿,其身后的土地也肉眼可见。 苏三娘解释道:“就是这样,我昨夜便发现了这个异状,虽然没受伤,然而这个透明的范围正越来越大,程度也越来越深,我没法给你们展示身体,不过,到了今早,我的下半身,已经全变成这般透明模样了。我想,这症状若是一直延续下去,待到我脑袋也透明时,便是我生命终结之时。” 蒲子轩头上渗出汗珠:“这他娘的不可能是病症,不是妖怪袭击才有鬼了!不过还好,只要有胖墩在,即使是小叶红豆类妖怪,只要妖力袭来,他都可以判断出其方位。” 苏三娘点头道:“嗯,我知道,这便是我请你们来这山洞的原因,陈淑卿跟我说了,这家伙的妖见愁有这种能力,现在,便帮我探探吧。” 祝元亮耸耸肩,唉声叹气道:“这一层,还用你们说吗?可是,我这妖见愁根本没探到任何妖气朝此地袭来。若不是生病,那只能是一种可能,我想,会不会是妖力已进入你的体内,从内部将你身体变为这般模样?” 苏三娘见最后的希望也失去了,虽不至于绝望得自暴自弃,也是担忧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若让我死于战场,我苏三娘也认了,可如今莫名其妙被妖怪这般害死,可真是不甘心啊……” 蒲子轩安慰道:“三娘,你先别急,再好好想想,你真未遇见过任何可疑人物吗?特别要好好想想,既然妖力进入了你体内,会不会是你碰到了什么东西?” 苏三娘又努力回忆了一番昨夜场景,疑惑道:“若非要说遇到了什么陌生人的话,那便是一个小男孩,昨夜在营地中,我巡逻时,有个小男孩让我帮他从树上摘下一颗蹴鞠。干王有很多儿子,我以为是其中一个,便帮他摘了下来……” “蹴鞠?”话音未落,祝元亮便立马看了看自己脚下,惊呼道,“天啊,苏三娘,这样的孩子,我们今早来此地的路上,也遇到了一个啊!而我,也帮他拾起了那个蹴鞠。现在,你们看,我的影子,也是不见了啊!” 说完,祝元亮又撩起斗篷和裤腿,只见自己的小腿肚以下部分,已然变得有些透明! 三人顿时明白了一切,蒲子轩看着三人中只有自己无恙,惊惶道:“明白了,那个臭小子原来是妖怪,谁要是碰到了他的蹴鞠,便会中了妖力,失去影子,再从下半身开始变得透明。而刚才在街上,那小子明显是冲我这净化使者而来,只不过,误打误撞,让你胖墩拾起了那颗蹴鞠!” 祝元亮恍然大悟道:“对对对,难怪那小子不要我帮他拾球,而指定你给他捡过去,看计划失败,又想骗你和他玩耍,以让你碰到蹴鞠!他奶奶的,那奇怪的态度,终于搞清楚了,原来,他并不是怕我的长相,而是因为他接受了红夜叉的任务,特意来杀你啊!” 蒲子轩搓搓手道:“这下,至少有点眉目了,只要回到湖州城中,找到那臭小子,将他除掉,此妖术,自然会解除。” 祝元亮为难道:“可是,问题在于,探不到他的妖气,我们要如何找到他,又如何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下手?” 蒲子轩笑道:“这好办,既然他的目标是苏三娘和我,如今我还安好无恙,他未能完成红夜叉的任务,必然对我念念不忘,只要我们回到湖州城内,那小子探到我的净化之力,必然还会现身,到时候,你们俩就埋伏在马车上,待我将他拉入马车车厢内,主动权,便在我们一方了。” 见蒲子轩的建议并不离谱,苏三娘与祝元亮一时也没其他更好的主意,便点头赞同,待三人又就细节问题一一商议妥当,便一同下了山去,租了一辆马车上路。 为了不增加多余的车夫,蒲子轩亲自驾着马车,让苏三娘和祝元亮坐在后车厢内,拉上帘子,朝湖州城西门驶去。到了城门处,又见大股太平天国圣兵和几十门大炮严阵以待,随后,被招呼停下。 “你是谁?车后有几人?打哪儿来?为何要入城?”随着一人连翻问话,几十名圣兵顿时走上前来,异常警惕地将马车团团围住。 蒲子轩有苏三娘“保驾护航”,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过不了这一关,反而有了某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故作恭敬道:“嘿嘿,大人们莫怕,自己人,自己人。” “什么自己人?”有圣兵喝道,“车厢内,还有何人?” “嘿嘿,没多少人,就我的两个朋友。”说完,蒲子轩下了马来,要去掀开车帘。 此动作立即被领头圣兵喝止:“别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随后朝旁边一圣兵道:“你去,打开车厢看看,千万小心。” 蒲子轩看着众人紧张万分的样子,心里顿时一乐,想到一会儿看到苏三娘时,他们的表情变化,一定是自己一辈子忘不了的有趣回忆。 不等圣兵拉开车厢,苏三娘已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摘下面纱,对众人正声道:“我是沙王冯玉良,奉陛下之命前往湖州与堵王殿下会合,商议国事,还不速速放行?” 此时苏三娘的头部并未呈透明状,不过担心影子之事被众人发现,不敢下车。见众圣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的样子,又厉声问道:“愣着干嘛?为何还不放行?” 众人虽听闻过冯玉良大名,却从未见过本人,对这马车的品质和出行规模也甚为疑虑,一时不好判断,领头的圣兵只好收敛了声音道:“若真是沙王殿下,为何如此轻车简从,又为何这副打扮?实在抱歉,若沙王殿下无法提供证明,我等,恐怕得先入城向堵王禀报。” “这份证明,不知分量可足够?”苏三娘从怀中掏出一份手谕从窗口递出,此手谕正是洪天贵福在知道苏三娘身份后,为其提供的圣谕,并依照其父洪秀全的安排,保留了她“冯玉良”的身份。 众人一见如假包换的圣谕,哪里还敢多话,在领头圣兵的带头下,众人皆然跪地,领头者道:“特殊时期,军情紧急,小的斗胆质疑沙王殿下,还望沙王恕罪!”随即招呼后方道:“还不速速打开大门?” 苏三娘笑道:“那车厢,还需检查吗?” 领头者道:“小的不敢,请沙王殿下入城!” 苏三娘这才满意地将头收回车厢。 蒲子轩重新上了马,保持了和刚才一样的格局,在众人的夹道欢迎下,大摇大摆地入了城内。待大门重新合上,蒲子轩还忍不住转身道:“原来这便是权力的力量,真是大快人心啊,难怪那么多人,拼了命地也要往上爬啊,哈哈哈……” 苏三娘应道:“可惜,再大的权力,在历史的车轮面前,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蒲子轩驾着马车在之前遭遇小男孩的街道上停下,便依之前设想,让苏祝二人待在车厢内,自己独自在马车附近装作闲逛。 不多时,一名手持蹴鞠的小男孩,果然又出现在了街上。 蒲子轩顿时转过身去,装作没在意的样子,只听“咚”的一声,自己的后背被球状物砸中,随后,传来稚嫩小男孩的声音。 “那位哥哥,可以帮我捡一下球吗?”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话 偷影子的人(三) 小男孩“如约而至”,又如意料中那般将蹴鞠故意抛给自己,蒲子轩见一切依计划发展,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才转过身去,面对男孩。 虽然之前只见过男孩一面,但此男孩蓬头垢面的形象早已记得烂熟,见两次抛球者皆为同一人,蒲子轩更加确定了他便是目标,便故意装作四下寻找声音来源的样子,趁目光扫到马车时,冲车窗处的苏三娘使了个眼色。 此时小男孩离蒲子轩尚有一段距离,离马车的距离更是较远,若是直接走过去抓住男孩往马车处跑,必然引起街上路人注目,苏三娘霎时心领神会,出了车厢,跃身上马,装作正常行路般慢悠悠朝小孩的所在位置行去。 蒲子轩见马车已经开始了行动,便冲小男孩喊话拖延时间:“嘿,怎么又是你这孩子?今天第二次了。” 小男孩显然没有意识到蒲子轩正在使计,显得有些神色不安,局促道:“真是抱歉啊,原来是哥哥你啊,这次还麻烦你帮一下忙,下次我一定注意了。” 蒲子轩见马车渐渐接近了小男孩,便拾起蹴鞠,朝小男孩走去,故作关心道:“没事,我也蛮喜欢蹴鞠的,要不,哥哥陪你玩玩吧?” 就在蒲子轩走到小男孩跟前时,苏三娘也已驾着马车抵达了两人身旁,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在蒲子轩靠近小男孩的一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将其抱住,一手捂着他的嘴,瞬间飞身入了车厢。 随后,苏三娘也回到了车厢内,丝毫未引起路人注意,那颗蹴鞠则落在了地上。 拉上车厢布帘,蒲子轩立即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道:“可把你这妖怪给抓住了,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们三人,你可都认得?” 小孩被捂着嘴巴,眼睛因惊恐睁得老大,瞅了瞅三人,更显惶恐而无助。 蒲子轩威胁道:“不许叫喊,否则我撕了你!”便放开了小孩的嘴。 小男孩终于有了呼吸的空间,大口喘气道:“什么妖怪?我不是妖怪……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哼,还想狡辩?且好好看看我这身净化之力!”蒲子轩说完,已浑身蓝光萦绕,召唤出星河龙王。 按照常理,在星河龙王出现时,其灵体独角兽头部高度会高于蒲子轩的脑袋,任何能看见灵体的人定然会本能地抬眼张望,谁知,这男孩面对星河龙王完全无动于衷,仍然只是失魂落魄地盯着蒲子轩道:“不是我,不是我!你们说的,我什么也听不懂啊!” 苏三娘纳闷道:“奇怪,这孩子似乎看不到你的灵体,难道是个凡人?待我好生看看。” 说完,苏三娘伸手将男孩的脸搬向自己一边,凭着门帘和窗帘缝隙处透进来的弱光,认真端详一番后,蹙眉道:“不对,这个男孩,和昨夜在军营中我见到的那个,并非同一人。” 祝元亮纳闷道:“莫非,他们确实只是普通的孩子,不过是被人利用?” 小男孩顿时冲祝元亮点头道:“对对对,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有个大叔,给了我那颗蹴鞠,让我一定要想办法让这个哥哥碰到,说事成之后,给我一文钱作为奖赏 。我想,这么简单就能挣到一文钱,可以吃顿饱饭,便答应了下来。可是,早上我弄错了,将球弄到了你身上,没有完成任务,便去找那个大叔说情,看看能不能给我一文钱,那大叔让我再多等等,说你们很可能还会回城里来,一定要我完成任务后,再给我钱。” 苏三娘道:“原来如此,这孩子果然被利用了,而且这么说来,我们昨夜扎营地点正好也离一个村寨不远,想来,应该是那妖怪也在那个村庄中花钱雇了另一个男孩来赚我中招。” 蒲子轩又问小男孩:“那么,你说的那个人是谁?现在何处?” 小男孩应道:“我不认识他,以前也从未在湖州城内碰到过他,不过,我记得他的长相,看起来三四十岁,五大三粗的样子,他说,他在那边的骏丰茶楼二楼喝茶等我,待我完成了任务,便去找他领赏。” 一见男孩说出了敌人的相貌和所在地,三人顿时感觉心里踏实了些许,蒲子轩厉声道:“现在你便带我们去找他。” 小男孩犹豫道:“我不敢……那大叔说了,绝对不能泄露他的身份,我也不知道你们双方,究竟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怎么知道,应该帮谁呢?” 蒲子轩见这小男孩虽被三人威胁,倒也不失气节,遂淡然一笑,彻底将他放开,让他坐在座椅上,好言问道:“那么,你可知道,那颗蹴鞠,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小男孩反问道:“我就是不明白,一颗小小蹴鞠,能带来多大麻烦?为何值得你们这么紧张?” “我真不想告诉你真相,怕吓着你,可是,若不告诉你真相,你便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蒲子轩心想刚才自己已经碰到了蹴鞠,身体应当已经开始了透明化,便拉开车厢布帘,挽起裤腿,展示道,“那个大叔,才是坏人,更准确地说,他是一个妖怪,那颗蹴鞠上染上了他的妖力,谁肉身碰到,便会被偷去影子,而且,他的身体会从脚部开始变得透明,现在,你应该看得一清二楚吧?” 借着射入车厢的光线,小男孩低头将自己的影子看得一清二楚,三人身后却毫无黑影,甚至蒲子轩的脚踝一带,已经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小男孩惊呼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可是,可是我也碰到了蹴鞠,难道我也会……” 苏三娘安慰道:“孩子别怕,妖怪的目标并不是你,你为他做事,他自然不能让你受惊,所以,已经将你排除在了妖力之外。可是,若是你不帮助我们解除这个诅咒,待到我们三人死去,你便是间接的杀人凶手,你这辈子,能安心吗?” 小男孩颇有骨气道:“不,我不想杀人,虽然我偶尔会做些小偷小摸之事,但那都是为生活所迫,绝对不会干出杀人这样的事啊!” 蒲子轩叹口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老二。” “我不是说排行,我是说名字。” 小男孩应道:“周老二,就是我的名字,我爹娘一共生了九个孩子,除了我大哥有名字,后来便懒得起了,便从老二一直起到老九,他们说,反正多生一个娃便多一个人讨饭,名字什么的,不重要。” 祝元亮叹 道:“你这么屁大点的娃娃就有七个弟弟妹妹,你爹娘,怕是得一年生一个吧?” 周老二应道:“差不多吧,生下周老九后,娘便去世了,我们九个人中,老六和老八也夭折了。爹将年纪小的老七和老九送了人,带着我们五个活着的孩子去讨饭。你说,有人给我一文钱,我能不挣吗?可是,我若早知道那人是妖怪,我说什么,也不会挣这带血的钱的啊!” 蒲子轩看着面前这个可怜又可敬的孩子,百感交集,说道:“你也别太难过,至少我们三人目前暂时还是安全的,只要我们除掉那妖怪,一切自会恢复原样,怎么样,现在,你愿意带我们去找他了吗?” 周老二见三人完全有能力强迫自己带路,却与自己通情达理地对话,一时感受到了生命中从未感受过的受人尊重之意,果断点头道:“好,我这便待你们去找他,这钱,我不挣了!” 蒲子轩欣慰地笑道:“虽然你挣不到那一文钱,可是,你会挣到更多的钱。”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道:“这个给你,到时候,你让你爹和哥哥姐姐们都饱餐一顿,剩下的,租间房子,过几天好日子吧。” 周老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过银子,顿时跪地道:“哥哥,太感谢您了,我今天,真是遇到大菩萨了啊!” 若是换在平时,苏三娘见了蒲子轩金钱开道的举动,一定免不了冷嘲热讽一番,如今却对其报以会心一笑作为回应。 话不多说,三人便载着周老二,在其指路下进行,不多时,便来到了骏丰茶楼楼下。 蒲子轩从车窗探出头去打望一番,此茶楼为两层格局,一楼为餐馆,二楼为一宽敞的茶楼,当前一楼并无人就餐,二楼却三五人为一桌坐了不少人,只是从楼下看去,并不能看到二楼全貌。 周老二下了马车,也抬头张望一番道:“不好,从此处,看不到那人啊。” “好,你且等等,我们商量商量。”蒲子轩转头对苏三娘、祝元亮道,“怎么办,从楼下看不到那人,要不,我们跟着周老二上楼去,让他指认?” 苏三娘立即回绝道:“你疯了?目前我们三人都没有影子,茶楼内那么多人,难免有人发现此异常……何况,周老二指认出了他又能如何?难道我们还能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若不能一次得手,便会打草惊蛇,此后再要找到他,便难如登天了!” 蒲子轩想了想道:“那,能否借助你沙王的身份,召集一批天国士兵找个罪名将他强行带出?” 苏三娘道:“若是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如此。不过,当前我军与清妖大战在即,堵王黄文金正在苦心笼络全城民心,我不能一来便出此下策。再说,影子的问题也解决不了。” 蒲子轩纳闷道:“听你说来,似乎还有上策?” 苏三娘哼了一声道:“对啊,为何只能我们上去找他,而不能将他请下来呢?” 蒲子轩更加纳闷:“你要如何请他下来?” 苏三娘报以迷之一笑,摊开右手道:“这个。” 说话间,只见三个小鬼,出现在了苏三娘的手臂上。 “三尸!”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话 偷影子的人(四) 苏三娘刚一在手臂上召唤出三尸,祝元亮便觉得好生眼熟,突然回忆起来初见苏三娘的那晚,在仙剑堂的大门口,苏三娘正是对自己放出了这三个小鬼,扰得自己痛苦万分,后被点穴,顿时整个人都如惊弓之鸟般慌了神:“哇哇哇,又是这三个小东西!” 苏三娘贼笑道:“是不是勾起了你什么痛苦的回忆?好了,现在,来重新认识一下吧。” 与之前如出一辙,老寿星笑道:“嘎嘎嘎,我是上尸彭踞。被我抓到,必将头昏眼花!” 青绿色蛤蟆笑道:“嘎嘎嘎,我是中尸彭踬。被我抓到,必将好吃懒做!” 牛头状小鬼则依旧支支吾吾道:“我……我是下尸彭蹻……被我抓住……必将心怀邪淫……” 蒲子轩大笑道:“胖墩,这下你明白了吧,这是三尸,三娘养的三只忠实宠物,本事大着呢。” 上尸彭踞骂道:“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咱们三兄弟才不是宠物!对吧,二弟、三弟?” 中尸彭踬附和道:“对,这世上,有我这般可怕的宠物吗?” 下尸彭蹻怯生生道:“宠物有什么不好?要当宠物,我愿意啊……我……我最怕的便是打架了……” 彭踞和彭踬一起骂道:“没出息!” 苏三娘笑道:“你们别说,这次,我还真要拜托这位‘没出息’的彭蹻帮我的忙呢。” 彭踞和彭踬齐声道:“啊?你可确定?” 苏三娘道:“对,我只是召你们出来与这位祝兄弟认识认识,现在认识了,你们俩便回去休息吧。彭蹻,我不要你打架,更不要你杀人,就去帮我扰个人好不好?” 彭蹻道:“那……那甚好。” “哼,没劲。”彭踞和彭踬说完,便变成蝌蚪状金色气团消失,只留下彭蹻问道:“三娘要我干嘛?” “你且等等。”苏三娘打开车窗,将周老二唤过来,吩咐道:“周老二,麻烦你上去探一探那妖怪的位置,然后下来告诉我们。” 周老二领命便朝骏丰茶楼走去。车厢内,祝元亮问道:“这小鬼头,有何神奇之处,能让那妖怪下来?” 苏三娘道:“那日,你被三尸一起缠住,感到痛苦万分,却并不知道他们各自的本事,现在我告诉你,那妖怪若是让这下尸单独缠身,便会心生邪淫,难以自拔,必然得下了楼来去找青楼女子发泄,到时,再让周老二指认便容易多了。” 祝元亮笑骂道:“看不出来,你这女人,鬼点子还真多!” “可不是嘛?”苏三娘自嘲道,“唉,女扮男装久了,渐渐地,也更懂男人了……” 两人正说些玩笑话,只见周老二已下了楼来,到车厢旁边,指着二楼右侧道:“我看到那人了,坐在靠里面的倒数第二张桌子旁,独自一人品茶,穿一身灰色的布衣,一眼便能看出来。” “很好,一会儿,我便让他下来,到时候,你再确认一下。”苏三娘并不想让周老二看见彭蹻,便让 其在马车外等候,对彭蹻吩咐道:“听见了吗?去找右侧靠里倒数第二张桌子旁那个灰衣男子,让他心生邪淫之念。” 彭蹻为难道:“可是……我要如何上去啊?” 苏三娘心想这彭蹻还真是不如两个哥哥硬气,便叹口气道:“唉,行行行,我送你一程吧。” 说完,苏三娘物化出天国猎人,让彭蹻乘于其箭矢上。 彭蹻瞬间来了些许精神,道:“这下,应该上得去了。” 话音刚落,无需苏三娘拉弦,那箭矢便如闪电般从车窗中飞了出去,射入了茶楼二楼的支柱上,彭蹻没来得及刹车,被震得弹了出去,落在了二楼地面上。 祝元亮看着彭蹻那笨拙的姿态,不无担心道:“就这家伙的鸟样,可靠吗?” 苏三娘笑道:“到目前为止,总体感觉比你们俩人还可靠些,且安安静静地等着吧。实在不行,再使下策便是,放心,死不了人的。” 苏三娘又将周老二招呼到马背上与三人静静等候,由周老二时刻关注骏丰茶楼的动向。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三人便听见周老二小声报信道:“注意,那人出来了。” 蒲子轩闻声拉开窗帘,朝街对面看去,果然见到一个身穿灰色布衣、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刚出了骏丰茶楼,沿街走去,只是,周老二还少说了一个他的特征,那便是秃头。 蒲子轩从车厢中探出半个身子,指着那秃头问周老二:“是他吗?” “对对对,就是他,你们是怎么让他下来的?” “这个一会儿再说,咱们现在就跟着他。你会驾马车吗?” “不会啊。” 蒲子轩想想也对,一个靠讨饭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懂得驾驶马车,便叫周老二退回车厢内,自己骑上马背,一路保持着与秃头适当的距离,慢慢驾着马车跟了过去。 秃头果然没有注意到马车正一路跟着自己,就这么转过一个街角,往右行去,再行了不多时,便来到一幢别致的两层悬山顶建筑前,稍微犹豫了片刻,上了楼去。 蒲子轩在马背上看得很清楚,此房两层梁上皆挂满了大红灯笼,大门四周用朱红色绸缎装点,上方匾额上还写着“粉脂楼”三字,本就经营过青楼的他太熟悉这种地方,便忍不住朝车厢内道:“喂喂,这淫虫,果然去逛窑子了啊!” 看到祝元亮尴尬的表情,蒲子轩意识到当初自己即使没有下尸彭蹻的“助力”,也是这烟花之地的常客,也不再就此问题深入下去,问苏三娘道:“三娘,现在怎么办?这是你的地盘,又比我们情况更紧急,一切,听你安排。” 苏三娘道:“你先别急,他定然会花些时间选鸨儿,然后去某个房间等待。我与三尸心意相通,待他单独一人时,便是除他的大好时机。” 果然,没过多久,彭蹻便从二楼一间开着的窗户中蹦了下来,一到了马车旁,便冲苏三娘道:“三娘,现在那人正在二楼那窗户开着的房间中等 待,正是下手的大好时机啊。” 苏三娘道:“可惜我不会飞翔,这次,还得蒲子轩出马。”又对蒲子轩笑道:“怎么样?一个人够不够?要不要让三尸去协助你?” 蒲子轩之前听苏三娘说三尸比自己还可靠,本就窝了一股子闷气,想此类妖怪的本体并非特别强大,自己一人应当足以应付,便道:“不用了,你们等着,我一会儿便上去将那妖怪给你们捉下来。”说完,召唤出星河龙王,朝那房间飞去。 房间内,秃头正躺在床上活动着筋骨,见蒲子轩飞了进来,大惊失色道:“净化使者?” 蒲子轩二话不说,已召唤星河龙王朝秃头一抓击去。 秃头飞身下床的同时躲过了这一抓,顿时身泛红光,向蒲子轩击掌还以颜色。 蒲子轩抬手硬生生扛下这一掌,顿感其力度巨大,并非凡人可及,便不敢怠慢,暗自运起绝脉心经,向秃头挥出疾风霸龙拳。 要知道,这疾风霸龙拳足以击碎岩石,连叛逆者秦邕也最终死于这一招下,然而此番龙爪虽依然如暴风骤雨般击中秃头,却只是让其东倒西歪,等秃头重新站稳,便若无其事般向蒲子轩展开了反击。 蒲子轩无法在短时间内连续两次击出疾风霸龙拳,顿时被秃头从气势上压住,连战连退,最终被秃头从身后以锁喉姿势抱住。 “你怎么会找到我的?”秃头问道。 “哼,你身上如此恶臭,还想往哪躲?”蒲子轩一边用言语还以颜色,一边反手向秃头挥拳击去。 秃头依然中拳后若无其事,冷笑道:“没用的,一旦中了我的妖术,净化之力便会大减,不信,好好瞧瞧你的手吧。” 蒲子轩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在触碰到秃头后,已经变得透明起来,而自己虽看不到自己脖子,但不难想到,自己的脖子,自然也会在这锁喉姿势下变得透明,顿时明白了为何连疾风霸龙拳也难以对对方造成损伤。 若是有三尸缠住秃头,逆风局面本不该发生,然而自己一时负气拒绝了苏三娘的帮忙,才落得此下场,想呼救却无法喊出声来,想意念传声,身边又有一个小叶红豆妖怪无法联结,顿时心里暗暗叫苦。 幸而千钧一发之际,房间门开了,只见一个身着粉色褙子的曼妙女子推门而入,娇滴滴道:“抱歉,让公子久等了……” 转眼间,女子见了两人此番打斗模样,顿时花容失色道:“啊——怎么有两个男人?你们这是在干嘛?来人啊——”随后便大声呼叫着跑了出去。 秃头看起来也无一击杀死蒲子轩的实力,无奈道:“哼,你他娘的可真会选时间啊,算你运气好,老子今日就不奉陪了。”说完,“咔擦”一声扭伤蒲子轩的脖子,从窗户中跳了出去。 可怜蒲子轩寸功未建,透明的脖子已被扭得不似人型,还好其从来不为自己所负重伤而担心,反倒怕惊动了青楼内的众人,只得歪着脖子,艰难地移动到窗边,晕晕乎乎地飞回了马车上。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话 偷影子的人(五) 马车上,等候多时的苏三娘和祝元亮见秃头从窗户跳下,便猜到蒲子轩未能成功制服妖怪,在蒲子轩飞身回马车之前,怕失去了目标,已然顾不得许多,下车朝秃头追去。 那青楼女子从窗户中探出脑袋,冲街上大喊道:“快抓住那个强盗!”随后,两个大男人从青楼中跑出,朝秃头追去。 原本在街上巡逻的一队太平天国圣兵四人,也应声追了上去。 原本正常的街道,在这一跳一逃一追之下,霎时乱作了一团。 可惜青楼门卫也好,圣兵也罢,包括祝元亮...... 《太平妖未眠》第一百七十八话 偷影子的人(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太平妖未眠》笔下文学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bxwx8.la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话 苏三娘的决定(一) 章节头部广告................................... 三十二岁的黄文金见了蒲子轩,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有一股年轻气盛又勇往直前的无畏之气,便笑道:“一个打不动,一个打不死,两位英雄出年少,可真是民族之福啊!今日协助沙王捉拿贼人,真是辛苦了,这便到我府上休整休整吧。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说完招呼一随从保镖道:“你先速速回去,令后厨给沙王三人做二十四道名菜,再找李簿书安排千响鞭炮和二十名舞女欢迎。” “是!” 保镖领命后正要离去,苏三娘立即劝阻道:“堵王且慢,眼下清妖大敌当前,正是钱粮紧缺之际,应以节约为原则,且不可如此铺张浪费啊!” 黄文金不以为然道:“沙王多虑了,正是考虑到钱粮紧缺,我才压缩了接待规模,若换作平时,有王来访,我黄文金说什么,至少也得安排四十八道名菜啊,不然,我自己也会觉得缺了诚意,心中过意不去啊。” 苏三娘道:“我等皆知堵王一生为人豪爽,为兄弟姐妹不惜两肋插刀,也知堵王人如其名,挥金如土,可是如今陛下和干王还在半路上,我们不过就三人到此打个前哨,只需吃顿饱饭即可,省下之钱粮,不如多分配给那些一线的战士们吧。” 蒲子轩与祝元亮内心想法也与苏三娘完全一致,却碍于身份不好开口,均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黄文金见自己一番美意被苏三娘拒绝有些不悦,但也是明事理之人,便应道:“沙王心系一线将士之心,我甚为感动,那好,便将菜量改为十二道,取消鞭炮欢迎和舞女作陪,可好?” 虽十二道菜依旧有些奢靡,然而苏三娘见黄文金退让不少,也得给些颜面,不好再争,便拱手道:“谢谢堵王理解!” 几人刚说完,忽然,车上又下来一位蓬头垢面的孩子,正是一直躲在车厢内的周老二。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见了堵王一干人派头,周老二自知对方与自己不是一个世界之人,便不声不响地起身打算离开此地。 “周老二你等等。”随着苏三娘一声召唤,正走出不远的周老二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苏三娘,不知所措。 苏三娘将周老二带到堵王身前,问道:“堵王可否给这孩子单独安排一顿饱餐?” 黄文金疑惑道:“哦,这孩子是谁?” 苏三娘莞尔一笑道:“若不是这孩子配合,我冯玉良恐早已成为那秃子的手下亡魂了。咱们虽给了他一些小钱作为答谢,但我想这孩子定然舍不得花钱饱餐一顿,不如,堵王就行个善事吧。” 蒲子轩顿时颇感欣慰,想自己虽给了周老二一锭银子,但苏三娘将他舍不得花钱的心思也考虑进去了,真不愧是身受百姓爱戴的女英雄。 黄文金大笑道:“难得沙王一片善心,我黄文金如何能不成人之美?”随即招呼身边一随从道:“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周老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受宠若惊,跪地失声道:“原来是太平天国的沙王,我今天真是遇到活菩萨了啊,谢谢沙王大人,谢谢堵王大人,也要谢谢给我银子的哥哥!” 黄文金将周老二扶起身子,友善道:“不用谢,是我黄文金 无能,没能让你们这样的万千百姓过上好日子啊。” 待随从领周老二离去,苏三娘叹道:“若我大天国十四年来日日不忘为何而出发,今日又何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唉……” 待周老二走远,黄文金也若有所悟,吩咐剩余随从抬着空轿子先行一步,自己则陪同苏三娘三人牵着马往堵王府步行而去,一路上,为苏三娘三人不住地介绍自己入主湖州城后的点点滴滴。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事实上,黄文金自责“没能让万千百姓过上好日子”,实属谦虚之言,其入主湖州三年来,非常鼓励民众发展商业,减轻赋税,致使一方百姓生活安逸稳定,对太平天国也十分信赖。可若说在短短三年,特别是在太平天国江河日下的这些年内让所有穷人彻底告别乞讨的生活,实在是强人所难。至于其个人挥金如土的生活方式,为大多数太平天国王所共有,与之战功和治理成就相比,可谓瑕不掩瑜。 此外,黄文金虽然在太平天国中并非权力中心人物,也并不十分受洪秀全重视,但其尽忠职守、任劳任怨的精神,最终还是让弥留之际的洪秀全想起了他,称他为“有能力为太平天国续命之人”,湖州也便成为了天京城破之后幼天王洪天贵福落脚的不二地点。 四人行了不多时便来到了位于南街太平巷与小西街岔路口的堵王府,由于黄文金三年前才被封为“堵王”,那时已至封王泛滥的时代,王之身份严重贬值,该府并非如元老诸王王府那般精心打造,不过是以稍显气派的民房改建而成,因此在蒲子轩眼中,甚至还不及自家的开心府来得华贵。 待用过午膳,在苏三娘的提议下,黄文金将其他人唤开,独留四人在议事厅内商议大事。 黄文金开门见山道:“如今我太平天国都城失陷,危在旦夕,不知陛下和干王何时能抵达?将来又有何打算?” 苏三娘道:“如无意外,陛下一行一两日内便会抵达湖州,至于将来打算嘛……由于陛下十四年来一直身居天京城内,甚至连天王府也很少外出,对天下之事了解太少,也不曾经历过风雨历练,因此陛下本人希望一旦到了湖州,便即刻将此地定为国都,以图东山再起。” 黄文金叹道:“唉,难得先帝与陛下均看得我黄某人,不过,如今我湖州也是四面受敌,虽拼死抵抗,但很快便会成为一座孤城,断然不是能谋划长远之地,陛下年少,可干王和沙王不会不建言献策吧?” 苏三娘道:“对,干王与诸多高级将领亦是思考了许多备选方案,比如远征至湖北、陕西等地,都在考虑范围内,不过,具体如何打算,还得等陛下和干王到了此地,与堵王商议后,再作定夺。” 黄文金点点头,又问:“那么,沙王和同伴一起先行一步来我湖州,又是为何?” 苏三娘笑而不语,半晌后站起身子道:“如今,我不想再背负‘沙王’这个沉重的包袱,既然堵王已是先帝所言天国最后的续命者,我便打算将一切如实相告。”说完,苏三娘脱下黑衣斗篷,摘下唇上的假胡须,解开秀发道:“从今日起,天国再无沙王。堵王,你可还记得我吗 ?” 黄文金看清了卸妆之后的苏三娘,先是一怔,随后又保持了淡定,笑道:“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呢?原来并非男身女相,而本来就是女子啊。苏三娘,这十多年来,你一直改头换面于我天国中,默默为先帝和陛下而战?” 苏三娘笑道:“虽一时难以解释清楚,不过,也差不多吧。只是,我此番来见堵王,是来与你们暂时道别的。” 十四年前金田起事时,黄文金不过是东王杨秀清手下一普通将领,与苏三娘只是认得,并无过多交情,如今虽刚过而立之年,但已属于天国军中“大器晚成”的后生,性子也稳如泰山,习惯了处变不惊,从不表现出过度的情感,淡然问道:“哦?三娘究竟有何难言之隐?” 苏三娘问:“堵王刚才见了那死去的秃子身上渗出蓝色血液,却并未露出太多惊讶之色,想必,堵王曾经对这类人或是生物打过交道?” 黄文金应道:“正是如此,这三年来,我在湖州与清妖已大大小小打了不知多少场战役,总是偶尔会遇到清妖军中混有这种蓝血之人或是飞禽走兽,战斗力远强于普通清妖,特别是今年,这已是第四次遇见。我也问过湖州一些方士,他们说,这种生物,便是传说中的妖怪,真正的妖怪。” 苏三娘道:“不错,看来堵王对此类生物已有一定的了解,那应该也听说过,有一种能人异士,叫做净化使者,为妖怪的克星吧?” 黄文金道:“对,不过,即使是普通人类,也并非就一定不是妖怪的对手,除了今日之外,我前后也亲手杀过一只鸟妖、一只猴妖和一个人形妖怪,所以,对是否需要净化使者帮助也不是特别在意。” 苏三娘道:“堵王虽不在意,可我苏三娘,身为天国一员,却有幸成为了净化使者,那弓箭便是我的能力。近些年来,清妖逐渐懂得利用妖力来对付我们,像堵王杀死的那些妖怪倒不足为惧,可更强大的妖怪,却绝非普通圣兵可敌,比如义王石达开在大渡河遭遇洪水,正是强大的妖怪所为,而天京城沦陷之日,清妖也利用了大批妖兽攻城啊。” 黄文金叹道:“原来如此,三娘并非普通人,除了与清妖作战之外,更重要的,便是特意来帮助陛下抵御妖怪的。” “不错,我虽为净化使者,不过净化之力只能除妖,无法用于对付凡人,面对六月十六日那夜的决战,也是无能为力。我此番来浙江,主要便是为了帮助陛下转移至安全地带,万一路上出现了妖怪,便是该我出手之时。” “那既然如此,我们一路护送陛下远征,更是需要三娘帮助,三娘为何又要与我们告别呢?” 苏三娘又重新坐回椅子上,叹口气道:“无奈我到了浙江,发现沿途并无清妖所派妖怪阻击,反倒因为我的存在,引来了浙江另一股妖怪势力,而这股势力单纯是冲我而来,并非为了替清妖卖命,所以,我跟着队伍,反倒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黄文金疑惑道:“哦?还有什么妖怪势力呢?” “这股势力之首,叫做红夜叉,而刚才那个秃子,便是红夜叉的手下。”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八十话 苏三娘的决定(二) 章节头部广告................................... 黄文金虽然未曾听说过“红夜叉”这个名字,不过从这个名字的派头和苏三娘的郑重语气中,也隐隐感觉道红夜叉的震慑感,便问:“哦?这红夜叉,是个什么样的妖怪?三娘为何会招惹上这股势力?” 苏三娘叹道:“为何会招惹上他们,我也不知道。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我只知道,在路上,我曾经遇到过一个无法感知到妖气的小孩,他声称自己正是受红夜叉的指派,来除掉我。事实上,他们本是人类,只是被红夜叉诅咒而成为妖怪,那一次,还差点害死了陛下。后来,我将此妖捕获后带在身边,协助我掩盖净化之力,确保我不会被妖怪探到,可是,红夜叉似乎无孔不入,就在昨夜我和陛下一行在凤双村附近扎营时,我稍微远离了那个小孩,便又被妖怪发现。那个妖怪,正是今日被堵王所杀的那个秃头,他能盗取人的影子,将人透明化,我们三人一路追杀他,这才被堵王撞见。指不定,我们聊这一会儿,又被红夜叉给发现了呢。” 黄文金叹道:“原来如此。看来,今日我所杀之人,原本是一个普通百姓啊……” 苏三娘道:“若是将红夜叉除掉,这些受诅咒之人自会复原,换作以前,我也只会将他们封印,而断然不会下杀手,可这红夜叉的手下,个个能力奇特,有时候,真的很为难,唉……” 黄文金安慰道:“三娘不必过多自责,下杀手的,是我黄文金。不过在这乱世中,谁又能保证能看到明日的太阳呢?” 苏三娘道:“正是考虑到尽量不伤此类妖怪性命,我才临时起意,想与队伍暂时告别,先除掉红夜叉,解了我心中之结,再与各位会合。” 黄文金点点头:“嗯,不过你可知那红夜叉究竟在何处?” “这个嘛……”苏三娘自己也正因无法找到答案而忧虑,便转而向蒲子轩和祝元亮道,“你们俩,可有线索?” 蒲子轩瞥了祝元亮一眼:“你熟悉《聊斋志异》,你来说吧。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祝元亮推辞道:“不不不,你是净化使者,应该由你来说更合适。” “那个妖怪的前世今生,我说不明白啊……” “你蒲家和那个妖怪的恩恩怨怨,我更扯不清楚啊……” 苏三娘斜眼看了看两人,冷眼道:“两个大男人,平时那么能掰,怎么今日要谈正事,反倒这么磨磨唧唧了?” 两男人一直没有插话机会,在王府中早已左右坐得不自在,被苏三娘问话又推来让去,黄文金看在眼里,也略显尴尬,笑道:“呵呵,两位小兄弟,也是除妖能人吧?我黄文金是开明之士,今日在我府上相遇,也是一种缘分,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千万不要拘礼。” 蒲子轩见祝元亮不肯开口,只好自己开口道:“那我将我所知之事告诉三娘,说不清楚的,胖墩来补充吧。这个红夜叉啊,据我们多方分析,应该就是蒲松龄所写的聂小琴,这个女子,能通过魅惑男人,让男人心中最重要的人妖化……”话说到一半,祝元亮插嘴道:“什么聂小琴?是聂小倩!” 黄文金和苏三娘同时应道:“对,应该是聂小倩。” 蒲子轩不好对俩天国人士发作,对祝元亮不满道:“嘿,你个死胖墩,叫你说的时候不说,我说的时候,又来打断我,什么意思?” 祝元亮还嘴道:“你名字都弄错了,我能不纠正吗?” “那我不说了,你来吧!” “我来就我来。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那个聂小倩,在原著中,本就是树妖姥姥下面的一个女鬼,专门负责为姥姥收集魂魄,制造妖怪,而此番我们遭遇的妖怪,均无法感知到妖气,只能解释为小叶红豆树所变,与‘树妖’身份不谋而合,再加上最近金华府兰若寺的女妖传闻,地点和事件也与原著中高度吻合,故而我们判断,那女妖便是聂小倩了。至于我这哥们蒲子轩,从小便受聂小倩诅咒,他父亲担心两人相处会有危险……” 祝元亮说到此处,已被蒲子轩无情地打断:“嘿,什么我受诅咒?是我爹十年前受了诅咒,不幸将我娘妖化,后又担心我的安危,才不得不远离我,前往英国开办了一家武器公司。” 祝元亮笑骂道:“你看你看,我早就说了吧,你蒲家和聂小倩的恩恩怨怨,还得你自个儿来说,才说得清楚……” 黄文金见两人拌嘴,倒也不觉烦躁,反而心中生出一些乐趣来:“呵呵,看来两位小兄弟感情很不错嘛。” 苏三娘无奈道:“行了行了,你们都别说了,我这个外人都听明白了。堵王,还是我来补充吧,蒲子轩的父亲蒲卫海远赴英国,开办了一家公司,专职生产各类除妖装备,并招募了一批净化使者,最近已赶赴浙江聚集,准备一举消灭聂小倩,解除世人所受诅咒,而我和蒲子轩来浙江的时间,与他们差不多,聂小倩一定是探到了这股异常,不知为何最近净化使者密集赶赴浙江,担心我们是来寻她复仇,便派了一些妖怪来暗杀我们。这一来,路上我所遭遇的谜团,便全都想通了。” 蒲子轩故意竖起大拇指道:“看,还是咱们的女英雄脑袋好用!” 祝元亮道:“对啊,哪像有些人,连聂小倩的大名也不知道。” 苏三娘道:“行了你们别斗嘴了,直接说吧,要如何找到聂小倩?” 蒲子轩道:“数日之前,陈淑卿和小树决定与我们分头行动,正是为了前往金华府去找聂小倩,毕竟,她是小树的婶婶,而我爹在衢州府常山县整装待发多日,不知何时便会与聂小倩开战,若三娘在湖州暂无他事,咱们可即日启程,前往金华与两人会合,再协助我爹一起作战。” 苏三娘点点头,转而对黄文金道:“情况就是这样,当务之急,我得与朋友们一起前往金华府。陛下和干王那边,我已与他们作了沟通,他们也都同意了我的安排。” 黄文金应道:“明白了,苏三娘本就是先帝十年前宣布的作古之人,如今还在江湖上以除妖大师的身份出现,自然不必受我军纪律约束,自去便是。只是,不知陛下和干王那边,是否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若我与他们谈起你,该如何称呼为上?” 苏三娘释然笑道:“最先知我身份的,是已故的义王殿下,后来,陛下和干王,包括忠王三人,我也以实相告,你们密谈时,可称呼我为‘苏三娘’,对除此之外的人,还望堵王多多保密,毕竟,如堵王所言,苏三娘本就早已不在人世,从今日起,我也不想再戴着这张面具过日子……但是你们放心,太平天国,永远是我苏三娘心中之神圣家园,只要陛下有难,苏三娘无论身处何方,定然义不容辞,前往支援。” 蒲子轩欣然表态道:“没问题,这一路上,咱们虽然多次遇险,但旅途个中乐趣,也常令我回味无穷,只要解了我家的诅咒,与家父重逢之心愿了却,从此天下便是我的家,不管是收集《混月决》碎片也好,还是助世人除妖也罢,均义不容辞。”随后又对祝元亮道:“胖墩,没意见吧?” 祝元亮不屑道:“切,自从当了丽江的捕快以来,我祝先锋这些年,除了那几日待在开心府中无事可做,几时又远离过战场?反倒是不打架,我这浑身上下痒得难受。到时候,你们去哪,我便去哪,能够打架就行!” 黄文金叹道:“三娘真是结交了一群好兄弟啊,而且,三娘十多年来,对天国之忠诚,也让我黄文金深为敬佩!”随后,黄文金想到了什么,又问:“对了,刚才你提到了忠王,忠王怎么样了?可是否与陛下成功会合?” 苏三娘顿时面露惆怅之色,摇摇头道:“唉,忠王于天京城破之日突围之后,为保陛下平安,主动将自己的千里马让给了陛下,让我一路护送陛下到达广德,自己却独乘一匹劣马另寻他处,目前,我们也完全没有忠王的任何消息,说起来,我也是甚为忧心啊……” 黄文金道:“如今天国危难,没有我黄文金没关系,可干王和忠王二人,却是万里挑一的栋梁之才,真希望忠王能度过此劫,平安无事啊!” 苏三娘笑道:“堵王太谦虚了,堵王之所以未能成为天国核心人物,并非能力不足,乃是自己不愿参与顶层的勾心斗角罢了。这湖州城在堵王的经营下,固若金汤,又让百姓安居乐业,已足以证明堵王之大才小用,若是当年陛下早日重用堵王,至少,也不至于酿成天京变乱啊。” 黄文金对自身能力和太平天国之遭遇自是心中有数,如今听到苏三娘这番言语,知道了世上还有懂自己之人,顿感心中安慰,不再过多谦虚,会心一笑道:“只要我黄文金还有一口气在,陛下此次撤离至湖州,以及今后转移之事,我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对得起这身金色战袍。” “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感谢堵王盛情款待,那么,咱们三人这便与堵王告辞,即刻前往金华。”说完,苏三娘在胸口比划了一个十字,虔诚道,“愿天父与先帝的在天之灵,永远保佑我天国安康!”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化 回春营(一) 章节头部广告................................... 金华市,兰若寺。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下了一整夜的雨之后,伴着一阵阵鸡鸣声,新的一日降临人间,盛夏的早间阳光沐浴在寺内大院上,温暖而不燥热。 东侧厢房的房门被徐徐推开,小树伸了个懒腰,面露疲态走了出来。刚一出门,便瞅见陈淑卿正在院子中练些腿脚招式,不时踩得水坑水花四溅,不觉招呼了一声:“淑卿姐姐,这么早便起来了。” 陈淑卿见小树睡醒出门,随即停止了剧烈的运动,做了个太极拳收手势,双手掌心向下,气沉丹田,微微一笑道:“小树,早。怎么样?昨夜可有怪事发生?” “唉,别提了,已经等了三个晚上了,依然没等来我婶婶,倒是等来了一大群夏日蚊虫。这雨天的蚊虫可厉害了,幸亏我是小叶红豆所变,自带避邪功效,那些蚊虫才懒得叮我。” 正如小树所言,从两人三日前抵达金华府起,为了吸引传闻中的女妖,两人刻意选择了在兰若寺中居住,这兰若寺虽被官府查封,也不过在门上加了一把铜制花旗锁,在陈淑卿的施法下,形同虚设。无奈三日过去,聂小倩或是别的什么妖怪并未出现,扰得两人耐心也渐渐耗去。 陈淑卿会心一笑道:“可不是吗?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最招蚊虫,我也是变成狐妖状睡了一晚,用毛发抵挡,才免招蚊虫侵袭。不过,这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若女妖再不现身,我们留在这寺中也便没了意义,不如另作打算。” “那,淑卿姐姐可有主意,我们该去何处寻找?” 陈淑卿想了想道:“依我看来,兰若寺中女妖传闻,定然不是谣言,不过,自从此地被官府查封之后,再无游人往来,女妖估计也改变了守株待兔的做法,前往了别处寻找目标。只是,我们也好,净化使者也罢,均无法探到其妖气,至于该往何处去,不如等小七他们到了金华,再一同进行商议。” 小树道:“目前也只能这样了,这些日子,我也在关注常山县蒲伯伯一行的动向,他们虽也按兵不动,但是也只剩下两股净化之力待在原地,另一股,却已经到了金华,不知何故。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我也注意到了。”陈淑卿笑道,“还能是什么原因?人家本来就是为了除红夜叉而来,前往金华也是早晚之事,估计是派一人前来打打前哨吧。我们呢,也得多出点力,协助协助他们才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去城里逛逛,找找线索吧。” 这三日,两人正是夜宿兰若寺,白天入城活动,在陈淑卿的提议下,两人便稍作整理,在陈淑卿的施法下,打开了寺院大门。 但今日格局与前两日不同,就在开门的一瞬间,两人看见门外一侧停了一辆破旧的手推车,车上用草席盖着一个形容枯朽、双目紧闭的妇人,地上坐着一个和小树年纪相仿的女孩,正愕然盯着出门的两人。 女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起身问道:“诶?哥哥姐姐……是怎么打开这大门的?” “啊,怎么,你没多试试吗?只要下点功夫,这锁是可以打开的啊。”陈淑卿无奈编造一番,赶紧转换话题,反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干嘛?” 女孩不再揪着锁的问题不放,应道:“我……我叫季虹雨,我带着娘想来这兰若寺碰碰运气,结果看大门紧锁,便在此地等了一夜……” 陈淑卿不解问道:“什么叫碰碰运气?”季虹雨仔细打量了一番两人,见两人面相和善,并非恶人,便低头嗫嚅道:“那个,这兰若寺不是有女妖的传说吗……我娘生了重病,家里为了给她治病,钱花完了,却一点也不见好转……我想,与其让娘就这么死去,不如来这寺庙看看……若遇见女妖,我便求她对我施法……将我娘变成妖怪……也许便不会死了……” 陈淑卿与小树表情凝重,两人都有一番类似的过往,一百多年前,年少的陈淑卿无力给阿妈刘氏治病,眼睁睁看着刘氏病故,过去的小树,也尚未具备疗伤治病的能力,看着母亲死去,对父亲自杀式的做法也束手无策,如今看着这个孝顺而无助的女孩,带着重病的母亲在此地淋了一宿的雨,内心不觉如万箭穿心般疼痛。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季虹雨眼光不敢正视二人,过重的生活负担让她本该天真无邪的脸蛋失了光芒,仿佛她从不曾体会生而为人有何乐趣可言。 陈淑卿欠身摸摸季虹雨小脸,尽量用慈爱的语气应道:“我们在这寺中也住了几日了,根本没见这寺内有何女妖,况且,传闻女妖只对男人施法,你一个女孩,女妖就算存在,也拿你没办法啊……” 季虹雨沉默地转过身子,欲推着手推车离去。 小树忍不住赶到推车旁,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妇女,对季虹雨道:“你别担心,若你信得过我,可否交给我试试?我或许有办法,可医治你娘。” 季虹雨顿时眼放光芒:“哥哥真的能治好我娘?” “对,我虽无法祛除你娘体内病邪,但病邪造成的肉体损伤,我却可以医治,虽不能让你娘完全康复,但延长她的生命若干年,倒也比她变成妖怪好吧?” 季虹雨随即又面露难色道:“可是,我们吃饭都成问题,已经没钱请大夫了。” 小树听得眼眶有些红润:“放心,一文钱也不用。”说完,已经施展出妖力,让一根藤蔓从自己脚下伸出,从季虹雨看不见的位置绕到草席下方,将妇女的脚缠住。 只是一会儿功夫,妇女脸色便恢复了红润,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叫了女孩一声:“小雨……” 季虹雨霎时喜出望外道:“娘,你醒了?这哥哥,好生厉害,真把你给治好了!” 妇女埋怨道:“你为何要花这些冤枉钱?让我干干脆脆地死了,再不拖累你,才是娘的心愿啊……” 季虹雨笑道:“娘,你放心吧,这位哥哥说了,不用花一文钱。对吧哥哥?” 小树笑道:“对,大婶您就放心歇歇吧,一会儿便好了。” 果然,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妇女已经将元气恢复得七七八八,竟然坐了起来。 小树见妇女已如常人般炯炯有神,立即收起了藤蔓,问道:“大婶,感觉好些了吗?” 妇女撑着身子,从推车上下来,跪在地上,冲小树磕头道:“孩子如此年纪轻轻,想不到竟是绝世神医,我,我真是无以为报啊!”又赶紧拉拉季虹雨裤腿,道:“还不跪下,给恩人磕头!” 季虹雨正要跪下,小树赶紧将两人扶起,欣慰道:“举手之劳而已,千万别放在心上,若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一步了。” 两人刚走出几步,忽然,季虹雨又喊道:“哥哥姐姐,等一下,你们,能帮我救爹爹出来吗?” 两人不解其意,愣地回头,只见妇女忙不迭地责备季虹雨道:“你这孩子,我们已经受人家这么大的恩惠,就别再强人所难了!”又对两人赔笑道:“没事没事,女儿小不懂事,别理她,你们去忙便是。” 谁知,季虹雨并不罢休,反而鼓着勇气继续道:“哥哥姐姐神通广大,哥哥能治病救人,而姐姐分明会将紧锁的门锁打开,定然都是懂法力的人,为何不能帮我救救爹爹呢?” 母女俩的态度令两人顿生好奇,两人本也闲来无事,陈淑卿不禁问道:“小雨说的也对啊,不管咱们能不能办到,不妨说说看,你爹爹怎么了?” 妇女见陈淑卿态度和蔼,这才正声说道:“呵,真是太难为两位了,那我便说说吧。是这样,我叫王幻莲,丈夫叫季博延,两个月以前因为他的哥哥得了瘟疫,被官府抓了起来。两位或许也听说过,最近几个月来,金华府关于女妖的传闻越来越流行,官府以防止瘟疫流行为理由,将全城凡是患了瘟疫的男人的父母、女儿、兄弟姐妹全部抓起来隔离,我丈夫也不例外,现在,他也正关在那个所谓的‘回春营’中。唉,若不是家里失了他这个顶梁柱,我们母女俩也不至于如此囊中羞涩啊……” 王幻莲的话,立即唤起了两人多日前在昌化县九里杨客栈中的类似记忆,陈淑卿道:“确有此事,浙江省内,似乎各地都在抓捕瘟疫者的家属进行隔离,我们在昌化县也见过。” 王幻莲道:“在其他地方,若给些银两买通官大人,倒也不至于真要全家被关,但这金华是闹女妖的核心城市,那些人抓起人来,可真是铁面无私,一个不少啊。” 陈淑卿面露难色道:“我理解你们的遭遇,可是,若说救人,这便难办了,我们虽然确实会使些法术,然而那不过是对付些魑魅魍魉之事,这人间的官府行为,我们也实在左右不了啊。” 王幻莲叹道:“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让女儿不要强人所难嘛。我也只是说说罢了,两位有事,自去便是。” 季虹雨听母亲如此一说,顿时大喊道:“那样,爹爹会死的!” 陈淑卿与小树相顾一眼,均觉得无能为力却又不忍就此抛下这对多灾多难的母女,陈淑卿便对季虹雨道:“那小雨,你说说,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季虹雨道:“昨晚我还做了一个梦,梦见爹爹说,他被关押的地方好黑、好冷,而且,官府不给他们吃饱饭,也不知道会被关到什么时候。爹爹还说,和他一起被关押的人,后来不知道被带到什么地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想,这么多人得了瘟疫,他们的亲人更是多得数不过来,官府怎么可能关得过来?我害怕……我害怕爹爹会不会被他们暗中杀害!” 王幻莲喝道:“你快住嘴,官府怎么可能杀害平民百姓呢?” “难道,就任爹爹被他们欺负吗?” 陈淑卿对事情已经明白了几分,见状,劝王幻莲道:“你也别责怪女儿了,有时候,孩子的眼睛,没准比我们大人看得更清楚。要不这样吧,我们先去探探那个回春营是个什么情况,再来找你们,你们将你们家的地址和回春营的地址告诉我。我只是去看看,不敢保证能救季先生出来哦。” “如此,也真是太感谢二位了。”王幻莲鞠了一躬道,“我们住在康山路的二十五号,而那个回春营,位于城南十里左右的本梨村。”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话 回春营(二) 章节头部广告...................................王幻莲所说的“回春营”,正是坐落于金华市城南十里之外的本梨村境内。在山坡下一处硕大的平坝上,清廷以防止瘟疫传播为名,为“可能受女妖诅咒之人”的亲属专程修建了一座宛如监狱般的隔离营地。 在四四方方的高墙内,星罗棋布着大小仅能容纳一人的木质牢笼,那牢笼横排三十六排,竖排也是三十六排,总共一千二百九十六个,浩浩荡荡,蔚为壮观,再被无数条红色布帘隔离,以防止互相窥探交流。 在人手、时间紧缺的情况下,这...... 《太平妖未眠》第一百八十二话 回春营(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太平妖未眠》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biquger.com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话 游吟诗人(一) 章节头部广告................................... 把守东门的官兵,一高一矮,自是被之前两同事认得。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温正志见了两人,才放下心来,笑骂道:“他奶奶的,你们不在门口好好守门,跑到这儿来装神弄鬼,可把老子吓坏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其实两人并非真正门卫,而是陈淑卿和小树所变。之前,陈淑卿和小树已经赶到了这本梨村,先到山坡上来勘探了一番地形,明白了清军和笼子分布格局,定好作战计划后,便下了山来,将东门两个官兵打晕,再由陈淑卿施法,自己变作高子,将小树变为矮子,两人装作巡逻的样子,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跟在温正志和刘逊后面,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了他们要干的勾当,见两人从西门出去,陈淑卿二人便跃过围墙,继续跟在身后,待温正志打算杀死杜老头时,陈淑卿赶紧用妖气将两人掀翻在地。 陈淑卿并不知道两人姓名,只是对温正志问道:“你要干嘛?” 温正志用疑惑的眼神瞪着陈淑卿,反问道:“嘿,跟我装?这事儿,怕是你干的次数比我只多不少吧?” 陈淑卿顿时明白了自己打晕之人同样是个龌龊货色,便也懒得再装,喝道:“以前的事情都别说了,今日之事,立刻住手,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温正志不解道:“罗老弟,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啊?” 陈淑卿道:“我看旁边这位兄弟还有些正气,尤其是你这厮,还不乖乖把手枪放下?” 温正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使枪指着杜老头道:“你要这么说,我还非得崩了这老头不可。你不服,便去告我啊。大不了,咱们干的那些破事儿,全都捅出来得了。” 刘逊在一旁看得有些不对劲,抬手制止住温正志,问陈淑卿两人道:“你们,可知我俩姓名?” 陈淑卿本就不想演戏,不变回原型,只是不想自己容貌被两人记住,免得将来上通缉令而已,便应道:“还真不知道。” “这就对了。”刘逊赶忙将温正志持枪之手移开,哆嗦道,“我就说吧……刚才那阵阴风,一定是妖孽作祟,附在了罗高阳、周俊力两人身上……” “哦?妖孽?要不,我来试试。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说完,温正志举起手枪对准了陈淑卿。 虽然温正志只是想吓唬一下“同伴”,并不想真正开枪,然而,在陈淑卿的施法下,手枪还是“呯”的一声在烟雾中变为了鱼骨头,而正当温正志惊魂未定之际,陈淑卿又抬起手来,使妖气将其抬到了半空中。 温正志这才信了刘逊的话,胡乱地蹬脚大喊道:“哎哟哟,大王饶命啊,我们只是混口饭吃,养家糊口而已啊。” 陈淑卿见对方服了软,这才笑着将温正志放下,说道:“行了,我们只是来救这老人性命,并不想伤害你们,知趣的,就快滚吧。” 刘逊斗胆应道:“可是,上面每月都要来抽查死者尸体与我们所报之数是否吻合,若是我们报了杜老爷子死亡,实则又放走了他,这责任,我们可担当不起啊。” “这么臭的地方,也竟然还真有人来查……”陈淑卿虽已用面巾罩好了脸,还是忍不住用手将鼻子捂得更紧,又心想救人确实会存在对方所说问题,便道,“官府所作所为,不过是怕兰若寺女妖诅咒之人,将亲属妖化而已。放心 吧,我们十日之内一定除掉那女妖,让所有被妖化之人复原,到时候,官府也自会取消这一隔离措施,无人会再去追究谁成了漏网之鱼。” 此话一出,温正志依然用圆滑的强调道:“哎哟哟,大王您误会了,什么兰若寺女妖啊?根本没这回事,隔离这些百姓,只不过是怕他们被感染瘟疫,保护他们而已。” 陈淑卿用鄙夷的眼神瞥了温正志一眼,正要发作,刘逊却陡然跪地道:“如两位大师真能除掉兰若寺女妖,那可是为老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我刘逊愿意全力配合两位救走杜老爷子。只是杜老爷子,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陈淑卿笑道:“这位仁兄,是非曲直分明,我挺喜欢。”又对温正志道:“你,还要装吗?” 温正志见状,也跪地道:“哎哟哟,不装了不装了,咱们就是混口饭吃而已,杜老爷子,你们带走便是,只是,他确实快不行了啊!” 陈淑卿道:“你们不用担心,杜老爷子的病,我这位同伴来治疗。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现在,我还要去救一个人,就是编号七四四的那个季博延,你们,快把钥匙给我。” 掌握着钥匙的刘逊支支吾吾道:“季博延那个臭嘴,还是早点走了舒服……不过,若是被全主管发现……咱们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啊。” 陈淑卿道:“你们放心,我保证,他离开时,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至于全主管那儿,你们也说他死了便好。” 刘逊这才掏出钥匙,交给陈淑卿:“若放他一个人,问题不大,可是求求您,千万别再增加我们压力了!” 陈淑卿并不想过分为难两人,应道:“好,今日只放他一人,事后,定将钥匙交还于你。”说完,对小树道:“杜老爷子,就交给你了。” 待陈淑卿离去,小树冲两人诡秘一笑,伸出一根藤蔓,将杜老头身体缠住,替他治疗起来。 两人顿时目瞪口呆,也不知面前这“周俊力”是何方神圣,不敢造次。 陈淑卿持了钥匙,下了山坡,又跃过围墙,进了回春营中,穿过层层红布,来到季博延所在七四四号笼子前,将其笼锁打开。 季博延一愣:“哦?杜老爷子之后,这次轮到我了?” 陈淑卿霎时想到了刚才季博延与官兵的唇枪舌战,摘下面巾,作了一个“嘘”的手势,低语道:“季先生,我不是刚才那两人,我真是来救您出去的。” 季博延不屑道:“哼,装什么好人呢?要杀老子,来一枪便是。” 陈淑卿好言相劝道:“若是你死了,你妻子王幻莲和女儿季虹雨可怎么办?今早,小雨为了救她娘,不惜在兰若寺外大雨中等了一夜,只求女妖将他娘妖化,救得幻莲大姐性命。不过您放心,我同伴已经将你妻子病治好了,她们正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呢。我冒着风险来救你,若再不走,一旦被发现,便来不及了啊!” 季博延见陈淑卿将自己家人情况说得一清二楚,再听陈淑卿诚挚语气,如何也不像心中有鬼的样子,顿时眼眶红润问道:“幻莲,病真的好了?” “嗯,走,我们出去再说。”陈淑卿牵起季博延的手,将他往东门方向拉去。 到了东门,只见矮子还在昏迷中,高子却醒了过来,正 在扭动着脖子,一见“自己”从营内出来,顿时如遇鬼魅般叫道:“啊啊啊——原来,我已经死了吗?” 陈淑卿二话不说,冲着其脖子又一掌挥去,将其再次打晕。 季博延顿时确信了眼前这人真是为了救自己而来,低声问道:“大侠,您究竟是何人?” “你别问了。”陈淑卿马不停蹄地将季博延拉到了空旷地带,见四周无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应道,“我是谁并不重要,这天下,总该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季博延不无担忧问:“我若走了,会不会给您带来麻烦?” 陈淑卿道:“不会,我已经买通了他们一个官兵,让他们上报你已经死亡,你放心走便是。可惜,我救你一人不难,可还有这千百家庭,如今正遭遇着分离之苦啊,唉……罢了罢了,你快走吧。” 季博延又道:“若是大侠肯赏光,可否一起到我寒舍一聚?我让妻子做几个好菜,以表感谢之情。” 陈淑卿笑道:“我还有一个同伴在山上治疗杜老爷子,就不陪你了。只要小雨和幻莲大姐看到你平安回家,便比什么都好。” 季博延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忍不住跪地道:“想不到今日之天下,还有您这般行侠仗义之士!季博延虽不知道您是谁,但衷心祝愿大侠,好人一生平安,长命百岁。” 陈淑卿又催促道:“季先生好意,我心领了,快走吧。” 季博延起身,拱手道别。 目送季博延远去,陈淑卿才放下心来,心想,若只是长命百岁,我早就已经入土为安了,心里不禁更加乐呵起来。又想,杜老爷子至少已经清醒了,便打算往之前那山坡上行去。 就在此时,陈淑卿突然听到了一句孩童的声音于身后传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这不是李白的名诗《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吗?哪个孩子在吟诗呢? 陈淑卿迅即转身看去,并未见到普通小孩,而是一个天蓝色的小和尚灵体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木鱼,不觉一愣。 附近有召唤系的净化使者?会是谁?释放出灵体,又是什么目的呢? 还未想明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自己连同那小和尚,已经被一个巨大的钟状天蓝色灵气给罩了起来。 不好,原来是净化使者,在对我发动攻击! 陈淑卿不敢怠慢,立即施放出妖气,打算直接从官兵模样变为狐妖形态。 然而,陈淑卿不仅未能变为狐妖,甚至连红色妖气也无法释放出来,只能一直保持着官兵的模样。 这钟,有问题! 陈淑卿朝钟壁跑去,不出所料,撞在其上,如同撞在实体钟上一般,除了身体被撞得生痛,却根本无法出去。 只听小和尚又喊了一声:“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陈淑卿立即明白,这钟内是净化使者的结界,无法突破,便又朝小和尚一脚踢去。 就在右脚碰到小和尚的一瞬间,陈淑卿在小和尚一声木鱼敲击声中,眼见自己的整条右腿变为了石头状。 “作弊!第一关,失败!”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话 游吟诗人(二) 章节头部广告...................................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陈淑卿抬起的右脚被石化之后,感觉自己的整条右腿仿佛顷刻间离开了身体,无法控制,仅靠一只左脚无法撑住身体,倒在了地上。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第一关失败?作弊又是怎么回事?这小和尚有毛病吗? 陈淑卿一时脑子无法正常思维,冲眼前这个神秘的小和尚厉声喊道:“你是谁的灵体?快让本体现身,我不是敌人,我有话要对他说!” 小和尚不答,仿佛没有了生命一般,呆呆地杵在原地,反倒是钟壁的云雷纹上方空白处,出现了几排文字: 清...... 《太平妖未眠》第一百八十四话 游吟诗人(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太平妖未眠》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biquger.com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话 游吟诗人(三) 章节头部广告...................................最后一题,陈淑卿在作完诗后,焦虑地等待着小和尚的裁决。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小和尚依旧冷冰冰地从十倒数至零,最后,敲击了一下木鱼,喊道:“第五关,通过!” 看起来,这小和尚对诗歌文学还颇有些独到造诣,认可了自己的诗为佳作,陈淑卿禁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随后,小和尚举起手中木鱼,大喊了一声:“五过其二!”便未再找陈淑卿麻烦,在一阵炫目的天蓝色光芒中,与罩着陈淑卿的钟状灵体一同消失。 陈淑卿保持着倒地姿势,身体既无...... 《太平妖未眠》第一百八十五话 游吟诗人(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太平妖未眠》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biquger.com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话 小树的决定 章节头部广告...................................陈淑卿虽对中国传统文化造诣深厚,却对基督教相关事物知之甚少,一头雾水道:“告解亭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说过。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张大辉微微一笑,解释道:“告解亭,是世人向神父吐露心声之小屋,每个教堂中都有。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那么,蒲子轩父子俩,要如何通过告解亭对话?” “在告解亭中,神父与忏悔者互相看不见对方,忏悔者可放心将心中罪恶如实告知神父。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金华城内只有博爱堂一所教堂,到时候,我算好时间,以陈姑娘的能力,也足...... 《太平妖未眠》第一百八十六话 小树的决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太平妖未眠》笔下文学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bxwx8.la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话 红夜叉再世(一) 章节头部广告................................... 小树的铿锵言语一出,立即激得张大辉大叫起来:“啊啊啊——你这孩子,竟然想阻止柳泉集团和聂小倩之间的战争?你可知道,蒲卫海为了等这一天,等了足足八年?这八年来,他不说日日惦记着复仇,但起码从未忘记过家破人亡之痛!就算逝者已逝,杀了聂小倩也不能让妻子起死回生,可这与儿子无法相见的日子,不除掉始作俑者,又如何能结束?” “那么,倘若我能说服我婶婶主动放弃,将一切恢复原状呢?”小树依旧坚持道。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呵呵,那便要问他自己了。你以为,谁他娘的喜欢战争吗?我虽是蒲卫海的保镖,但这八年来,为了保护他不得不出手的情况,也不过五六次而已。”张大辉指着小树的鼻子道,“若是你真是有这个本事说服聂小倩解除妖术,我张大辉可感谢死你了!” 小树恳求道:“那么,能否麻烦张伯伯跟蒲伯伯转告一声,让他不要着急开战,等着我的消息?” “那可不行,他是坚决反对你们来浙江的,尤其是蒲子轩,我还是不要跟蒲卫海透露你们的事情才好。包括陈姑娘,今日之事,今后也不可让蒲卫海知道。何况,两百名战士已接到通知,近日将会陆陆续续抵达金华的化洮庄园,其中有不少人也和聂小倩有深仇大恨,这一战,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啊……”张大辉想了想,又叹道,“唉,不过,战争必然是生灵涂炭之事,等到了金华,我倒是可以尽自己所能再拖上一段时日,倘若你们能早日说服聂小倩,让众人因目睹变化而战意减弱,那或许事情还会有所转机。” 陈淑卿目光离散,望着远方叹道:“唉,不知这华夏大地,几时才会有宁日啊……” 这之后,三人便未再多谈红夜叉之事,作别后各自离去。陈淑卿与小树又连续在兰若寺中住了两夜,依旧未能守得聂小倩现身,便也不想再多待,找了个客栈住下。 又过了两日,就在蒲子轩、祝元亮、苏三娘三人抵达金华那夜,兰若寺中,聂小倩却终于带着新鲜的三尸回来,那美丽而邪魅的脸庞从门上浮现后入了寺院,警觉地四下环顾一番,又迅速地穿过北侧的乾元宝塔木门,再垂直穿过木板地面,沿着石梯盘旋而下,来到树妖姥姥红夜叉的跟前。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哎哟,我可爱的小倩,可把你给盼回来了。我这脸好干,再不补充食物精华,怕是要裂开了吧?”只见红夜叉满脸龟裂,愁眉苦脸,伸着长长的脖子嘴馋地瞪着聂小倩,恨不能连她的三尸也一起吃掉。 聂小倩跪地道:“抱歉姥姥,世人越来越注意保持距离,就算成功魅惑了男人,也难以让其重病,三尸因此难以捕获,故而让姥姥多等待了几日。” “没事,回来便好,那么,我便不客气了。”红夜叉说完,已张开那张枯朽的嘴巴吸气。 聂小倩放开了背后的绿色光团,顿时又听得其中三尸一阵惨叫,绿色光团便如水中无根的树叶般,往那口中径直飞去。 待绿色光团消失于口中,红夜叉舒服地打了一个响嗝,一股刺眼的红光便从整棵大树上弥漫出来,将满屋照得通亮。随后,在红夜叉不男不女的狂笑声中, 那棵巨大的小叶红豆树渐渐化作红夜叉的身体和四肢,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红夜叉已完成了变形,变为一个身着红袍、满头银发的半老徐娘出现在聂小倩面前,那满脸的龟裂依在,活脱脱一副垂死之相。同时,由于巨大的小叶红豆树消失,地下室随即变得空旷起来。 红夜叉抬起双手,默默地看了看,随后,伸出右手,往跪地的聂小倩脑袋伸去。 聂小倩不知红夜叉是何用意,本能地担心狡兔死走狗烹的惨剧发生在自己身上,身子不自觉地往后移了移,却又不敢有过大的无礼动作,只得将头埋下,咽了咽口水,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不过,红夜叉只是用右手摸了摸聂小倩的左脸,摩擦几下,深吸一口气,道了声:“起来吧。” 聂小倩只觉得一张沟壑纵横的老手将自己脸蛋摩擦得难受,还被那颀长而锋利的指甲戳得生痛,却见红夜叉并非对自己存在歹意,便徐徐起身道:“谢谢姥姥。” “哈哈哈,整整一百五十七年,不,一百五十八年了啊,我终于又可以用脚下地行走,用手摸东西了啊……原来有手有脚是这种感觉,啊,我都快忘记了……小倩,可真得好好感谢你啊!”红夜叉兴奋得无以复加,奋力在原地蹦跳几下,享受重生的快乐,随后,又如同孩子一般,一股脑地沿着盘旋的石梯往上冲去。 “诶,姥姥,您慢一点啊!”聂小倩还不习惯红夜叉这副模样,怕生出了意外,紧紧跟了上去。 红夜叉哪听得进去招呼,一溜烟已奔到了覆盖在宝塔地面的木板处,也不停顿,让脑袋直接撞在了木板上,传出“咚”的一声。 红夜叉随即捂头蹲下,叫道:“哎呀,痛死我了!” 聂小倩跑到红夜叉身边蹲下,关切问道:“姥姥,您是妖气尚未完全恢复,还是忘了如何穿越木材了?” 红夜叉瞥了聂小倩一眼,言不由衷道:“哼,姥姥我不过是想体验一下疼痛的滋味而已,小倩不要小看姥姥,我可是前妖王,厉害着呢。” 随后,红夜叉站起身子,运用起妖气,腾的往木板飞去。 只是,这次红夜叉依旧未能穿越木板,只是直接用头将木板撞碎,飞到半空,又由于用力过猛,撞在了宝塔一层的顶部,又惨叫一声,被弹回石梯上,身子不住地往下滚去,幸而被聂小倩接住,才得以停下。 聂小倩忍不住笑道:“姥姥,您是真的忘了穿越术了吧?” 红夜叉这次未再找借口,只是逞强道:“哼,区区木材,打碎便是,穿什么穿?”随即,又身泛红光朝宝塔木门冲去,将木门撞碎后,来到了兰若寺院内。 红夜叉望着满天星空道:“哟,原来是晚上呢,一个活人都没有,我还说,吃个把人打打牙祭呢。” 聂小倩跟了出来,解释道:“正是晚上,而且,由于兰若寺被官府查封,如今已经很久没见到活人了,姥姥身子刚刚恢复,还是不要暴饮暴食为上啊。” 红夜叉宛如一个任性的孩子般,果断拒绝道:“那可不行,我说了,恢复自由身之后,我第一件事,便是 要与我那些可爱的孩儿们搞一场气派的宴会。已经一百五十八年了啊,除了小倩你,姥姥便再未跟其他人说过一句话,可寂寞死了……” 聂小倩并未因红夜叉的建议而欣喜,反而不无忧虑道:“姥姥,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放心不下,不知您可有感知到,最近金华城内,聚集了五股净化使者的气息,其中两股在西南方向,时隐时现,三股在正南方向,一直未曾隐藏,均是外地来的那些人,我之前派去暗杀他们的影战士,不知为何,都失败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确实一个也没除掉啊……”红夜叉问道,“那么,我们还有多少影战士?” 聂小倩想了想道:“大概还有两百四五十个,都在金华及周边山野潜伏着,等着姥姥召唤呢。” “哈哈哈,还有那么多。罢了罢了,姥姥我也大意了,想来这次他们也准备得更充分,孩儿们单枪匹马去,恐不是他们对手。”红夜叉自责一番,又不以为然地笑道,“不过,哪又如何?就算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就五人而已,待姥姥我好好享受几日狂欢盛宴,便亲自带着孩儿们去会会他们。今日,且把酒言欢,别再谈那些扫兴的破事了!小倩,快,把那两百多个孩儿一起给我叫过来吧。” “姥姥别急,有几个主要的影战士,我已经安排他们在寺内等候,先给姥姥介绍介绍吧。” 两人所说的“影战士”,正是受红夜叉诅咒所变成的妖怪,由于他们均为红夜叉的延伸,便都具有了小叶红豆妖怪独有的隐藏妖气之特性,故而被红夜叉命名为“影战士”。 随后,小倩朝四周喊了一声:“影尊者们,都出来吧。” 说罢,已经有妖怪跃过兰若寺围墙,见了红夜叉再世,欣喜若狂地跪倒在其面前。 “恭喜姥姥重返人间!” 第一个到达的妖怪,身躯庞大,虎目圆瞪,端的可以称得上嗜血之相,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则是他的手中还拧着一个小孩尸体,一看便是用于给红夜叉进贡。 聂小倩看了一眼小孩尸体,捂着嘴不易察觉地打了个干呕,随即又正声介绍道:“姥姥,这位率先到达的影战士,叫做易华池。此前我派去暗杀净化使者的那些影战士,虽都是些能力奇特的变化系或异能系妖怪,但本体却实力平平,两百多名影战士中,大多也不过是些普通妖怪,为了更好地激励他们,我在所有影战士中选择了五名特别出众者,授予他们‘影尊者’称号。这便是其中一位。” 红夜叉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易华池,面露满意之色,赞道:“哇,多可爱的孩儿啊!影尊者?这名字不错,我喜欢!我可爱的小倩,干得不错,姥姥我必须表扬表扬你啊!” 易华池见两人夸奖自己,又见自己第一个到来夺了个好彩头,甚感欣慰,道了声:“多谢姥姥和小倩大人夸奖!小的一定努力战斗,不辜负两位期待。” 说完,又是两人从墙外跃入,另外两股红光分别从东西两侧的房门中穿出,只听有声音高声道:“嘿,你这家伙,说好了咱们五尊者一起现身,为何独自先走?”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话 红夜叉再世(二) 章节头部广告...................................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转眼间,四人走成一排,一起来到红夜叉的面前,齐声道:“恭喜姥姥重返人间!” 从左到右,依次为一个英俊青年男子、一个孩童和两个女人,手中均携着人畜尸体。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易华池见了男人问话,似乎后者在对自己挣表现不满,起身满不在乎道:“我就是想快些见到姥姥,有什么错吗?你看看你,才带了一只羊来,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男人道:“切,羊怎么了?你可知道,如今这世上,人好杀,可畜生却甚是稀罕?我就是想到大家都会带些人来...... 《太平妖未眠》第一百八十八话 红夜叉再世(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太平妖未眠》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biquger.com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话 告解亭 章节头部广告...................................翌日早晨,位于金华市城西的一所天主教堂外,蒲子轩与陈淑卿已驻足观望了一时半会儿。 自从中国大门被西方列强打开之后,越来越多的西方传教士便远渡重洋来到中国传播上帝福音,位于沿海的浙江等省份自然也便成了主要的基督教输入地,这所名叫博爱堂的教堂便是七年前,即咸丰七年由太平天国出资,按照哥特式风格修建。太平天国虽坚定不移地反对西方与满清签订的一系列卖国条约,然而既然本身以“拜上帝会”思想立国,自是欢迎基...... 《太平妖未眠》第一百八十九话 告解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太平妖未眠》笔下文学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bxwx8.la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九十话 蒲家往事(一) 章节头部广告...................................道光二十六年,西元一八四六年,蒲子轩两岁,蒲卫海二十五岁,蒲子轩的母亲许梦桃也尚在世间。 那一年,蒲卫海的兵器生意已经非常红火,加之其为人和善,邻里关系良好,在丽江官民心目中也颇有威望,一家三口要钱有钱、要名有名,在丽江的府邸中享受着天伦之乐,简直是一个羡煞世人的完美家庭。 也是那一年,二十四岁的英国人杰罗姆·丹尼尔已经在中国断断续续待了三年,由于其酷爱中国文化,不但很少回到英国,反倒因与蒲卫...... 《太平妖未眠》第一百九十话 蒲家往事(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太平妖未眠》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biquger.com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话 蒲家往事(二) 章节头部广告...................................受聂小倩诅咒而妖化的妖怪,其本体是人类,因此不管本体之前变成什么怪物模样,死亡之后,尸体依然只会呈现为人类模样。 虽是万分悲痛,蒲卫海还是决定隐瞒妻子的死因,因此第二日一早,蒲卫海烧掉了被蓝血染色的被褥后,便到官府报案,声称昨夜出现三个劫匪入室抢劫,破门而入将妻子杀害。由于蒲卫海树大招风,被劫匪盯上也在情理之中,加上正好卧室门被踢毁,官府便信了蒲卫海的说法,认真查探一番后,当然因为无法破案而最终...... 《太平妖未眠》第一百九十一话 蒲家往事(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太平妖未眠》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biquger.com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话 蒲家往事(三) 章节头部广告...................................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若不是在这告解亭中,而是两人以真实身份见面,蒲子轩想,或许父亲还会对我有所保留,但父亲断然不可能对所信仰之神撒谎,如今一切便已真相大白,丝毫不用怀疑其真实性。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只是,不知为何泪水如此难以抑制,不知为何心里如此绞痛,连那已经弥漫到全身的痒感也似乎被痛感掩盖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想再多听一点,趁我还有些时间,爹,您再多说一点,不然,今日一过,我们便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蒲卫海讲到他不得已离开儿子时,也是抽泣了几...... 《太平妖未眠》第一百九十二话 蒲家往事(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太平妖未眠》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biquger.com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话 宁晚秋 金华市正南方向城郊,一座硕大的农庄,在郁郁葱葱的香果树林内若隐若现。 此农庄,叫做化洮庄园,是蒲卫海为了向兰若寺发起总攻,早些年耗时两年,特意修建的可容纳两百余人的居所。不过,为了防止庄园被破坏,蒲卫海从来没有安排过净化使者进入其中,以防被探到气息,就连这一年的大型作战计划,也选择在常山县的农园内完成充能准备。若干年来,就连金华本地人也纳闷,为何有财主修建如此巨大一庄园,却又舍得令其长期闲置。 不过,就在前几日,化洮庄园闲置的历史结束了两百余拥有共同目标的人,已悄无声息地在此地驻扎起来。 这日上午,蒲卫海已外出至城中博爱堂作忏悔,不在庄园中,其他人则待在各自房间中静候安排。院中并无人来人往之相,看上去仿佛依然空无一人,唯有正中的联排房屋屋顶上,坐着一个正在放哨的少年,正是柳泉集团的半妖宁晚秋,而张大辉、杰罗姆和珍妮均住在此屋中,等待着蒲老板的归来。 大战在即,宁晚秋独自一人凭着微风,又回忆起当年与柳泉集团的点点滴滴来。 身为半妖,十八岁的他与蒲卫海相识的过程,也是颇为耐人寻味,得从柳泉集团开发防御斗篷说起。 柳泉集团之所以在八年之前率先开发出了除灵枪和除灵剑,而迟迟未能开发出防御斗篷,并非因为斗篷的技术有多难,唯一的难点只在于,作为防御装备,若要实验其性能优劣,就必然要有一个愿意配合的妖怪或是半妖使用其妖力做攻击斗篷的实验,可柳泉集团下面只有凡人和净化使者,没有妖怪员工,蒲卫海便只能想办法找到这样的妖怪,而妖怪多为恶妖,若要与之对话,就必须先将其控制住手脚,于是又必须先找到这种能控制妖怪的净化使者。 除灵枪和除灵剑只能击杀妖怪,不能将妖怪定身,而当年能使梅花牌定住妖怪的珍妮尚未加入柳泉集团,于是,蒲卫海只好亲自去物色自己所需要的净化使者。 四年前,蒲卫海只身来到浙江省常山县,经人介绍,找到了常山土生土长的净化使者张大辉。 起先,蒲卫海在看到张大辉弱不禁风的体格,又玩世不恭的态度时,眉宇紧皱,恨不能转头就走,很快,在张大辉向其展示了能力后,其钟状灵体关押对手及小和尚将对手部分石化的能力让蒲卫海大为满意,便出重金将其聘用为自己的贴身保镖,并在自己的建议下,张大辉为这种能力起了个应景却不失浪漫的西方名字“游吟诗人”。 两人很快成为了朋友,踏上了捉妖的旅途。 张大辉气息频繁的移动引起了聂小倩的注意,先后派出三个影战士前来袭击张大辉,却反而轻而易举地被“游吟诗人”控制住。经过蒲卫海的软磨硬泡,妖怪们却对红夜叉有着足够的忠诚,死活不愿意替柳泉集团服务,遂只好将他们除掉。 红夜叉的爪牙无法转为己用,两人只好主动出击,寻找智慧型的野妖或是半妖。 两人先后捕获了五个智慧型野妖,虽无对红夜叉的忠诚,却要么不愿服务人类,要么呈现阴毒诡诈之相,两人担心对柳泉集团带来厄运,也只好除掉了之。 最终,两人把目标锁定为在人间生活的半妖身上。 张大辉探到在台州府的仙居市内,有两股妖气共同存在于一村落之中,长期不作远行,便判断这应是融入了人间的半妖,遂立即前往仙居市内打探。 经了解,该村落叫做任村,其中村民多数姓任,而散发出妖气的这户村民为一家三口,男的叫宁若辅,女的叫卢溶溶,育有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叫做宁晚秋,他们从外地迁入仙居,在本地无依无靠。两股妖气,则分别来自于卢溶溶和宁晚秋身上。 这可正是心仪的目标,两人怎可错过? 于是,第二日,趁着宁晚秋上山砍柴之际,张大辉使出“游吟诗人”将其困住,可怜那宁晚秋只过了小和尚一关诗词,除了头部以外的身体其他部分均被石化。 待两人现身,宁晚秋惊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这是怎么了?” “孩子别怕,我们知道你叫做宁晚秋,并不想伤害你。”蒲卫海和颜悦色地将自己的身份和计划向宁晚秋和盘托出,希望他配合去英国工作,并承诺给予厚重酬劳。 “既然伯伯们是为解除红夜叉诅咒而战,又提供如此丰厚酬劳,我愿意帮这个忙只是,远行英国,是个大事,我需要同爹娘商量,获得同意后才可前往。” 宁晚秋的爽快点头反倒让两人面面相觑,担心这孩子只是欲擒故纵,一旦解除了游吟诗人的能力,没准便会带来杀身之祸,便询问了他同意的原因。 宁晚秋接下来的话,让两人大惊失色。 “若红夜叉真是聂小倩,那,我便是红夜叉的后人,因为,我是宁采臣和聂小倩的玄孙。” 原来,一百七十多年前,自从树妖姥姥被燕赤霞除掉之后,聂小倩便到了武义市宁采臣家中,先做丫环,后在宁妻和宁母去世之后,嫁给了宁采臣,随后生下了儿子宁国希,而宁国希自然也是小叶红豆半妖。 成年后的宁国希颇有造诣,成为了武义市的一名富商。约一百五十年前,宁国希先后生下了女儿和儿子两个半妖,其中儿子叫做宁儒。 在宁儒这代,尚且和爷爷宁采臣及奶奶聂小倩有些交集,不过此时宁采臣已老,聂小倩却仍是年轻女子相貌,家族已呈现出极不稳定的状态。 对融入了人间的半妖来说,寿命的过于漫长反倒成了一种折磨,使得自己无法在同一个地方终老,那样会引起熟人的疑虑,因而通常都会在下一代成年之后便放手离去,于是,聂小倩在宁家深居简出,又过了数年,在宁采臣寿终正寝之后,聂小倩便已完成了在尘世间的情缘,离开了宁采臣的家乡武义,作为野妖四处流浪,也与后人渐渐脱离了关系。 又过了二十年,不老的宁国希也无法在武义停留,远行至河南继续做起了生意,宁儒则与一武义女子成婚之后产下了宁采臣的曾孙宁若辅,也即是宁晚秋的父亲。 又是一代人的时间后,宁若辅与一武义女子成婚,而父亲宁儒则不知所踪。 自然,半妖宁若辅也逃不过祖辈的宿命,待妻子老去之后,带着妻子搬迁到了台州府黄岩市内定居,而妻子百年之后,宁若辅不愿就此舍弃人间苦乐,于道光二十七年终于觅得一个海棠叶梨树半妖卢溶溶作为稳定伴侣,迁入了仙居市任村生活,又于次年深秋时节产下了宁晚秋。 自此,宁晚秋虽是聂小倩的后代,却因混血终于不再具有纯小叶红豆系半妖的特征。因此,宁若辅一家三口其实都为半妖,然而只有卢溶溶和宁晚秋身上会散发出妖气。 由于宁若辅已年届百岁,户籍无法使用,卢溶溶也没有户籍,一家三口均只能作为黑户在偏远的村落中过着清贫的隐居日子。宁若辅和卢溶溶向往平和的田园生活,十四岁的宁晚秋却始终喜爱舞刀弄剑,做着上阵杀敌、拯救苍生于水火的美梦,见父母无法给自己提供实现英雄梦的机会,早已对半妖的身份感到绝望,常常抱怨父母:“你们为何要将我生于这个世上?” 虽知道自己是宁采臣与聂小倩之后,却早已与聂小倩一代没了感情联系,反倒因为浙江甚嚣尘上的红夜叉传说对祖先所为颇为愤懑,希望亲手终结家族可悲的宿命,于是,在遇到蒲卫海和张大辉后,欣然答应合作。 两人见宁晚秋所言绝非假话,便解除了“游吟诗人”的能力,将宁晚秋恢复了原状。 当日,宁晚秋便带着两人,一起到了任村家中,面见了宁若辅与卢溶溶。 面对着宁家家徒四壁的寒碜景象,蒲卫海当场慷慨解囊,给了他们十两银子作为见面礼。 礼多人不怪的道理,对于这种辛苦的家庭自是好用,宁若辅虽对聂小倩没有仇恨,却也没有感情,见孩子因为可以实现英雄梦想如此喜上眉梢,又终于可以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终于答应宁晚秋随同两人前往英国。 于是宁晚秋在英国与柳泉集团合作了三年,用自己的妖力对防御斗篷进行攻击实验,不断助其改良升级,终于开发出了被祝元亮命名为“妖见愁”的强力防装。 不过,这种斗篷虽对于凡人颇为重要,却始终有一个问题无法解决,那便是若是净化使者和妖怪穿上它,虽也能防止妖力进攻,但自己的妖力或是净化之力也会被隔绝,从而大大影响法力的使用。 待蒲卫海于同治三年决定前往金华府除聂小倩时,十八岁的宁晚秋也决定回国协助。因为思乡心切,宁晚秋比四人先行了一步到达仙居市看望了一眼住上了新房的父母,后来到常山县,与蒲卫海一行会合。 至今,除灵枪和除灵剑已全部完成充能,三名净化使者和两百死士也在这化洮庄园中蓄势待发,宁晚秋感到了一种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悸动,心想,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上,大概就是为了这一日吧。 想到此处,宁晚秋将辫子解开,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用一种坚毅的眼光望向远方的树林 就在此时,他看见香果树林的方向,一股红色妖气向自己飞来。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话 庄园歼灭战(一) 章节头部广告...................................那股红色妖气,初看时,只是一股红色的环状光芒,其间并无他物,等红光接近屋顶、开始减速时,宁晚秋才看见里面是一个身体蜷缩、双手报膝的男人,男人到了屋脊上的一刹那,迅即舒展开了身体,向宁晚秋挥出了拳头。 此人,正是红夜叉的影尊者之一——易华池。 原来,就在今早,红夜叉及两百余名妖怪在兰若寺中狂欢了一夜,有些妖怪尚醉倒在地上无法起身,有些则懒洋洋地待在寺内不愿离去,唯有易华池建功心切,向红夜叉提出要...... 《太平妖未眠》第一百九十四话 庄园歼灭战(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太平妖未眠》笔下文学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bxwx8.la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话 庄园歼灭战(二) 章节头部广告...................................死士停止了对于梦云的进攻,就在于梦云倒地呻吟时,那五十个影武者,已被死士全数消灭,而死士一方,却无任何人员伤亡。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此时,易华池也停止了移动,现出了真身,站在了于梦云一旁。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哟,还有这号人活着呢,那便也留着吧!” 待杰罗姆说完,死士已将包围圈缩得更小,将两人彻底变成了“瓮中之鳖”。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张大辉虽然已经跟随蒲卫海在英国待了多年,然而对于柳泉集团技术层面的了解却知之甚少,虽对于斗篷可用于抵御妖力有...... 《太平妖未眠》第一百九十五话 庄园歼灭战(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太平妖未眠》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biquger.com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话 红夜叉出击 章节头部广告...................................为获得更多信息,红夜叉又问易华池道:“那么易尊者,你说说看,那些净化使者,都有些什么能力啊?” 易华池回忆一番道:“对面四个能力者中,与我率先打斗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多岁的半妖少年,不过,他并未使出什么特殊的能力。三个净化使者中,一个瘦子,一直未出手,而那对洋人中,男的会使伞,另外一个女的,则会使灵气开一扇门,从远方直接从那扇门中走出,并用一只奇怪的手臂发出金光攻击,和那些普通人类的武器如出一...... 《太平妖未眠》第一百九十六话 红夜叉出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太平妖未眠》笔下文学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bxwx8.la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话 心中最重之人 章节头部广告................................... 珍妮·莫里斯的净化能力,虽属于释放系,但与那些单纯靠释放灵气进行攻击的净化使者不同,其扑克牌四种花色,黑桃用于攻击、梅花用于定身、红心用于治疗、方块用于强化,再加上两张王牌的瞬间移动功能,可谓能力十分全面。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而杰罗姆·丹尼尔的锦绣河山又具有一定的飞翔能力,因此两人在一起时,从来没有担心过被敌人先发制人,即使打不过,要逃走也是易如反掌之事,这才常常脱离队伍随心所欲地走动。可是,两人怎么也想不到,会在看似平淡的浙江遇到妖王级别的对手,只是几根藤蔓,便已足以让自己插翅难飞! 两人更想不到,接触并不多的他们,竟成了聂小倩诅咒后的一对相互作用之人,真是应了中国那句老话——造化弄人。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杰罗姆,你给我个解释!”珍妮盯着杰罗姆,不解地大喊道。 “我怎么知道是你?我有妻子有女儿,父母也还健在,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你?我和你,才认识了多久?”杰罗姆已感觉到剧烈的头疼,身体也开始变得乏力,比患了伤寒还难受数倍。 “不,你在骗我,说不定,你也在骗自己……我终于明白了,为何你到了中国以后,原本一个那么安静的人,突然变成了话痨……并不仅仅是因为你到了中国,而是因为我在身边,对吗?” 杰罗姆霎时明白了,什么叫做“心中最重之人”,那不是一种身份,更不是一种名号,而是一种态度,一种源自自然灵性的真实。他一直在灵魂的深处隐藏着一颗无法对任何人说起的真心,包括他自己。他不敢提醒自己,他害怕面对真相,其实,他和伊莎贝拉的婚姻,仅仅是因为婚姻;他必须回家,仅仅是因为责任……可是,他孤独的灵魂永远无法依靠这段婚姻来填补,他始终向往着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过着超脱了世俗的生活,其实也只不过期待着在那个想象中的地方,有一个永远也不会让他觉得乏味的灵魂罢了。 他试图不去往深了想,或者,偶尔想了,又立即在浅表的意识中将其否定。 可是,聂小倩的诅咒,不会说谎。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珍妮,就是他真心所向,头疼和痒感,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知为何,杰罗姆突然体验到了一种大彻大悟后的释怀,如同当年他果断地逃离康桥时的释怀。可是,死亡并不可怕,从他与蒲卫海踏上复仇之路开始,就已然决定以命相托。可怕的是,珍妮将从此变为一个强大的敌人! “珍妮,对不起,我连累了你……我也是现在才敢承认,你在我心中,是如此特别的一个。” 珍妮怒号道:“毫无意义!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你为何不早说?你这个懦夫!” 红夜叉虽然听不懂两人的英语对话,但是从两人的表情来看,聂小倩的诅咒,正在顺利地侵蚀着两人的身体,遂兴奋不已道:“看,小倩,我就说吧,两个洋人千里迢迢来到大清,怎么可能没有点特别的关系哟?哈哈哈。” 聂小倩躬身道:“还是姥姥英明,如此一来,只要再等上一时半会儿,便有好戏看了。” 谈话间,杰罗姆已感觉到气若游丝,那是一种从来未体验过的重病之感,若不是有藤蔓缠绕,此时已然应该躺在地上无力起身。 他又绝望地看了一眼四周,但见黑夜中早已没有人在农田中劳作,而远处的化洮庄园,也无同伴得知他们当前如此艰难的处境……而且,有这两个小叶红豆妖怪在身边,连意念传声也无法使出。 “杰罗姆,杰罗姆,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珍妮已感到全身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在试图脱离身体而去,另一种新的生命体正在呼之欲出,却只能绝望地接受了两人的宿命。 恍恍惚惚间,杰罗姆听到了珍妮的问话,又睁开了眼睛,迷离地看了一眼这个在他心灵深处浅浅吟唱的女人,艰难地露了一个凄苦的笑容,用中文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刹那间,珍妮全身的皮肤裂开,脸上血管暴露,獠牙凸显,而那藤蔓,在珍妮一道紫色的气焰冲击下,轰然爆裂!其力量之大,一截飞出的藤蔓将猝不及防的红夜叉和聂小倩也弹飞了出去,摔进了水田中。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随后,珍妮泪流满面,对天发出一阵凄厉而绝望的长啸。 红夜叉爬起身子,顾不得半身湿透,手舞足蹈地跑回田梗上,如获至宝道:“哎哟哟,乖乖,连姥姥我的妖术也破了,可真是一把好刀哟!” 身后,聂小倩大喊一声:“姥姥小心!” 只见妖化后的珍妮恢复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并非认红夜叉为主,反而使出叛逆者的力量,大喊一声“杀了你!”顿时如脱缰野马般,使机械手臂向红夜叉脑袋一拳击去。 哪知红夜叉并不躲避,也不格挡,珍妮的拳头击中红夜叉时,突然变成了藤蔓状,与红夜叉头部生出的藤蔓连在了一起,宛如婴儿出生时与母体脐带紧紧相连! 随后,红夜叉怪叫一声,珍妮被妖气震得后退了两步,手臂也迅即恢复了原状。 只听红夜叉道:“你这孩儿好生顽皮,姥姥我赐予了你新的生命,你非但不感谢姥姥,还对我拳头相向。我想问问我可爱的小倩,这是怎么回事啊?” 聂小倩也回到了田梗上,站在红夜叉身后,应道:“姥姥,此事,小倩也是第一次见到。想来,作为对姥姥有敌意之人,她心中执念也会比普通人强出不少,妖化她的身体容易,可要想完全控制她的心智,并非一时半会儿可以做到。但请姥姥放心,这么多年来,小倩的诅咒从未失效过,或许多等一会儿,她便会乖乖俯首称臣了。” 红夜叉努努嘴,问珍妮道:“听那洋人说,你叫珍妮是吗?” 话音刚落,红夜叉已被一张梅花牌击中,然而其身体却并未被定住,反倒乐呵呵道:“珍妮,我说过,孩儿是不可以对姥姥我出手的,不过,你的身手又快了许多,连姥姥一时也难以躲避,可真是没让姥姥我失望哟!” “红夜叉,你别做梦了,我不会受你控制的!”珍妮说完,又转身朝杰罗姆跑了过去,欲将缠绕着杰罗姆的藤蔓扯断。 红夜叉也不作阻拦,反倒解除了藤蔓,任珍妮跑过去将双眼紧闭的杰罗姆抱在怀里,只是阴笑道:“这就对了,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帮姥姥我杀死了那家伙。” 珍妮这才意识到,她非但未远离杰罗姆,反而因为更加靠近,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顷刻间,杰罗姆的头部、腹部、脚部窜出了三股金色的蝌蚪状真气——那正是杰罗姆的三尸,在杰罗姆死后,被聂小倩抽离了出来,随即又被红夜叉吸入口中。 净化使者的三尸,到底与普通人的三尸品质完全不同,就在红夜叉将三股真气消化之后,浑身龟裂的皮肤霎时间如同获得了新生,不但裂纹全然消失,而且其光滑细腻程度,虽不见得如聂小倩那般吹弹可破,却也不输不惑之年的妇女,而且,满头银发也变成了黑发,端的堪称返老回春。 在这个夜晚,红夜叉的妖力恢复了鼎盛时期的状态,只见其摊开双手端详一番,脸上满是止不住的喜悦:“哈哈哈哈,力量,这力量……黑山老妖,你给我等着吧……”随后又看了看珍妮,低语道:“嘿嘿,珍妮,既然你喜欢这男的,他的心脏,姥姥就大方送给你,作为见面礼吧。” 此时的珍妮,虽并未像那些影战士一般完全被红夜叉控制,却也失去了方才的杀伐之气,应道:“红夜叉,我有些累,还未完全适应今晚之事。” 见珍妮言语之间已呈现出向影战士角色转变之势,红夜叉惊讶道:“珍妮,你终于决定不与姥姥为敌了?” 珍妮只觉得其身体内不但有两股真气在乱斗,而且脑海中仿佛也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观照世界的视角在进行着猛烈的辩驳,沉默了半晌,应道:“红夜叉,我知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有些从未有过的念头正在我脑中不断滋生出来,定然也是拜你们所赐……可是,我突然觉得,安德莉亚说的或许是对的,在末日审判到来之前,没有一个灵魂敢说自己是无辜的。” 红夜叉不解其意,也知道珍妮自会想通,懒得多想,只是问道:“哦?安德莉亚是谁?” 聂小倩笑道:“也是和他们一样,从英国来的洋人,成了我们的影战士。我专门派去对付他俩,不过,似乎被他们干掉了。” 红夜叉悠然道:“小倩辛苦了,不过,我们现在有了更好的影战士,不是吗?” 珍妮正声道:“红夜叉,我确实不想与你为敌,可是,若要我听命于你,还有一个条件。” 红夜叉激动道:“哎呀呀,珍妮,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百个,姥姥我也答应你啊!” 珍妮惆怅地看了看怀中杰罗姆的尸体,苍凉说道:“在我完全丧失过去的一切之前,这个男人的心脏,谁也不许碰。待我将他妥妥安葬完毕,自会去兰若寺找你们。” 红夜叉大度道:“行,虽有些不舍,但既然姥姥答应了你,便一定不会食言的哟!” 随后,珍妮也不再多话,抱起杰罗姆霉斑遍布的尸体,默默向黑夜的深处走去,不多时,便消失于红夜叉的视野中。 待珍妮走远,红夜叉这才耸耸肩,对聂小倩道:“那么,咱们便回兰若寺等她吧。” 此时,聂小倩却并不如红夜叉那般兴奋,反倒涨红了脸,似有难言之隐。 红夜叉见聂小倩站在原地不动,纳闷问道:“怎么?还愣在那里干嘛?” “那个……姥姥答应小倩的事情,现在可兑现了吗?” “哦?你又还有何事?” 小倩支支吾吾道:“姥姥当初答应过小倩,若是姥姥恢复了鼎盛时的力量,便会还小倩一个自由身。如今姥姥既已遂了心愿,那小倩的心愿,姥姥,也可替我实现了吗?”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话 大战在即 章节头部广告................................... 对聂小倩来说,蒲松龄的血脉,这一百余年来,与她并无私人恩怨纠葛,反倒自从她偶然读到《聊斋志异》中《聂小倩》一文时,看到蒲松龄将其刻画为一个良善女鬼感到释怀,从而对蒲松龄心怀敬意。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树妖姥姥以“红夜叉”的身份再世之后,命聂小倩抢夺《混月诀》秘籍,她不得已对蒲卫海施了加害,也并非个人意图,因而在蒲卫海的团队中,只有对那个打伤了她的洋人,她才稍感恨意。 她不得不听从姥姥的指令,做回那个伤天害理的兰若寺女妖,又不希望人间生灵涂炭,如今杰罗姆已死,红夜叉也在她的帮助下恢复了鼎盛实力,外加得了珍妮这么一个叛逆者相助,聂小倩的心中如同打翻了百味瓶一般挣扎不已,脱离苦海的念头从来未曾如此强烈过,这才趁着红夜叉心情大好时,鼓起勇气对她提出了抽身想法。 红夜叉虽对聂小倩的能力需求不再那么强烈,却也对手下任何的“离经叛道”言行感到不悦,听了聂小倩之言,不禁心情急转直下,却又强忍住情绪,阴笑着问道:“哦?我可爱的小倩,好戏正要开场,你却要离姥姥而去?” “姥姥那日可是答应了小倩的,一旦彻底恢复了健康,便还小倩一个自由身。” 红夜叉当初苟且于乾元宝塔下,寸步难移,离完全康复还差些火候,正是需要聂小倩为其提供三尸恢复元气之时,必须哄着这位“可爱的小倩”,如今红夜叉对聂小倩已处于绝对优势地位,便也不想再委曲求全,厉声道:“哼,我就不明白了,那个宁采臣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人间,究竟还有什么值得你迷恋之事,以至于不愿与姥姥我共图这妖界大业哟?” 聂小倩见红夜叉已露了反悔之意,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却依旧争取道:“人间对小倩来说,自是没了什么留恋,小倩只是厌倦了这腥风血雨的日子,想回到山水之间,悠闲地看着日月交替、四季轮回,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小倩真的就只有这点出息,还望姥姥成全。” 红夜叉横眉道:“如果我拒绝呢?” “姥姥刚才才对那珍妮说了,一旦作出的承诺,绝不食言,您也确实没碰那洋人的心脏,那么,对伺候了您一百多年的小倩,为何不能如此大方呢?” 红夜叉方才暂时放走珍妮,不过是为了最终得到她,然而对聂小倩,却完全可以采取强力手段,只是,此话确实问到了红夜叉的软肋,让她从言语上无法辩驳,便以退为进道:“那好吧,小倩,要姥姥放你走也可以,只是,你还得再等等。” “还要等什么?” “蒲松龄后人和我们大战在即,现在的姥姥虽有把握杀了他们,不过还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姥姥答应你,待这仗打完,便不再阻拦你离去了哟。” 若是换了从前,聂小倩也不好多说什么,可如今她已经太明白红夜叉不过是采用缓兵之计,若是一再顺从,便断然无可能离去,悲愤之情一时涌上心头,不知从哪来的胆意,放高了声音道:“若是这仗打完,姥姥又会对小倩说,等除掉了黑山老妖,重登妖王之位再还小倩自由,等除掉了黑山老妖,到时候又会让小倩助您登顶妖界后再言他事。如此一来,小倩永远满足不了姥姥的野心,又何时会真的实现自由?姥姥,既然小倩去意已决,又何苦强留我在身边?” 红夜叉见心思被聂小倩猜透,顿时生了一种被触了逆鳞的愤怒,翻脸道:“好你个不识趣的东西,你不过是姥姥我身上一条树根所变,我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活不了,你什么时候翅膀长这么硬,敢跟我叫板了?” 聂小倩见红夜叉怒火中烧之相,生怕对方一个小小的施法便会让自己灰飞烟灭,顿时也后悔起自己的一时冲动,又跪地道:“小倩不敢跟姥姥叫板,既然姥姥答应了小倩打完这仗便还小倩自由,小倩自当心怀感恩,好好再陪姥姥多些时日。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哼,这还差不多。”红夜叉见聂小倩又服了软,这才稍感爽快,便回头看了看化洮庄园的方向道,“行了,那个珍妮还要需要些时间才能为我所用,趁我们还未被发现,速速离开此地吧。” “是,姥姥。”聂小倩见红夜叉不再计较她的顶撞态度,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这才平复下来,咽了咽口水,起了身子,随同红夜叉往兰若寺方向行去。 此时,化洮庄园中的众人仍然未发觉此惊天事变,一直风平浪静地待到半夜。 然而,一旦如此重要的两位同伴被察觉到失踪,定然会一石激起千层浪…… …… ????翌日一早,陈淑卿在房间中醒来,正在对着镜子梳妆打扮,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意念传声:“淑卿姑娘、淑卿姑娘,我是张大辉,收到我的意念传声,请尽快回复。” 陈淑卿一愣,知道张大辉主动联系自己,必然是有要事发生,便立即停下手中梳妆活,回到床铺上打坐,用意念回复道:“我听到了,你有何事?” “我这次找你,是来向你们求助。昨夜,我们团队中的那对洋人,神秘失踪了,现在蒲卫海怒不可遏,正要发动全部兵力去攻打兰若寺啊!” 陈淑卿知道柳泉集团中有宁晚秋这个半妖,两个洋人不管走了多远,都可被感应到位置,对方既然用了“失踪”一词,必然事有蹊跷,便问道:“具体怎么回事?” “唉,那两个洋人,总是喜欢结伴出去闲逛,我们一般也懒得多话,可昨夜他们晚饭后出去,一直到深夜也未归队,蒲老板等得不耐烦,便让宁晚秋去感应两人位置,谁知,那两人的气息已彻底消失,无论如何也探不到。我们觉得凶多吉少,便又叫了几十个人,打着火把分头出去寻找,谁知,一直找到天亮,也没发现两人。蒲老板怀疑与昨日下午那场大胜有关,我们轻而易举消灭了对方五十名妖怪,便估计是聂小倩趁着他们外出之际,前来复仇,于是决定今早直接去攻打兰若寺,只要捉住聂小倩,那两人的下落便应会水落石出。” “明白了,你是让我们去帮忙吗?”“正是,这次作战,我们的目标并不在于将他们全歼,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活捉聂小倩。这个任务,只能由我的游吟诗人来完成。我们的作战计划是,由其他人引开对方约两百名妖怪,让我有足够的空间直取聂小倩。可如今我们少了两个重要的伙伴,而且对方恐怕也有更厉害的妖怪,我担心生了意外,若是你和蒲子轩能给予支援,我便大可放心了。” “除掉元凶,自然也是我们的目标,可是,蒲卫海可知道此事?” “蒲老板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你们来了金华,甚至不知道你们到了浙江,可如今大战在即,我们还管那么多干嘛?和众人安危比起来,这点小秘密又算什么呢……唉,不好,蒲老板已经在集结队伍了,我得赶快过去,你们快来吧。” 不等陈淑卿回应,张大辉已经结束了意念传声。陈淑卿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将张大辉的话又咀嚼了一时半会儿,便下床往蒲子轩的房间匆匆走去。 这间客栈,正是金华市内蒲子轩一行四人及后来赶至的苏三娘的下榻之处,位于金华城西南。昨日蒲子轩在博爱堂被父亲告知家族往事之后,第一时间奔离了教堂,并未碰见后来赶来的捕快,不知聂小倩已在寺中现身,更无从得知众多妖怪已在兰若寺聚集,于是对陈淑卿等人转达了蒲家往事后,便在客栈中闲等着事态的发展。 因此,当陈淑卿用妖力打开蒲子轩锁着的房间,进门时,蒲子轩还在呼呼大睡。 陈淑卿一把将蒲子轩拍醒,笑骂道:“要打妖怪了,你这懒虫还睡!” 蒲子轩醒来,眨巴眨巴睡眼惺忪的双眼,翻个身,嗫嚅道:“打就打呗……爹他们的装备那么厉害,咱们等他们打完再见面就行了……” 陈淑卿揪了一把蒲子轩的屁股,厉声道:“刚才张大辉跟我意念传声了,说他们昨日已经干了一仗,晚上他们队伍中那对洋人便失踪了,恐怕有更厉害的妖怪在兰若寺出现,你不关心蒲卫海死活吗?” 蒲子轩这才好像开了眠一般,睁大了眼睛问道:“两人失踪?怎么回事?” “他们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反正,令尊带着两百死士,正在赶去攻打兰若寺的路上,目标是活捉聂小倩。可此事难度太大,所以才拜托我们也去帮忙,引开其他妖怪的注意。听起来,对方兵力似乎也不少啊……” “哟,今日可是大事件,那就快走吧。”说完,蒲子轩翻身下床,迅速地穿起了衣服。 门口,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虽是你们自家之事,但恐怕,张大辉的意思,是帮手越多越好吧?” “三娘,你也起来了。”陈淑卿见苏三娘已整装待发,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笑道,“女英雄愿意出手相助,我们还说啥呢?” 蒲子轩下了床,便往门外跑去,路过苏三娘身边时,刻意友好地拍了拍苏三娘的肩膀,随后,又朝祝元亮和小树的房间跑去,大喊道:“胖墩、小树,起床打架了……”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话 兰若战役(一) 章节头部广告...................................在兰若寺的大门外,蒲卫海带领着两百名死士,已等待了好一阵子。 蒲卫海不住地用手把弄着它那道深深的八字胡,似紧张、似悲愤、又似激动…… 为了这一天,这个男人已经等了足足十八年,从一个无忧无虑的青年熬成了历经沧桑的丧偶大叔,连他对儿子的印象,也不过停留在十二岁时那个矮矮的少年身上,如果可能,他恨不得这一日仗打完后,便立即奔到儿子的身边,看着与自己身体齐高的青年,与他盘膝而坐,把酒话尽这十八年来的甘苦。 《太平妖未眠》第一百九十九话 兰若战役(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太平妖未眠》笔下文学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bxwx8.la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二百话 兰若战役(二) 游吟诗人的能力,是由小和尚对钟中之人出五道续诗题,若将五道题目都设计得极难,很容易让对手一道也答不上来,从而直接将其杀死。不过但凡张大辉出手,一般目的都不在于将对手击杀,而是将其擒获,因此张大辉故意调整了难度,让对手能答出一道题,从而实现除头部之外都被石化的目的,便于盘问。而通常来说,对手被这突如其来的钟罩住,往往都会第一时间攻击小和尚,从而导致第一题因作弊失败,那么,便要让对手在后面的四道题中答对一题。 从大局来看,兰若寺中一众影战士断然难敌柳泉集团装备精良的死士,聂小倩也“按部就班”被张大辉抓住,若是五题结束,张大辉便可立即扛起聂小倩走人,战役目的也便达到。 看似一切顺利,除了一点,柳泉集团一方,并无人知晓树妖姥姥的存在。 此时,红夜叉已经飞身到了前殿房顶上,被下方死士发现。一道道金光向红夜叉射来,红夜叉释放出妖力,将这些金光一一在空中抵消。 “这这便是张大辉说的那个台上的老妖吗?” “天啊,除灵枪伤不到她啊!” “别怕别怕,我们有斗篷护身,她也拿我们无可奈何,继续射击!” 死士见武器攻击对红夜叉失了作用,已出现了一丝失稳情绪,一时间更多的金光向红夜叉方向射来,打得那一带的殿顶砖瓦乱飞。 “哼,你们这些蝼蚁,胆敢来送死!”红夜叉张开双臂,酝酿一番,随后双手前移,大喊一声,“红莲障” 随着红夜叉的招数发出,只见前院那些木质的大殿和排房上忽的伸出大片大片的藤蔓,向院中盘根错节地伸展而来。 作为毁灭系的前妖王,红夜叉的能力,正是控制世间万花万木,用于千奇百怪的攻击,“红莲障”,正是昨夜用于缠住杰罗姆和珍妮的那招,只不过,这次对手众多,便显得更加气势恢宏了。 此时前院内的死士大概有七十使枪之人,另一百余剑士则还在寺外作为轮替,只是转眼之间,这寺内七十死士,便被纷纷捆住手脚,动弹不得,那手中的除灵枪,也在藤蔓根须的鞭打下,纷纷落在地面。 红夜叉才出手一招,整个战局便被扭转过来,前妖王与柳泉集团差距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此时,死士头领吕晋鹏正站在门外第一排,目睹了前院内惊天事变,冲蒲卫海大喊道:“蒲先生,不好,那老妖实力远远超乎想象,目前院内兄弟已全部失了战力啊!” “你说什么?”蒲卫海惊慌失措地赶到前排吕晋鹏的位置,朝门内看去,果然见到所有人均已被藤蔓缠绕,而远远看去,前殿房顶上那个老妖正在手舞足蹈,顿时后退两步,叹道:“若是妖力击打,斗篷定然可以抵销大部分妖力,可我们最怕的便是体术遏制,这可是穿多少斗篷也无济于事的啊!” “蒲先生别急,待剑士们冲进去,将那些劳什子的藤蔓砍断便是!”说完,吕晋鹏对百余剑士喊道,“该你们上了,一起冲进去,将兄弟们解救出来!” 由于前方火力压制停止,活着的影战士们也一一恢复了状态,重振旗鼓,一拥而上,往手脚被困的死士们扑去。 许多影武士仍然不知斗篷厉害,一招一式打在斗篷上,只是传出声声闷响,无功而返,反激得有死士嘲笑道:“哼,就你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回去歇着吧。” 此时,影尊者易华池和贺玄明也来到了前院,贺玄明率先发现了斗篷的秘密,喊道:“别慌,将他们斗篷脱下再杀!” 易华池趁势讥讽道:“脱什么脱?蠢货,直接打脸不就行了?” 瞬间,影武士们如法炮制,最靠近门边的一些死士便在这一阵攻击中被生生杀死! 众人惊恐之际,门外的剑士也提着除灵剑杀入,见除灵剑斩不断藤蔓,又见众多妖怪正在夺取战友生命,便先顾不得切断藤蔓,手脚并用,连翻带爬,越过藤蔓障碍,往活跃着的影战士杀去。 两边有生力量又缠斗在了一起,兰若寺前院顿时变成了金色除灵剑与绿色藤蔓交汇的海洋,纵然除灵剑斩不断妖王妖力所变藤蔓,但训练有素的他们,对付普通妖怪倒是不在话下,不多时,死士一方再度夺回了战场优势。 “哎呀呀,看来,那边也有不少人马哟”红夜叉虽早可亲自出手,但自从对手动弹不得开始,便一直在前殿屋顶上跳舞,累了,又坐在房檐上,喝了一口小酒,想看着孩儿们如何将对方折磨致死,如今新的一批死士杀至,便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子,再度伸展双臂,发动起妖力。 这一次红夜叉使用的招数并非红莲障,因为一旦施放,藤蔓乱窜,影战士们也会被束缚起来,故而换了它招,大喊道:“承天载物” 一时间,大地发出一阵震动,只见寺内和寺外的十棵大树仿佛长了翅膀一般,从泥土中挣脱出来,升上天空,汇聚于红夜叉的上方,瞬间,大树上多余的部分脱落,只剩下粗壮的树干,远远看去,仿佛那不是树,而是红夜叉的巨型武器! “嘿嘿,压死你们!” 红夜叉双手再出,只见那十棵大树迅即向院内飞去,所到之处,死士在惨叫声中,连同缠着他们的藤蔓一起被压得粉碎。 蒲卫海见了红夜叉的惊天实力,恐惧之余,又对不断逝去的死士生命无比疼心,顿时顾不得许多,冲入院内,冲红夜叉喊道:“你是何人?” 红夜叉低头瞧见了蒲卫海,大笑道:“树妖姥姥鬼夜叉,今日的红夜叉,你可认识?” “什么,你居然还在世上?而且,你才是红夜叉?”蒲卫海这才明白,自己千算万算,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十八年来为了消灭的对手,居然根本不是聂小倩,而是一个一百多年前本应作古的妖王! 如今才知道真相,为时太晚,如此鲁莽出手,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 眼见大势已去,若以一人之牺牲换来众多死士的身还,蒲卫海自认这是目前已能讨到的最好结局,便颤抖着喊道:“我就是蒲卫海,这些人不过是受我所雇佣而战,你要杀,杀我一人便是,请放过他们!” “蒲先生,你别这样!”吕晋鹏一边与妖怪奋战,一边大喊道,“柳泉集团少谁都行,但少不得你啊!” 可话到此处,蒲卫海已然看空一切,在心中默念道:子轩,对不起了,爹再也不能给你寄来钱财了,今后,你的路,自己走好 “哦?你便是蒲卫海?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哟。”红夜叉眼珠子一转,突然停下了杀伐之气,反而对蒲卫海问道,“这些武器、斗篷,可都是你的发明?” “正是,可你也看到了,这些东西在你面前毫无作用,若你杀了我,放了他们,他们断然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嘿嘿嘿,你要这么说,我反而舍不得杀你了哟!”红夜叉阴笑道,“要不,你把这些东西都送给我,再帮我制造一千套,我们便算合作关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若能以这些身外之物换回众多人性命,蒲卫海自是愿意,可他并不知道红夜叉首要对付之人为黑山老妖,担心一旦除灵剑与除灵枪落到妖孽手中,只会给世人带来更恐怖的灾难,何况红夜叉提出数量为一千套,意味着他将打算再将一千人妖化,而且自己与儿子的诅咒依然无解,便支吾道:“这,这不行,我顶多将此地的装备让给你!” “呵呵,那和我杀了你们再取之,又有什么不同哟?”说完,红夜叉已伸出右手,将蒲卫海凌空抓起,道,“姥姥我耐心可是有限的,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不同意,我便将你扔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算了,死就死吧,身后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想到此处,蒲卫海闭上了双眼,等待着丧钟的敲响。 “呵呵,冥顽不灵,那便去死吧。”说完,红夜叉收回妖力,任蒲卫海从五丈高的空中自由下落。 “疾风霸龙拳!” 红夜叉正要享受蒲卫海落地一刻的快感,突然,背后一阵强力的攻击袭来,猝不及防,被打得飞了出去。 还来不及看个明白,一拳又一拳连翻轰炸而来,只见蒲子轩正大喊着“我打打打打打”,使出星河龙王最霸气的一招,将红夜叉在空中一路追打,直到他脱离了攻击范围,飞速撞上东侧排房的房顶上才停手。 第一次,蒲子轩打中了妖王,哪怕只是前妖王,哪怕只是没有混月诀碎片强化的妖王,哪怕只是,偷袭得手 而蒲卫海落在地上之前,已被变成了狐妖的陈淑卿搂在怀中。 蒲卫海睁开了眼睛,看到狐妖,惊恐道:“你是什么妖怪?” 陈淑卿笑道:“你祖上八代,蒲松龄的养女,陈淑卿。换句话说,你要叫我祖宗。” “什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轩儿呢?”蒲卫海正仰面朝天,很容易便看到了半空中的蒲子轩,惊道,“他他是谁?” 蒲子轩击飞了红夜叉,英姿飒爽了一瞬间,忽然又弯着腰,用双手挠起了腿上痒痒:“哎呀呀,痒死了,快被妖化了” 陈淑卿忍俊不禁道:“那个挠痒痒的人便是。” “这小子,叫他别来别来,还真来了”于是,承接着那阵渐行渐远的马蹄声,蒲卫海在真正面对儿子的情况下,喊出了十八年后的第一句话。 “要打,便滚远点打,老子头开始痛了!” 正文 第二百零一话 兰若战役(三) 章节头部广告................................... 没有久别重逢的深情拥抱,没有大惊小怪的问东问西,也没有违反父令的言语责骂,父亲十八年后第一句话,就像是天天见面的家人,不过对调皮的儿子随便笑骂一句,正是这一句不经意的笑骂,反倒让蒲子轩尘封的心灵瞬间澄明无暇,脸色笑得无比灿烂,回应道:“放心吧爹,一时半会儿咱还顶得住,待我将这儿清理干净便走。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说完,也不抓痒了,又直起身子,欲往空中的其他飞翔类妖怪袭去。 此时,院内束缚着众人的藤蔓,本就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动减弱,随着红夜叉挨揍,妖力顿时也紊乱了起来,扭动扭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解放出来的死士们见有强人支援,连不可一世的老妖也被揍飞了,霎时军心大涨,又拾起地上的除灵枪,向妖怪们射击。双方你来我往,均只剩了一半战力,但许多除灵枪由于前期疯狂使用,能量已经不足,便使得影战士一方也不太落得下风了。 另外,红夜叉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即使挨了蒲子轩的连翻重击,也不过摔了一跤那般懵了一会儿,便又从房顶上砸出的坑洞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仿佛酒意也被揍醒了,高声道:“哎哟哟,你们的第三个净化使者,终于出现了吗?” 蒲子轩见红夜叉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惊道:“咦?你这小妖怎么这般厉害?我这疾风霸龙拳,连秦邕老贼都给打开花了,怎么对你毫无作用?你是何方妖孽,快报上名来!” “还要我说多少次啊,你们要找的红夜叉,便是我哟。”说完,红夜叉身泛红光,悬浮在了半空中。 “啊?原来你便是聂小倩啊?”蒲子轩赶来之前,红夜叉和蒲卫海的对话并未听见,此时见对方说自己是红夜叉,顿时脑袋一歪,不解道,“不对啊,他们都说聂小倩你美如天仙,这怎么看,也是一个老太婆,和美沾不上边吧?” 红夜叉被说到了痛处,颇为郁闷,骂道:“你这蠢货,谁跟你说聂小倩就是红夜叉啊?我树妖姥姥才是!还有,我怎么不美了?你知道我为了恢复美貌,花了多大的精力吗?你这小子,到底会不会审美?要不,把你家娘子拧出来看看,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仙?” 下方,陈淑卿已将蒲卫海放开,见蒲子轩又犯了老毛病,老是和敌人吵架,恨不得亲自上去和红夜叉过招,无奈众人中只有蒲子轩会飞翔,才不得不把房顶上的妖怪交给他对付,于是大喝道:“小七,你再拖延时间,小心被妖化啊!” 连蒲卫海也感到费解,问陈淑卿道:“你们,就是这么一路过来的吗?” 陈淑卿叹道:“唉,都是被你给惯的。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随后,也不再多话,又加入了院内战团中。 蒲子轩出发之前,本就已经知道作战计划是拖延时间,但又不敢在父亲附近拖延太久,更不能下地作战以免与父亲靠得更近,顿感两难,又问红夜叉道:“那么聂小倩在哪?我们以她为标准,来谈谈什么叫做‘美若天仙’,怎么样?” 蒲子轩一句话点醒了红夜叉,自言自语了一句:“对啊,我可爱的小倩怎么没跟来?”不觉往后院看去,只见乾元宝塔下一口天蓝色的大钟正罩着聂小倩,又见蒲子轩的星河龙王如假包换,顿感纳闷,问道:“不对啊,你们究竟有几个净化使者哟?”说完,凝神开始了探测,瞬间,又睁开眼睛道:“还有一股净化之力!不好,小倩危险!” 蒲子轩没料到一句话不但未能拖延时间,反倒打草惊蛇,转移了红夜叉注意,暗自骂自己又开始坏事了。 幸好,就在红夜叉欲往张大辉处飞去时,三支利箭已抵达红夜叉身后,还好红夜叉提前感知到了苏三娘方向,这才赶紧上移了一个身位,避开了三箭。 红夜叉转身望着寺外树冠上埋伏着的苏三娘,眉头紧锁道:“你们不是和蒲卫海一伙的!是那两股若隐若现的气息!” 还没纳闷完,三支利箭又如闪电般折返回来,射入红夜叉后背,只见红夜叉顿时口吐蓝色,又一发力,将三支箭矢震出体外。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哇啊啊——这老妖怪,射不动啊!”三尸见自己操控的箭矢只是浅浅射入红夜叉身子,已感觉此人深不可测,赶紧绕到红夜叉身前,往苏三娘奔去。 ????“呵呵,三尸?姥姥我,最喜欢吃三尸了!”说完,红夜叉张开嘴巴,冲着三尸的方向往体内吸气,其吸力之迅猛,一时间,连苏三娘所在那一带的树木也开始朝红夜叉的方向倾斜了。 若是换作聂小倩贡献的三尸,在没人干扰的情况下,很快便会被红夜叉吸入口中,然而此时苏三娘还在,又面对着红夜叉,便赶紧发动净化之力,将三尸往自己的方向又拉回来,嘴里还骂道:“哼,范姑娘的三尸,岂能成为你这老妖婆的腹中之物?” 一边在使劲往嘴里吸,一边在奋力往回拉,只见三尸在双方的力量作用下痛苦难当,而且苏三娘实力毕竟不如红夜叉,三尸往红夜叉口中移动的速度虽慢了一些,但趋势不变,只见三个小鬼吓得抱在一起,嘴里不停地叫喊:“哇啊啊,三娘救命啊——” ????千钧一发之际,蒲子轩虽无法再用疾风霸龙拳,却也深感不可袖手旁观,便又向红夜叉乱拳挥出。 红夜叉正侧身面对着蒲子轩,见其捣乱,便伸出左手,变成一根树枝,“啪”地将蒲子轩打飞了出去。 蒲子轩救援无效,苏三娘又孤掌难鸣,眼见三尸要命丧红夜叉之口时,突然,红夜叉后背又被一道金光球击中。 开枪之人,正是绕了一大圈从正门赶到了前院的祝元亮,这一枪,也正是从其金刚降魔腕中射出! ????红夜叉身子一颤,吸力顿时被打断,三尸这才脱离了险境,往苏三娘的方向飞去,随后消失于苏三娘体内。 短短时间内,红夜叉已连续被蒲子轩的疾风霸龙拳、苏三娘的天国猎人、以及祝元亮的能量射击偷袭得手,却因实力强大,并未受到巨大伤害,反而像是夏日午睡时被蚊虫反复骚扰,恼火之情无以言表,顿时大喝道:“影尊者们,你们都他娘的死哪去了?” “姥姥,易华池来啦!”说完,易华池已化作一团妖气来到了祝元亮的身后,见其也穿了一件防身斗篷,现出真身后便不对斗篷直接攻击,而是紧紧抱着祝元亮,凭着膀大腰圆的身材,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祝元亮一个侧身摔,摔在了地上。 “他奶奶的贱人,比力气是吧?”祝元亮爬起身来,立即对易华池还以颜色,也将其抱住,往地上摔去。 两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一个能使能量射击,一个能化作妖气避开攻击,却“一见如故”,难得遇到如此势均力敌的摔跤高手,便默契般不使出各自绝活,扭成一团,拼起了蛮力。 一旁,连蒲卫海也看得呆了,叹道:“这群家伙,拖起时间来,可真是一把好手啊!” 树冠上,苏三娘怕三尸再成为红夜叉目标,便不再召唤出他们,正要使出天国猎人对战场上常规射击,树冠却发生了一阵剧烈的晃动。 抬头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苏三娘顿时惊出一股冷汗,只见树冠上那些原本毫无生命的树枝,竟然纷纷变成了人头蛇身的怪物,向自己袭来! 这个人头,正是影尊者之一的贺玄明,附在树木身上,将其变为生命体! 再看脚下,原本用于支撑身体的树枝,也已变成了一条绿蛇,反向往上袭来! 红光中,若干条绿蛇上下左右开弓,逼得苏三娘左支右拙地频繁躲避,却双拳难敌四手,被其中一条蛇打落在地。 一旦落到墙外,院内的同伴便看不到自己的境况,难以给予支援,原以为远离了树冠是件好事,却见那些绿蛇也可不断伸长,又如同雨点般纷纷往地面袭来。 …… 早些时候,就在蒲子轩击中红夜叉时,乾元宝塔下,游吟诗人已完成了对聂小倩第三道题的考验,石化了聂小倩两条腿。正当塔后两人看到聂小倩的窘相欢呼雀跃时,一股红光突然飞至。 一个男孩出现在张大辉和宁晚秋面前,冷笑道:“嘿嘿,我就知道,你们的目标是小倩大人,本体,必然藏在这宝塔后面。” “哇哇哇,被发现了!”张大辉此时已如同废人,本能地退到了宁晚秋身后。 宁晚秋顿时露出鄙夷的神色:“一个人的时候是条龙,打群架的时候就变成虫了吧?” “切,他晚来一会儿试试,我看这小家伙能答出几道题?”张大辉道,“你帮我顶一会儿,待我收拾完聂小倩,便来处理这妖怪。” 宁晚秋斜眼问:“若游吟诗人罩住这男孩,那聂小倩石化的部分会不会解除?”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大辉支支吾吾道:“哟……这个嘛,还真没试过……” “罢了,为了保险,还是我来对付他吧,你躲远一点,别碍着我。”说完,宁晚秋摸出了腰间除灵剑,使出一招“直刺进攻”,身泛红光,往男孩刺去。 男孩身形矫捷,连躲两剑,叹道:“哟,招式像模像样,原来你也是个使剑的妖怪?”说完,红光乍现,双手变为两道锋利的剑状树枝,正声道:“剑客对决,不做无名争斗,小生是红夜叉座下五大影尊者之一,姓文名力,阁下尊姓大名?” “宁晚秋。” 说完,宁晚秋迷之一笑,再度提剑出击,文力提左臂格挡,原以为锋利的左臂会如金刚般坚韧,却被泛着金光能量的除灵剑一刀斩断!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二百零二话 兰若战役(四) 章节头部广告................................... 宁晚秋一招制敌,文力顿时明白了这种泛着金光的利剑并非寻常之物,惊恐地盯着对面这个比他大上几岁的男孩,喊道:“哇哇哇,不公平,剑士对决,强弱胜负全应寄于武功招式之间,使这种法宝算什么本事?”随后,又施放妖力,让那被砍断的手臂处又长出新的刀刃状利枝,不过,妖力也随此折腾下降了些许。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张大辉见宁晚秋占据了上风,心情舒缓之际,也不无担忧对宁晚秋说道:“你停下来干嘛?你倒是趁势追击啊,别给他任何的机会!” 宁晚秋看到文力天真的脸颊,像是看到了数年前年少无知的自己,此时又并不知道真正的红夜叉已经杀到了前院并占据了极大优势,内心中本也想尽量避免无谓的杀戮,便不买张大辉的账,抿嘴一笑,将除灵剑金光收起,又插回鞘内,对文力道:“好啊,那咱们就看看,是红夜叉正牌的后人强,还是冒牌的孩儿厉害?” 文力不解道:“你什么意思?” 只见宁晚秋诡异一笑,也发动妖力,顿时双手变为了利剑般的树枝,与文力如出一辙,问道:“这下,应该公平了吧?” “什么?为什么你会像我们影战士一样变为树枝?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过了,我嘛,才是红夜叉真正的后人,小孩,看剑!”说完,宁晚秋以手为剑,向文力连番刺去,只是这种刺法伴随着脚步的独特移动,俨然受到西方击剑术的影响,让文力一时难以适应。 不过,文力作为影尊者之一,毕竟不似普通影战士那般凭着武勇作战,高接低挡了几招,便扎稳了脚步,使出一招“莲形移步”,身子变得灵动而飘逸,提手反击,上下联动,又将宁晚秋逼得连连后退。 “哦,好剑法,想来你作为人类的时候,父母也没少花功夫吧?”宁晚秋招架之余,对这同为爱剑的少年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便问起话来。 “哼,那又怎样?他们说这时代,习武无用,我却偏要练出个名堂给他们看看,可惜,爹已经看不到了。” 宁晚秋明白文力被妖化,十有八九便是因父亲被魅惑所致,也不惊讶,叹道:“那和我还不一样,我家只是单纯因为穷,请不起师父罢了……可惜,这东西,靠的还是悟性,对吧?不是我自吹,一旦我发动妖力,这世上,我还真没遇见能与我剑术抗衡之人。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两人皆是年少轻狂,言谈间,共计四只树手缠斗,你来我往,已经战了二十个回合有余,依然不分上下。 旁边,游吟诗人已经给聂小倩出完了第五道题目,让聂小倩根据自己的身平作诗一首。聂小倩哪有陈淑卿那样的满腹才华,茫然不知所措,任随着小和尚从十倒数至零,顷刻间,除了头部,全身均已变成了石头。 “哈哈哈,战术成功!”待钟状灵体和小和尚消失,张大辉喜不自胜,立刻跑至塔前,将惊魂未定的聂小倩扛起。 “原来是你干的好事?”聂小倩见了张大辉身上的蓝光,顿时明白了一切。 “嘿嘿,别急别急,我可是一向很怜香惜玉的。”说完,张大辉四下望了望路线,盘算着要前往前院与蒲卫海会合,走大院穿越正面战场必然不行,可跳墙而出不但绕路,而且对墙外情况一无所知,便朝西侧排房拔腿便跑,到了近处,便往房顶上跃去。 文力在奋战之余扭头见到张大辉的行动,见聂小倩危在旦夕,护主心切,便大喊了一声:“小倩大人!”欲往房顶上追去。 “你的对手是我,小子。”身后,宁晚秋步步紧逼,趁着文力背对自己,又将右手 (本章未完,请翻页) 树枝伸长,将其腿部缠住,生生拉回了塔下。 文力无奈,只能跟宁晚秋被动过招,眼睁睁看着张大辉离去。 张大辉跑出不远,还未到达前殿处,房顶上却迎面跑来一人,身穿深红斗篷,手握除灵剑,似乎是自己人前来接应。 靠得近了,张大辉这才看清来人其实是一女子,只是此女子鼻头扁平、颧骨高挺,五官仿佛不懂得如何搭配,让男人丝毫提不起兴趣。 “你辛苦了,把聂小倩交给我吧,我去交给蒲卫海。”说完,女子向张大辉伸出手来。 “如此甚好,我也确实快扛不动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张大辉说完,向女子慢步走去,接近女子时,突然脸色大变,阴冷一笑,使出净化之力将女子一脚绊倒在屋脊上。 女子大叫一声,倒地时身子失稳,又顺着人字形的屋檐往下滑落,幸好在中途击破一处瓦片,才够住下方的椽子,止住滑落之势。 “嘿嘿,你这臭娘们妖怪,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张大辉低头对着女子,露出一脸的凶相。 女子爬起身子,大惑不解:“我身上并未有妖气浮现,你是怎么发现的?” “哇哈哈,还真是没弄错啊!咱们队伍里女人本就不多,若是有这么丑的女人,我一定会留下忘不掉的阴影的。”张大辉笑道,“不过嘛,丑八怪也是女人,我还是会怜香惜玉的。你应该感谢我,只是将你绊倒,而未将你杀掉。” 事实上,张大辉不过是见对方身着防身斗篷,知道净化之力也会被防御而已。 女子一怔,扯了扯嘴唇道:“难道,长得丑也是一种错吗?” “若是长得丑,倒也罢了,但我们的同伴中,断然不会有人称呼老板真名,若是你肯叫一声‘蒲先生’,我也好歹得掂量掂量。”张大辉担心妖怪若与自己对决,便不得不使出游吟诗人防身,却又担心聂小倩石化解除,便不再拖沓,故意大喝道,“行了,我不想杀人,识趣的,快给我滚开!” 女子并未露出退让之色,反倒悠然冷笑道:“呵呵,马上要屁滚尿流的,怕是你这瘦子吧。” 张大辉不解其意,正发着愣,突然感到全身的力量正在退去,那肩上扛着的聂小倩变得如小山般沉重,而且这种沉重感不断加强,终于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屋脊上,将聂小倩也不得不放了下来,抓在手中苦苦支撑。 随后,张大辉变得气喘吁吁,俨然并非正常的疲惫,而像是被施了某种法力,惊慌失措道:“你这丑八怪妖怪,对我使了什么阴招?” 女子笑道:“谁说我是妖怪了?普通人类,便不能加入红夜叉名下,成为影尊者吗?” 张大辉煞时明白了一切,原来是自己用净化之力攻击了凡人,导致力量被封印了起来!再看聂小倩时,那身上石化的部分正在随着自己净化之力的消失,重新渐变回原来的肉身! 不好!净化之力被封印倒也罢了,可若是聂小倩逃走,计划失败,则万事休矣! 不过,女人并不打算给张大辉机会,待其虚弱之时,又上前一步,使除灵剑将其抓着聂小倩的右手斩断,在张大辉杀猪般的惨叫声中,将聂小倩夺回自己手中,冷笑道:“趁着你还活着,我得好好教你个做人的道理,再丑的女人,也有起码的尊严,我不叫丑八怪,我叫段秀婉,你可记好了再死。” 谈话间,张大辉的净化之力已全部退去,捂着断臂处凄苦呻吟。 面前,段秀婉又提着除灵剑指着张大辉的脑袋,命悬一线间, (本章未完,请翻页) 聂小倩已完全恢复了肉身,对正欲下杀手的段秀婉阻拦道:“行了,别杀他,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你快去帮姥姥吧。” 说完,聂小倩将脚底的瓦片踏破,露出木质的椽子,使出法术,往排房下方穿去。 原本大好的形势,却遭遇如此突变,张大辉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 前院,苏三娘、祝元亮还在与各自的对手缠斗,死士们也在苦苦与影战士争夺着每一寸空间,蒲子轩则在空中艰难地应付着红夜叉,只见身体已呈现出全身瘙痒之势,必须速战速决。然而,他的对手,可是前妖王红夜叉,与实力如此悬殊的对手对决,除了最开始偷袭得手之后,便再也难以击中这老妖婆哪怕一次,却反倒如同猴子被戏耍一般,被红夜叉身上伸出的若干条藤蔓击打得七上八下。 红夜叉也正是明白了对手的意图,见聂小倩被困住,便暗中通过意念传声找到段秀婉身边的影战士,再通过影战士转达段秀婉,让他拾起地上的斗篷和武器,扮作死士模样去骗回聂小倩,而且即使骗术失败,也可赚得对手净化之力被封印,便也不再担心后院战况,心情大好地捉弄起蒲子轩。 蒲子轩在同伴中,是唯一能与红夜叉在空中作战之人,便也顾不得自身安危,一直在想方设法与红夜叉周旋厮磨,面对不断袭来的藤蔓,蒲子轩已使出浑身解数凝神躲避,左支右拙,尽量让自己少受伤害。在某些时间,竟也呈现出越战越勇之感,逐渐找到了藤蔓移动的规律,并期待自己能好歹正面击中对手一次。 红夜叉伸出的藤蔓,并不像八爪鱼那般触手长度始终保持一致,而是忽长忽短,在位移与伸缩中呈现出复杂的运动方式,蒲子轩灵机一动,想到自己的超强自愈能力,便始终关注着其中一条藤蔓的轨迹,在判断出此条藤蔓即将回收之时,故意让自己星河龙王的左臂被刺中,随之被拉往红夜叉身边。 这一招果然凑效,自己的左臂虽然也跟着受到伤害,然而终归是接近了红夜叉身边,就在红夜叉发愣时,大喝一声,使出星河龙王的右爪向红夜叉头部抓去。 红夜叉猝不及防,脸部吃了星河龙王一记闷击,留下一个爪子的痕迹,随后赶紧将藤蔓收回,双手捂脸,骂道:“你这臭小子,我让着你,你竟然对我下如此黑手,打什么地方不好?非要打脸?若是把我这漂亮的脸蛋儿打坏了,把十个你卖了也赔不起哟!” 蒲子轩终于得手一次,顾不得全身瘙痒和伤痛大笑道:“哈哈哈,你这脸蛋,怕是没进化好,还是重新投胎一次碰碰运气,多半也会比现在好哟!” “你这臭小子,敢拿我的脸说笑!”红夜叉怒发冲冠,顿时也不再用藤蔓与蒲子轩纠缠,右手一伸,地上一根压着死士的树干迅即飞来,被红夜叉悬空控制。 树干虽笨重,成为红夜叉的武器后,却被操纵得无比轻盈,蒲子轩还来不及看个明白,便被挥来的树干拍飞,撞在前院侧方房顶上。 明白了自己与红夜叉的差距,蒲子轩这才醒悟过来,大喊道:“小九,快来帮帮我啊!” 陈淑卿并未应答,而同一时间,就在张大辉的所在位置,聂小倩正垂直穿越房顶欲进入排房下方逃之夭夭,身子才下了一半,突然,一只巨大的九尾狐呼啸而上,冲破房顶,将聂小倩也撞得飞了一丈有余。 聂小倩落下时,正好被九尾狐的其中一只尾巴接住,紧紧缠绕起来。 九尾狐,正是陈淑卿所变,妖气十足地对段秀婉道了一声:“滚开。” (本章完)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二百零三话 兰若战役(五) 章节头部广告................................... 陈淑卿之所以能出现在聂小倩逃走的路上,将其截住,并非机缘巧合,事实上,在张大辉觉察到自己的净化之力被封印之际,就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必须赶在净化之力完全消失之前,用残余的法力发动意念传声,寻求自己人救援。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当时宁晚秋仍然和文力缠斗得紧,脱不开身,反倒是陈淑卿率领着死士们已将地面的战线推进到了后院,正巧张大辉扭头时看到了距离较近的陈淑卿,便赶忙将自己的遭遇用意念进行说明,并恳求陈淑卿支援。 不过,张大辉本来的意思,只是要陈淑卿进入排房下方,在聂小倩逃遁的道路上将其抓获,俨然已有了一种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觉悟,可陈淑卿又岂是见死不救之人,便有了这一一飞冲天的惊艳一幕。 陈淑卿一只狐尾将聂小倩缠住,另一条狐尾又伸出将张大辉缠住,心里盘算着,按照之前的部署,小树此刻正在西侧墙外的树林中埋伏,随时准备治愈伤者,张大辉急需治疗,便打算不多作逗留,要往西墙外跳去,只是在面前这个段秀婉眼皮底下不便行动,又不打算大开杀戒,便叫其滚开。 有趣的是,段秀婉作为影尊者,并不熟悉蒲子轩团队中的成员,对红夜叉控制的两百余名影战士是何能力也多半不清不楚,看到这如假包换的狐妖,反倒以为是自己人出手,一方面救走聂小倩,一方面抓走张大辉,便只是愣了一愣,回敬道:“影武士,哪来的资格跟我们影尊者如此无礼说话?” 就连被缠住的聂小倩,也一时分不清楚陈淑卿身份,对这毛绒绒的狐尾颇感舒适,竟也毫无反抗之意。 陈淑卿顿时明白了身份的错位,正好不愿杀人,眼珠一转,便将错就错,故作抱歉道:“哎呀呀,原来是影尊者大人,看您打扮成如此模样,我还以为是敌人呢。” 段秀婉哼了一声道:“我特意乔装打扮,赶来救回小倩大人,既然是自己人,那小倩大人便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将小倩大人带到安全地带。” 此言正合陈淑卿意,便顺水推舟道:“放心,我这便离开兰若寺,保证敌人再也找不到小倩大人,你且安心去支援影战士吧。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说罢,便欲纵身往墙外跳去。 张大辉本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忽见陈淑卿如此机灵,一举两得,心里不住地感叹道:还真是找对人了! 不过,看似天衣无缝的安排,两人还是忽略了一件事。 就在即将起身之际,聂小倩突然发现了异样,喊道:“等一下,段尊者,此人并非影武士,你上当了!” 这一来,陈淑卿又停下了发力势头,与张大辉同时心中咯噔了一下。 段秀婉本也打算跳下房去,闻言蹙眉道:“小倩大人何出此言?” 聂小倩道:“我刚探到,这狐妖体内有一股净化之力存在,却并非一般的圣物,像是柳泉八木的气息……对,错不了,和黑山老妖那股气息一模一样。我们影武士中,断然没有身怀柳泉八木之人!” 段秀婉随即走上前来,问陈淑卿道:“你究竟是何人?” 陈淑卿苦笑一番,应道:“既然被发现了,也罢,我确实不是你们的人,不过,我此刻就是要走,还望给个方便,否则,以你人类的身体,岂是我的对手?” 段秀婉不屑道:“把小倩大人放下,你爱去哪去哪。” 陈淑卿道:“我不明白,你一个好端端的人类,为何也会替红夜叉卖命?” 段秀婉冷笑道:“人间冷漠,好歹红夜叉和小倩两位大人肯叫我一声‘尊者’,我为尊严而战,有何不可?”说完,抖了抖手中的除灵剑。 陈淑卿看到段秀婉丑陋的相貌,便已猜出她在人间所受冷漠之苦,又见对方断然不肯放自己离去,便决定先将张大辉转移给小树,自己拖住段秀婉。 主意已定,陈淑卿侧身瞥见了小树正藏在一棵树后注视着这边,便用狐尾一扫,将张大辉隔空抛给了小树。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小树不敢怠慢,发动妖力将张大辉接住,放于地上,便伸出两条藤蔓缠住张大辉的腰部和断腕处。 张大辉脑子已被装来骗去的混乱身份搞成了浆糊,惊道:“啊啊啊——你又是哪边的?为何和那些树妖一个德性?” 小树笑道:“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淑卿姐姐吗?你身子感觉如何,自己体会体会好了。” 果然,只是片刻功夫,张大辉便已感觉到了什么,眼光柔和道:“啊,舒服……你难道就是他们说的八籁子……” 小树趁势问道:“八籁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张大辉根本无力回答,因为在如此舒服的状态下,疲惫不堪的他已顷刻间进入了梦乡。 排房顶上,段秀婉眼见张大辉获救,却因不得不盯着陈淑卿无法追击,颇有些焦躁不安。 陈淑卿又问了一句:“你确定要阻拦我吗?” “这斗篷和武器的厉害,你没见识过?”段秀婉说完,还刻意理了理斗篷。 陈淑卿挤了挤眼睛,道:“也罢,咱蒲家后人发明的玩意,正好亲自体验体验。” 说完,陈淑卿也不客气,运用起近十成的功力,双手手掌上下相对,抱成圆形,将红色妖气在手中凝聚成一团球状,大喝一声,正面击向段秀婉身子中堂。 若是对着没有遮挡的头部攻击,此等法力定然会让段秀婉瞬间毙命,不过陈淑卿故意选择攻击斗篷,正是要看看其能抵御自己几成妖力。于是,房顶上的场面和虽和院内差不多,均是妖怪与斗篷人士作战,立场却截然相反,煞是耐人寻味。 只不过,身怀《混月决》碎片的陈淑卿,实力又岂是那些平庸的小妖可比?十成功力一出,即使被斗篷抵御了八九成妖力,那剩下穿透了斗篷的一两成,也足够让段秀婉喝上一壶。 只见段秀婉被这一击震得头皮发麻,双目圆瞪,让本就丑陋的面容更加不堪,捂着被陈淑卿击中的部位怪叫道:“啊啊啊……这就是柳泉八木的力量吗?” “管它是外物的力量还是我的力量,反正,知道了差距,便识趣点吧,再见。”说完,陈淑卿自信对手已经不敢再造次,便不再逗留,尾巴依旧紧紧裹着聂小倩,侧身向小树处跃去。 只是,刚跃出房顶几个身位,陈淑卿却感到身子陡然失控,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往回拉扯,到了原位,也并未停歇,继续侧身向段秀婉移了过去。 大惊失色下,陈淑卿右肩已重重挨了一掌,而这一掌力道之大,远非人力所及,迅即被击倒在了屋脊上。 抬头看去,只见段秀婉双手正做出太极拳“白鹤亮翅”手势,笑道:“以人类之躯登上红夜叉影尊者之位,岂能没有两把刷子?” …… 前院内,祝元亮与易华池互相比试蛮力摔跤,你来我往,不知不觉竟已经从院内一路“转移”至兰若寺大门外,此时两人均已腻味,站直了身子,又换了新鲜玩法。 “该我了,你站好。”祝元亮说完,易华池已叉腿站在面前,双手握拳,将浑身筋肉绷得紧如钢铁。 待易华池准备完毕,祝元亮大喝一声“破”,使出金刚降魔腕朝易华池胸部挥拳而去。易华池也不躲避,硬生生抗下这一拳,稍露苦相。 祝元亮瞅瞅自己的拳头,恨铁不成钢骂道:“他奶奶的,你还真能扛啊,我这金刚降魔腕已属上佳宝贝,却打不伤你,你这影尊者的身体,可端的是金刚不坏呢!” “嘿嘿,该我了,你站好。”这次,易华池说完,祝元亮也端端正正地站于其面前,眉骨紧锁,作出防御姿态。 随后,易华池也大喊一声“破”,使出浑身妖力凝聚于右拳上,直愣愣击中祝元亮胸前,只听斗篷传出一声闷响,祝元亮后退一步,却安然无事道:“几乎没什么感觉啊?这就是你的全部力量?” 易华池叹道:“差不多吧,他娘的,你们这斗篷,还真的是当之无愧的‘妖见愁’,我身为影尊者都无能为力,也确实难为了那些普通影战士了……” “别急别急,慢慢来,我们都试试,反正不许违规啊……” 一个恨自己空有妖见愁使自己成为肉盾,若不使用能量,光靠铁拳竟然打不伤对方的肉体;一个恨自己枉为影尊者,却连斗篷都破不了,又何谈获得红夜叉大人的垂青。于是,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各怀梦想,相互约定,彼此不得使用妖法和能量,也不许攻击对方脸部和蛋蛋,双方各抡对方一拳,看看谁先能让对方告饶,便是胜利。 “哈哈哈,又该我了,你站好啊……” 苦相! “嘿嘿,这下又轮到我了,你可千万别放水啊!” 闷响! 两人也颇有君子风范,确实无人违规,相互伤害、相互鼓励,你来我往已“互动”了十个回合,却均因防御力远远高于拳头的攻击力,相安无事。 第十一个回合,又轮到祝元亮先发招,只见易华池站立如钟,祝元亮铁拳呼之欲出。 突然,祝元亮感觉后背遭遇飞来一撞,整个人前倾了几步,又同易华池撞了个满怀,而那一撞,还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叫声。 见两人和睦的氛围被外人插足,祝元亮气不打一处来,回身骂道:“谁他奶奶的坏我好事呢?” “胖墩,你骂谁呢?” 那撞过来的女人,正是与贺玄明在墙外缠斗已久的苏三娘。 手 机 站: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二百零四话 兰若战役(六) 章节头部广告................................... “嘿,你这死丫头,胖墩也是你叫的吗?”祝元亮从易华池怀里挪出来,站直了身子,将“矛头”对准了苏三娘。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怎么?说你是胖墩不行吗?”苏三娘也站直了身子。 “不行!” “蒲子轩都可以叫你胖墩,怎么我就不行?” “哼,我和蒲子轩什么关系?咱们是发小,只有我喜欢的人才可以这么叫我!” “那你也喜欢我不就得了?” 见两人为个称呼闹了半天,易华池略感无语,半晌才开口问道:“那个,胖墩,咱们的挑战试验还继续吗?不继续,咱们就动真格了啊……” “诶?怎么你也跟起风来……”祝元亮又被易华池激得涨红了脸,对易华池摆摆手道,“行了,别管这小丫头,咱们继续。” “嘿,谁是小丫头?我都三十多岁了……”苏三娘见两个男人的对话异常,顿时对称呼也无所谓了,纳闷道,“你们不是敌人吗?在玩什么幺蛾子呢?” 易华池笑道:“哈哈,咱们在进行君子对决,比试拳脚功夫,看看是这胖墩先击破我易华池的身子骨,还是我先打穿他的劳什子斗篷。” 易华池?就是那个变作妖气便打不中的麻烦妖怪? 苏三娘溘然想到,在赶赴战场的途中,陈淑卿为了获得敌方更多信息,又特意向张大辉意念传声问了那日袭击化洮庄园的敌人能力,张大辉便提到了这个易华池。 而之前苏三娘在与贺玄明的战斗中,也逐渐摸清了贺玄明的能力是变作九头蛇妖,并且可以融入树木,让树枝变成蛇头左右开弓,这对于不擅长近身作战的苏三娘来说,最容易顾此失彼,因此被贺玄明一棵树一棵树追着打,好不容易左躲右闪用天国猎人打掉了两个蛇头,却先被从树下拍下,随后左腿被咬伤,最后又被击飞到祝元亮一带。 同时,易华池一句“君子对决”也点醒了苏三娘,当初在四川乐山县黑风山山洞中与魔匠对决时赢下对手那一幕还历历在目,顿时意识到自己和祝元亮都选错了敌人,于是眼珠子一转,对易华池道:“君子对决?我最喜欢了,我看你们也玩腻了,易华池,不如就让我来与你试验身手如何?我们都不使用特殊能力,各打三拳,我让你先手。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易华池愣道:“哟,蹂躏美人儿?我肯定没问题,不过,你家胖墩愿意吗?” 苏三娘横眉道:“他不是我家胖墩,管不着我!” 祝元亮扫了一眼苏三娘,用极度怀疑的语气问道:“就你这吹弹可破的身子,撑得住吗?” 苏三娘身后,贺玄明变成的九头蛇妖,还剩下七个脑袋,吐着腥红的信子,正向这边奔来。 苏三娘对祝元亮低语道:“没时间了,你去对付那个蛇妖,这边交给我。”说完,将祝元亮拉到身后,自己面对起易华池来。 “那,易什么什么的就交给你了,你打赢了他,我就允许你叫我胖墩啊。”祝元亮说完,便纵身向贺玄明大喊大叫着冲去。 苏三娘见祝元亮将后方护得稳妥,便扭过头来,站在易华池面前,从容一笑道:“来吧,三拳,绝不躲闪。” 面对着身材比自己矮小不少又未身披斗篷的“纤瘦女子”,易华池眼中露出兴奋神色,仿佛对方只是少了一件披风,便如同一丝不挂般,恨不得一拳将其胸口打穿,再将心脏挖出细细咀嚼。只见他的拳头上不知不觉已聚集起一团雄浑妖气,待准备就绪,便大喝一声,朝苏三娘胸口死命击去。 苏三娘使净化之力抵挡,效果虽不如妖见愁,却也足以防下这一拳。 一拳之后,苏三娘并无大碍,易华池眉目稍皱,又不甘心地击向苏三娘腹部。 这一次,苏三娘倒是痛得叫了一声。 不过,这一声远不足以让易华池解气,反倒惹得其瞠目道:“不可能?你这女人,为何如此耐打?” 易华池无论是体格还是妖力都与当初的魔匠差不离,若是换在以前,苏三娘确实难以硬扛下这两次攻击,然而在经历重重战斗,又在仙剑堂闭关修炼后,实力不可同日而语,这种变化让苏三娘自己也感觉欣慰,便笑道:“你不是要蹂躏我吗?别急别急,还有一拳呢?” 攻不破那诡异的披风倒也罢了,如今连个站着让自己打的女子也不过造成如此一点伤害,易华池瞬间感到整个人被泼了一盆冷水,对自己在红夜叉团队中地位更进一步的梦想顿生悲观之情,咬牙切齿一番,最终疯狂地击向了苏三娘的头部。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这一次,苏三娘被击倒在地。 一股鼻血从苏三娘鼻中流出,苏三娘使左手轻轻一擦,轻蔑地看了一眼掌中鲜血,对易华池道:“你就这点出息?” 易华池冷笑道:“你只说了你不躲避,可没说不准我打脸,对吧?” “对对对。”苏三娘爬起身来,莞尔一笑道,“不过嘛,打脸,可是有多重含义的。” “哼,你放心,我易华池说到做到,绝不当懦夫。该你了,来吧。”说完,易华池又摆起了防御架势,心想,纵然打不垮她,这娘们的拳头又能耐我何? 苏三娘也不磨叽,使出净化之力,右手食指中指紧闭,身子突进,先后点中易华池的膻中穴、中脘穴和关元穴。 “就这样?”易华池不解道,“你他娘的是在羞辱我吗?” “非也非也。”苏三娘嘴角上扬道,“正因为太在乎你了,所以只好对你使用非常招数。你摆个如此中堂大开的造型,可真是太方便我点穴了。” “点穴?”易华池正想移动身体,却发现脖子以下的部位已渐渐不听使唤,正要抬手看看,却最终摆成了一个双掌摊开向上的造型,一动不动了。 “你这臭婆娘,不是说了君子对决吗?为何使出如此阴招?” “哈哈哈……”苏三娘大笑道,“我只说了各打对方三拳,没说不准攻击膻中穴、中脘穴和关元穴啊,不是吗?” 易华池这才大呼失策,想自己本可躲避一切的能力就此作废,顿时懊恼不已喊道:“贺玄明,贺玄明,来帮帮老子,咬死这臭婆娘!” 四丈开外,贺玄明自从与祝元亮对其阵来,便远远觉得没有与苏三娘对阵那般舒坦。 祝元亮虽是普通人类,然而有了这层牢不可破的斗篷防身,七个蛇头无论如何左右开弓也伤不了其分毫,即使脸部是个破绽,祝元亮也可轻易用金刚降魔腕防御,远不至于有顾此失彼之感,因此贺玄明非但攻不破这“肉盾”,反倒七个脑袋轮流遭到铁拳打击,外加祝元亮一身蛮力,七个蛇脖子更是如玩具一般被东拉西扯。 听见易华池呼救,贺玄明无能为力,又不想显得自己无比被动,便干脆惺惺作态地嘲讽道:“哟,易大尊者,您平时不是最爱显摆吗?怎么连续两日……” 还没说完,这个说话的蛇头便被祝元亮金刚降魔腕发出的金色球击碎。 祝元亮还故意来了一句:“既然要变成动物,便把嘴巴给老子闭上!” 本该意识到对手的可怕,赶紧逃走才是上策,不过贺玄明还有六个脑袋,倒也不慌张,换了个脑袋继续嘲讽易华池道:“怎么连续两日都被搞得灰头土脸啊?” 说完,这个脑袋也被祝元亮击碎。 易华池哼了一声,回敬道:“贺大尊者,您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一物降一物’啊?刚才您不是还占了上风吗?怎么换了个对手,便变得如此狼狈不堪了啊?” 苏三娘见祝元亮打得如沐春风,两个妖怪又内讧得煞为滑稽,便也不出手,抄着手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哼,我怎么就狼狈不堪了?这种斗篷,妖力攻不破,我他娘的还不能用体术吗?”贺玄明说完,剩下的五个脑袋一起发力,将祝元亮四肢缠住,往高空抛去,随后转身摆着蛇尾跐溜溜地移出一个空位,企图将其摔死。 不过,祝元亮体重可当两个苏三娘,外加个金刚降魔腕的重量,又岂是如此轻易能被抛飞之人? 只见祝元亮被抛出半丈左右便开始下落,正好落下时趴在了贺玄明长长的蛇尾上。 “哈哈哈,你这蠢蛇,老子外号可是胖墩!”祝元亮双手抓住蛇尾,大喝一声,将其抛向旁边一棵樟树,企图将这剩余的五个脑袋再撞碎一两个。 谁知一遇树木,贺玄明如鱼得水,整个身子立即融入樟树中,且再也不通过树枝露出脑袋。 “诶?这家伙哪去了?”祝元亮盯着大树一头雾水。 苏三娘惋惜道:“唉,不好,忘了提醒你,这妖怪的能力,正好是遇到大树便可融入啊!” 见同伴获救,易华池不喜反忧,提示道:“快将树打断,那家伙铁定逃不了!” 祝元亮如醍醐灌顶,立即使金刚降魔腕朝樟树底端射了两发金光,将其根部打脆之后,又使蛮力侧身撞向樟树,那粗大的树木便应声而断,轰然倒地。 只听樟树中传出声音:“打断又怎样?老子不现身了,你能把老子怎样?” “没事没事,一会儿官府的人就会来清理场子,将你切断装进小叶紫檀笼子中便是,那之前,你就好好歇歇吧。一旦现身,老子见一个蛇头打爆一个。”说完,祝元亮一屁股坐在了树干上,还憋出一声屁响来。 樟树中又传出骂声:“姓易的,你出卖老子,老子和你势不两立!” 易华池解气道:“都是天涯沦落人,易大尊者,您就认了吧。”又转而对苏三娘道:“怎么样,美女,我帮你们解决了那家伙,就放了我吧。” 苏三娘瞪了易华池一眼:“老娘还就看不上出卖同伴的家伙,一会儿,你也给我好好去笼子里待着。” 易华池哀声道:“你你你,我可是好心好意帮了你们啊……” 樟树传出笑声:“哈哈哈,姓易的,这就不叫‘一物降一物’了,叫报应啊,哈哈!” 随后,任两个妖怪对骂,苏三娘和祝元亮也未再搭一句话。 只是,祝元亮突然道了一句:“小丫头,现在,我喜欢你了,可以叫我胖墩了。” “要你喜欢!”苏三娘以一个白眼作为回应。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二百零五话 兰若战役(七) 章节头部广告................................... 苏三娘与祝元亮制服了两个影尊者的同时,蒲子轩仍在兰若寺前院内半空中与红夜叉苦苦缠斗,如履薄冰。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之前,蒲子轩被红夜叉用树干拍到排房顶上,大呼着让陈淑卿相助,陈淑卿却赶赴至张大辉处捉住了聂小倩,自然无力救援,甚至听不到蒲子轩的声音。于是蒲子轩只好自力更生,狼狈不堪地躲开红夜叉的树干攻击,要往陈淑卿处飞去,却又被红夜叉追上,苦战一番之后,还未打中红夜叉,又连挨了两下重击,被拍到了前殿的房顶上。 不过,红夜叉本可以一鼓作气杀掉蒲子轩,却正好在转身后看见了远处聂小倩被陈淑卿擒住,便立马改换目标,要前往援救聂小倩。 正是红夜叉这一决定,亮出了后背,蒲子轩也暗怪自己的呼救和逃走方向引得红夜叉发现了真正作战目标,便顾不得满身痛痒,义不容辞地朝红夜叉飞去,使星河龙王将红夜叉左腿抓住,拼命将红夜叉往后拉。 就在祝元亮坐在贺玄明融入的那棵樟树树干上时,蒲子轩正将红夜叉拉回几个身位,红夜叉勃然大怒,喊了一声:“想死?”便将手中树干狠狠后移,撞在星河龙王的脑袋上。 蒲子轩顿时觉得脑子被击得嗡嗡作响,却死活不放开龙爪,在困境中又憋出了一股潜力,将红夜叉反身甩回前院半空中,自己则拦在了红夜叉与陈淑卿之间,誓要将兰若寺前后院分割为两个战场。 “一只虫子,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红夜叉被扰得耐心尽失,手中树干对面蒲子轩一侧陡然自动剥离了一部分,变成一把锋利的巨剑状。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随后,红夜叉身上又伸出一根藤蔓将蒲子轩齐腰缠住,往自己这边拉来,手中树剑则恨命向蒲子轩胸口刺去。 蒲子轩使星河龙王双爪拦截,抱住这迎面飞来的锋利武器,虽一时保住了性命,却因藤蔓缠身无法逃离红夜叉身边,被红夜叉附身下压,又压回了前殿房顶上。 倒在房顶上的蒲子轩仍然用星河龙王死命抵抗着树剑,使其不至于刺入自己身子太深,红夜叉恼火不已,喝道:“还真会死缠烂打,你究竟是谁?” 蒲子轩嘴角渗出鲜血,不失豪气道:“哼,柳泉居士的后人,净化之力是为了杀掉妖皇哥垛而觉醒,岂能栽在你一介不入流的狗屁妖王手里?” “什么?”红夜叉顿感意外,“你是蒲松龄的后人?那蒲卫海也是……你不可能是他爹……那么,你便是他儿子?” “不错,今日,我蒲子轩就是代我爹来让你偿命!红夜叉,我们全家人的仇,你个狗杂种应该比我清楚,今日,不是你杀我,便是我杀你!” 听了此话,红夜叉非但未被激怒,反倒如获至宝般,眼珠子一转,诡异笑道:“如此说来,我还真不能杀你了哟……嘿嘿,难怪,我说你怎么总是挠痒痒呢……” 话音未落,红夜叉便被一道金光击中后背。 下方,蒲卫海见儿子被红夜叉按在房顶上,虽看不见星河龙王,但已猜到蒲子轩正使用灵体苦苦对抗红夜叉手中的巨大“武器”,便从地上拾了几把除灵枪朝红夜叉射击,却均无能量,直到第四把时,才用残余能量射出这一道金光。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这一击自是对红夜叉无关痛痒,反倒被红夜叉发现了蒲卫海所在方位。 突然,蒲卫海感觉后背一痛,整个人顷刻间被一只长着绿翼的影战士抓起,带到了红夜叉身边,悬空停住。 父子两人距离瞬间更近,蒲卫海只感觉全身乏力,如病入膏肓,而蒲子轩全身痒感更甚,离妖化又更近了一大步。 “嘻嘻嘻,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哟……”红夜叉本就旨在增加叛逆者做强大手下,当前珍妮被妖化后仍迟迟未归,如今一对可产生作用的父子近在眼前,红夜叉又如何舍得杀了蒲子轩?便连聂小倩也顾不上了,收回树剑,心情大好道,“别急别急,一会儿就好了。” “爹,十八年前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十年前你为何离我而去,你的用心良苦,我也明白了……”父亲近在眼前,蒲子轩饱含泪水,欲将心怀愧疚道个干净,“昨日,听你在教堂中所忏悔的那个‘神父’,便是我扮的,对不起……” 蒲卫海已感头痛欲裂,意识也有些模糊,但还是想起了昨日费鲁乔神父所言:“我被捆了好半天了,凶手是一对年轻男女……”冷笑一声道:“你这家伙,跟老子年轻的时候也差不多嘛……” 蒲子轩看了看蒲卫海手中的除灵枪,凄然道:“我没听你的话,固执地跑来浙江找你,本以为只是普通旅行,没料到遇上这等对手……你快将我杀掉,免得我变成妖怪……” 蒲卫海茫然道:“别说傻话了,十八年前,我被诅咒时,被妖化的家人不是你,而是你娘,我便一直有个心结没有解开……妻子和儿子,谁才是我心中分量最重之人,为何一定要面对这个答案?小七,对不起,这个问题,比起生死,更加令人绝望……我心中这个坎一直过不去,又怎可能杀你……还有,身为蒲松龄的后人,你为何不能像先祖那样,击破这种绝望……” 此时,蒲子轩已感到体内的血液开始了异样的流动,但此种流动还不是血液在发生人与妖之间的替换,而是一种热血在血管中澎湃! 是啊,身为世上最强大净化使者的后人,我连至亲之人也无法保护吗? 蒲子轩眼神中陡然泛起一股坚毅之气,全身憋了半天的劲,带着父亲失踪八年来的怨气,母亲十八年前被杀的仇恨,甚至都不必运用绝脉心经,便足以对面前这老妖怪不吐不快! “疾风霸龙拳!” 蒲子轩已攒够了气劲,铆足了劲将乱拳挥出。 顷刻间,打得红夜叉手中树剑支离破碎,随后又一气呵成,大喊大叫着,拳头如雨点般疯狂向红夜叉挥去。 ????过于强大的压力,让蒲子轩口中鲜血吐得更猛,而红夜叉竟也在这一连串重击下,口中喷出股股蓝血。两种颜色的血液四溅,而蒲子轩正好被藤蔓缠住,仍然在不顾一切地狂轰滥炸,嘴里还大喊着:“红夜叉,打死你个狗杂种!” 终于,红夜叉收回了藤蔓,被打得飞了出去,蒲子轩才收了手,又回身一拳,朝抓住蒲卫海的那只妖怪击去。 妖怪人型脑袋挨了这一拳,便立即晕了过去,爪子一松,和蒲卫海一起往地面坠落。 蒲子轩飞身接住父亲,将他护送至地面安全处,道了一句:“爹,离我远点。”又赶紧重新飞回前殿房顶上,与红夜叉对峙。 红夜叉伤得不重,不为所动,反而冲蒲子轩兴奋道:“哇哇哇,如此强大的力量,小子,你已经变成叛逆者了吗?” 蒲子轩浑身依然有些痒感,冷笑道:“应该还没有。” “不不不,若不是叛逆者,怎么让姥姥我也顶不住哟……”话音刚落,红夜叉身子上突然一道闪电劈过,顿时像是受了重击,身子一颤,惊呼道,“对,不可能,若不是叛逆者的力量,为何会……” 又一道闪电斜向劈中红夜叉,红夜叉痛苦倒地,问道:“这闪电,也是你的能力?” 蒲子轩一愣,自从星河龙王觉醒后确实从未使出过类似能力,自己也蒙了:“可是……若是变成妖怪,不是思想也会被你控制吗?红夜叉,老子现在可依然对你恨之入骨啊!” 红夜叉想到珍妮刚妖化时的态度也是如此,顿时不以为然笑道:“嘿嘿,别急别急,一会儿,你就会开始接受姥姥我了……” 随后,红夜叉又被一道闪电劈中,倒在房顶上。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二百零六话 兰若战役(八) 章节头部广告................................... 后院排房顶上,陈淑卿尾巴缠住聂小倩,正要往墙外跃去,却被段秀婉发出的神秘力量牵引至身边,并且沉沉挨了她一掌。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段秀婉作为人类,这一掌对实力超群的陈淑卿来说应不过如蚊子叮咬,不足为惧,不过,陈淑卿分明感到其掌力虽轻,却有一种类似于法力的力量攻入体内,不亚于妖力或是净化之力,顿时大惑不解。 而且就算挨了一掌,陈淑卿也正好与段秀婉靠近,可趁机对其进行还击,便立马左手凝聚起妖力,一个漂亮的侧身翻,攻向段秀婉的右腰部。 只要用足妖力,这斗篷即便能消解大部分力量,剩下的部分依然可以将其穿透,早晚可将段秀婉打垮。 段秀婉吃下这一击,右腰随即如泥鳅般顺势扭动,只见其整个身子手脚配合,四肢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随即又向陈淑卿推去。 陈淑卿再次挨了重重一掌,被击倒在排房顶上。 这种招式,自是难不倒博古通今的陈淑卿,只见其站起身来,眨眨眼道:“‘左揽雀尾’、‘右揽雀尾?’,呵呵,太极拳?” 段秀婉保持着柔美姿势,笑道:“不错,算你这妖怪还有些文化。” 陈淑卿道:“我明白了,你使出的太极拳,不仅仅是体术,而且懂得一些道法,将妖力吸入体内,再运用了阴阳图的原理舞动身体,让妖力在体内游走,最终为己所用,对敌人给予反击,对吗?” 陈淑卿说到点子上了,普通习武之人,即使不是净化使者或妖怪这些能力者,也可于体内修炼真气,如同当初广西忘忧堂的吴忧香那般,可用于治疗、攻击等一些特殊用途。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而段秀婉的道法原理,正是吸入妖力为己所用,可控制对手身体,也可用于打出重拳,与秦邕的通灵刀法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段秀婉毕竟是普通人类,若是遇上强大的妖怪,还来不及作出此等转换,便已经被对手一击致命,正是因为有了这件披风,才为其能力提供了最好的施展空间。 段秀婉点头赞道:“哈哈哈,才一两个会合下来,你就已经看明白了我的招数。不错,你这狐妖,和那些混吃等死的影战士还确实有些不同。若不是敌对关系,我倒还挺想和你坐下来喝杯茶,探讨探讨。” “为什么不可以呢?你又没被洗脑,仍然是一个思想独立的女人。”陈淑卿笑道,“别看你长得不怎么样,可这太极拳的一招一式,打得可真是漂亮,和长相颇为不搭调啊!” 陈淑卿话说得自然,然而段秀婉一字一句听在耳中却连番是刺,呵斥道:“你够了,哪个女人不想长成小倩大人那俊俏模样?可是,我没有那样的姿色,便只能凭着自己的努力挣回一份尊严。你可知道,我为了练就这番身手,背后受了多少冷眼、付出多少艰辛吗?” 陈淑卿沉默不语,看那段秀婉不但招式到位,最难能可贵的是,其无论作出何等高难度的姿势,在这狭窄的屋脊上,身子依然可以保持平衡,并未呈现出东倒西歪之相,背后必然是一年又一年的艰辛努力才能换来,便打心里产生了一种敬佩之情。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段秀婉!”陈淑卿正声道,“我打心眼里不想与你争斗,可是,我也无法将聂小倩还给你。我必须离去,这不仅仅是为了私仇,也是为了众多被无辜夺取了生命的百姓。若你还有作为人类的良知,便不要再阻拦我,否则,我破解这斗篷的方法,可远远不止刚才那几招!” 说完,陈淑卿变回了人类模样,仅仅保留了狐尾缠住聂小倩,以向段秀婉展示不再战斗的态度。 谁知,正是陈淑卿这一举动,更加刺激了段秀婉,只见其恼怒道:“奇怪,同为女人,为何老天愿意给你们一个二个赐予如此美貌,却独独放弃我?” 陈淑卿这才意识到此番姿态还不如刚才变作狐妖时那般好用,满脸尴尬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哼,把小倩大人还给我!”段秀婉不再啰嗦,也不知道是凭着对影尊者身份的忠诚,还是出于对陈淑卿美貌的嫉妒,或许两者皆而有之,突然战意盎然,又使着道法,将陈淑卿往自己拉去。 陈淑卿实验斗篷功效的兴趣已消退,明白再使妖力攻击段秀婉也无意义,便前伸出四条狐尾,将段秀婉四肢紧紧缠住。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说过了,破解这斗篷的办法很多,最好的办法便是不使用妖力,而是体术压制。在我的九条尾巴面前,你没有丝毫获胜的可能,而且,吸收不了我新的妖力,你储存的妖力也所剩无几,又能奈我何?”说着,陈淑卿用手指着段秀婉的额头道,“现在,我只要轻轻朝你这里一击,你就会暴毙而亡。我敬佩你的忠义精神,可实力差距却不是忠义可以弥补,明白的话,便就此收手吧。” 段秀婉四肢被缠,动弹不得,对聂小倩道:“小倩大人,对不起了,我段秀婉辜负了您的期待,也辜负了影尊者的头衔……” 聂小倩心生百感,当初段秀婉主动找到自己要求加入红夜叉门下时,便知道这个可怜女子如何被男人、被世人冷落的心酸过往,以至于才作出对人间心灰意冷、承诺效忠红夜叉的艰难决定。段秀婉期望被妖化,却连一个能种下相思病邪的男人也找不到,只得以区区人类之身与妖怪厮混。给她影尊者的头衔,也不完全因为实力,更多是出于一种同情与怜悯,如今面对实力悬殊的对手,想不到这个一无所有的女子也依然保持着不亚于影战士的忠诚,便凄然对陈淑卿道:“九尾狐,放了她,我让你带走便是。段尊者,你也别执着于那份所谓忠义了,快离开这个战场,回人间去吧。” 段秀婉眼眶红润,悲凉道:“小倩大人,连你也要放弃我了吗?” 聂小倩铁心道:“对,我放弃你了,你不再是我的影尊者,也不是影战士,你快滚吧。” 段秀婉沉默不语,陈淑卿却听出了聂小倩的弦外之音,心中不觉对聂小倩也生出一股好感,配合着对段秀婉道:“你以为,有一个好看的皮囊,便理所当然会过上幸福的人生吗?你错了,要美貌很容易,可也许,它也会带给你更多的痛苦!” 若不是美貌,我怎么会在一百多年前吸引阿庆,再被背叛? 若不是美貌,何夕尘又何须为了救我被歹人所害? 陈淑卿将屋顶上一块瓦片变为镜子,用一条狐尾将其举起,对着段秀婉道:“现在,你已经有了美貌,你满意了吗?” 斗篷遮不住的脸部,正好被陈淑卿施法,一瞬间,段秀婉体验上了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愉悦——有生以来第一次,她从镜中看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面孔! 她明白了这是陈淑卿的“杰作”,低语道:“谢谢你。” “可是,那又怎样,即使没有美貌,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羡慕身为人类的你!最起码,你可以安安心心度过这一生……可我们呢?我们有漫长的寿命,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不断衰老、不断死去,自己却不得不为了躲避世人的异样眼光,不停地换着地方生存,我们的宿命,才是孤独……”陈淑卿松开了狐尾,将段秀婉放下,又放高了声音问道,“聂小倩,我说的对吗?” 同为生活了上百年的女妖,同样爱过痛过,同样经历了漫无止境的孤独,聂小倩又岂能不感同身受,道了一句:“不对,我和你还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因为,我还得承受着红夜叉的威胁,被迫做着伤天害理的勾当……” “这一切,会结束的。”陈淑卿心中某个地方被触碰到,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便带着聂小倩跃出了墙外。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二百零七话 兰若战役(九) 章节头部广告................................... 乾元宝塔下,宁晚秋与文力一直在比试剑术,不时关注着排房上方聂小倩的一举一动,张大辉、段秀婉、陈淑卿三人之间的形式瞬息万变,各自占得几分优势,宁晚秋想伸出援手,也是被文力给拖在原地。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见狐妖出现时,宁晚秋也是心里琢磨了好一阵子,想到张大辉介绍过陈淑卿的身份,又见狐妖一直在与击伤张大辉的“不明斗篷者”作战,才渐渐判断出狐妖是为了捉走聂小倩,最后见狐妖“功成身退”,这才放下心来,欲与面前这使剑小子作个了断。 两人之前一直是不相伯仲的状态,虽两人都使肢体为剑,但剑法路数却大相径庭——文力使的是传统剑法,宁晚秋则一直在使用西洋剑法。 不过,两人僵持状态,并非两人真实实力的写照,因为在宁晚秋眼中,文力虽然是敌人,但不过是人类所变妖怪,己方战术又旨在捉走聂小倩一人而已,便以拖字诀为上,主要使出西洋剑术中的“转移进攻”和“交叉进攻”与之切磋。 如今战术目标已达成,宁晚秋便不再保留,使出西洋剑术中高难度的“斜带正手劈”,一个弓步上前,树尖接触文力左手腕时迅速作顺时针旋转斜劈,文力未见过此等架势,左手所变树枝顿时如遇凿子一般被剥离了一层皮! “哈哈,这种感觉如何?”宁晚秋一边出击一边问话,似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厉害。 可是好景不长,宁晚秋正得意时,左手却突然断裂,一股天蓝色的血液顿时流了出来,将其锦衣浸染。 宁晚秋收回攻势,后退一步,侧脸看看左手断裂处,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文力冷笑道:“哼,你太大意了,竟然敢在我身前停留如此之久。”说完,亮了亮手中泛着金光的除灵剑。 原来,就在宁晚秋慢慢旋转右手时,文力一边顶着左手伤痛,一边已使用右手发动妖力牵引,将原本插在宁晚秋腰间刀鞘中的除灵剑给隔空抽了出来。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你这臭小子,不是口口声声说什么剑道比拼吗?为何会使出如此下作手段?”疼痛让宁晚秋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艰难地施出妖术,让左臂重新徐徐长出。看得出来,经过祖上多代与人类或其他半妖混血后,红夜叉后人这种重生特质在宁晚秋身上有所退化,重生之后的妖力,下降了不少。 文力不以为然道:“你不也使出这宝贝将我手砍断过一次吗?我这叫以牙还牙,以保障对决公平,若是你觉得不妥,我将它扔了便是。” 从公平的角度看,文力的说法并无不妥,反而是自己以满满妖力与对方断手之后的妖力对决才更显不公,于是宁晚秋也不反驳,正声道:“也对,不过,你若喜欢那玩意,送给你便好了,你就使着它继续吧。” 文力愣道:“哦?你本就开始衰弱了,却还要让我如虎添翼?” “嘿嘿,试试吧。” 说完,宁晚秋也不客气,又主动向文力开始了突刺,只不过,文力有削铁如泥的除灵剑在手,宁晚秋不敢与之硬碰,便使出西洋剑术轻盈的步伐,两只脚尖轮流踮地,走两步、退一步,退两步、又移一步,前提后挪,向文力虚虚实实地出招。 不过宁晚秋还是低估了文力的实力,就在某一个瞬间,文力看准了宁晚秋的走位,使出一招“阴阳鬼步”,与文力的移动步伐保持了同步,最终除灵剑再次显神威,又一剑刺入宁晚秋腹部。 若是普通西洋剑,这一剑也足可将人体脏腑刺伤,遑论除灵剑。 只见宁晚秋的腹部顷刻间如同泡沫般被刺穿,口中也大口喷出蓝血来。文力将除灵剑回收,宁晚秋腹部处立即出现了一个小洞,蓝血直冒。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若是人类受到此种伤害,定然命不久矣,宁晚秋身为小叶红豆系妖怪,倒也还可以通过妖力将少掉的器官弥补,只是这一来,其妖力又再一度下降,俨然已非文力对手。 文力见状,再一次颇带优越感地说道:“喂喂喂,别怪我没提醒你,趁着你还有些气,赶紧让我扔掉这宝贝,继续公平对决吧。” 宁晚秋见文力占据了如此大的优势也不下杀手,或是去追击陈淑卿,定然是不知陈淑卿身份,反倒认为是影战士打败了身着斗篷的死士,救走了陈淑卿,心里暗笑一番,喘着气问道:“你这小子,练剑几年了?” 文力想了想道:“六年了,怎样?” 宁晚秋嗤鼻道:“就六年的功夫,也好意思装出一副世外高手的模样?” “呵呵,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又练了多少年?” “从五岁开始算起,起码也有十二三年了吧。” 文力不屑地努努嘴道:“十二三年又如何?真打起来,不也没占了什么便宜吗?你可知道我的武馆师父星阑大师是如何要求我的?无论酷暑还是寒冷,无论健康还是病痛,这五年来,我可一天没有间断过,你做得到吗?” “星阑大师?没听说过。”宁晚秋笑道,“有严师管教自然是好事,不过嘛,那也说不定是一种局限,你的剑,从武馆中学来,一招一式,皆为他人的经验转化而来,可是否适合你的经验,那就得另说了……而我的剑法,从没有像样的师父对我点拨一二,却是这十二三年来,在山间、在田野、在流水中,对着日月星辰,依从着大自然的道法体悟出来,怎样适合自己,便怎样修炼,随心所欲,却从无条条框框局限。” 文力乐道:“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嘴硬呢,就算是我使这西洋剑偷袭之前,你妖气充盈时,我看也没什么日月星辰的派头嘛。” 宁晚秋冷笑一声:“哼,那是我舍不得杀你,为了拖延时间,让同伴抓走聂小倩而已。” “哈哈哈哈……”文力大笑道,“还拖延时间,结果呢,结果便是拖得小倩大人被影战士给救走了吗?” 宁晚秋耸耸肩道:“你好像弄错了,那狐妖,正是我们的同伴,而那个身披斗篷的丑鬼,似乎才是你们的人啊……” “什么?”文力一愣,琢磨起来,溘然想到了五尊者中的确有一个叫作段秀婉的丑陋女人是普通人类,而那房顶上的人因为斗篷遮掩又远远看不清楚相貌,这才恍然大悟道,“你这该死的东西,敢耍我!” “我怎么耍你了?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少废话,你去死吧!”文力勃然大怒,已顾不得什么对决,提了除灵剑,便使出杀招向宁晚秋杀来。 不过,这一次,宁晚秋虽然妖力大减,身形却比之前快了许多,只见其步伐与剑道再也不是西洋剑的路数,在看准了文力的出招手法后,使出一招说不清道不明的手法,侧身躲过一剑,双手将文力提着除灵剑的右腕遏制住,趁其手劲松懈之际,先将除灵剑夺下,随即背身贴身靠住文力,一个反手肘击,再抬手,将文力打倒在地上。 “不可能,你为何还有如此妖力?”文力从地上爬起来道。 “呵呵,这可不是妖力,而是擒拿技,文小子,我说过,十二三年的随心所欲修炼,又怎可能只会练就一些条条框框下的简单剑术?反倒是你,太看重妖力大小,却不知,世上还有无数四两拨千斤的技巧,可以弥补绝对力量上的差距,这就叫做智慧,懂吗?” “呵呵,说得那么好听,你敢再把那西洋剑给我吗?”文力心虚之情已开始漫延,再也顾不得耍英雄了。 “没问题。”说完,宁晚秋将西洋剑又扔回给了文力,道,“知道我刚才为何占不了便宜吗?因为西洋剑的技巧,我不过练习了半年而已。” 原来,就在柳泉集团八年前设计除灵剑时,蒲卫海还未到英国,所有的产品都是杰罗姆在全权负责,身为西方人,杰罗姆自然对“剑”的概念也停在了西洋剑的层面上,在他的印象中,斩杀邪恶精灵的利剑,自当如此。 蒲卫海到达英国后,对除灵剑的如此设计也提出过质疑,但杰罗姆也并非一意孤行,在充分比较了西洋剑和中国剑的优劣后,认为西洋剑虽以突刺为主,不像中国剑那般两边是刃,劈砍范围有限,但注入能量之后,其与中国剑的这种差距便消失,反倒更加灵巧,这才说服蒲卫海将其保留。 宁晚秋到达英国后,集团主要让他协助开发防身斗篷,出于保密需要,便没有将除灵剑展示,直到大半年之前,宁晚秋才发现西洋剑这种新奇玩意,便跟着杰罗姆学了几招,加之天生悟性甚高,半年下来,也将西洋剑玩得游刃有余。 不过,即使如此,和他多年修炼中国剑的成果比起来,仍然不值一提。 此时,宁晚秋将双手变成标准的中国剑模样,对文力道:“西洋剑的历史,不过三四百年,而中国剑,两年多年前便有了干将莫邪的传说,底蕴岂是西洋剑可比?就我不太成熟的观点来看,西方人看重剑本身的优劣,中国人却更看重人剑合一的境界,只不过,满清千疮百孔,崇洋媚外之人大行其道,又有几人懂得这些老祖宗的道理?” “你少废话,看剑!”文力耐心尽失,提着除灵剑,又向宁晚秋杀来。 “鹤舞龙吟!” 两人短兵相接,身影对穿而过,宁晚秋使出彻头彻尾的中国剑法,如疾如掠,只是一击,文力便倒在了蓝血中! 望着文力气若游丝的身影,宁晚秋真正有了一丝绝世高手的派头,沉声搁下一句话:“当年,燕赤霞将树妖姥姥斩于剑下,便是这般潇洒。”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二百零八话 兰若战役(十) 章节头部广告................................... 不知不觉,红夜叉五尊者中剩下的四人——易华池、贺玄明、段秀婉、文力,便被一一摆平,抓捕聂小倩的计划也在几经周折之后终于完成,此时的宁晚秋,依然对树妖姥姥才是红夜叉的真相不得而知,战胜文力之后,自然便思索起了如何撤退的问题,眼光便落在了后院的混战中。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死士们虽部分武器能量耗尽,但之前在陈淑卿的领头下已经将战线推进至后院,陈淑卿转移到聂小倩处后,影战士一方依然没有能力将战线反推,待到宁晚秋有工夫准备加入战场时,只见剩余的影战士也不过二三十人,被大批死士围堵在了乾元宝塔所在高台的下方。 就这剩余二三十人,也不过是一群苟延残喘的哀兵,看上去已失去了战斗意志。宁晚秋站在高台上,对下方喊了一声:“你们的影尊者文力已经战败,不想死的,都别动!” 影战士们抬头看了看宁晚秋,其手中提着的文力耷拉着脑袋和四肢,如同倒下的战旗一般将他们勉强支撑着的心弦彻底击断。 此时,整个红夜叉团队,只剩下红夜叉本人还在苦苦支撑。 ????…… 早些时候,陈淑卿跳墙而出后,段秀婉也默默地离开了战场。陈淑卿第一时间赶到小树和张大辉所在的位置,见小树正在闭幕凝神施展治疗术,而张大辉一副酣然入睡的状态,嘴角流着幸福的口水,面挂微笑,便知道其已转危为安。 陈淑卿轻轻地招呼了小树一声,将小树的眼睛唤开。 小树施法期间不宜大动,只轻轻地问了一句:“淑卿姐姐,怎么样?” 陈淑卿伸出狐尾,将聂小倩举在小树面前,安慰道:“聂小倩安然无恙,你且安心,我们不会为难于她,待战斗结束之后,我会请求蒲卫海给她一个公平的处理方案。” 小树点头表示理解,陈淑卿又四下查看四周树丛中是否有敌人威胁,待确定无人之后,陈淑卿便从墙外绕回兰若寺的前门,欲告知蒲卫海大功告成。 陈淑卿来到了前门处,见到了被定身的易华池,以及坐在树干上的祝元亮,问了刚才发生了何事。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祝元亮得意地告知陈淑卿他和苏三娘两人是如何将两个影尊者制服,死守住这根树干的原因,也是为了防止贺玄明逃走。 陈淑卿又问起苏三娘的下落,祝元亮指着门内道:“三娘已跟随死士们冲了进去,一起与那些小妖战斗。” 陈淑卿对苏三娘接替了自己的位置甚为欣慰,知道院内局面定然不必担心。于是,在宁晚秋看到的包围人群中,也便有了一位未披披风、手持弓箭的陌生女子。 待大局几定,众人皆将目光汇聚于最让人不安的战斗地点——那便是前殿屋顶一带,蒲子轩与红夜叉的对决。 此时,蒲卫海也正好从兰若寺内跑出来,一方面是为了远离蒲子轩,另一方面则是寻求战力支援,见了陈淑卿一个美女,尾部又裹着另一个美女,纳闷了一阵,先认出了与十八年前相貌并无区别的聂小倩,随后问陈淑卿道:“你,是陈淑卿吗?” 这时候,蒲卫海才首次见了非狐妖状态下的陈淑卿,不过从尾巴的角度,也不难判断其身份。 “对,我是陈淑卿,此人便是聂小倩,不过,她随时可能融入树木或是木材中逃走,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一直带着她。”蒲卫海又问:“张大辉呢?” 陈淑卿指着张大辉所在方向道:“他遇到了一些危险,不过现在正在接受治疗,已无大碍,苏三娘及大批死士也已攻入了后院,想来局势已经被我们控制。” “那么,淑卿姑娘,目前只剩下红夜叉一人,正在与子轩战斗,还望你去帮帮子轩。” “不用你说,我本也是这么想的。”陈淑卿冲蒲卫海会心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便往兰若寺内赶去。身后,聂小倩依然无奈地被裹于狐尾中。 陈淑卿纵身跃至房顶上时,红夜叉正蹲在房顶上痛苦不堪,对面,蒲子轩也好不了多少,坐在屋脊上,衣物破烂、满脸红肿,捂着身上多处伤口大口喘气。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乍一看去,仿佛两人喊了个暂停,准备待各自修整完毕后再战。 陈淑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咦?小七,你居然将红夜叉逼到了这般田地?” 蒲子轩笑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何状态才算符合你的预期?” “至少应该被打个半死不活吧……” “我这还不算半死不活吗?” “不太算……” 此刻,聂小倩喊了一声:“姥姥,停手吧,我们已经失败了!” “哎哎哎,我可爱的小倩,怎么连你也被抓住了?”红夜叉看了看动弹不得的聂小倩,又四下望望,但见兰若寺大门外,易华池也是一动不动,后院处,剩余影战士已被团团包围,文力也倒在高台上,所有人都在紧紧盯住自己,立即双手捂头,仰天长啸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这才重生不到两日,老天爷怎的就如此对我了哟?” 蒲子轩火上浇油道:“老妖婆,你的时代,在一百多年前便已经结束了,老天爷让你又多活了两日,已是对你最大的恩赐,现在,便是老天爷让我来收你回去的时候了!” 红夜叉忽的站起了身子,撕喊道:“你们这群蝼蚁,我可是前妖王啊!就算只剩我一个人,也一样可将你们统统杀光!” 红夜叉的身体开始了颤抖,而整个大地也随之颤抖起来,如同地动般让人胆寒。 “全都给我见鬼去吧!天罗地网!啊啊啊啊……” 在一阵叫喊声中,红夜叉整个身体开始变得巨大,同时,皮肤干裂,树枝、藤蔓、根须,也不住地从她的身上长出,向整个兰若寺蔓延开去,正是要露出小叶红豆树的本来面目,将这兰若寺中的一切毁灭! “不好,这老妖婆居然还有如此巨大的妖力!”蒲子轩跌跌撞撞,为了不从屋顶上滑落下去,又动用星河龙王飞至了半空中。 陈淑卿也不得已伸出狐尾勾住了瓦片下方的椽子稳住身体,同时,又变作狐妖,双手抱圆,凝聚出一团妖力,向红夜叉释放而去。 陈淑卿妖力一直保持着充盈状态,这一击也与之前对段秀婉的一击那般无所保留,不过,妖气打在红夜叉身上,比打在斗篷身上还要无力。 “九尾狐,你这是在给我挠痒痒吗?”红夜叉丝毫未受影响,依然伸展着树的每一部分,铺天盖地向整个兰若寺覆盖而去。 ????前院无人,倒也无碍,然而后院双方人群扎堆,只得往塔后逃去。 不过,红夜叉的实力还不止如此,只见兰若寺外众多的树木,也瞬间具有了生命一般,纷纷“效仿”红夜叉,伸展着锋利的树枝,如千万只魔爪,反向往兰若寺内伸来。 眼见供人群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聂小倩也忍不住大喊道:“姥姥住手吧,再这么下去,我们全都会死的!” 红夜叉此时哪还听得进聂小倩的劝阻,只见红夜叉五官尽失,只剩一棵参天大树野蛮生长,身上的枝叶也朝三人所在的位置伸来,似要将聂小倩连同两个敌人一起吞噬! 躲过一根枝叶不难,不过,枝叶上头再伸枝叶,密密麻麻,如蜘蛛网般由线连成面,供蒲子轩与陈淑卿躲闪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哇哇,小九,快用你的毁灭系能力打死她啊!”蒲子轩情急之下,又想起了当初在流沙坪击败秦邕的一幕。 “你这笨蛋,不知道树木最喜欢水吗?一物降一物,红夜叉怕的不是水,而是别的东西!” 陈淑卿一带一直较为空旷,或许是因为聂小倩身为红夜叉的一部分,枝体见了她也会绕着走。不过,见情况十万火急,陈淑卿还是急促问蒲子轩道,“小七,我有一事不解,如此强大的妖王,连我也无法伤其分毫,你是怎么打伤她的?” 蒲子轩道:“我也不明白啊,刚才,那老妖婆挨了我一击,身上便莫名其妙开始冒出闪电,是那些闪电将她击伤,不过,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了……” “对对对,树木导电,所以最怕雷击,我山中茅屋周围好些树木,便是被雷电击倒!”陈淑卿发现了红夜叉的弱点,却更加疑惑道,“不过,你何时练出这一招的?” ????“我可从来没练过啊,哇哇哇……”蒲子轩一边躲闪一边说道,“那老妖婆说,我可能已经变成叛逆者了,所以才突然实力大增,学会了新招。” 陈淑卿摇头道:“不可能,若你是叛逆者,便自然会使出妖力,气焰也会变为紫色,可你不是,那只能是别的原因……” “难道,我也像那些武器一样,身体被雷电充能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淑卿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任襄!那日在流沙坪,你被秦邕灼伤全身多处,后又被任襄的鬼魂放雷电击打,那些雷电便顺着伤口进入了你体内!对,答案只能是这样!” 蒲子轩也恍然大悟,回想着来到浙江之后的场场战斗:打客栈幼儿时,星河龙王是在梦中出现;打鲶鱼怪时,星河龙王在水中绵软无力;而打影子窃贼时,又是被大大弱化后的星河龙王。 总之,到达浙江后,就没有一次,是在正常情况下如今日这般,让星河龙王展露出它的全部实力! “原来,这么久以来,我体内存储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那你还愣着干嘛,快去打死她啊!” “可是,我已经使用过两次疾风霸龙拳,这蓄力,还需要时间啊!” “别可是了,要击败红夜叉,只能靠你的雷电了!”陈淑卿说完,开始发动起繁花锁心阵,将另外八条空闲的尾巴伸得老长。 “你这是要干嘛?” ????“那日,你为我争取了时间,杀死了秦邕,今日,该我为你争取时间了!” 陈淑卿说完,顾不得自己与红夜叉的实力差距,左躲右闪,蹬踏着无处不在的枝叶,冲向红夜叉。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二百零九话 兰若战役(十一) 章节头部广告................................... 红夜叉伸出的每一部分,因为强大的妖力,折不脆、斩不断。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外围树丛反向伸入的树枝,便成了众人求生的血路。 兰若寺正门外,祝元亮正忙不迭地拿着一把除灵剑,像园艺工人般,左一剑、右一剑,挥砍蔓延过来的树枝。剑身上的金色能量逐渐耗尽,祝元亮使西洋剑侧翼继续砍伐,却见两侧无刃,只得用剑尖刺树枝,却见低效了很多,骂了一句:“什么破玩意?” 可树枝还不能不砍,此处又只有他一个习武之人,只得将西洋剑扔掉,奋力用金刚降魔腕射击连带抓扯,忙得不亦乐乎。 蒲卫海手无寸铁,也非习武之人,只能默默在一旁干着急,但也不好啥事也不做,见易华池大呼救命,便将易华池抱到了墙根处,为祝元亮多少赢得一些时间和空间。 易华池喊道:“快将我穴道解开,我来对付这些劳什子的鬼东西!” 蒲卫海耸耸肩道:“除了那个女人,咱们可都无能为力啊。” 贺玄明趁着祝元亮起身之际,从树干中又尝试性地探出一个蛇脑袋,不过他可不是为了帮谁,摆明了试图等哪条树枝靠近时,便浑水摸鱼逃走。 易华池又岂能让这家伙独逃,喊了一声:“胖墩,他出来了!” 祝元亮二话不说,反手射出一道金光,将蛇头打爆,还道了一句:“放心,我随时都记着这家伙呢。”随即又继续对付大片伸来的树枝。 树干中传出声音:“狗日的,我怎么感觉你们两个才是一伙的?” 祝元亮虽身心疲惫,但好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后院的人手虽多,砍得快,却明显也危险了很多。 红夜叉的枝体已经将所有人不分敌我,逼到了乾元宝塔一带,墙外无数的树枝如魔爪般涌入,众人自是不敢跃墙而逃,只能破坏树枝自保。但是当两股树枝合并成一处时,强者或许还有自保办法,众多普通死士和影战士只能被活活扎死。 在树妖姥姥面前,防御斗篷显然也不过是摆设,妖见了会愁,但妖王不会。 正是在这危急关头,陈淑卿才冲向红夜叉,一跃而起,抱住树干上一处树疙瘩,再用八条狐尾紧紧缠住其伸往后院的树枝根部。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按理说,枝体可以反向生长,将失去了行动能力的陈淑卿扎死,不过,当其中一支枝体到达陈淑卿周围时,却自动转了弯。当然,这些妖邪之物显然不是对陈淑卿特别“赦免”,而是不敢冒犯她尾巴中的聂小倩。 陈淑卿正是早就看到了这一点,才身先士卒,以一人之力强行拽住大股树枝,努力减缓它们的蔓延速度。 正如西侧寺墙外的小树一带,纵然树枝铺天盖地伸来,小树作为红夜叉直系后人,周围一带依然是一片“净土”,方能安稳地对张大辉进行治疗。 红夜叉枝体蔓延的速度,在身怀《混月诀》碎片的陈淑卿奋力阻击下,虽不至于断裂,却终于停了下来。 乾元宝塔一带的人马,本已见末日将至,却突然来了这一出,纷纷露出死里逃生的神色。 只是他们不知道,为了拉停这些枝体,陈淑卿的脸涨得比猴子还红,牙齿也咬得比啃骨头还紧。 而且,陈淑卿能管住一侧已是极限,前院一侧,枝体伸到了墙根处,并未显露停歇迹象,又开始沿着墙体往上攀爬!照此趋势看来,它们高过墙顶之后,便又会顺着寺墙外侧向下爬墙而去,到那时,贺玄明逃走还是小事,蒲卫海和祝元亮的性命,便危在旦夕了! “小七,还没好吗?我快撑不住了!”陈淑卿疯狂地喊道。 蒲子轩喊道:“还无法运用绝脉心经,该死的!过去,也从来没有过一天连续用三次的经历啊!” 陈淑卿骂道:“你这笨蛋!换了先生,一天用十次二十次又有何妨?不,换了先生,这种程度的树妖,怕是一招便将她打死了!” 蒲子轩委屈却不失自豪道:“哎呀呀,你好歹还是看看我的进步嘛,我才二十岁,蒲松龄在我这个年纪,连净化之力都还没觉醒呢!” 陈淑卿突然觉得蒲子轩说得好有道理,便无力反驳,只是喊道:“反正,快一点!再快一点!” “咦?我怎么不动了哟?”刚才,红夜叉一直处于没有意识、野蛮生长的状态,此时,在树干顶部,突然出现一双眼睛和嘴巴,见了后院枝体停住,顿时纳闷地看看下方,愣道,“我说是怎么回事呢?是你啊,九尾狐!” “不好,红夜叉发现我了!”陈淑卿大喊道。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呵呵,九尾狐,没用的,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绝望吧。”说完,红夜叉增强了法力,那后院的枝体便再不受陈淑卿控制,又继续蔓延过去。 前院,枝体也到达了墙顶,再过一小会儿功夫,蒲卫海和祝元亮便再也无力回天。 连易华池也绝望地大喊道:“出来啦!出来啦!啊啊啊……” 树干中的声音却颇为欢快:“哈哈哈,来得好!来得好!扎死你们几个狗杂种,我贺玄明就可以得救啦!” 后院,有人狗急跳墙、有人往乾元宝塔门内逃去,更多的人,则被逼到了角落。 若是武器还有能量,或许还能集中火力击断红夜叉的某些枝体,可所有能量已全然耗尽。 最前排的死士,披风阻挡了一部分妖力,最终还是被树枝慢慢渗透,扎入了体内。 陈淑卿不离不弃,又继续以超越极限的力量,咬牙切齿,将枝体回拉,让那速度尽可能减缓些许。 “碍事的狐狸,去死吧!”红夜叉口中聚起一股红色妖气,朝下方的陈淑卿发射出来。 陈淑卿避无可避,闭上眼睛、偏着脑袋,准备硬扛这一击。 妖气碰到陈淑卿时,蒲子轩只觉得眼前红光一闪,一片耀眼光芒袭来,不知陈淑卿死活,大喊道:“小九!” 红光散去,陈淑卿却安然无恙。 蒲子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陈淑卿的巨大狐狸头上,又站了一个身穿披风之人,替其生生挡住了这一击。 只见此人双手划圈,将红夜叉妖气通过披风引导至左手、左肩,再引导至右肩、右手,最后汇于右手之上,伸掌击入树干的疙瘩中! 红夜叉受到自身力量的重击,惨叫一声,深深一颤,整个兰若寺也跟着抖动起来,那枝体蔓延之势也一时间中断。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赶回来的前影尊者段秀婉。随后,段秀婉口吐鲜血,身子下落,被陈淑卿伸出一只胳膊接住。 “段秀婉,你回来干嘛?”陈淑卿不解道。 聂小倩也喊道:“段尊者,你疯了吗?” “似乎……远离了你……妖力便会消失……变回原样……”段秀婉对着陈淑卿凄苦一笑,又对聂小倩道,“小倩大人,我只想死的时候……带着绝世美貌死去……身为女人……这点要求……你觉得……很过分吗……” 红夜叉一两成的妖力穿过斗篷,对凡人来说,也是致命的力量。话音刚落,段秀婉已彻底没了呼吸,两行泪水,从她如水晶般的明眸中流出。 尽管陈淑卿已非常艰难,但还是腾出部分妖力,将段秀婉变作了绝世美貌,安放于周边树枝上。 红夜叉受到重击,只是懵了一小会儿,随即又调整好状态,大喊道:“这丑女人,竟敢背叛姥姥我!我最恨的,便是叛徒!死了,活该!” 聂小倩心中突然生起一股透彻心扉的悲凉,竟冲红夜叉喊道:“姥姥,你不要再说她是丑女人了!我不允许任何人这么叫她!” “好啊,聂小倩,我早已知道,你心里早已没有将我这个姥姥放在眼里了!” 聂小倩已有了赴死的觉悟,疯狂地撕喊道:“对,我就是后悔了,我后悔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后悔将你从塔下救了出来!我应该什么也不做,那样,只有我一个人死去,那样,这些人,就不必经历这些生离死别!” “呵呵呵,你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他们都得死,你也得死!” 说完,红夜叉开始发力,不过,对聂小倩这种身体中分离出来的一部分,红夜叉无需亲自动手,只需在口中轻念咒文,聂小倩便会魂飞魄散。 陈淑卿的尾部开始出现一团绿光,这绿光并非狐尾发出,而是来自于聂小倩的身体。 只需红夜叉将咒文念完,聂小倩便会重新变为一根树枝,回到红夜叉的身上。 聂小倩双目紧闭,坦然地接受了她与生俱来的宿命。 “小七,怎么还没好?聂小倩也快不行了!”陈淑卿疯狂地呐喊道。 “好了,小九,你快让开!” 随着蒲子轩一声令下,陈淑卿迅速抽回狐尾,双手离开了树疙瘩,躲避着已经存在的枝体,往蒲子轩方向奔去。临走之际,还不忘伸出一条狐尾,带走了段秀婉的遗体。 同一时间,蒲子轩已随着星河龙王,穿越层层树枝障碍,运用起绝脉心经,飞向红夜叉眼睛处。 红夜叉正在念着咒文,顿时一愣。 “疾风霸龙拳!” 蒲子轩再也无所保留,挥舞着星河龙王的龙爪,往红夜叉的眼睛和嘴巴劈头盖脸地乱拳击去! “老妖婆,打死你!打打打打打……” 红夜叉闭着双眼硬扛住这一顿乱击,待蒲子轩筋疲力尽收手时,红夜叉又睁开了眼睛,笑道:“又有何用?” 突然,一道巨大的闪电垂直贯穿整个树干,红夜叉两只眼睛之间,陡然出现了一道裂纹! “咦?我的脸怎么裂开了……啊啊啊啊——” 在一阵惨叫声中,一道又一道的闪电掠过树干,红夜叉再也无法维持此种状态,身形急剧缩小起来! 自然,遍布了全寺的树枝、藤蔓、根须,全部回撤,而那墙外的树木,也顷刻间停止了生长,变回了常态! 蒲子轩面前,恢复了人型的红夜叉捂着脸上的裂纹,痛不欲生。 ?“小七,还差一点,我们一起上,宰了她!” 蒲子轩和陈淑卿正要上前,接下来的一幕,却令在场所有人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红夜叉的身后,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紫色卡牌,如同一道大门,为奄奄一息的主人开启。 大门上方,赫然出现了小丑图案和五个英文字母。 “JOKER”!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二百一十话 你是我的婶婶 章节头部广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在场所有人的反应,各有不同。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蒲子轩、陈淑卿和苏三娘之前并未见过珍妮,更不知道其能力几何,甚至两个女人对这种西方卡牌也毫无概念,满脸皆是疑惑。 不过,紫色的气焰意味着什么,三人心里自是有一杆秤,顿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宁晚秋对珍妮的能力心知肚明,却不知道叛逆者的存在,对紫色气焰并无不安,看到王牌出现,便立即判断在不远处应该还有另外一张王牌,想到珍妮还活着,便兴奋地四下环顾,却见不到王牌也看不到珍妮。 他不会知道,珍妮成为叛逆者之后,两张王牌之间可以设置的最远距离远非往日可比。 祝元亮、蒲卫海这些凡人,见不到红夜叉身后的动态,只是目睹蒲子轩与陈淑卿裹足不前,不免揪心起来。 至于身负重伤的红夜叉,已经从易华池那里得知了这种可以将人瞬间移动到其他位置的神奇“传送门”,又想紫色气焰定然是珍妮所为,顿时乐道:“珍妮,我的好孩儿……你终于来支援姥姥了吗?”四下环顾,却同样无所发现。 蒲子轩不敢贸然上前,哆嗦道:“小九,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陈淑卿道:“紫色气焰,我们在广西已经见过,那只能是叛逆者所掌握,可若是红夜叉手下有如此强人,便没有理由不为她作战,我真希望,这是一个正义的叛逆者……“ 聂小倩在陈淑卿尾部自然听见了她的判断,心中也早已与红夜叉决裂,急促应道:“不,九尾狐,很遗憾,这个叛逆者,是我和红夜叉昨晚才施法妖化的,只不过,她与红夜叉有仇恨,当时思想还没完全被其控制,我想,过了一夜,现在,她已经决定为红夜叉做事了!” 陈淑卿惊道:“昨夜?这么说来,正是那对失踪的洋人了?” 聂小倩喊道:“正是,那扇门,是用来救红夜叉的,一旦她进了里面,便会瞬间到达另一个地方!你们,一定要快去截住她!” “什么?”蒲子轩顿时大惊失色。 若是红夜叉逃走,想再次找到并击败她便难如登天了,必须趁其身负重伤的良机,给予其致命一击! “小九,快上!” 然而,两人还是迟了一步。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红夜叉阴笑着撂下这句话,便一头跳进了王牌中。 王牌瞬间消失,蒲子轩和陈淑卿拍马赶到时,那个位置只剩下红夜叉流在瓦片上的一滩蓝血,再无他物,惊得两人面面相觑。 “红夜叉,逃跑了!” 对凡人而言,红夜叉只是瞬间消失,这场景让寺院前门外的祝元亮与蒲卫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祝元亮惊呼道:“他奶奶的,那老妖婆怎么不见了?” 一旁,易华池不解道:“咦?那么大一扇门,你看不见吗?” “门?”蒲卫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们普通人类看不到净化之力或是妖力,这么说,红夜叉是进了一扇门中消失的?” “哦?原来你们看不见啊?对,她就是进了那扇门,便消失了……不过,管它怎么回事,姥姥妖术解除,没有那些劳什子的树枝,咱们就不用死了啊!”易华池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冲一旁的树干嘲讽道,“哈哈哈,贺大尊者,姥姥逃走了,让你失望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哦。” 树干回敬道:“切,老子怕什么?大不了,咱们笼子里见!” 此时蒲卫海已听不进去两个妖怪的争吵,他虽从来无法亲眼目睹珍妮的卡牌能力,但对其扑克牌能力特点却是心中有数,听到红夜叉逃入“门”中消失,心里已深深怀疑是珍妮所为,而结合杰罗姆和珍妮昨夜失踪来看,最坏的结果,便是杰罗姆中了诅咒而死,珍妮却成为了红夜叉的手下! 后院,那些死士见红夜叉先是被蒲子轩打回原形,后痛苦倒地,再莫名消失,虽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却深感危机解除,士气大振,将目光又对准了红夜叉的残余兵力。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而那些被逼到角落的影战士,刚刚脱离红夜叉疯狂生长的枝体,又落入敌军手中,士气低落,也不再作困兽之斗。 不多时,官府的大批人马扛着笼子,浩浩荡荡抵达了兰若寺门外,领头的,正是蒲卫海在博爱堂中见到的捕快,后经自报家门,蒲卫海得知其名为姚化申。 姚化申经上级授权,带领了全城的捕头一起来兰若寺协助除妖,却被蒲卫海告知了危险性,让他们在一里外等候,待到战局已定时,自会派人通知他们前来捉拿妖怪。 只是,蒲卫海何尝能预测到树妖姥姥的复生?这个“战局已定”,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姚化申身为满清官府中人,为人虽有些官气,却还较为通情达理,与蒲卫海相识之后,对其所作所为深感敬佩,见了蒲卫海,便拱了拱手,礼贤下士道:“蒲先生辛苦了,红夜叉除掉了吗?” 蒲卫海垂头丧气道:“没有,她逃走了……” “啊?”姚化申一惊,赶忙跑进寺门内,见了一地的尸体,深深吐了口气,捂着鼻子,又出了门外,安慰道,“蒲先生不必自责,能消灭红夜叉的众多爪牙,已是造福苍生之事,若没有你们出手,我们又何来如此能力办到此事?至于这些前夜在金华城内狂奔之人,我们官府自会对百姓解释,说他们是长毛潜伏在百姓中的余孽,如今已被官府消灭。这年头,百姓很好唬弄,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麻烦,您就放心吧。” 蒲卫海点点头,又问:“你们带了多少笼子?” 姚化申尴尬地笑笑:“虽然一共带了一百余个,不过,如今朝廷也是财政吃紧,我们好不容易才收集到一些小叶紫檀,只够打造十个,剩余的,则只好用铁笼凑数了。” 祝元亮接话道:“十个,倒也够了,只有部分特殊能力的妖怪需要用到小叶紫檀笼子,其他的普通妖怪,用铁笼关押倒也无妨。” 姚化申这才放下心来,对两人道:“那么,便麻烦两位带带路,看看如何使用这些笼子了。” …… 兰若寺战役告终,最终,死士一方,生还者剩下七十七人,影战士一方,后院剩余二十六人,前院受伤未死的还有十八人,生还者中,包括了易华池、贺玄明、文力三名影尊者。 文力身负重伤,在被官府带回的路上失血过多死亡。 柳泉集团及蒲子轩团队多人受伤,张大辉被封印了净化之力,无人牺牲。 聂小倩被活捉,官府同意由柳泉集团带回处置。红夜叉被珍妮救走,而珍妮去向依然成谜,再之前,杰罗姆牺牲。 …… 入夜,化洮庄园灯火通明,柳泉集团和蒲子轩团队成员已于白天将 (本章未完,请翻页) 阵亡死士妥善安葬后,聚于一堂,开始商议后续之事。 不过,唯有蒲子轩本人,不敢与蒲卫海靠得太近,斜靠于远处一棵香果树树枝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小枝,时不时瞥瞥大堂内的烟火气,百无聊赖地拍打着蚊子。 大堂内,张大辉在小树的悉心治疗下,伤口痊愈,那只被砍断的手重新长了出来,欣喜之余,又迫不及待地尝试召唤游吟诗人,却只是憋出了一个响屁,郁闷了一阵子,便突然又想得开了,向众人宣布只要健康地活着便是最好。 聂小倩被苏三娘点了穴道,以防其逃遁或是自杀,置于大堂中央,被众人围在中间。 不过,聂小倩本来也没打算逃跑或是自杀,为了消灭红夜叉,弥补这么多年来自己所造之孽,她早已将生死看透,心平气和地承认了昨夜自己做的一切。 “是我,陪同红夜叉昨夜在田间困住了那对洋人,由我对男的种下相思病邪,那男的,当场死亡,而那个叫珍妮的女子,成了叛逆者,带着男人的尸体,不知所踪。对不起……” 十八年前,正是由于杰罗姆的无心之过,打跑了聂小倩,导致了家族的灾难,也是他的无心之过,亲手将许梦桃杀死,可是,蒲卫海从未怪罪于他,反倒与他情同手足,且在他的帮助下,开创了另一种辉煌的人生,没想到,他竟然以如此雷同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 永失挚友,是报应,还是杰罗姆本就乐意以死相抵? 蒲卫海再也无法知道答案,想到这里,忍不住掏出一把未充能的除灵剑,剑尖对准了聂小倩的眉心。 陈淑卿与聂小倩接触了一段较长的时间,对聂小倩心中所想有所触动,试图劝住蒲卫海剑下留人。 见蒲卫海眼光如炬,并未收手,小树终于鼓起胆子,护在了聂小倩身前,对蒲卫海道:“蒲伯伯,求您绕她一命!” 蒲卫海一愣:“你为何替她求情?” 小树道:“其实,她本是我的婶婶啊!” “什么?”蒲卫海、宁晚秋、张大辉及聂小倩皆睁大了眼睛。 陈淑卿则无奈地吐了口气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聂小倩失去了之前的从容,对小树问道:“你为何叫我婶婶?你是谁?” 小树哽咽道:“我是孙子楚的儿子,孙小树啊,我爹,刚去世不久,除了姥姥,你便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啊!” 面对聂小倩,小树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道出了自己的真名。 聂小倩惊呼道:“天啊……你竟然是孙子楚的儿子,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孙小树毕竟是个孩子,压抑不住心中悲情,泪流满面地转过身去,对聂小倩道:“爹爹骗了我,他说,我们的姥姥是个好妖怪,一百多年前就病逝了,只剩下你和他两个后人,我正是为了见你一面,才求同伴们来这浙江啊!” 聂小倩手无法动作,僵硬地端详了孙小树一阵,叹道:“你和你爹,确实还长得那么挂相……难怪,你具有树的形态,将同伴治疗得完好如初,你就是他们说的八籁子!” 大堂内发生的对话,陈淑卿正悄悄通过意念传声,传到了远处蒲子轩的脑海中。 “八籁子究竟是什么玩意?终于要搞清楚了。”蒲子轩自言自语了一句,将嘴里叼着的小枝呸了出去。 (本章完)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话 红夜叉往事 章节头部广告................................... 大堂内,孙小树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八籁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姥姥,并非生来就是那么邪恶。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聂小倩淡然道,“大约五百年前,有一棵小叶红豆树,吸收了千年山河日月精华,成了具有独立意识的妖怪,也便是我们的姥姥,那时候,她无所谓正邪,只是简简单单地活在深山密林之间,在之后很长的时间内,她也保持着同样的生活方式,与世无争。清军入关之后,中原突然多了许多本来活跃在长城以北的妖怪,特别是妖皇哥垛,致力于开疆扩土,便大势寻找并培养中原的妖怪,也便是在蒲松龄那个时代,哥垛偶遇了姥姥,觉得妖王中应该有植物类妖怪作为代表,便决定给她机会,做四大妖王之一……” 说到此处,孙小树已忍不住插话道:“什么?原来咱们的姥姥,原本还真不是一个恶妖?这么说来,爹爹也不算是骗了我,可是后来,为什么她会变化如此之大呢?” 聂小倩道:“你别急,我本就要解释这一切,这和你我都有很深的渊源。当时姥姥虽算不得恶妖,但也未曾感受过人间温暖,一切凭着本能而活。既然有机会获得更高的地位和更有趣的生活,姥姥接受了哥垛的条件,愿意为他创造更多的植物妖怪。为表决心,奶奶先将心中尚存的善念化为一根树枝,将它剥离,这根树枝,后独立成妖,那便是你爹,孙子楚。” 孙小树似有所悟:“原来如此,难怪我爹虽生性愚钝,却尤为善良,他的能力,可以将死人魂魄留住,给他们一副健康的身体,完成人间遗愿。而我的治疗能力,也是一种善的能力。” 聂小倩道:“对,你爹本没有姓名,蒲松龄也并不知道他是姥姥的善根,便以他的故事为蓝本,写了《阿宝》一个故事,从那时开始,他便有了‘孙子楚’这个人间名字,可在江湖上,很多人将植物妖怪分离出的善根称为‘八籁子’,因为‘八籁’,就是梵语中‘善’的发音。” 终于明白了。 远在树梢的蒲子轩心中犯起了嘀咕:当初师父朱世铧给我介绍孙小树能力的时候,只是说了他本身是小叶红豆,可以掩盖净化之力,却从未谈起过他还有治疗能力,不知师父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瞒着我,怕我更想打孙小树的主意。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也难怪,秦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孙小树,如此神奇的能力,无论谁得到他,必将对自己的事业大有裨益。 而我从来没刻意打孙小树主意,他却选择了成为我们的同伴,可真是我之大幸啊! 大堂内一干人,多数也是第一次听到关于“八籁子”的来历,又惊又喜。 “婶婶,我们家的事情,我总算弄明白了,那么你呢?”孙小树听得入神,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聂小倩,迫不及待想获得更多的信息。 聂小倩道:“姥姥想成为妖王,除了自身本领要强大之外,还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这就需要获得很多的妖怪手下作为兵力,甚至军队。一种方式,是成为‘般若’,号令没有智慧的野妖。但凡成为妖王,获得哥垛授予的‘般若水晶’,便会拥有此种 (本章未完,请翻页) 能力,并可将‘般若’能力复制给第三人。” 话到此处,蒲子轩、陈淑卿和苏三娘也明白了,当初,妖王旱魃便是将般若能力传给了秦邕,才使得他具有号令断肠谷内野妖的能力。 “而般若,同样来自于梵文,意为‘终极智慧。’”聂小倩接着讲道,“既然任何人成为妖王都会获得般若能力,姥姥要想成为妖王,便还不够资格,可是姥姥本身又不具备将人类妖化的能力,于是,姥姥便将另一条根分离出来,此根,为魅,非善非恶,也便是我了。因此,最原始的树妖姥姥,一分为三,一根为善、一根为魅,剩下的主体部分,便是纯粹的‘恶’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听到这里,蒲卫海忍不住骂道:“你这臭女妖,既然你非善非恶,又为何要做那些丧尽天良之事?” 聂小倩低语道:“因为,我们身为姥姥的一部分,如若产生背叛姥姥之心,即使相隔万里,姥姥也可轻易将我们重新变为她的根须。当初,燕赤霞斩杀姥姥后,我以为我会从此获得解脱,但没想到,姥姥临死之前,将一颗小叶红豆种在了泥土中,生根发芽,一直蔓延到乾元宝塔下,经过一百多年的恢复,又重新以红夜叉的身份重生,并威胁我,要我为她提供人体的精华——三尸,并为她扩充兵力……至于那一次,我也是受她指派,前往丽江,夺取蒲松龄留下的秘籍,以助她恢复……我,也是万般无奈。” “万般无奈?”蒲卫海脸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道,“你可知道,你一句万般无奈,造成了我家破人亡,天各一方,在彻骨的疼心中煎熬了多少年?又有多少人,因为你的万般无奈,成为红夜叉魔爪下的无辜亡魂……包括我们的杰罗姆和珍妮……” 聂小倩放高了音量道:“我知道,蒲卫海,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对,过去,我就是怕死,也对姥姥还有些情分,以为她需要这些兵力,不过是为了去与那黑山老妖作战,夺回妖王之位罢了,在她了了心愿之后,会还我一个自由,到那时,我再将诅咒解除,让影战士们恢复人类之身!我又如何会想到,你们会有那么多人类战士,会在那一日到来之前先行与红夜叉爆发如此大规模的战斗?” 蒲卫海愣得后退了一步,嗫嚅道:“什么?你说,你本来便打算早晚将诅咒解除?那么……那么我所做的一切,岂不反而让这一日遥遥无期?不……不,你在撒谎,你在博取我们的同情,其目的,不过是为了让我们放了你,我说得对吗?” 聂小倩坚定不移道:“不,蒲卫海,你或许还没忘记,十八年前,我在你家中魅惑你之前,便对你说过,我的目标,只是拿走秘籍,事成之后,自会将你复原,因为我对蒲松龄有着起码的尊敬,只是造化弄人,没想到那洋人突然出现,将这一切计划打乱!如今,我已经大彻大悟,我犯下的罪孽,自当自己来承担一切后果,若你希望杀了我复仇,解除世人诅咒,那便来吧!” “你以为我不会吗?”蒲卫海又提剑指着聂小倩,怒道,“我命张大辉将你活捉回来,不过是为了打探杰罗姆和珍妮的下落,如今既 (本章未完,请翻页) 然真相大白,留着你又有何用?” 眼见蒲卫海就要刺死聂小倩,孙小树又奋不顾身拦在其面前道:“蒲伯伯,求你了,别杀我婶婶,我让婶婶将一切都复原好吗?” “复原?哼,复原,那些死去的生命会活过来吗?我妻子、杰罗姆、还有那些数不清的冤魂,会活过来吗?”蒲卫海挥了挥手中之剑,对孙小树喝道,“你让开!” 眼看蒲卫海的怒火越烧越旺,似乎一气之下连孙小树也会一同杀死,陈淑卿赶忙劝阻道:“卫海,你先冷静冷静,正如你所说,就算杀了她,那些死去的人就会活过来吗?” “当然不会,可至少,能为那些冤魂报仇,为梦桃和杰罗姆报仇雪恨!” 陈淑卿见时机已到,便提示道:“对,你是可以为杰罗姆报仇,可是,珍妮呢?珍妮还活着,现在她下落不明,成为了红夜叉的手下,你若杀了聂小倩,珍妮便会恢复为净化使者,而此时她还和红夜叉在一起,互为敌人,又如何能确保她的安全?” 一语惊醒梦中人,蒲卫海赶忙将除灵剑收回:“对,现在还不能杀她,要留着她引出红夜叉,助我们找回珍妮!” 聂小倩冷笑一声道:“陈淑卿说得不错,我虽已将生死看淡,但杀了我,却并非最好的选择,若是你们相信我,可将我穴道解开,我立即将一切复原,只保留珍妮一人,待我们找到红夜叉时,我再将珍妮复原,我相信,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 孙小树见聂小倩获得了一线生机,赶忙恳求道:“蒲伯伯,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求求你,放婶婶一条生路吧!” 停顿了半晌,蒲卫海终于将除灵剑扔在地上,对苏三娘道:“解开她的穴道吧。” 苏三娘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往聂小倩身上点了三下,将其穴道解开。 聂小倩恢复了自由身,舒活舒活筋骨,对众人道:“感谢各位的信任,小倩,这就将诅咒解除。” 远处的蒲子轩,心跳不已,恨不得诅咒马上解除,便可心无旁骛地飞入大堂内,深深地对父亲来一个拥抱。 聂小倩盘坐于地,双手合十,身泛红光,口中念念有词。 可是,事态并未如众人想象中那般顺利,只见原本安然施法的聂小倩,突然瞪大了眼睛,大惊失色道:“不好,我已经无力解除诅咒!” “怎么回事?”众人惊呼道。 “红夜叉不再信任我,已经将解除术收回,诸位,我不敢欺瞒你们,红夜叉,已经将诅咒解除之术收回,如今,只有她本人,才可解除诅咒了啊!” 孙小树紧紧握着聂小倩的手道:“婶婶,求求你,你可千万别骗大家了!” 聂小倩惶恐道:“如今欺瞒你们,又有何用?那样,不是给自己找死吗?” 蒲卫海情绪又失了稳,大喊道:“宁晚秋,把这女妖给我绑了,听候发落!” 远处树梢上,蒲子轩再一次陷入深深的失望中,咬牙切齿道:“红夜叉,看来,老子还必须得取你狗命啊!” (本章完)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话 树妖家族之殇 章节头部广告................................... 入夜,热潮涌动,化洮庄园众人已各自回房安睡,为这一天的激战划上了一个表面上的休止符。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聂小倩被捆绑着手脚,关在一间木屋铁笼中。木屋光线昏暗,只有墙上一盏油灯带来些许光亮,将聂小倩的脸庞映衬得倍显苍凉。 化洮庄园所有建筑均为木质,为防止聂小倩穿墙而逃,宁晚秋才在捆绑手脚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这一层铁笼。 尽管有层层防护,却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始终惦记着这间木屋。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半夜三更时,穿透木屋后墙壁而入,来到了关押聂小倩的笼子跟前。 借着弱光,聂小倩看清了来人的相貌,正是自己的侄儿,孙小树。 来浙江之前,孙小树本不知道自己还具有穿越木材的能力,后听闻婶婶常常使出此招,便怀疑自己也可做到,于是,在这个重要的夜晚,孙小树来到关押聂小倩的木屋后墙外,几经尝试,果然得以进入。 三更半夜,此人以这种方式入内,实在令人费解,本已面如死灰的聂小倩,顿时脸上写满了惊讶:“你不是孙小树吗?你来这里干嘛?” “嘘,婶婶,别出声,我是来救你出去的。”孙小树让聂小倩稍安勿躁,便迅速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铁笼,将聂小倩拽了出来,又花了一阵子功夫,将她手脚上的绳子解开,道了声:“好了,你快走吧。” 聂小倩并未立即离去,愣道:“你为何要放我走?” “还能是什么原因?我说过了,你现在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此番来浙江,就是为了来看看婶婶你,只是没想到,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最终以这种方式见到你。那么,我又怎可能眼睁睁看着你等死?” 聂小倩心中泛起暖意,却又不无担心道:“可是,你毕竟是他们的人,若放我走,他们知道了怎么办?” “不会的,你放心吧。我出来的时候,便一路四下打探,并未发现有人巡逻。这钥匙,也是我从另一个房间中取得,直到现在,仍然没有被人发现。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明天一早,他们发现你不在了,也只会以为是你自己逃走,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那么,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这个不行,婶婶,我答应过他们,在浙江见你一面后,便要成为他们的同伴,随他们一起旅行,我不能食言。总之,能为婶婶做一点事,我已经很满足了。” 聂小倩弯下身子,轻轻搂抱了一下面前这个可爱的侄儿,语调哽咽:“小树,虽然从血统上我是你的婶婶,可是我们毕竟从未相识,今日我们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还是以敌对身份,你却愿意为我付出这么多,我的感激之情,实在难以言表。” “难以言表,就什么也不必多说。”孙小树的眼眶反射出一道微弱的火光,又道,“爹爹活着的时候,就常常跟我举一个例子,说一根树枝在手,很容易折断,但十根树枝并在一起,便会变得异常坚韧。爹爹说,我们树妖一族,打断树干连着根,必须互相支持,才不会被外人欺负。婶婶,我不知道仅仅因为爹爹是八籁子才会这么想,还是树妖都具有这种脾性?” 聂小倩凄凉一笑道:“其实我们都一样,就算是红夜叉,在刚复生的一刻,第一时间也惦记着你爹,而且,她第一件事,便是要号召她的孩儿们大摆筵席庆祝,享受家族之欢,这是树妖最宝贵的精神财富,也正因如此,我们一旦和亲人分离,孤独感会更强于人类或是其他妖怪……唉,小树,也不知道今日一别,我们是否还能相见?” “目前最重要的,是安全离开此地,日后的事情,交给缘分吧……”说着,孙小树轻轻将房门打开一条缝,从内向外看去,催促道,“婶婶,现在外面没人,你快走,否则,待得越久,就越容易被发现啊!” “好的,婶婶走了,你多保重。”聂小倩也不再耽搁时间,将门拉开,便向外奔了出去,一边跑,一边不住地左右环顾。 孙小树在屋内目送着聂小倩,只见,她的背影还没走远,突然,一股红光从天而降,拦在了聂小倩的身前。 孙小树大惊失色,赶忙出了木屋,往红光所在方向奔去。 近了,便看清了拦截之人,并非外人,正是柳泉集团中的宁晚秋。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事实上,蒲卫海既然下令要关押聂小倩,又怎可能不安排可靠之人对其进行看守?宁晚秋正是通宵负责看守聂小倩之人,不过,其一直躺在木屋顶上,好让自己的视线看得更远,也是为了防止有树妖从房顶上穿墙而入,救走聂小倩。 此前,孙小树从木屋后墙穿墙而过,自然看不到屋顶上的宁晚秋,而宁晚秋则对孙小树的怪异举动看得一清二楚,之所以迟迟未现身干涉,正是想看看这小子有何企图。待孙小树的“叛徒”身份实锤之后,宁晚秋自然不能纵容聂小倩逃走,便果断将其拦下。 聂小倩此刻充满了求生欲,见一少年拦截,便发动着妖气与之作战。不过聂小倩能力虽奇特,单兵作战却远非宁晚秋之对手,三个回合下来,便被宁晚秋打倒在地,踩于脚下。 见了孙小树现身,宁晚秋还故意戏弄道:“哟,原来是自己人啊?你来得正好,聂小倩要逃走,被我捉住了,你快去屋内把绳子找来,我把这女妖给捆了。” 孙小树见事已败露,不敢撒谎,立刻求饶道:“宁哥哥,是我将婶婶放走的,你行行好,放她一条生路好吗?” 宁晚秋冷笑道:“她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蒲先生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你却要放跑她?你好大的胆子!” “孙小树你说什么呢?是我自己逃跑的!”脚下,聂小倩见宁晚秋态度强硬,对自己已不抱希望,只求保全侄儿,冲宁晚秋喊道:“你叫宁晚秋是吗?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随你处置,但这不管他的事!” “哼,半夜三更在此地出没,这小子到底干了什么事,你们心里比我更清楚!”宁晚秋又对孙小树道,“不过,我没叫人,也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看在你救了张大辉的份上,你若是找来绳子,把聂小倩重新捉回笼中,将功赎罪,我可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否则,真相大白,明天一早,大家的脸色,恐怕都不会好看!” “放了我婶婶!”小树当前心中只有婶婶,已顾不得许多,竟然发动妖力,朝宁晚秋袭去。 见孙小树冥顽不灵,宁晚秋叹了口气,右脚保持着踩踏聂小倩的姿势,与孙小树过起招来。 孙小树同样战斗能力平平,很快便被宁晚秋一掌击出倒地。 宁晚秋伸出右手,将孙小树又凌空抓起,喝道:“孙小树,你不要让我为难!” 孙小树在空中舞动着手脚,只觉得异常难受,又心如刀割,挣扎了半晌无果后,惨叫连连,在某一个瞬间,两眼突然翻白,似神情恍惚,随后,身子中一股巨大的妖气如突然觉醒,向宁晚秋暴风般袭来!宁晚秋身子被这股妖气吹得后仰,几乎快撑不住平衡,惊讶道:“怎么回事?你这小子,居然隐藏了如此巨大的妖力!”不得已,将手松劲,让孙小树落在地上。 孙小树恢复了自由,也恢复了神智,那股巨大的妖力迅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他仍旧不愿放弃,又从身体上伸出一支藤蔓,朝宁晚秋腰部袭来。 宁晚秋一时难以判断孙小树究竟还有多少实力,担心受伤,便终于将踩着聂小倩的脚抬起,侧身躲避。 藤蔓未能缠住宁晚秋,只是掠过其腰部,将衣带打落。 衣带随即散开,飘出一张白布,白布在空中晃晃悠悠,最终落到了聂小倩身前展开。 红光照耀下,聂小倩惊讶地看到,那张白布上,赫然写着一首七言绝句,而其中内容,只是粗略一瞥,便已然拨动自己的心弦: 十里平湖霜满天 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护 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首《十里平湖》,正是当年,宁采臣为迎娶我时,为我所作定情信物,而且,这张陈旧的白布,正是那年那张,这字迹,也正是宁采臣的真迹! 聂小倩脑中一团混乱,将白布拾起,站起身子,对宁晚秋嘶喊道:“这东西,为何会在你这里?宁晚秋,你究竟是什么人?宁……” 反复念到这个姓氏,聂小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这是现实。 宁晚秋见事已至此,无奈应道:“对,聂小倩,我正是你和宁采臣的后人,准确地讲,是你们的玄孙,不过,那又怎样?” 得知宁晚秋身份,孙小树也惊得不轻,这么一来,面前这对手,即便比自己长了几岁,也不过是自己晚辈,于是又不顾辈分恳求道:“宁哥哥,既然我们都是一个大家族之人,求求你,放过我婶婶吧!” “哼,抱歉,我可没有你们那种可悲的群带观念。自古正邪不两立,父子之间也可能兵刃相向,何况对一个素未蒙面的恶妖?” 对宁晚秋来说,只有英雄壮举,才是自己心之所向。 此刻,聂小倩已陷入深深的悲愤与懊悔之中,不能自拔,泪眼婆娑道:“好不容易寻到自己亲人,却必须要如此苦苦相逼吗?好,晚秋,能死于你的手下,我聂小倩也无怨无悔了。” 听了此话,宁晚秋反而软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啊?我只是奉命看守你,没打算杀你啊……” “那你就不要拦着我,让我走!” “那也不行!我也求求你们,不要再逼我了!聂小倩,我劝你还是配合我们,助蒲家找到红夜叉和珍妮,我保证,除掉红夜叉之后,我也一定向蒲家父子恳求,还你一条生路。” 聂小倩不置可否,抬头望向夜色,长叹一声,喃喃道:“你这老天,你到底还要折磨我多少年?” 三人于小屋外僵持,本正是对这混乱场面作出决断之时,突然,风云再变。 一团天蓝色的长方形灵气陡然破空飞至,三人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已击中聂小倩的背部。 聂小倩并未受到伤害,只是,浑身顿时如同被点了穴道般,再次失去了控制:“我……我怎么动不了了?” 对这一幕,宁晚秋立即明白了几分,朝灵气飞来的方向看去,却只见夜幕下一团漆黑。 “天啊,珍妮,是你吗?”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话 蒲卫海的决定 章节头部广告................................... “快来人啊,有敌人!” 半睡半醒间,蒲子轩恍恍惚惚听到了宁晚秋的求助声,醒了过来,又侧起身子闭目凝听,很快又是一声呼救。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大家都来啊!” 蒲子轩确定了这是守夜人宁晚秋的声音,立即意识到了这不是梦中场景,立马翻身下床,召唤出星河龙王,拉开房门,纵身向呼救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 蒲子轩并非第一个出门的,在路上,若干披着斗篷的死士正在赶去同一方向的路上,不过,由于蒲子轩发动净化之力,速度比常人快出许多,倒是第一个抵达现场之人。 在夜色中,两团红光正与一道蓝光对峙,稍一凝神,便可看清蓝光中的身影乃是一个修长女子,其肩上还扛着另一个女子。 两团红光,正是宁晚秋和孙小树身上发出,两人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压迫,倒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只是看个大概,蒲子轩便对事情判断出了七八分,冲蓝光中女子问道:“你就是他们说的珍妮吗?” 来人却只是扫了一眼蒲子轩,一言不发。 “对了,你是不是不懂我们的话?那个,英文怎么说的?Are you 珍妮?” 来人依然一言不发,这次倒是朝蒲子轩发射出一张灵气卡牌作为回应。 幸而来人并未使出叛逆者的力量,同为净化使者,蒲子轩对这一击看得明白,侧身躲过。 宁晚秋大喊道:“你别问了,错不了,她就是珍妮!她是来抢聂小倩的!” 不多时,陈淑卿、苏三娘也赶到了现场,纷纷询问发生了何事,后续还有一些普通士兵赶至。珍妮见惊动了整个庄园,也无战斗之意,哼了一声,便纵身扛着聂小倩往墙外飞去。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等等,你给老子把聂小倩放下!”蒲子轩见好不容易获得的战果又被劫走,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飞身往墙外追去。 珍妮不会飞翔,又多了聂小倩这个累赘,很快便被蒲子轩追到了身后。 眼见蒲子轩就快要贴着自己,珍妮大喝一声,身上突然出现一道红色妖气,瞬间妖气又与净化使者蓝光混合,汇聚成紫色,顿时,脚力又比之前快出了许多,纵身一跳,便跳到了一棵高高的香果树上。 蒲子轩执着地跟着往香果树上方飞去,却见大树前方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紫色“大门”,上面用英文若隐若现地写着“JOKER”。 珍妮迅速跃至其中,“大门”也瞬间消失。 如同白天对付红夜叉那般,蒲子轩飞至该处时,只是扑了个空,忍不住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是个麻烦的能力啊!” 同样,这次也没有在附近再出现另一张王牌,方便珍妮从背后对蒲子轩发动攻击。 看来,此人的目标只是救走聂小倩,并无与任何人缠斗之意! 如此一来,待陈淑卿与苏三娘也追到蒲子轩身边时,一切已木已成舟,无法挽回。 三人在四周简单地搜寻了一圈,一无所获,无奈地往化洮庄园折返去。 刚入墙内,看到一大堆人近在眼前,蒲子轩便感到身上犯起了痒感,顿时明白了父亲也在人群之中,又无奈地飞到了化洮庄园中较远的房顶上,等候着消息。 宁晚秋和孙小树,正是之前在珍妮现身定住聂小倩后,先大呼求援,同时奋力阻拦,被珍妮强大的气息震倒在地,又被施加了梅花卡牌,遂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随后,珍妮扛起了聂小倩,打算离去,正是在这个关头,蒲子轩赶到了现场。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珍妮的梅花卡牌,并非能永久定身,待本体远离之后,卡牌法力减弱,宁晚秋和孙小树才从地上起身,收起了妖气。 蒲卫海等众人到达现场之时,见蒲子轩、陈淑卿、苏三娘三个能力者已追出了庄园之外,便询问起宁晚秋刚才发生了何事。 虽然在珍妮出现之前,有孙小树私自潜入、释放聂小倩之事,但宁晚秋此时也心知肚明,就算没有孙小树,珍妮单独出现,也足以从自己手中抢走聂小倩,便替孙小树作了隐瞒,称珍妮潜入房间,将聂小倩抢走,而孙小树是赶来支援自己。 孙小树心存感激,自是配合宁晚秋将责任推给了珍妮。 如今的珍妮实力远超众人,合两人之力难敌其手也在情理之中,蒲卫海并未责怪宁晚秋,只是跺脚叹道:“唉,聂小倩逃走倒是小事,可这么一来,要再找到红夜叉就难上加难了!” 此时,陈淑卿与苏三娘也赶到了众人处,宣告追击失败。 见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蒲卫海脑子里一片空白,仰天长叹一声,不住地摇起了脑袋。 珍妮会去往何处?红夜叉又在何处?我这十多年的筚路蓝缕,就是为了今日这一仗,想不到,除了挖掘到一个红夜叉复活的真相,其余竟一无所获,还折损了众多的战士和挚友杰罗姆。 想到此处,蒲卫海将身上已毫无意义的披风脱下,置于地上,双手拂面,似乎不希望旁人看到他的悲伤表情,又仿佛要将这十多年来经历的尘埃一起拂去。 还是身为保镖的张大辉问了一句:“蒲老板,接下来,我们该作何打算?” 对,战斗虽然结束了,可我们的人生还要继续,我的儿子,还在远方等我! “子轩、子轩,你过来!”蒲卫海突然像是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恢复了精神,朝着蒲子轩所在的屋顶喊去。 从蒲子轩的角度看,他与众人的距离已离得足够远,在夜色中,只能看见父亲那一带微弱的灯火,但是,蒲卫海那高声的呼喊,还是传入了耳中。 爹在叫我? 蒲子轩确定没有听错,心想,就算短暂接触一会儿,两人也不过是各感痛痒,不会有性命之忧,便迫不及待地朝父亲处飞过去。 霎时,蒲子轩又感觉到全身瘙痒起来,而蒲卫海的头痛显然也如约而至。 但这就好像将一碗烈酒一饮而尽,明知接下来会很难受,却没有什么力量会舍得将其拒绝。 两人并未肢体接触,在关押聂小倩的房屋顶上,蒲子轩停了下来,与蒲卫海遥遥相望。 蒲卫海抬头喊道:“儿子,我已经想好了,既然这次没有能够除掉红夜叉,解除我们的诅咒,那么,爹准备回英国去了。” 蒲子轩愣道:“怎么?爹不想和我们一起去寻找红夜叉吗?” 蒲卫海苦笑道:“且不说能否找到红夜叉,就算找到了,现在我们就能击败她吗?” “可是,今日,我不是已经击败过她一次了吗?” “那是因为,你不知从哪儿生出的雷电力量,刚好克制了她,若非如此,咱们这里的人就算加起来,恐怕也不是那妖王的对手啊……”蒲卫海感到头有些疼痛难忍,又本能地退后两步,大声解释道:“时间有限,我就长话短说吧,淑卿姑娘告诉我了,说你的雷电力量,并非净化能力,而是偶然吸收了云中雷电所致,想来,这些雷电,也是储藏在你体内罢了,早晚将会用尽,或许,已经用尽了也说不一定。因此,爹想好了,为了进一步提升你的能力,我们要回柳泉集团去,研究雷电储存技术,到时候再回来,保证你有更多、更强的电,把那红夜叉打个稀烂!反正,我待在中国,咱们也没法接近,不是吗?” “原来如此,哈哈。”蒲子轩突然感到一种乐观,这种离别,对他来说,不是痛彻心扉的分离,而是另一种开始,便挠着痒痒问道,“那得需要多少时间啊?” “我们已经掌握了净化之力储存技术,因此就新的储存技术来讲,不会花费太多时间,不过,路途遥远,另外还要给杰罗姆和珍妮家人一个交待,想来,会花费一年半载的时间吧。这期间,你们一定要远离浙江,不要让红夜叉和珍妮找到你们,等我回来后,再作打算,明白了吗?” 蒲子轩思忖片刻,点点头道:“明白了,爹,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一早,我就带着张大辉和宁晚秋启程。”随后,又对周围的死士道,“各位兄弟姐妹们,这些年来,辛苦你们了,但凡阵亡将士,我蒲卫海,都会给他们家人一个补偿,若是没有家人,我也会将他们的名字永远隽刻在墓碑上,以及我的心中。至于你们……唉,恕我无能,面对红夜叉这样的妖怪,这些斗篷和武器也都无能为力,我不能再让你们替我白白枉死。而且,官府已经知道了你们的存在,虽然今日有求于咱们,可一旦如此多人聚集起来,或许哪天就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因此,想来想去,明日,请各位领取一笔遣散费,各自寻求更好的未来吧。也请各位相信,不远的将来,我蒲卫海一定会带回新的力量,击败红夜叉,了却大家的心愿!” 经过兰若一役,众人已经明白了红夜叉的厉害,纵然有着死士的觉悟,却也正担心着蒲卫海会让他们陷入更可怕的战斗中去,如今听到蒲卫海终于决定将队伍解散,心中顿时舒了一口气。 领头的吕晋鹏也尚健在,对蒲卫海拱手道:“蒲先生言重了,真正该觉得愧疚的,是我们这些所谓的战士,不过在你的强大装备下干成了一些芝麻大的事,却对红夜叉这样的妖怪束手无策。我们,感谢蒲先生这么多年来的教导和栽培,也希望日后,我们都能在人生道路上开创一番新的事业!” 蒲卫海点点头,又对陈淑卿、苏三娘、祝元亮、孙小树一一拱手道:“犬儿多日来受到各位照顾,蒲卫海感激不尽!若有什么需要,提出便是。” 祝元亮想了想道:“嘿嘿,蒲伯伯,我就是希望,能在这化洮庄园中多待几日,您打造的这个基地,实在太舒服了。” 蒲卫海严肃道:“那可不行,顶多再住一两晚,你们必须离开此地,谁知道敌人什么时候又会杀回来呢?” 在一片哄笑声中,祝元亮尴尬地做了个鬼脸,不再多话。众人也无他事,便你一言我一语聊些闲事,陆陆续续回房休息了。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话 在江西等你们 章节头部广告................................... 翌日一早,蒲卫海果然如约,在庄园内摆了一张桌子,在上面放满了银两,死士们排着队来领取各自遣散费后,一一离开了庄园。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此时,蒲子轩依然远远地躺在院内一棵香果树树梢间,默默地看着那些脱下了披风的死士,发现他们也都不过是一些身材健硕的贫农模样,待一一离去之后,庄园由喧闹变得冷清。 此时,三架马车已在大门外等候,要离去的尚有蒲卫海、张大辉和宁晚秋三人,由于张大辉已经失去了净化之力,那消瘦的身子骨也扛不起什么重物,便抄着手站在一旁,看着蒲子轩团队中的几人和宁晚秋搬运行李,活脱脱一副正在监工的地主模样。 待行李搬运完毕,宁晚秋和张大辉各上了一辆马车,蒲卫海站立在门口,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远方的蒲子轩。 “子轩,爹走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蒲卫海挥挥手,朝蒲子轩高呼道。 蒲子轩面带窃笑,不想让别离气氛太浓厚,便故意戏说道:“爹,我就想说,我已经过惯了公子哥儿的生活,你可要好好经营集团,别让我成了穷光蛋啊!” “切,这臭小子,还真是被惯得不成样子。”蒲卫海自嘲一句,心情却顿时大好,高声回应道,“你就放心吧,在整个中国,除了慈禧太后,怕是没几个人比爹更有钱了!” 蒲子轩随即开心地挥挥手道:“知道爹最厉害了,那一路顺风!我就不送你了!” “好,保重!”说完,蒲卫海也不再多言,与另外四人作别后,径直上了最前一辆马车,招呼车夫领着三辆马车徐徐离去。 若是站在门口看去,马车很快便会拐入树丛中消失,可蒲子轩此刻身处高处,将那三辆马车的行踪看得清清楚楚,一直目送其抵达遥远的尽头。这一次,蒲子轩没有听到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心中却无比敞亮起来。 短暂的分别,是为了将来更好的重逢。 待终于看不到父亲的身影了,蒲子轩才飞身下树,慢悠悠走到四个同伴身前,道了一句:“这下,安静了。” 祝元亮是见证过八年前那场离别之人,笑问道:“需要我送你一把弹弓安慰安慰吗?” “留着自个儿打鸟去吧。”蒲子轩轻轻在祝元亮背上锤了一拳,又轻叹道,“只是不知道,这场寻找《混月诀》碎片的旅途,怎么越来越漫长了?漫长得,似乎看不到尽头……” “十四年前,我们豪情万丈于桂平起事时,又何曾想到了今日的尽头?”苏三娘沧桑一笑,问道,“若果真觉得漫长,那你们还要不要找下去?” “要,当然要!只是,我们不能再这么被牵着鼻子走了……”蒲子轩思忖片刻,转而问陈淑卿道,“小九,那八块碎片,我们到目前为止才获得了一块,剩余那七块,现在都在何处呢?不如,今日就一次说个明白,咱们也好合理规划规划路线。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也罢。”陈淑卿道,“只是,目前七块碎片,应该都有主人,所以并非一直静止不动,而且碎片在全国版图上太过遥远,我需要一些时间。” 时间自然是个小问题,众人便静静等待陈淑卿盘腿凝神,慢慢感应。 “嘿,果然,有一块碎片,已经到达了昆仑山一带,想来,那必然是新天地会的人,已经将何掌门那块据为己有,迫不及待要去昆仑山寻宝了吧……”陈淑卿并未睁开眼睛,又继续道,“剩下六块中,我目前只能感应到五块,包括旱魃所在的甘肃、犀渠所在的河南、黑山老妖所在的江西,此外,陕西、山东境内各有一块,只是不知在何人手中。最后那一块感应不到的,应该是在长城以北,因为长城是可以隔绝妖气和净化之力的建筑。” “什么?长城以北的妖气无法感应?”蒲子轩纳闷道,“这么说来,长城不只是普通的军事防御建筑,还有这么奇特的作用?” 陈淑卿解释道:“不错,先生跟我讲过,妖怪和人类的历史,同样漫长,自秦始皇开始,国人便意识到了北方不断有妖怪南下中原,遂请净化使者帮助修筑长城,将他们挡在北方。我们的正史中,虽几乎完全没有妖怪的一席之地,然而历朝历代帝王将相,却深以为然,不断加固长城,也正是为了不断补充周期性褪去的净化之力……” 听到这里,祝元亮已经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插话道:“哈哈,蒲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轩,我早就说过,长城这类巨型工程的修建,远非你那些什么杠杆、滑轮可以办到的吧?现在陈淑卿可为我证明了,我才是对的!” “你闭嘴,你才二十岁,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蒲子轩反驳一通,又对陈淑卿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聂小倩说过,那妖皇哥垛是个北方来的外来妖怪,是趁着清军入关时闯进来的,也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些什么关系?” 陈淑卿道:“那些年,长城一带究竟发生了何事,先生也并未得知,因此我也无法告诉你答案。但我知道的是,清军入关时,先生才五岁,而直到先生七十五岁去世之前,这七十年间,妖界在华夏大地上异常猖獗,被他们自称为‘南下繁荣’时期。最后,这个‘南下繁荣’随着哥垛的封印,便被先生终结了。” 蒲子轩心中燃起了一股激情:“有意思,居然有这么一段连博学多才的蒲松龄也不知道的历史,那么,若是我们一路走下去,一定可以解开这个谜团的,对吧?” 陈淑卿笑道:“所以我说,北方的妖界势力,可远非这南方可比。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可惜,我们旅行了这么久,也不过在南方打转,若是论下一站,我说去甘肃找旱魃,你们同意吗?” 祝元亮当机立断道:“本就是这么打算的,浙江完了便去甘肃,我同意!” 蒲子轩也点头道:“我说过了,来浙江见过爹了,便去甘肃,同意。”随即问孙小树道:“小树,你也说过,来浙江了了见婶婶的心愿,便愿意和我们同去甘肃的,对吧?” 孙小树则犹豫不决道:“可是,婶婶现在下落不明,但因为红夜叉与黑山老妖有着复杂的关系,我甚是怀疑她们去了江西,而且,江西更近一些啊……” 苏三娘也站在了孙小树一边:“若是去江西,我一百个同意,因为,干王和堵王皆打算将陛下带往江西,我答应击败红夜叉之后便去与他们会合,各位,若陛下一日不得安稳,我也一日无心去全力讨伐妖界啊!” 见队伍又出现分化,蒲子轩苦笑道:“哎呀呀,这下是甘肃帮与江西帮三比二了,按道理,少数服从多数,可是,小树与三娘心有旁骛,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啊,这可如何是好?” 正左右为难时,突然,附近木屋传来“咚”的一声,将五人从讨论中拉回。 这种声音,像极了利箭射入木头的碰撞声,苏三娘率先警觉道:“怎么回事?这庄园中还有其他人?” 蒲子轩也一头雾水道:“不会吧?爹他们都走远了啊……去看看怎么回事?” 五人随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并未见到半个人影,只是,在那木屋墙上,果然有一支利箭插入,还钉着一张什么纸质东西。 五人赶忙走了过去,陈淑卿将箭矢拔下,见那是钉的一张卡牌,随即取下。 卡牌上,画着一个西方小丑的图案,并写有“JOKER”字样。 “这是啥玩意?”众人纳闷道。 五人中,只有蒲子轩认识此物,惊道:“这种牌,叫做扑克牌,在洋人中甚为流行。爹曾经给我寄回过一套,我虽不懂玩法,不过,觉得特别新鲜,便拆开来看过,其中就有两张上面,画有这种图案!” 陈淑卿分析道:“那么,能拥有此物的人,没准和令尊有些什么关系。” 蒲子轩将卡牌从陈淑卿手中拿过,端详一番,又翻过面来:“嘿,这上面写了些字,我看看……‘欲寻红夜叉……和聂小倩……便来江西’……”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苏三娘又从蒲子轩手中抢过卡牌,端详后道,“果然提到江西!不过,这些字,书写笔锋甚是奇怪,像是洋人勉强画成,比如这个‘聂’字的偏旁‘耳’字,中间只有一横,国人,是断然不可能犯如此低级错误的。” “啊,我明白了!”蒲子轩率先露出释怀的表情,“知道那两个女妖下落的外国佬,除了珍妮,还能是谁?这摆明了,是她来给我们报信,让我们去江西找人。” 苏三娘一怔:“可是,她不是已经成了红夜叉手下了吗?为何要帮我们?” 祝元亮道:“谁说是在帮我们?为什么不是让我们去江西,同时面对两个妖王,好一举消灭我们呢?” 蒲子轩回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忆起昨夜追击珍妮的一幕,疑惑道:“我见过那珍妮一面,虽她成了叛逆者不假,但究竟是否心甘情愿为红夜叉做事,谁又知道呢?” 孙小树问:“可是蒲哥哥,之前那些妖怪,无一不为红夜叉卖命,可有例外吗?” 蒲子轩道:“确实没有例外,不过,我在与红夜叉对阵时,红夜叉说过一句话,现在想起来,实在耐人寻味。那老妖婆当时将我爹拉至我的身边,企图将我快速妖化,被我雷电击中后,便怀疑我已经成了叛逆者,还说,珍妮刚被妖化时,也是不服她的。” 陈淑卿也思绪万千道:“确实,若珍妮死心塌地为红夜叉卖命,那为何不在劫走聂小倩时,顺便将小树你和宁晚秋杀死呢?那时的她,轻而易举便可以做到啊!” 蒲子轩半开玩笑道:“可惜啊可惜,我当时没有被妖化,不然,心里在想些什么,便可以告诉你们答案了。” 苏三娘也不再纠缠此问题,恢复了潇洒道:“呵呵,有意思,我还真好奇起来了。行,反正我也要去江西,便顺便寻找珍妮的真相吧!各位,意下如何?” 这一次,无人再表示异议。 于是,苏三娘咧嘴一笑,说了句:“那么,江西见。”冲祝元亮单独抛了个媚眼,便再次上演了先行离队的好戏。 身后,祝元亮愣在原地:“啊啊啊,这女人,从来不考虑后勤补给的吗?” 蒲子轩大笑道:“怎么胖墩,你还没习惯吗?” …… 三日后,江西一座昏暗的城堡大殿内,一个身穿白袍的妖艳女子,正站在高台上,背身对着大门。 台下两侧,十个姿态各异的人型妖怪,正分列两侧而坐。见了大门外徐徐走入一个身披披风、肩扛又一女子之人,兴奋地龇牙咧嘴起来,冲来人露出无礼的笑声与吼声。 来人摘下披风头帽,露出一头金发,正是失踪已久的珍妮。 珍妮将肩上女子扔在地上,那昏迷不醒的女子,正是聂小倩。 珍妮对台上白袍女子正声道:“红夜叉座下影尊者珍妮,特来求见黑山老妖。” 听到此话,两侧十个妖怪,顿时更加起哄起来。 “啥?黑山大王也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哈哈,怎么是个洋美人?红夜叉还真有品位啊!” 珍妮眉宇稍皱,却忍耐着一声不吭。 台上白袍女子转过身来,悠然道:“抱歉,我们的创世者不太礼貌,还望洋美人多担待担待。至于黑山大王,有些要事要办,已经离开了此地,前往安徽。本来嘛,我也要一同前往,不过,听闻红夜叉特使来访,黑山大王特让我接见后再去。” “那,敢问阁下是何人?” “黑山大王座下军师,画枭是也。” 珍妮淡然一笑:“你就是画枭?红夜叉说你脸色青翠、牙如锯齿,有何必要变作美人模样?” “啊,那个嘛……我就是喜欢女人皮上这股香味,人越美,皮就越香,啊查查……”画枭鬼魅一笑,伸手抠住自己脸庞中部,将面皮往两边拉扯。 待人皮扯下,画枭露出本来面露,果然是一副脸色青翠、牙如锯齿的恐怖模样! 画枭瞅了瞅地上的聂小倩,恢复了男人的声音道:“哟,这不是聂小倩吗?她便是红夜叉送来的礼物?红夜叉,还真是大方啊,啊查查……” 珍妮笑道:“不错,不过,现在,你还不能拿去,红夜叉说了,要黑山老妖同意结盟,她才愿意正式相送。” “结盟?红夜叉,怎会沦落到与我家大王结盟的田地啊?啊查查……”在画枭的领头下,众妖怪一同哄笑起来。 “行了,珍妮,你远道而来,先去好生休息休息吧,结盟之事,我看,不是个难事儿。妖界众王,就应该互相支持嘛,不是吗?啊查查……” 画枭伸手一挥,那城堡的大门,便徐徐关闭起来,只留下漫天的妖气弥漫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中,如鬼如魅。 ~~~~~~~~~~~~~~~~~~~~~~~~~~~~~~~~~~ 《太平妖未眠(叁)江左倩影》完。更多精彩内容,请继续关注《太平妖未眠》江西篇《天国陨落》。 (本章完)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话 杨家牌村 章节头部广告................................... 西元一八六肆年十月九日,江西省赣州府石城县。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杨家牌村的秋夜有些冷清,村民们忙完农活,待夕阳余晖落尽时,便早早回到各自房中,关好大门。很快,整个村寨便如同一座死村,连平日的烟火气也淡了许多。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佝偻着腰,双手交叉于后,于村庄前后万分警惕地搜寻一圈后,步入自家门前,推开大门,又左右看了看,见周遭一切正常,便进了屋子,将房门从内部闩上,走到里屋门口,举着油灯,对屋内说了一句:“我看过了,官兵没有追来,放心吧。” 一个胡子拉渣、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从屋子探出头来,对老者道了一句:“村长,真是辛苦您了!”随即从屋内一瘸一拐走出。 身后,又跟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 这两人,正是太平天国干王洪仁轩与苏三娘。 老者摆摆手,笑了笑道:“干王说什么客气话呢?老百姓皆知干王一心为国为民,对您的爱戴可是无以言表,如今干王有难,我们如何能袖手旁观?”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幼天王陛下呢?” 刚问完,屋内传出一阵打呼声,苏三娘笑道:“陛下年幼,从未吃过此等奔波之苦,正睡得香呢。” 老者点点头,和颜悦色道:“英雄们都好几天没合眼了吧?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且早些休息,我再出去转转,若遇到紧急情况,便立马来通知你们。”说完,将油灯搁在一老旧木箱上,出了门去。 待老者离去,两人疲态更显,连映射在墙上的巨大人影看起来也似乎有气无力了。 苏三娘道:“干王五天五夜没休息了,又扭伤了脚,快去睡会儿吧。” 洪仁轩打个哈欠道:“三娘,你不也一样吗?可好不容易找到个落脚地点,还得有人放哨才行啊……唉,想当初不该享的福,我们享得太多了,天父才降罪于我等,让我们吃吃苦头,以作惩罚吧……” 苏三娘叹口气道:“可惜了干王一身才华,若是先帝早日重用你,早日完成《资政新篇》,对我天国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今日,我们又何至于沦落于此?” 洪仁轩道:“却也未必,《资政新篇》虽是我心血之作,然而其中思想见识太过超前,恐难以为先帝所接纳,即使放眼国,恐怕也只有林则徐、魏源等寥寥数人能理解,所以,即便如三娘所言,恐怕我也难有回天之力……当然,历史已经无法改写,当务之急,还是考虑考虑如何走出眼前这番困境,毕竟,住在百姓家,我怕殃及他们啊。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苏三娘道:“干王所言极是,自从天京城破之后,我军便一直流离失所,想不到,我去金华府战红夜叉那些日子,忠王和堵王相继遇害,如今天国只剩干王苦苦支撑,若不尽快与侍王会合北上,恐最后的一线生机也将彻底错失。因此,今夜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无论如何,必须立刻启程!” “嗯……”洪仁轩点点头,捂着脸,不再说话。 苏三娘走到卧室门口,看了看熟睡的洪天贵福,思绪万千。 就在她与忠王李秀成分别之后,李秀成流落至方山,也是由当地百姓将他密藏起来,要送他出险,没想到,被奸人告密,将其卖给了湘军。 当她与堵王黄文金于湖州作别后,洪天贵福想在湖州重振旗鼓、建都立业,黄文金却认为湖州已是一座孤城,兵单粮少、四面受敌,故派其堂弟昭王黄文英与首王范汝增、养王吉庆元等护送幼天王复回广德。 当她与蒲子轩一行作别,赶回安徽广德与洪仁轩、黄文金等会合后,洪仁轩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决定弃守广德,赴江西抚州、建昌与侍王李世贤、康王汪海洋会合,路上,黄文金在宁国墩与清军交战时中炮受伤,不日后身亡。 随后,首王范汝增部一万多人在徽州附近渡河未及,被赶来的清军炮船打散。 再后来,在屯溪、在开化、在光泽、在广昌……一路上,他们与追击的清军大大小小打了几十场战役,互有胜负,一个又一个的“王”,被俘、阵亡、倒戈…… 一路上,己方并未遭遇妖物袭击,苏三娘也一直不敢使用净化之力,只能偶尔使出三尸退敌。 就在今早,在广昌县唐坊的白水岭,昭王黄文英与偕王谭体元顽强抵抗,苏三娘放出三尸骚扰敌军,最终太平军又歼灭清军数百人,逼迫清军退去。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而纵然他们打了胜仗,也一刻不敢耽误,立刻急行军三十里,洪仁轩路上还扭伤了左脚,终于逃到了石城县这小小的杨家牌村寨中。 当下,己方所剩兵力,也不过只有区区八千人左右。 穷途末路之下,太平军已经五个日夜没能得到休息,就连吃饭时,也是上面嘴巴咬,下面腿脚奔。 幸而,杨家牌的村民对太平天国士兵友好相待,才让这八千人有了一丝休息之机,除了部分将领住在村民家中,那些普通圣兵则在村落背后的山间埋锅造饭。 若是平安度过今夜,来日军获得休整后,尚有余力继续转移幼天王,否则,一旦在此地被围,以当下军状态,迎接他们的,恐只有彻底被剿灭的命运。 若是如此,这场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运动,便是真正的完结了。 历史走向,系于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身上,想到这里,苏三娘轻叹一口气,在洪天贵福的身边坐下,轻轻捋了捋这个可怜孩子的头发,心想,这一次,哪怕蒲子轩需要我对付红夜叉,也一定不会再与陛下分开了。 正是这个轻微的捋发举动,惊醒了熟睡中的洪天贵福,一瞬间,洪天贵福如同惊弓之鸟,突然将双眼睁得老大,手脚乱蹬,大喊大叫起来:“清妖来了!清妖追来了,快跑啊!” 苏三娘顾不得君臣之礼,赶紧将洪天贵福身子稳住,款款安慰道:“陛下,陛下,别怕!你只是在做噩梦而已!” 洪天贵福虽然醒了过来,然而精神已恍惚不清,推开苏三娘的手,翻身下床,跑到屋外,继续大喊道:“清妖来了!清妖来了!大家快起来啊!” 堂屋内,本已捂着头半睡着的洪仁轩即刻也警醒过来,直起了身子,正声道:“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陛下刚做了个噩梦。”苏三娘赶了出来,一把将洪天贵福紧紧搂在怀里,劝道,“陛下,没有清妖,我们在百姓家中,目前很安,您就放心吧!” 洪天贵福挣扎了半晌,毕竟只是个孩子,力气远非苏三娘可比,身子终于渐渐安稳了下来,却不住地拍打着苏三娘的身子,嚎啕大哭道:“朕想回家,朕想回家……朕要父皇,还有朕的皇后……朕不要睡在这里……” 苏三娘任洪天贵福任性地拍打,并无半分怨言,她知道,对这个一生从未踏出过天京城、从小就在天堂中娇生惯养的幼天王来说,外面的正常世界已是异常残酷,何况他面对的是已持续了数月的生死奔波,即使很多训练有素的圣兵也早已崩溃。 洪仁轩也劝慰道:“陛下不必担心,咱们只歇息几个时辰,便立刻动身继续赶路,一旦与侍王李世贤合并一处,我们北上湖北、陕西,定可再途大业。” “为何还要等几个时辰?”洪天贵福哽咽道,“朕就是担心,清妖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快就会追来……真的,他们很快就会追来啊……” 作为太平天国当下的统帅,洪仁轩又如何不知道夜宿此地的巨大风险,只是,队伍连日奔波,不但身体疲惫,士气也低落到了极点,连自己脚也扭伤,实在难以为继,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便又安慰道:“陛下放心,今日我们在白水岭才打了一个大胜仗,杀了几百个清妖,量他们也不敢追来的。” 洪天贵福虽名为皇帝,然而太平天国实际军政大权均掌握在洪仁轩手中,虽本能地意识到了什么,却由于才疏学浅说不出个所以然,对洪仁轩的说辞无力反驳,便抽泣了几声,不再多话。 不过,事实证明,这一次,洪天贵福这个孩子的预感才是正确的。 就在洪仁轩再度摇晃着脑袋半睡半醒之时,门陡然打开,传来“咚”的一声撞击声。 房屋的主人,那个老者,匆匆忙忙地赶进来,急声道:“干王,远处,好像有大队人马正朝村子赶来啊!” 洪仁轩腾地站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老者道:“远处,出现了好多火把,漫山遍野都是啊!” 洪仁轩来不得半点犹豫,已拖着伤脚冲到了屋外,苏三娘也拉着洪天贵福的手跟了出去。 老者说的果然不假,在连绵不绝的狗叫声中,整个村庄已被火把半包围了起来,而其他屋子中,黄文英、谭体元等将领,也陆陆续续赶出了门来。 当下,只有后山上八千圣兵落脚处,才是唯一可撤离的地点,而且,若是老者晚报信一时半会儿,怕是连这一唯一的缺口也不复存在了。 “三娘,不能连累了百姓,快撤!”洪仁轩一声令下,“大家快往后山撤离!” 一时间,若干将领在洪仁轩的号令下,纷纷往后山方向奔跑,苏三娘使出净化之力,抱起洪天贵福和洪仁轩大踏步疾跑,将众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后山上,八千圣兵本多已就地歇息,只有个别放哨圣兵死撑着身子硬抗着疲惫,火把出现时,自然比屋内的洪仁轩等人先察觉到异常,随即你叫我、我叫你,众人皆陆陆续续起身,待洪仁轩等人抵达时,均已进入备战状态。 事实上,此时江西境内的清军一方,整体军力已远胜于太平天国,纵然白天被杀掉数百人,也有后援立即接替。这一次,率领清军来捉拿洪天贵福之人,正是在安庆击败过石达开,又在广东阻击过天地会的湘军大将——席宝田。 少时,有清兵上前喊话:“长毛们,此地已被我们包围,奉劝你们不要做无谓的抵抗,立即缴械投降!我们只杀长毛头子,对投降之人,一律赦免死罪!” 此话颇有攻心之效,一些精神早已崩溃的天国士兵,手中的朴刀也拿得不稳了。 “别听他瞎吹,兄弟们可还记得义王石达开投降之后,千万弟兄是何结局?这个教训,还他娘的不够惨痛吗?”洪仁轩利用石达开部队被骆秉章背信弃义杀害的案例重新凝聚起人心,又鼓励道,“兄弟们,别怕!此番清妖数量并不太多,只要我们齐心协力,背水一战,定可取胜!杀啊!” 顿时,这方宁静的小村庄,已被满天的杀伐之声占据! “杀啊!” 而几乎同一时间,众人脚下的土地,开始剧烈震动起来,随后,天空中传来一阵巨大的妖物呼吸声。 “哈——哈——” ~~~~~~~~~~~~ 《太平妖未眠》波澜壮阔之江西篇《天国陨落》,华丽开启! (本章完) 章节尾部广告...................................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话 黑山老妖登场(一) 伴随着地动山摇,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扰了这本就散发着死亡味道的夜,也惊扰了在场所有准备迎接死亡的人。 太平军一方,无数的圣兵已经惶恐不安起来,顶着脚下的震动,四下环顾着夜色,欲找出这股奇怪声音的来源。 “这地动,这声音,都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上天真要亡我天国?” 谈话间,晃动持续的时间,已经远超正常的地动。 众人中,只有苏三娘对这种呼吸声再熟悉不过,不多时已探到山间存在着一股巨大的妖气,深知大事不好,立即赶到洪仁轩身边喊道:“陛下、干王,此地动绝非自然之力,乃是妖力所为,而且,妖怪就在我们脚下二三里处,似乎是冲着我们来的!” 洪天贵福哭喊道:“三娘,那怎么办?” 洪仁轩早已猜到一二,问道:“三娘可有能力除掉此妖?” 苏三娘额上渗出大股汗珠,摇摇头道:“恐怕不行,这个妖怪绝非等闲之辈,比当初发动大渡河洪水那个妖怪也不逞多让啊!” 山脚下,杨家牌村的村民哪还有心思睡觉,见了如此异状,纷纷往屋外逃避。也不知是担心山上地理位置不安全还是怕被官兵误会为投靠乱臣贼子,村民均选择了官兵所在的方向奔去。 ????而同样身为肉体凡胎的清军一方,同样在地动和妖声的双重震撼下难以稳住阵脚,即使今夜是决胜的好时机,他们对太平军已形成半包围之势,一部分人也不自觉地随着村民的惊跑而躁动起来。 一时间,整个杨家牌村,惊恐之声此起彼伏。 少顷,地动和妖声又戛然而止,看起来似乎世界重回了安宁,却又宛如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叫人悬着的心难以放下。 在所有人中,只有坐镇清军后方的席宝田仿佛早已知道会有此番事态发生,任凭着所有人骚动,自己却始终巍然不动,还轻哼了一声:“哼,庞季同,有必要抢功吗?” 毕竟清军与妖物合作之事,对普通士兵来说,仍然是天大的机密,于是,席宝田无奈对左右手下令道:“行了,收兵吧。” “全军撤退!” 随着一声令下,只见那成千上万把火把代表的兵力,霎时间,浩浩荡荡地远离杨家牌村而去。 而此时随着村民的逃散,整个杨家牌村也已不具有一丝生气,死一般的夜色中,只剩下山上的太平军一方不知所措地停在原地。 洪天贵福不明所以,只是看着敌人退去,不无欣喜道:“干王,他们怎么撤退了?莫非,这地动是天父专门用来救我们脱离困境的?” 洪仁轩真希望幼天王所言为真,不过,多年的征战经验告诉他,敌人在拥有优势的情况下不战而退,从来就不是天父的所谓恩赐,而不过是敌方胸有成竹,在酝酿着更为激烈而稳妥的进攻罢了,便问苏三娘道:“三娘的意思呢?” “不,陛下、干王,清妖虽撤军,妖气却根本就没有远离半分,反而离我们越来越近,如此怪异情况,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席宝田已知妖怪即将现身对付我等,故担心惹火烧身,果断撤军罢了。当务之急,必须通知我军将士,马上离开此山,离开杨家牌!” “三娘所言极是,那就快走吧!”说完,洪仁轩对旁边一圣兵道,“传我军令,立即离开此山!所有扎营物品,一律不许携带!” “是!所有人听好了,陛下有令,立即离开此山!所有扎营物品……” 话音未落,突然,在队伍的远端,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随后,又传来一阵惨烈的哀嚎声! “啊啊啊——” 顿时,队伍后方圣兵已顾不得满身疲惫,纷纷向洪天贵福所在的前方惊跑而来。 轰轰巨响和惨叫声不断传来,苏三娘望着豕突狼奔的人群,大惊道:“怎么回事?” 有圣兵跑至洪天贵福与洪仁轩跟前,禀报道:“陛下、干王,那边,地面上突然出现了许多巨大地陷,兄弟们来不及躲避,纷纷掉进去了啊!” “什么?地陷?”洪仁轩瞪大了眼睛,抬眼想看看后方情况,却除了不断惊跑而来的士兵,远处只是一团漆黑。 突然,又传来“轰”的一声巨响,这一次,事变就出现在不远处,洪仁轩与苏三娘都看得清楚了。 只见一众正在奔跑的士兵,突然脚下变为了空洞,几十个人在眨眼之间,便陷入了其中。 洪仁轩脚踝扭伤,本就难以奔跑,见地陷已来到了自己身边,便果断将洪天贵福推给了苏三娘,道:“三娘,你脚力好,陛下就交给你了,你快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你也必须活下去!”苏三娘深知事态刻不容缓,已容不得丝毫的犹豫和推却,接过洪天贵福,便一手抱着幼天王,一手拉着洪仁轩,发动起净化之力,欲疾跑而去。 不过,要带着两个人的体重疾跑,若是一时半会儿还无大碍,时间稍长便难以为继,苏三娘本就因缺乏睡眠憔悴不堪,不过跑出一小段路程,身后的部队还未离开视线,便已显露出疲态。 “三娘,你不要管我,带着陛下离开便是!”洪仁轩喊道。 “可是,若没了干王,纵然陛下生还,又还有何人能运筹帷幄,助我天国东山再起?” “我也会犯错,就像今夜,陛下已经提醒了我们清妖会来突袭,我却一意孤行让全军驻扎此地,这犯错的代价,理应让我来偿还!” “你少废话,如今局势,已非清妖一方之力,即便席宝田不来夜袭,妖怪也会找上我们。他们,早就计划着在这石城县内将我等彻底剿灭!”说完,苏三娘拉着两人,纵身跃上旁边一棵大树,让两人坐于树枝上,腾出双手,大口喘气,稍作休整。 本想探清妖物后寻找破敌良策,不过,此番举动脱离了大部队,又毫无保留地施放出净化之力,反倒将自己这一目标暴露得一清二楚。 于是,所有人,都听到脚下土地中,传来一股雄浑的男声。 “哦哦哦——他们说我是个土老肥,空有一番蛮力,不懂得什么叫做智慧,我要告诉他们,我可是一个有梦想的妖怪,今夜,我的梦想,就如同这漫天的星空,无比崔璨夺目……” “这是何人?”洪天贵福哆嗦道。 “还能是谁?是制造这一切的妖怪!天国猎人——” 苏三娘物化出天国猎人准备迎战,却发现妖怪并未冲自己而来,只见脚下的土地,突然伸出一只巨大的手,五指轮廓清晰,棱角有如石块,待又一群天国士兵惊跑而至时,猛然拍下! 顿时,在一声巨响中,又是十来人,如同苍蝇般,被这一只巨手拍死! 那随后赶至的圣兵,哪还敢继续前进,顿如撞鬼一般,僵硬在原地。 “这手是什么东西?是妖怪?”圣兵哆嗦一番,又只好往来时的方向逃去。 “大家别跑了,前面有妖怪!” 惊呼声中,巨手潜入地面消失,而队伍后方,又一只巨手如山笋般伸出,轰然拍下! 雄厚的声音再度传出:“哦哦哦,看到了吧?我就是我,虽然有时候,我也会懒惰、会堕落,可是,每当我决定出手之时,便是如此雷厉风行……啊,我就是真理,我就是末日!” 树上,三人已将局势看得清清楚楚,洪仁轩惊道:“不好,这妖怪,不满足于用地陷困住兄弟们,而开始杀人了!” 苏三娘咬牙切齿道:“我来引开他,减少兄弟们伤亡!”说完,三箭同时向石手射出。 石手正举起,要继续再拍时,只见三支利箭陡然射至,那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各中了一箭。 石手停顿了半晌,握成拳头,伸出食指,指着苏三娘所在的大树方向,厉声道:“啊,净化使者,我早就知道你藏于那里,不过,在我这完美的身躯面前,你和这些普通人类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我只是来捉你们这群老鼠的两个头目,对你没什么兴趣,若是不想他们死掉,便告诉我,洪福瑱、洪仁轩在哪?” 此话一出,苏三娘顿时确定了两件事:其一,此妖怪来找太平天国麻烦,并非个人意图,而是与清军狼狈为奸;其二,妖怪并不识得幼天王和洪仁轩,方才如无头苍蝇般乱搞一通。 由此看来,拖住妖怪,让幼天王和洪仁轩趁机转移,定然有成功机会。 主意已定,苏三娘将计划告知两人,便纵身下树,用天国猎人瞄准石手,喝道:“想要他们人头的,便跟我来!”随即,朝树的反方向移动,准备将妖怪引得远离人群。 “雕虫小技,净化使者,让我告诉你什么叫做绝望,你企图将我引开,让那两人逃走,可惜,你冒险、你挣扎、你想让我失败,可是,最终你会发现,我无处不在,此山,便是我的身体,你永远无法逃离……” 见计划失败,苏三娘又道:“那么,我的心脏,你也不稀罕吗?” “啊啊啊,卑微的净化使者,我告诉你,我很讨厌去记你们人类的名字,不要让我费这种脑筋,好吗?我已经很烦躁了,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让你看看,你的行为,有多么幼稚、多么可笑……” 说完,石手再次潜入泥土中消失。 随后,在苏三娘的前方,山体轰然摇晃,这一次,不只是一只手,而是妖怪的整个身子从泥土中钻了出来! 一个如小山高的巨大人形黑影,拦在了苏三娘的面前,依然用那雄浑的声音开始了自恋的演说。 “智慧、力量、还有我这完美的身躯,简直就是妖怪中的龙凤啊!啊……我是灾难、我是死亡,我就是——黑山老妖!”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话 黑山老妖登场(二) 什么?难怪此妖实力如此惊天地泣鬼神,原来这就是妖王——黑山老妖本尊! 石城县,只不过是刚入江西省边境,这妖王竟然亲自来犯,而且,并非当初红夜叉在边境拦截净化使者那般针对个人,而是分明冲着太平天国而来! 那么,清军究竟给了黑山老妖什么好处,值得他替清妖做事?和当初在四川妖王犀渠阻击义王是否有什么联系?红夜叉是否到达江西,又与黑山老妖发生了什么? 苏三娘头脑中一片混乱,也心知肚明自己绝非此妖对手,只能指望拖住其一时半会儿,让洪仁轩带着幼天王赶紧离开此地,也让其他士兵们能逃出多少算多少。 于是,苏三娘悄悄朝黑影放出三尸,又问道:“黑山老妖,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为难我们?” 黑山老妖并非乐意理性问答的普通妖怪,仍然自顾自地将双臂抬起,侧身面对苏三娘,弯成健美手势,将肌肉高高鼓起,雄浑说道:“强者各有各的强悍,而弱者却只有同样的懦弱,来吧,今夜,就让我来陪你舞蹈,让这寂寞的夜,因我的舞姿而灵动……” 说着,三尸已经从黑影处飞回,纷纷朝苏三娘诉苦。 “三娘,这妖怪是石头之身,我弄不痛他啊……” “他的肚子也是石头做的,饿不了他啊……” “这……这种石头东西,也没有人间的七情六欲啊,他好像只对自我吹捧有兴趣……” “算了,你们歇着吧。”苏三娘早已料到三尸难以对这种等级的妖怪产生作用,便也不再尝试,将三尸收回。 “来吧,净化使者,让我将你埋葬在这大山深处,感受感受大山的愤怒吧!” 黑山老妖话音一落,苏三娘顿感脚下一空,只见地面出现一块巨大的地陷,便瞬间落入其中。 好在,地陷并非深不可测,若是普通人落入其中,必然难以脱离,但苏三娘脚力上佳,发动净化之力,纵身一跃,便立马到达了洞口位置。 不过,黑山老妖又如何肯轻易让苏三娘逃出生天,一瞬间,黑山老妖右手赶至,将苏三娘拍回洞中,紧接着,又如泰山压顶,用手掌将洞口封闭起来。 苏三娘感觉脑子也被拍得嗡嗡作响,半晌,才爬起身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洞中一片黑暗,苏三娘感觉失去了方向,不知所措之际,眼前却出现一团红光,只见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洞壁上,双目无珠,邪笑道:“哈哈哈,群山就是我的身体,我无处不在、如影随形,就算孙猴子再世,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除非,我怜悯他、同情他、主动放他一条生路。” “知道了,你话真多。”苏三娘说完,已用朴刀向男人脸砍去。 那脸依然坚硬如磐石,朴刀砍于其上,只是将其划掉一些粉末,无法对黑山老妖造成任何伤害。 “哦哦哦,看到了吧,卑微的净化使者,你们人类发明了一个成语,叫做‘以卵击石’,我想,就是为你我这样的战斗而诞生的吧……”黑山老妖还想说些什么,却愣了一愣道,“等等,好像有个有趣的家伙,要来和我谈判啊……” 说完,脸从洞壁中消失,手掌却依旧未从洞口移开,苏三娘的四周,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地面上,洪仁轩并未逃走,而是从树上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黑山老妖身前,亮出腰牌道:“黑山老妖,我就是洪仁轩,你要的人是我,放了那女人,我任你处置。” 黑山老妖眨眨眼睛,看了看洪仁轩,只见其所戴官帽与普通天国士兵头巾不同,又瞅了瞅腰牌,见上面确实写着“太平天国干王洪仁轩”字样,便道:“还有洪福瑱呢?” 洪仁轩道:“幼天王年少,在队伍后方被众人保护了起来,此时天黑人多,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黑山老妖将巨大的脸凑在洪仁轩身前,朝其哈出一阵腥臭的巨风,道:“啊,我如此完美之身,向来不喜欢有人跟我谈条件,如今清军跟我谈条件倒也罢了,想不到你这败军之将,也来跟我谈条件,这世道,怎会变得如此工于心计了?” 洪仁轩坚持道:“如今只有我能带你找到他,可你若是杀了那女人,我就是立即撞死在你面前,也绝不会如你所愿!” “哦哦哦,多么充满绝望又倔强的呐喊啊!我虽向来不喜欢跟人谈条件,但今日已是这笔交易的最后一仗,我的心胸如此开阔,又怎会为此等小事计较?” 说完,黑山老妖将手掌放开,对地陷中说了一句:“你真是个幸运的女人,幸运得让人如此羡慕。有人来换你了,出来吧。” 苏三娘在地 (本章未完,请翻页) 陷中并未听到两人对话,重新回到地面时,本以为洪仁轩真带着洪天贵福来交换自己,正打算奋力一搏,却见黑山老妖面前,只有洪仁轩一人。 洪仁轩对苏三娘递话道:“如今天国已亡,我决意带着此妖找到陛下,放所有兄弟们一条生路,日后,你可回到家乡,放马、劈柴、砍树,生个儿子,带他走得越远越好。” 洪仁轩话里有话,“树”和“儿子”出现在此时实在有些别扭,定然是在暗示着什么,顿时明白了洪天贵福还在树上,洪仁轩打算将黑山老妖引到别处,让自己带着幼天王逃离此地。 既然洪仁轩已经有了牺牲自己的觉悟,苏三娘又怎可浪费这唯一的一线生机?却又不能表现得过于随意,便故意指着队伍远方道:“干王,你真要牺牲陛下?他才十五岁啊!” 洪仁轩通过苏三娘手指的方向已经明白了其意,便道:“若非这么做,我们所有八千兄弟都会死在这里,这妖怪的能力,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黑山老妖笑道:“说得真好,这世上,什么东西都会改变,什么正义、什么王道、什么权谋,都是放屁!唯有自己的拳头,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妖怪,话说完了的话,就快去吧,我腿受伤了,走不动,你带我一程。”洪仁轩说完,冲苏三娘作了个诀别的眼神。 “乐意效劳。”黑山老妖伸出巨大的手掌,将洪仁轩一把抓在手中,便踏着高耸的山体,向远处走去,一路上,对正在奔逃下山的天国士兵视若无物,将他们纷纷踩死在脚下。 即便黑山老妖有着巨大的身躯,不过数千人的队伍所占据的距离,也足够其走上好一阵子,待洪仁轩将其引到远处,其身影越来越小,苏三娘这才忧伤地对着队伍后方,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便纵身跳上了洪天贵福所在的大树上。 “三娘,我们现在安全了吗?”洪天贵福已如失了魂般,满脸惊恐地对着苏三娘。 “暂时安全,不过,那妖怪回到此地也只不过是片刻功夫罢了,我们快走!”说完,苏三娘背起洪天贵福,发动起净化之力,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往山下疾驰而去。 西元一八六肆年十月九日夜,太平天国干王洪仁轩及列王在广西石城县杨家牌村被捕,洪天贵福连夜出逃,流落荒谷。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话 魔鬼水域 苏三娘在杨家牌村遭遇黑山老妖,并非蒲子轩一行在江西艰难旅途的开端,真正的开端,则要追寻到一个多月之前的一场沉船事件。 那一天是同治三年,即西元一八六肆年的八月三十一日,就在蒲子轩击败红夜叉后不久,清晨,江西的鄱阳湖面上,一只木舟孤独飘过,往庐山方向由南向北行去。 作为仅次于青海湖的中国第二大湖,鄱阳湖地跨江西省北端四府:九江府、南康府、饶州府及南昌府,在这夏秋之交,汛期尚未结束,更因水量充沛而显得无比壮阔,且鄱阳湖西接天下名山庐山,日日都有无数商贾旅客乘船往来于湖上,使得其无论自然景观或是人文内涵均堪称天下一绝。 不过,这一只木舟,却选择了远离常规路线,驶入了位于南康府都昌县一片杳无人烟的水域,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孤独的行者,倔强地追求着什么世外之物。 木舟上,一个双眼蒙上一层黑布的布衣光头青年,正伫立在船头,双手划桨,看起来双目失明,侧着头,努力地用耳朵感受着四周万物。 不多时,少年探测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兴奋的笑容,冲船舱内喊道:“元霜、元霜,你快出来看看,前方是不是有一座很大的岛?” 一个妙龄布衣女子从船舱中走出,来到船头青年身边,隔着雾霭,冲着前方看了一眼,应道:“嗯,前方确实有一座岛,不过,准确地说,是一座半岛啊!向笛哥,没想到隔了那么浓的雾,你也能感应到那么远的东西,真是太厉害了!” “那还用说,我肉眼虽看不见,不过,这心眼却是无比明朗。”青年对女子的称赞颇有些得意,又问道,“那么,那半岛离此地还有多远?岛上又有些何物,你是否能看个一二?” 女子又估算了一番,应道:“嗯……约莫还有三四里,至于岛上有何物嘛,那么远确实看不清楚了,只是有一座大山,山上有一座宝塔高高耸立,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宝塔?”青年略微一愣,疑惑道,“奇怪,宝塔通常为佛教建筑,显应宫应是道教道场,怎么会有宝塔呢?你确定你没看错?” 女子笑道:“宝塔那形状,确实一眼就能看出来,错不了。不过,中国自古儒释道三教交融,有些地方道佛不分,甚至出现了道教高功仙逝也使用宝塔安葬现象,也实属正常。反正,那个半岛上的山是不是龙头山,去看看便知道了。只是,我得提醒一下,目前我们即将进入了‘魔鬼水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若是向笛哥没有把握,最好还是先回都昌县歇歇,待浓雾散去之后再登岛不迟。” “唉。”青年叹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魔鬼水域的传说,只是,当前黑山老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已经离开了庐山,往东南石城县方向赶去,这一带水域我也感应过了,并无妖气存在,正是上山学习御妖剑法的好机会。若是迟疑,黑山老妖一旦回来探到了我的气息,便危险了……我真的,一刻也不想耽搁了啊!” 话语之间看出,青年是净化使者无疑,并且与黑山老妖之间有某些过节,只不过,其并不知道,八月底,正是洪天贵福、洪仁玕、苏三娘等人开始按计划向江西挺进之时,黑山老妖此番不在庐山,正是前往江西边境线阻击太平天国余部,也便有了后来苏三娘与其遭遇的一幕。 女子又问:“可是,如何确定那个朱家后人现在就在老爷庙中呢?若是上岛找不到要找之人,岂不是白跑一趟?” 青年道:“错不了,我说过了,显应宫正是朱元璋为了纪念定江王所建,其中有一支精通御妖剑法的后人日日驻守显应宫,从未离去……唯一的问题只在于,他是否肯传我御妖剑法……唉,若是广西仙剑堂还在,我们也不必铤而走险,来到这黑山老妖的眼皮底下蹦跶啊。” “难道,只有这一条路吗?我们用其他方法,就无法夺回我们的传家宝吗?” “黑山老妖身为四大妖王之一,又身怀柳泉八木,目前实力已更上层楼,我虽是净化使者,又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无奈我的净化之力特点,便只有与剑术结合,方能发挥出最大威力。以我当前的实力,要想战胜黑山老妖及其爪牙,难如登天,只有掌握了御妖剑法,才有一线机会,抢回我们的柳泉八木啊!” 谈话间,木舟离半岛又近了一里,青年不再多话,将耳朵竖得紧了。 突然,青年又感应到了什么东西,脸色紧绷,大惊道:“不好,元霜,我们的四周,突然出现了许多妖气!” “你说什么?”女子顿时睁大了眼睛。 “错不了,就在我们周围水域中,存在着大股妖气,起码有三四十个……” 话音未落,原本风平浪静的水域,突然风起云涌,汹涌澎湃起来! 两人所乘之舟本就是木舟,在这一浪高过一浪的洪波面前,如同无根之叶,剧烈颠簸起来! “向笛哥,你不是说附近没有妖气存在吗?”女子苦苦扶着船舱边缘,大喊道。 “我也莫名其妙啊!刚才还确实没有,莫非,是这鄱阳湖的湖水……” 说着,青年来不及细想,将船桨放于船身,发动起了净化之力。瞬间,代表着净化使者的蓝光在他周身显现,只是,与其他净化使者不同,在他的双手上,各有一道锋利的剑状灵气延伸了约莫两尺长,乍一看去,仿佛握了两把光亮的蓝剑。 只不过,女子身为凡人,只能微微看到蓝色光亮,并无法看见“向笛哥”手上的两把“长剑”,因此,此能力并非物化系,而是释放系的一种变体——将灵气持续施放,形成稳定状态。 这也便是青年所言,自己的净化之力特点有其局限性,只有习得了特种的剑术,方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由于船只持续颠簸,妖物又迟迟不现身,青年摆出作战姿态后,无奈只能扎紧马步,勉强保持着身体平衡,侧头感应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妖物。 然而,更加令人恐怖的,还不止巨浪,突然,天空又阴云密布、电闪雷鸣,让这本该祥和的清晨宛如黑夜。 只听见一声惊天雷响,远处半岛山上的宝塔迅即被闪电劈中,不多时,又一声雷响,一道闪电劈来,两人所在小舟船舱立马遭殃。 随后,传出“啪”的一声脆响,只听女子大喊道:“不好,船舱被雷劈坏了!向笛哥,我们必须速速离开此地!” 青年这才明白了自己过于小看这片鼎鼎大名的“魔鬼水域”,可惜事已至此,纵然自己身为净化使者,又有何能力驾驶着这片孤舟“脱离苦海”? “听天由命吧!”说完,青年收回了手上两股锋利的灵气,只保留净化之力提升体力,随即又拾起船桨,拼命向半岛驶去。 木舟行进的速度虽有了一定提升,可惜魔鬼水域辽阔,行了不远,又是一股滔天巨浪来袭。 这一次,巨浪直接将木舟掀翻,又在一阵拍打中,木舟断作了两截。 “啊——”两人再也无法作出任何补救措施,脚下一空,同时掉进了鄱阳湖中,又在巨浪的裹挟下,两人被推离了彼此。 “向笛哥,救我——”女子将手伸往青年的方向,在电闪雷鸣中,绝望的声音清晰可见。 “别怕,元霜,我这就来救你!”青年也伸出手来,使出净化之力,欲急速向女子游去。 眼看两人手快要碰到,突然,两人所在区域的湖面,又出现了一股巨大的漩涡,将两人再度卷走! 在疯狂的旋转中,双目失明的青年甚至已无法辨别出天地方向,遑论女子所在,只感觉自己鼻子中不断呛入湖水,意识变得模糊,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 就在青年失去意识后,漩涡下方,突然出现了几十道黑影,从不同方向朝青年聚拢过去……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话 寻雷(一) “疾风霸龙拳,啊呀呀呀——” 在一间客栈院落内,蒲子轩正使出星河龙王,向一棵粗壮的银杏树挥舞出一阵乱拳。 银杏树应声而破,轰然倒地。蒲子轩收起净化之力,呼了一口气,静候着接下来的后续反应。 过了半晌,破裂的树干只是支离破碎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无言地述说着自己的无辜。 蒲子轩狠狠瞪了银杏树一眼,垂头丧气地对身后观看的陈淑卿、祝元亮和孙小树道:“看来,确实是身上储存的雷电之力已经用完了,上次打破一棵梧桐树后,倒还有一丝丝雷电象征性地闪了两闪,这次,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 陈淑卿耸耸肩道:“这下可好,别说从黑山老妖那里虎口夺食,抢来一块碎片,就算再见到红夜叉,也会被修理得体无完肤了吧?” 孙小树无奈道:“我的天啊,这次的对手,是两个妖王,加一个叛逆者,就咱们这几个人,怕是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啊!” 蒲子轩故作轻松道:“没事没事,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黑山老妖那一块碎片,能取则取,就算取不到,也至少要打败红夜叉,解除诅咒,至于雷电力量,大不了,我再去哪里吃几个霹雳,储存一点便是。” 祝元亮分析道:“对,我们真正的对手,只有红夜叉一人,不过,红夜叉和珍妮的气息又探不到,鬼晓得她们身在何处……除非,她们与黑山老妖联手……那么,咱们就要上庐山去,可是,那不也一样得面对黑山老妖吗?” 蒲子轩笑道:“怪就怪在这里,黑山老妖当前已不在庐山,目前庐山上,虽然有大股妖气,但黑山老妖的妖气已远走至东南赣州府那一带,当前,正是上庐山端其老巢的好机会啊!” 陈淑卿则多思虑了几个问题:“可是小七你想过吗?黑山老妖为何要去赣州府?从苏三娘的气息移动来看,太平天国余部一直在被清军追打,从浙江、安徽、江西三省交界处,一直在缓慢向南端移动,而江西最南部的府,便是赣州府。我在想,莫非,是有清军内应向黑山老妖报信,让他在南部拦截太平军?若是如此,我们必然要尽快赶去赣州府协助苏三娘啊!” 蒲子轩愣道:“确实有此可能,那么,三娘他们何时会到达赣州?” 陈淑卿想了想道:“三娘的气息并非直线移动,看起来,有时候他们打了胜仗,又会将战线北推一点,但总体趋势不变,若无意外,还能撑半个月吧。” “半个月……”蒲子轩盘算一番后道,“那行,我们这就行动,先想办法储存雷电,上庐山除掉红夜叉和黑山老妖的爪牙,然后便去赣州与苏三娘会合!” 此番对话,发生在鄱阳湖沉船事件半个月后,西元一八六肆年九月中旬,蒲子轩一行已到达江西省饶州府余干县境内安顿了十余日,本是考虑到苏三娘来饶州府与侍王李世贤合会时,四人便可与其重聚,却不料苏三娘等一路遭遇清军,始终未进入饶州府境内,四人又无法主动会合苏三娘,以免与整个清廷为敌,便在这座“飘云客栈”内日日等候消息,于是,便有了蒲子轩百无聊奈,拿银杏树练手的一幕。 就在四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着的当头,客栈店家听到大树倒地的巨响,已从前台赶了进来,一看地上破碎的树干,顿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惊道:“我的个老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蒲子轩看到店家心疼模样,却因财力雄厚不惧赔偿,便不以为然地笑笑,走上前去,拱拱手道:“店家,真是对不住啊,最近,我遇到了一些稀奇事,便养成了一个坏习惯,一看到大树啊,就忍不住要狂揍一番,这不,看到您院中这棵银杏实在丰满,老毛病便又犯了,才出了狠手。您看看,我该赔您多少钱合适?” 店家听了此话,却丝毫未纳闷这小伙子何来神力将大树“揍”成如此碎裂模样,只是骂道:“你这家伙,可赔得起吗?” 蒲子轩轻松道:“几两银子?报来便是。” 在蒲子轩心中,一棵银杏树,也不过价值一两银子左右,正打算给对方二两银子以表歉意,却不想店家怒道:“这棵银杏,并非普通树木,而是一棵银杏树王,已有两千年的历史,可谓价值连城啊!岂是些黄白之物可以换来?” 祝元亮一听,顿觉店家有心敲诈,还不等蒲子轩开口,立即上前喝道:“嘿,你这老头,你说是千年银杏,便是千年银杏?证据呢?若没有证据,我可要告你敲诈啊!” “嘿,你们搞破坏,倒还有理了?证据,你们要证据是吧?好啊……”店家弯下腰去,在碎裂的树干上翻了翻,随即在一块断木上找到一张标签,将其撕下,在两人面前亮了亮,道,“看到了吧?这便是官府给出的凭证,可是盖了公印的!” 标签上,果真赫然写道:“银杏树王?树龄两千年”字样,下方还加盖了公印。 ????蒲子轩咽了咽口水,支吾道:“这……” 陈淑卿也忍不住上前来,端详了标签一眼,耸耸肩道:“这公印,还确实不假,小七,你这幺蛾子可搞大了哦。” 蒲子轩瞬间明白了自己闯了祸,祝元亮自知理亏也无力辩驳,呆呆地杵在原地。 陈淑卿叹口气道:“行了,店家,这事已至此,死了的树也无法复生,您好歹还是给个价吧。” 店家气不打一处来,半晌才伸出右手,五指张开道:“这个数!” “五两银子?”蒲子轩问。 “不,是五十两!” “这……”蒲子轩虽不缺钱,但为了一棵破树被割走五十两银子,心里还是一疼,便嬉皮笑脸道,“店家,一棵树而已,不至于吧?您看,我们已经在您这儿住了这么久,您从咱们身上赚得也够多了,就当个熟客,打个折如何?” “各说各事!”店家毫不妥协道,“千年树王,无价之宝,才让你赔五十两银子,已经够让着你们了,若是拿不出来,我这便去告官,让官府来评评理!” “别别别……”蒲子轩见店家动了真格,赶忙应道,“五十两就五十两,我赔您就是了,您稍等……” 说完,蒲子轩郁闷地转身,自言自语了一句:“他奶奶的,都两千年了,还不成妖,蠢死了!”入房间后,不多时,拿着一张银票走出,递给店家。 店家收下银票,仔细端详,发现没假后,满脸的愠色这才有了舒缓,抬眼瞅瞅蒲子轩,纳闷道:“哟,还真是个阔大少爷,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财力,敢问公子是做何生意的啊?” “没没没,啥也没做。”蒲子轩调侃道,“硬要说的话,还得从另一棵千年破树说起。” 陈淑卿见蒲子轩口不择言,赶忙咳了一声嗽,插话道:“哎呀,别说了,还树树树,我们家产都快被你这坏毛病给败光了,你说你啊,好什么不行,非要好这一口?还是想想怎么把那棵树给老娘我找回来吧!” 蒲子轩这才认真过来,问店家道:“对了,顺便问您个事,您可知,这附近有什么地方,雷电特别多啊?特别是光打雷不下雨那种地方。” 店家万万没料到蒲子轩话题变化如此之大,愣道:“你找这种地方干嘛啊?” “旅游呗。”蒲子轩不知如何解释,便随口搪塞。 店家不屑道:“到雷电特别多的地方旅游?公子该不会是刚赔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心里憋了一股闷气无处发泄,拿老夫说笑报复吧?” “我还真没说笑。”蒲子轩无奈道,“我这人啊,说到优点没有,坏毛病可真不少,喜欢破坏树木算一个,还有一个,便是喜欢看打雷,一看到那满天的电闪雷鸣啊,我这心里就止不住地激动。店家,您就行行好,给我指点指点吧。” 看店家瞠目结舌的模样,陈淑卿帮腔道:“店家,他真没说笑,您就说说吧。” ????随后,祝元亮与孙小树也一同上前作证。 店家看四人似乎真没说笑,这才应道:“看来无所事事的阔少爷,怪癖还真多……也罢,若说到雷电集中的地方嘛,别处难说,但咱们附近,还真有一个。” “还真有这样的地方?”蒲子轩顿时惊喜道,“是在何地?又是怎样一个集中法?” 店家道:“鄱阳湖你们一定知道吧?在南康府都昌县,有个乡叫作多宝乡,那里靠近湖边的地方有座山,叫龙头山,山上有座道庙,叫做显应宫,民间称为‘老爷庙’。那一带的水域,每到夏秋季节,便常常突然毫无征兆地电闪雷鸣,此时去那里待上一两天,不遇到雷电,老夫的姓倒着写!” 蒲子轩又问:“那,那里可有某个建筑物,必然会被雷电劈中?” “呵呵,有。”店家道,“那便是山上的定江宝塔,高高耸立,可绝对是吸引雷电的‘风水宝地’啊,客观有那癖好的话,不妨去定江塔周围试试运气,只是,老夫有些话一说完,怕是你们就会打退堂鼓了啊……” 蒲子轩哪听得进去店家的警告,兴奋地冲陈淑卿道:“小九,你记性好,记住这串名字了吗?” “呃……”陈淑卿回忆一番道,“南康府都昌县……多宝乡……什么山?” “龙头山,定江宝塔。”店家重复道。 “龙头山,定江宝塔。”陈淑卿道,“好,记住了,事不宜迟,咱们今夜就去吧。” “嘿嘿,你们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店家仿佛说着说着来了兴致,面带诡异神色,阴笑道,“那里可不只有雷电这一可怕之物,更可怕的是,那一带的水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老是有过往船只沉没,因此,多少年来,人们谈湖色变,已经没几个人敢去那里了啊,而且,人们还给了那片水域起一个恐怖的名字。” “什么名字?” 店家装神弄鬼般,一字一顿说出四个字:“魔鬼水域!” 正文 第二百二十话 寻雷(二) “魔鬼水域?我的天啊,好霸气的名字!” 蒲子轩惊恐中带着兴奋,追问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这鄱阳湖,到底都有些什么样的神秘传说?多给我们讲讲吧。” 店家本就兴致高涨,应道:“呵呵,这鄱阳湖啊,原来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彭蠡湖,相传是大禹治水时,派了一个叫彭蠡的人,来修建此湖,以将洪水引入,化解洪灾,因此得名。” “哇,大禹治水?”蒲子轩霎时感受到了一股浓厚的史前气息,冲陈淑卿惊呼道,“小九,这个格局可太大了啊!” 祝元亮也惊道:“是啊,莫非是大禹的魂魄还留在鄱阳湖上?” 孙小树也眼睛发亮:“对,两位哥哥,一定是这样!” “三个蠢材!”陈淑卿又好气又好笑,骂道,“大禹治水,治理的是黄河,这鄱阳湖的水源却是长江之水,这都是哪门子的东拉西扯?” 蒲子轩顿时脸红道:“那万一大禹治了两次水呢?否则,这个彭蠡湖是怎么回事啊?” 陈淑卿回敬了蒲子轩一个白眼,解释道:“鄱阳湖古代是叫彭蠡湖不错,不过,那只不过是个张冠李戴,彭蠡原意指的是巢湖,可是班固撰写《汉书》时引用有误,后人又没有改过来,才将错就错这么叫。所以我看,店家所言这个神话传说,还真就只是个传说,何况隔了四五千年,湖上就是有什么神力也早褪得干干净净了!” 蒲子轩心知肚明陈淑卿所指“神力”是净化之力,又不便明说,同时深深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这才故作嬉笑道:“还是小九懂得多,哪像我们几个不学无术之人。” 陈淑卿苦笑一声,又问店家道:“店家,除了这个大禹治水,再告诉我们一些别的什么信息吧。” 店家只是个生意人,没什么学识,见陈淑卿如此博学,不敢再乱讲神话以免闹笑话,便照实说道:“那魔鬼水域为何如此诡异,世人众说纷纭,却没有任何一个观点让人信服,只是,你信或者不信,事实就摆在那里,从明清以来,管他大船小舟,已不知多少船只在那里沉没,而且,所有失事船只,都找不到残骸!就在上个月,又有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不听劝阻,驶着木舟要去登龙头山,后在一阵电闪雷鸣和风暴中失踪,人们怀疑,也是在魔鬼水域沉尸大湖了啊!怎么,你们还坚持要去那里看雷电吗?” “要看,当然要看!”对蒲子轩来说,雷电非但不可怕,还象征着吉祥,而至于那沉船传说,不外乎是湖中妖孽作祟,自己早在四川大渡河时便已遭遇过水怪,如今连面对红夜叉也不觉心虚,何况小小的水妖,便道,“可是,我们要上哪找船去?最好是那种结实点的铁船。” 店家道:“老夫经营客栈多年,遇过游客无数,自是认得些船商,比如锣鼓山的码头就有好几家。只是,无人敢去魔鬼水域,你们租了船,只能自行前往。” 本也不希望有无辜之人陪着冒险,待蒲子轩点头称是,店家这才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摇摇头,自顾自道了一句:“呵呵,纨绔子弟怪癖多啊,怪癖多啊……” 待店家出了门去,蒲子轩这才将陈淑卿叫住,问道:“小九,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此事你怎么看?” 陈淑卿一愣:“什么怎么看?” 蒲子轩道:“就是那魔鬼水域的种种怪异现象,比如雷电、风暴什么的?若非毁灭系的妖怪,则会不会是诅咒什么的?” 孙小树也道:“对啊,蒲哥哥这么一说,这魔鬼水域,还真像当初在广西断肠谷中那沙尘暴和雷电,定然是有些冤魂作祟啊!” 陈淑卿笑道:“小树不懂倒也罢了,至于小七嘛,别看你讲些西方科学一套一套的,可一说到自己国家的历史,却跟个文盲似的。那鄱阳湖,本就是著名的战场,当初朱元璋和陈友谅为争夺天下,率领着明军和汉军共计八十五万人打了一场大决战,双方死伤无数,而大决战的战场,正是这江西的鄱阳湖,你们说,能没有冤魂吗?” 祝元亮也忍不住为自己正名:“嘿,这一次,我和他们不一样,这段历史,我还就恰好知道。农民起义嘛,我最喜欢了。” 蒲子轩自惭形秽道:“嘿嘿,枉我还是朱元璋后人的徒弟,居然连这个也不知道,惭愧,惭愧!反正,谜团一旦解开,便更不觉得可怕了,咱们今晚,便去会会那些亡魂吧。” 孙小树欣然道:“没问题,因为爹爹的能力,我已经和亡魂打过很多次交道了,这种事情,倒也不怕。” 祝元亮则潇洒一笑道:“那么,就祝三位今晚好运了,我在客栈中恭候三位凯旋而归!” 蒲子轩一愣:“胖墩,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等你们凯旋归来的意思啊。”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和我们同去?” “我?我一介凡夫俗子,面对那些鬼魂,你是要我蒸了他们,还是煮了他们?” 蒲子轩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斥责道:“呵呵,还‘祝先锋’呢,你不去,便把我爹给你的斗篷还给我!” 祝元亮笑道:“切,那是蒲伯伯给我的,又不是你给我的,凭什么还你?” 蒲子轩想了想,又道:“也对,那么,这房费总是我给的了吧?此去魔鬼水域路途遥远,今夜定然不能归来,那就麻烦你自己把房费给了,明日等着我们凯旋归来吧。” 祝元亮本就没什么钱,一路上全靠蒲子轩经济支撑,一听此话,顿时感到一种吃人嘴软的悲凉,只得乖乖应道:“我怎可眼看三位去冒险,而我却在后方独自苟安?没说的,征战魔鬼水域,还得靠我祝先锋打头阵!” 陈淑卿和孙小树忍不住笑出声来。 …… 鄱阳湖虽以湖命名,然而其疆域辽阔,从余干县北上还要行百里水路才能到达多宝乡,因此四人吃过午饭,稍作休息,便在店家的带领下,出了县城,行了一个时辰,来到位于锣鼓山脚下的码头。店家当即联系到一个船商,介绍双方认识后,便往回行去。 不愧是天下闻名之大湖,此船坞供应商拥有大大小小各色船坞上百艘,浩浩荡荡排于湖面上,可售可租。蒲子轩足足挑选了半个时辰,最后目光落在了一艘从英国进口的平底多桅帆船上,定了下来。 此帆船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大珊瑚号”。 (本章未完,请翻页) 租定出发,大珊瑚号向北驶去,陈淑卿操控着方向,蒲子轩立在船头,四周风和日丽,不时有成群的白鹭飞过,兴奋不已。 待到暮色四合时,大珊瑚号驶入了一片较为狭窄的水域,只见西岸陡然耸立着一座高山,东岸也有小山遥遥相望,在夕阳的余晖下蔚为壮观。 祝元亮率先叹道:“这边这山好生漂亮,和之前看到的那些普通山完全不同,该不会已经到庐山了吧?” 蒲子轩应道:“还真是庐山,山上存在着大股妖气,不是庐山是什么?” 孙小树意识到了什么:“店家不是说,多宝乡龙头山就在庐山对岸吗?莫非,我们右侧的山就是龙头山?那……我们不是已经驶入魔鬼水域了吗?” “啊?”蒲子轩头一歪,随即往两岸打探一番,只见东岸山上,确有一座宝塔高高耸立,顿时惊道,“对对对,那一定就是龙头山,此地也正是魔鬼水域……可为何风平浪静,一点魔鬼的影子也没看见?” 陈淑卿道:“世上神秘之地很多,但并非到了神秘之地便一定会遇上神秘现象,有时候,很多探险者甚至专门选择神秘之地,常年探险却一无所获。此时既然一切正常,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了,赶紧上山,等待雷电吧!” 众人皆无异议,陈淑卿遂操作着大珊瑚号右拐,抵达西岸浅滩处,将船泊好,四人上了岸去。 多宝乡所在地为一半岛形状,三面环水,待上了山头到达定江宝塔旁边时,天已经完全黑透。极目远眺,山间深处也陆陆续续可见一些农房的火光,并非完全无人居住之地。 “什么嘛,装神弄鬼的,我看也就一普通的山头嘛!”蒲子轩未见到丝毫雷电和风暴,走得累了,反而泛起了一股失望之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祝元亮也抱怨道:“这下可好,行了大半日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等来雷电。”说完,也坐在地上,拿出一块馍馍啃起来。 陈淑卿施放出一股光球,带来光亮,安慰道:“没事,店家不是说了吗?一两日内等不到雷电,他的姓倒着写,敢说这话的,定然是胸有成竹啊。” 祝元亮不屑道:“我看,恐怕那老头的姓还真要倒着写了……对了,他姓什么来着,你们可问过?” 蒲子轩想了想道:“问过一次,好像姓申。” 四人皆露出一副惨遭戏弄的神色。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就等一两日吧。”蒲子轩想到了什么,朝陈淑卿说道,“小九,咱们得找东西打发下时间,你可以给我变一副扑克牌出来吗?我想到了一种玩法,可以一起试试。” 陈淑卿之前已经在蒲子轩的介绍下对这种卡牌有所了解,愣道:“那你得帮我找五十四片树叶作为基础,再将各种花色、数字什么的一一讲解讲解,得花不少时间。” “没事,我们本来就是要消磨时间,胖墩、小树,你们都帮帮忙,一起去收集树叶!” 四人正百无聊赖地要四下出发,突然,气候突变,天空中,传来滚滚闷雷声。 陈淑卿惊呼道:“不必麻烦了,雷,已经来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话 寻雷(三) “啊啊啊,我的雷电,终于来了!” 夜间虽看不出乌云,但随着龙头山一带轰隆声此起彼伏响起,众人的心霎时都提到了嗓子眼,蒲子轩更是紧张地叫出声来。 不多时,天空一阵狂闪,第一道闪电忽地劈下,虽未劈中定江宝塔,但声音如此刺耳,雷电并未远在天边,而是落在了对岸的庐山树林中。 陈淑卿喊道:“开始了,小七,你快飞到塔顶上去!” “还用你说?”蒲子轩早已盼着这一刻的到来,大喊道,“星河龙王——” 星河龙王出现时,祝元亮和孙小树也回到了塔的附近,揪心地看着蒲子轩。祝元亮并未见证过流沙坪沙尘暴中的一幕,担心道:“我说蒲子轩,你不会被劈死吧?” 蒲子轩一时也没底,但事已至此,退却已不是选项,便给自己壮胆道:“笑话,我给你充能的时候,你怎么没被净化之力给打死?” 刚说完,伴随着雷声,暴雨开始哗啦啦地降落下来。 “喂喂喂,你这老天爷,不是说好光打雷不下雨的吗?可真是不给面子啊!”蒲子轩指着天骂道。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这一次,闪电劈在了定江宝塔的顶端。 “行了小七,你别耍贫嘴浪费时间了,快去吧!”陈淑卿冲蒲子轩喊道。 “好咧,我去也!”说罢,蒲子轩顶着狂风暴雨,腾空往塔顶飞去,一瞬间便已听不见下方的任何声音。 对塔下的三人来说,蒲子轩也已经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心里既盼着闪电再次降落塔顶,又担心着闪电真正降临后,不知接下来他们会面对着一个什么样的蒲子轩。 孙小树已不自觉地伸出藤蔓,来到了塔所在的高台上,以防蒲子轩遭遇不测坠下来后,好第一时间提供治疗。 陈淑卿也变成了狐妖,身泛红光,站在较远的位置关注着塔顶的动向,心想蒲子轩一旦失去知觉坠下,便要飞身上前将其接住。 祝元亮则绕到了塔的另一端,同样伺机而动。 电闪雷鸣持续不断,一道又一道的闪电降落在忽远忽近的地方,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快一盏茶的时间,闪电却再未劈中塔顶。 每一刻对四人来说,都是煎熬,就在等待的当头,陈淑卿突然感到背部一股剧痛,口中忍不住喷出一股血来。 不好,有人从后面偷袭! 陈淑卿转过身去,只见雨幕下,一个人影手中握着两把长剑,还未看个清楚,人影又高高跃过陈淑卿的头顶,带着挥剑的动作在空中旋转一圈,反向向陈淑卿刺来。 陈淑卿反应迅捷,又将身体转回原来的方向,在来人刺出第二剑时,后退一步避开其锋芒,再伸右手击向刺客的右腕。 虽成功将这一剑推开,但剑客的身手极快,左手的长剑挥至,刺中陈淑卿的右肩。 随后,来人又伸出一脚,将陈淑卿踢倒在地。 此时,祝元亮和孙小树尚未发现这一事变,均未能及时伸出援手。 陈淑卿倒在地上,正巧一阵闪电劈过,便看清了对方的体格是一个精干的中年男人,正要对其吹气施加变形术,将其双剑变成别的什么东西,男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眉头一紧,又腾空而起。 陈淑卿的变形术,自然可以变形高速移动之物,当初在乐山凤洲岛地穴中战魔刺时,苏三娘向魔刺发出的一箭,便在高速移动中变成了蜘蛛网,可那是同一个方向,若是目标移动的轨迹离开了变形术的施放方向,则无法将其成功变形。 剑客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便不断地变换着方向,凭着其敏捷的身手,与陈淑卿妥妥周旋。 十来个回合之后,陈淑卿已判明了对方的实力,心想,好一个武功高强的剑客,既非净化使者,也非妖怪,竟然也能凭着人类的实力将自己逼到如此地步。 而且,此人的招式颇为熟悉,再过了几招,陈淑卿便反应过来,此人的剑路和朱世铧、朱亚枫两人颇为相似,却更上层楼,俨然一副绝世高手的姿态,便疑惑问道:“你这可是使的朱家御妖剑法?” 剑客听了此话,愣了一愣,就在彷徨的一瞬间,陈淑卿左爪已凝聚起一团妖气,忽地挥出,击中剑客的腰部,剑客立即倒地。 身为半妖,被正义之士误伤乃是常事,陈淑卿面对不知底细的人类,显然留了力道,只是将其击伤,却并未取其性命。 正要上前将其擒住,突然,陈淑卿感到体内一股气息紊乱,那背后的伤口猛然发作,顿时又口吐一股蓝血,倒在地上。 这种剧痛的感觉,和当初被苏三娘射伤那次一模一样,一旦发动妖气,便会令体内一时气息紊乱,疼痛难忍。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剑客手中双剑,是物化系净化使者物化出的圣物无疑! 可是,剑客周身始终未显示出净化之力,即使被击中,也不身泛蓝光提升实力,也便是说,剑客只能是一普通人类。 那么,他手中圣物又是从何而来? 陈淑卿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 剑客起身,应道:“显应宫守护人,朱业灞。” 只见剑客双脚岔开,左手持剑横于胸前,右手反向持剑盘于身后,作出一种奇怪的起手式,大喝一声:“燕尾掠雨!” 霎那间,剑客的身影化作一道剑影,如疾风般冲向陈淑卿。 若是正常状态下,陈淑卿不管对手速度几何,只要放出一股妖气冲击波,便可瞬间将近身的人类掀翻在地,可当下身体被圣物砍伤,气息紊乱,无力反击,竟在一瞬间,被擦身而过的剑客击飞,身中数剑,顷刻间便倒在地上,难以为继,恢复为人类形态。 就这样,在一连串因素作用下,身怀《混月决》碎片的陈淑卿,被手持圣物的人类生生击败! 好在,陈淑卿一侧的动态终于被同伴看见,只见一道金光球向剑客袭来,剑客被迫抬剑格挡,紧接着,祝元亮便大喊大叫着朝剑客杀来。 “淑卿姐姐!”孙小树不敢怠慢,也向陈淑卿奔来,到了身边,二话不说,便使藤蔓缠住其腰部,为其治疗。 剑客见了祝元亮冲来,又举剑向其身体刺去,待刺中妖见愁,传出一声闷响,祝元亮并无大碍,剑客却反被震得退了一步。 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再次灵验,就在剑客一头雾水的一瞬间,祝元亮伸出金刚降魔腕,抓住剑客右手的剑刃,直接放出一股能量。 一道金光闪过,那把长剑立即被震得四分五裂! 祝元亮得势,立即趾高气扬地骂道:“他奶奶的,看你横!” 剑客何时见过这等装备,顿时瞠目结舌,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立即使出轻功,朝远处腾空跃去,一瞬间便遁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正在此时,又一道猛烈的闪电劈下,这一次,正好劈中了定江宝塔塔顶! “我的天啊,蒲子轩!”祝元亮见剑客已退,便对孙小树吩咐道,“小树,你守好淑卿姑娘,我去那边看看。” 孙小树轻轻点头,祝元亮便又立即冲到了塔下。 接连二三的闪电还在不断劈中塔顶,祝元亮在下方望着黑暗的夜空,一筹莫展。 “蒲子轩,你个贱人,怎么还不下来?就是死了,也得落个尸体下来吧!” 叫了半天,终于,一道蓝光在空中出现,又由小变大,朝祝元亮飞了下来。 见了蓝光,祝元亮立即判断出蒲子轩还活着,顿时兴奋地大笑道:“你个贱人,可算下来了!” “疾风霸龙拳!” 只见蓝光在半空中突然停住,蒲子轩使出绝招,挥舞着龙爪,朝塔旁边的一棵大树乱打一通! 只见两道闪电交叉划过,那棵大树应声而碎。 随后,蒲子轩降落在祝元亮面前,蓝光中,身上股股黑烟清晰可见。再看蒲子轩的脸,也已变得如张飞一般黝黑。 “嘿嘿,我似乎,越来越懂得如何控制雷电力量了!”蒲子轩看着自己冒着黑烟的拳头,兴奋不已。 “你个贱人,我可想死你了!”祝元亮见蒲子轩不但安然归来,还变得更加强大,忍不住一个上前,要去拥抱这个发小。 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就在妖见愁接触到蒲子轩身体的一瞬间,仿佛受到攻击般再度起作用,将两人弹了开去。 “胖墩,现在还别碰我!”蒲子轩瞬间明白了什么,喊道,“幸亏你有妖见愁附体,否则,你就被电死了!” “我操,你这……”祝元亮不知是该骂还是该笑,顿时,又想到了陈淑卿,指着刚才的方向对蒲子轩正声道,“对了,刚才陈淑卿受到了不明身份的刺客偷袭,正重伤不起,小树正替她治疗呢!” “啊?什么?”蒲子轩不敢相信强大的陈淑卿会在短短的时间内被打得“重伤不起”,满脸狐疑地向祝元亮手指方向看去,果然见到身泛红光的孙小树盘腿坐于地上,正通过藤蔓将股股红光输送进陈淑卿体内。 蒲子轩疯狂地奔了过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有剑客与我交战,手中双剑均为圣物,我一时大意,便被他重伤至此。”陈淑卿虽虚弱无力,仍挤出一丝笑脸应道,“我已经没事了,小七,你能平安回来,可真是太好了……” 祝元亮也赶到了三人处,补充道:“那人只是个普通剑客,我已经用金刚降魔腕将他打跑了!” “胖墩不错嘛,还好我非要你跟着来,否则,小九就危险了!”蒲子轩赞了祝元亮一番,又纳闷道,“奇怪,这种地方,这鬼天气,怎么会有普通人类来干这事?小九,你说说他长什么样?我们去找他,为你报仇!” 陈淑卿虽未完全康复,仍坚持着爬起身子道:“行了,这些不重要,既然雷电已储存完毕,便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话 神秘的救援者 此时,暴雨和雷电渐渐减弱,周遭氛围又变得平和如初。 然而,蒲子轩的心中却波涛汹涌起来,高声道:“什么叫不重要?不是我看扁你,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被人伤成这样,怎么能放过如此歹毒之人?” 陈淑卿咳嗽两声,回想刚才那男人的招式和名字,十有八九和朱元璋有些渊源,并非十足恶人,而蒲子轩又是某种意义上的朱家后人徒弟,断然不想与之为敌,便叹口气道:“我阅人无数,相信那人并非恶人,而且,更重要的是,小七你要记住,我们来浙江,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那便是红夜叉,除此之外,千万不要被牵着鼻子走,做些节外生枝之举。至于这些伤,回去让小树再治疗治疗,便可痊愈了。” 这一次,喜欢打架的祝元亮也站在了陈淑卿一边:“是啊,我已经狠狠教训了那家伙,量他以后也不敢再来造次,再说,趁现在天色转好,我们还是应当速速离开此地为上,别忘了,我们还得再穿越一次魔鬼水域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蒲子轩这才点点头道,深深叹息道:“那,走吧。” 四人话不多说,又沿着来时的山道往山下走去。 能使出法力光芒照亮一方山路已是难得,待四人重新登上大珊瑚号,却见此时的鄱阳湖已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天空中又失去了北斗七星指明方向,蒲子轩挠头问道:“这,该往哪走啊?若是碰到暗礁又如何是好?” 右侧庐山上,不时传来“哈——哈——”的妖怪呼吸声,陈淑卿忍着剧痛,朝正前方放出一股红色光球引路道:“此为南方,先跟着它,走出魔鬼水域再说。” 大珊瑚号便在蒲子轩的掌舵下,朝着光球行进,一时间,水面波光反射出鬼魅的红光,两侧的山体在夜幕下若隐若现,伴随着阵阵妖声和波涛拍岸声,煞是瘆人。 祝元亮不自觉地裹紧了妖见愁,问道:“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走出魔鬼水域啊?” 蒲子轩知道祝元亮心里在想什么,在这之前,也感应过这片水域,除了庐山上一直存在的大股妖气,湖中却并无任何妖气存在,加上刚储存了十足雷电,根本没有半点怯意,不觉想找点乐子,故意为难道:“哎呀呀,晚上视线不清,不敢行得太快,怕是还得半个时辰才出得去吧。” 祝元亮又道:“那,你们说,咱们周围,会不会聚满了当年战死者的鬼魂啊?” 蒲子轩笑道:“这个嘛,我只能感应到妖气,却感应不到人的亡魂,我想,若无意外,他们正在你身后,观摩着你这身奇怪的装束吧……” 见祝元亮的哆嗦状,正在替陈淑卿治疗的孙小树也笑道:“行了蒲哥哥,你就别吓唬祝哥哥了,且不说有没有亡魂,就算有,它们也从不害无辜之人,放心吧。” 突然,陈淑卿坐直了身子,疑惑道:“好像有一点不对劲啊。” 祝元亮道:“怎么不对劲了?你们可别联合起来吓唬我啊!我祝先锋什么都不怕,最怕这些灵异之事了!” 陈淑卿严肃道:“我没吓唬你!不过,刚才,妖声还在右侧,怎么现在转到左侧去了?小七,你快探探妖气的位置。” “啊?”蒲子轩一愣,果然听到左侧传来妖声,便立马发动净化之力感应妖气,不多时,愣道,“对啊,怎么庐山上的妖气突然消失了?而龙头山上却冒出了很多妖气……” “不不不!”陈淑卿瞪大了眼睛道,“不是妖气的位置发生了改变,而是我们的方向发生了改变!我们,似乎在魔鬼水域转了一个大圈啊!” 祝元亮心里已经发毛起来,忍不住冲蒲子轩发泄以平息心中恐惧:“你这家伙,怎么掌舵的?” 蒲子轩无辜道:“我一直就没改变过方向啊,难道是……” 话音未落,四人已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我知道了!是鄱阳湖,产生了漩涡!”蒲子轩大惊一声,立刻疯狂地向右旋转起舵来,要将大珊瑚号转回正确的方向。 可惜为时已晚,只见船下的湖水开始了越来越快的打旋,船身在巨大的漩涡作用下,朝左侧发生了倾斜! 四人各自紧紧抓着船身的一部分,死命地稳住阵脚,只听陈淑卿大喊道:“小七,你可确定这湖中没有妖气?” ??正说着,巨浪又袭来,一股股水似乎从天上飞来,往船身中倒灌下来,将四人淋了个透心凉! 不用陈淑卿多言,蒲子轩早已作了探测,惊呼道:“刚才确实没有,可不知为何,现在我们周围,突然多了密密麻麻的妖气啊!” 孙小树始终用藤蔓缠着陈淑卿,此时也顾不得治疗,喊道:“莫非是黑山老妖发现了我们?” “鬼才知道呢!”蒲子轩已丝毫不敢大意,大喊着召唤出了星河龙王,飞身上了桅杆。 突然,暴雨雷电又至,在一阵电闪白光中,蒲子轩看到了那鄱阳湖水下,密密麻麻的黑影,正从四周向大珊瑚号聚拢过来! ????祝元亮徒劳地握着舵,不知蒲子轩意图,冲桅杆上大吼道:“你个贱人,还不快下来帮帮我!” 亮闪只是一瞬间,四周又恢复了黑暗,蒲子轩没工夫等待下一道亮闪,时不我待,又降落于祝元亮身边,和他一起拉着船舵。 然而,正如店家所言,在此地沉没的船只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比大珊瑚号更结实的军舰,同样无法逃脱厄运,何况这艘普通的商船。 在滔天巨浪面前,大珊瑚号简直宛如一只小小的甲虫被巨掌玩弄,左摆右倾,上涌下坠,终于,在又一股巨浪翻滚下,生生地被掀了个底朝天! 四人迅即落入鄱阳湖中,而又因之前两两相隔,蒲子轩落入水中时,身边只有一个祝元亮,却看不到陈淑卿和孙小树的身影。 ????四人中,只有蒲子轩一人会飞翔,若不能及时找到三人,等待那三个同伴的,便只有葬身湖底一条路! 滂沱大雨中,蒲子轩来不及选择援救对象,只得使着星河龙王,拉住祝元亮的金刚降魔腕,欲往空中飞去。 就在此时,灭顶之灾再度降临! 只见翻了个身的大珊瑚号,铺天盖地般向两个男人盖了下来! “救我啊——” 祝元亮一声呼救声刚出,两人便被大珊瑚号罩住,随着这庞然大物一起潜入了湖面之下! 蒲子轩被湖水呛得头昏脑涨,再也想不出任何办法求生,眼睛一黑,不省人事过去。 同时,那些早已潜伏在湖面下的黑影,一股脑地朝两人游弋过来。…… “嘿,爷爷,快看,这个男人也醒过来了!” 在一阵女人的说话声中,蒲子轩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见此时天色已亮,自己正躺在一块平地上,四周绿意盎然,身边有一老一女,背上均背着厚重的龟壳。女子正值花季,如邻家女孩般青葱可爱,正站在自己身旁说话;老者白发苍苍,胡须浓密得宛如冰雪覆盖的小森林,正坐在旁边一颗巨大的鹅卵石上无所事事。 见了女人说话,老者摸摸胡须道:“一个净化使者,醒得还没普通人类快,真是不行啊……” 听这意思,似乎祝元亮也被救上了岸,而且比自己先醒了过来? 若论伤口恢复速度,蒲子轩自然远超祝元亮,不过论水性和身体素质,却着实无法与其媲美,故听了此话,蒲子轩也不反驳,坐起身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谁?” ????女子应道:“还能是哪?龙头山呗。昨夜你们在鄱阳湖中沉了船,昏迷了整整一夜,是我们将你们给救上来的,你的那个同伴已经醒了,还不感谢我们?” 蒲子轩向四周看去,果然在身后较远处又看到了高高耸立的定江宝塔,便确定自己又被救回了龙头山,起身作揖道:“谢谢两位朋友相救!敢问,你们所说的同伴,是几人?长什么样?” 真希望小九也被救了上来,不过,听他们提到“普通人类”时,心里已不报多大希望。 果然,女子应道:“是一个强壮的男子,身披红色披风,他已经介绍过了,他叫祝元亮,而你叫蒲子轩,对吧?” “对,既然他已经介绍了我们的名字,我也不想隐瞒二位。昨日,我们一行四人来到这龙头山上游览,晚上回程时,便在魔鬼水域中遇到了风暴,除了我们俩,还有一个女子陈淑卿和一个男孩孙小树不知所踪。你们可有关于他们的消息?” “同样的问题,祝元亮也问过了。”女子道,“很遗憾,我们只救上了你们二人,却未能救上你所说的那两人。” 见蒲子轩正要发作,女子又安慰道:“不过你放心,我们虽然没能救上他们,但他们还活着,而且他们的所在地,我们倒是心里有数。” 听见两人尚在人间,蒲子轩心中止不住地激动,赶紧问道:“那,他们在哪?快带我去找他们。” “这个嘛……”女子似有难色,朝老者看了看。 蒲子轩诚恳说道:“他们对我很重要,而且,若不是因为陪我来此,他们也不会遭遇此劫,还望二位告诉我真相,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大恩大德!” “呵呵,放心,放心,年轻人不要着急……”老者缓缓应道,“那两位的所在地,我们早晚也会告诉你们,不过,说来话长,我们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先谈谈呢!” 听老者的意思,自己似乎又陷入了一个谜团之中,若是四人齐聚,断然无需理会两人要谈之事,拔腿便走即可,然而如今受制于人,陈淑卿与孙小树同在又无法被感知妖气,蒲子轩纵然有满腹牢骚也无处发泄,只好保持礼节应道:“那,二位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老者依然缓缓说道:“年轻人,不急不急,待见了祝元亮,咱们再慢慢道来吧。” “好,那么,他在哪?”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话 鼋族(一) 此时的祝元亮,正是在不远处的显应宫旁边和另一背着龟壳的男子聊些什么。 见蒲子轩随着两人沿着石阶上来,祝元亮神色大喜道:“哟,神色不错嘛!” 蒲子轩冲祝元亮抛了个凄苦的笑容,目光便落在了这片建筑群上。只见这显应宫占地约一亩见方,六幢高矮不等的建筑物均为黑瓦白墙,呈现出典型的赣徽风格,与一旁的鄱阳湖湖水相映如画。 正对石阶的建筑物便是显应宫主庙,分上下两层,其他附属建筑位于主庙两侧,有庙宇,也有住宅,而祝元亮此时正和一男子站在主庙前,迎接着三人。 男人见了三人上来,上前一步,道了一声:“长老、娜薇,你们来了。” 此时,女子才正式跟蒲子轩介绍道:“好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长老塔布,我叫娜薇,而这位兄弟,叫做格提格,我们都是一家人。你的朋友祝元亮,正是这位格提格营救上来的。” “等等,等等,这都是些什么名字?你们都是异族人吗?”蒲子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娜薇应道:“这个嘛……我们也算是异族人吧,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绝对不是坏人,你和我们相处一段时间便会更明白了。” “什么?还要和你们相处一段时间?”蒲子轩蹙眉问道。 此时,祝元亮也忍不住了,问格提格道:“就是就是,你刚才说,待长老来了便会跟我们交待一切,现在他们已经来了,可以开始了吧?” 看起来,祝元亮虽然跟格提格聊了半天,却一直没有说到点子上。 “嘿嘿,年轻人,莫急莫急嘛。”塔布又重复着他的调调,一屁股坐在石阶最上排,慢悠悠道,“我这不是刚到嘛,待我歇歇脚,便跟你们一一道来。” “什么莫急莫急?”蒲子轩忍不住道,“我还有重要的同伴不知去向,心里可早都急死了!你让我们莫急莫急,自己却一直在那磨叽磨叽,你让我怎么安心啊?” 格提格喝道:“放肆,你怎么能这么跟塔布长老说话呢?” 塔布摆摆手,和颜悦色道:“呵呵,没事没事,咱们也是有求于人家嘛。”随后,又挽起裤腿,对蒲子轩道:“来,年轻人,来帮我捶捶腿。” 蒲子轩愣道:“老人家,这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啊?” 格提格又喝道:“蒲子轩,且不说人家是长老,就算身为你的救命恩人,让你捶捶腿,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吧?” 祝元亮见格提格语气渐硬,也忍不住替蒲子轩争辩道:“什么救命恩人?我就奇了怪了,我们在魔鬼水域翻了船,怎么你们碰巧就出现了呢?我还怀疑,那旋涡就是你们使的妖法呢,看你们这一个二个奇怪的王八壳子,不是妖怪,我的姓倒着写!” “你……”格提格忍不住,抬起手,要去揍祝元亮。 祝元亮挺起腰杆,针锋相对道:“怎么了,要打架是吗?来啊,正好我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不知道找谁发泄呢!” “喂喂喂……”一旁的娜薇见两人火药味上来,赶忙劝阻道,“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就杠起来了?要我说啊,你们两个男人,要打架,等长老说完了,慢慢打去!现在,先把正事给谈了。”长老也和稀泥道:“好了好了,格提格,不得无礼。两位小兄弟,我让你们捶脚,并非差遣你们做下等人活路,而是不从这里开始,便无从说起啊。来,蒲子轩,你来捶捶看。” “好,捶就捶,怕什么?”蒲子轩弯下腰去,用右手捶了捶塔布的小腿,立马传来“咚”“咚”的声响,仿佛打在一块硬物上,顿时纳闷道,“这……长老,你的腿怎么这么硬啊?” 塔布道:“好了,这便可以开始讲了,你既然是净化使者,定然也是见惯各种诡异事件之人,接下来,无论听到了什么,都不必大惊小怪。” 对此,蒲子轩和祝元亮均早有心理准备,便点头答应。 塔布叹口气道:“如你们所见,我们,的确都是妖怪,是一群自古以来便生活在鄱阳湖中的鼋族。” 蒲子轩愣道:“什么,猿族?你们怎么看,也不像猴子吧?” 塔布道:“呵呵,不是那个猿猴的‘猿’,而是一种龟类啦。这鄱阳湖中,自古以来,便生活着两大种族,除了我们鼋族,还有鼍族,不管妖化之前还是之后,我们两大种族均以湖中鱼虾为食,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有些交情。可自从五百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鄱阳湖之战后,朱元璋和陈友谅双方战死的数十万士兵鬼魂,便一直在这老爷庙附近徘徊,继续他们的战斗,此地便变得异常诡异起来,成了远近闻名的‘魔鬼水域’,而我们鼋鼍两族,便约定以这片水域为界,鼋族居于北,而鼍族居于南,虽仍互不干扰,却因为各自与朱元璋和陈友谅产生些联系,变得生分,甚至敌对起来……” 格提格插嘴道:“祝元亮,现在你明白了吧?那旋涡,是士兵亡魂作祟,关我们屁事啊!” 祝元亮脸红道:“知道了,我不就说说而已吗?你们都是好人,不,都是好妖怪,行了吧?” 娜薇瞪了两人一眼道:“别插嘴,听长老继续说。” 塔布问两人道:“你们可知道,为什么此庙叫做‘定江王庙’,而那座塔叫做‘定江宝塔’吗?” “不知道,长老请讲。” “当年明太祖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陆地上战斗时,因为朱元璋兵力远逊于陈友谅,被打得节节败退。一日,朱元璋败退至此,被鄱阳湖挡住了去路,湖中又没有船只可用,眼看就要落得和西楚霸王一样的结局,突然一只巨鼋游来,以自己的龟壳为船,渡了朱元璋过湖去,这才有了后来他反败为胜的后话。而那只救他的巨鼋,正是我的父亲——肯姆。” 蒲子轩不觉看看脚下,惊道:“什么?原来我们站立的地方,就是当年朱元璋被巨鼋所救之处,而那只巨鼋,是长老的父亲?” “不错。”塔布指着身后的显应宫道,“朱元璋夺得天下后,不忘我父亲救命之恩,便封他为‘元将军’,在湖边建了这座定江王庙和定江宝塔,用于纪念他的功绩,并长期派朱家后人守护。老百姓嘛,都喜欢将王爷称为‘老爷’,故后人一直称此庙为‘老爷庙’。我父亲非常开心,不过,在大明被李自成推翻之后,却气得一病不起,两年之后便撒手人寰了。现在,他的塑像还立在那庙中,我们鼋族每逢重大日子,都要上来祭拜一番呢。” “真的啊?太厉害了!”蒲子轩拍拍祝元亮的肩膀道,“走,去看看。” 两人走到主庙跟前,果然看见大门上方赫然刻着“定江王庙”四个草体字,而庙的两侧有一对石狮,墙壁上还嵌有石碑,右为“鼎建左蠡元将军庙记”,左为“加封显应元将军庙记”。 步入庙内,一只石砌巨鼋趴于地上,四趾伸展,背负丈余高、三尺宽、一尺厚的大石碑,上书“加封显应元将军”七个金字,熠熠生辉。 此时,鼋族三人也来到了两人身后,只听塔布略带自豪地介绍道:“这七个字,正是明太祖亲自御笔书写。” 蒲子轩和祝元亮回头一看,只见一只活生生的巨鼋正趴在身后,张着嘴巴问道:“你们看,我和父亲像吗?”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地吓得缩紧了身子。 “呵呵,抱歉,吓着你们了。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证明所言非虚。”巨鼋道歉一声,便又变回了之前的长老模样。 蒲子轩稳了稳情绪道:“明白了,你们因为那一场战争,和朱元璋及后人之间结下了深厚的交情,可是,为什么要与鼍族为敌呢?” 塔布道:“这鄱阳湖的水域,并非历来就是同样大小,唐朝时,鄱阳湖碧波万顷、渺无际涯,这才引得著名诗人王勃写出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千古名句,可自从明初以来,鄱阳湖水域急剧缩小,而我们两族的人口又不断增加,便出现了食物短缺的现象,于是,常常有鼍族越过魔鬼水域来觅食。虽然,觅些食物倒也无妨,不过,他们却因与陈友谅交情深厚,逐渐与我们产生冲突,甚至希望将我们鼋族赶尽杀绝,独占整个鄱阳湖!” 蒲子轩义愤填膺道:“真的吗?这就着实有些过分了啊!” 娜薇咬牙道:“千真万确!而其中有一只鼍妖,特别厉害,会使出一种妖法,将对方的身体变得僵硬,一年以来,我们已经有十来个族人受其坑害而死。大约两个月之前,那鼍妖又跃过魔鬼水域,来此觅食,塔布长老亲自上前与其理论,不想,却被他施了妖法,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 蒲子轩问:“那么,中了此妖法,会有什么后果?” 格提格横眉道:“中此妖法之族人,会从脚下开始变得僵硬起来,待到九九八十一日后,僵硬便会到达头部,那时,整个人便会变成一块木头死去!” 蒲子轩惊道:“这么说来,留给长老的,便只有二十日左右了,必须找到那只鼍妖,让他解除妖法才行!” 塔布道:“不错,不过,我们鼋族与鼍足势均力敌,一旦开战,我们并无取胜把握,这才想到了求助净化使者,而你们此时出现,一定是上天派来帮助我们的啊!” 说完,塔布朝蒲子轩深深鞠了一躬。 “什么,你们要我帮你们攻打鼍族?”蒲子轩慌神道,“可是,可是……我有要事在身,必须尽快去找到同伴,无暇忙你们的事啊!” “不,净化使者,你一定会帮我们的!”塔布道,“因为你的那两个同伴,落水之后,正是被鼍族人带走!他们可是极度排外的种族,若我没猜错,你的同伴,现在的身体,也已经开始僵硬了吧!” “什么?小九和小树,落在了鼍族人的手中?” 此时,一团熊熊怒火,在蒲子轩的心中燃烧起来。 太平妖未眠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三话 鼋族(二) “怎么回事?我的同伴为何会落入鼍族手中?”蒲子轩满脸阴沉追问道。 塔布捋了捋茂密的胡须,默默走出了定江王庙,来到高台上,眯着眼睛,望向魔鬼水域中蒲子轩他们沉船的方向,一语不发。 此时,那一带的水域风平浪静,整个世界风和日丽,与昨夜的末日景象恍如隔世。 蒲子轩与祝元亮也走了出来,祝元亮不耐烦道:“你倒是说话啊!” 塔布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在我们族人中,有一位会算卦的能人,一年之前,刚有族人出事时,便算了一挂,算到会有一位净化使者来到此地,帮我们战胜一位来犯的强大妖怪,解救我们族人于水火,于是,我们每日都会关注这片水域上是否有净化使者经过。昨夜,我们便探到了两股净化之力,一个是你,另一个,则是柳泉八木的气息。” 蒲子轩一愣,心想柳泉八木气息自然来自陈淑卿体内,可两人与孙小树同乘一船,任何气息应该被掩盖才对,可随后又想到,昨夜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孙小树都在释放着妖气替陈淑卿治疗,也应该是在那时,四人所在位置被探了个究竟。 “我们鼋族在陆上和水中均可以生存,但主要还是在湖底,所以我们在陆地上并无定所。”塔布指着那片水域,继续讲道,“昨夜,在探到了你们的气息后,我便号令几十个族人一起前往那片水域,等着你们落水后施救,不过,鼍族人也来了几十人与我们针锋相对,后来,我们双方经过短暂的交锋,最终,我们只带回了你们两人,那两位落水的位置,刚好是在鼍族人的一侧,便被他们带了去。” “原来如此!”蒲子轩恍然大悟道,“在一道闪电中,我看见四周水下有无数黑影聚拢过来,便是你们和鼍族人吧?” “正是。” “那为何,直到你们出现在了我们四周,我才探到了你们的妖气?” 塔布道:“这鄱阳湖的水,因为怨气太重,本就有隔绝妖气的作用,一旦深入了湖底,潜得越深,便被隔绝得越厉害,所以,别看你现在感应不到任何我们族人的气息,但他们,其实都在方圆二三十里的湖底生活着呢。” “明白了,这么说来,鼍族人也一样,他们在鄱阳湖南部的水底下生活,可我们同样感应不到。”蒲子轩心中之谜团已解开,便摩拳擦掌道,“那么,告诉我,鼍族人在何处?要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塔布道:“鼍族人的陆上领地,是在五十里以外的黟永岛朱袍山上,他们截获到人类或是非鱼类妖怪,不可能将他们带入湖底,只能将他们囚禁于此岛此山,而若要到达此地,必须乘船过去才行。” “黟永岛朱袍山?好,那我这便过去端了他们老巢。你快将方向告诉我。”蒲子轩说完,已迫不及待想要飞了过去。 “现在就去?”塔布愣道,“可是,我们现在没有船只,若你非要此时前往,只能穿我们族人的特制龟壳,方可水上行走,我得找人去取来。” 蒲子轩自豪大笑道:“不必了,我的净化之力,可以飞翔,我想,五十里的距离,若是飞飞停停,今日内便可坚持到那里。” “哦?”塔布皱了皱眉头,上下端详了一番蒲子轩,叹道,“会飞翔的净化能力,还真是少见啊。” “哈哈哈!”蒲子轩顿时沾沾自喜起来,得意道,“现在,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不一样的净化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使者吧!星河龙王——” 随着蒲子轩一声召唤,那本该顺利出现的星河龙王,此次却并未现身。 身为妖怪,三个鼋族人本期待着灵体出现,并未看到蒲子轩身上发生任何变化,顿时均不解地愣在原地。娜薇忍不住问道:“你的净化之力,究竟是何种模样?” “等等……”蒲子轩更是充满尴尬和不解,又试着运行丹田之气,再喊了一声,“星河龙王——” 这次,星河龙王仍然没有现身。 “不应该啊,为何星河龙王不出现?”蒲子轩顿时心里一紧,额上汗珠密布,心想,丢脸事小,若是就此失去净化之力,可一切都完了! 祝元亮身为凡人,自然从未见过星河龙王模样,但此时未见蒲子轩身体发亮,又见其愁眉不展模样,便知事有蹊跷,问道:“你的净化之力,该不会被封印了吧?” “可是,我从来没有攻击过凡人啊!” 祝元亮伸出右臂道:“没有攻击过凡人,不代表没有伤害过凡人啊!” 众人均看见,祝元亮的右臂上,三道长长的抓伤,正在结疤,但红得清晰可见。 祝元亮解释道:“昨夜我俩落水时,你用你的灵体拉住了我的这只手臂,我便有了这几道伤痕。现在想来,一定是你本意想拉我出水,却不想大珊瑚号坠落时砸中了我们,导致那灵体爪子在我右臂上刮擦,造成了这些伤害。”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即使是无意中伤了凡人,也会被冥冥之中的力量判定为滥用净化之力,将其封印! “对,一定是这样!”蒲子轩本就沉重的心情顿时雪上加霜,恼怒道,“我说你这胖墩,搁着一只好好的机械手臂不用,伸出一只右臂来呼救是什么意思?真是害人不浅啊!” 祝元亮回敬道:“嘿,你这贱人,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难道是我想让它封印啊?我不过胡乱挣扎一通,谁知道你要拉哪只手啊?不然,那种情况下,你说说看,我还能做什么?” 蒲子轩叹口气,自顾自道:“早知道是这结局,我就不该去拉你!” “他奶奶的,换了是我,就是小命没了也不会放弃兄弟,你就是这样忘恩负义之人?别忘了昨夜是谁赶跑了那歹人?” 一旁,鼋族三人见蒲子轩净化之力被封印,两个同伴又为此争吵起来,顿时也唏嘘不已。 但事情还得解决,塔布只好上前调解道:“好了好了,你们也不要争了,本来嘛,我们也没打算今日便去攻打鼍族,蒲子轩的净化之力被封印,改日再重新觉醒便是,特别是满月夜,是个很好的觉醒契机,这段时日嘛,两位且在这显应宫好好歇息,待我们决意出征时,自会来通知你们的。” 蒲子轩自知净化之力被封印并非祝元亮之过,刚才斥责一通不过是为了发泄心中怨气,如今有了塔布长老的安慰,蒲子轩也不再跟发小较劲,只是担忧道:“可是,我们两个同伴还落在鼍族人手中,这一日不救回他们,心中便一日不安啊!” 塔布语重心长道:“这个嘛,你们也别太过担心,杀了你们同伴,对鼍族人并无任何好处,我想,他们使出这种使人身体僵硬的妖术,定然是有些什么别的目的,正如上个月,也是有一个净化使者的船只在魔鬼水域沉没,我们两族人也去争抢了一番,结果那人被鼍族人给带走,至今,他的气息还存在于夥永岛上。所以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八十日内,我想你们同伴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听了此话,两人心里才稍感踏实,蒲子轩折了最大的利器,也无他计可施,只好接受现实,问:“这多宝乡最近的客栈在哪?” 塔布笑道:“呵呵,如此恶劣的环境,又怎来客栈?你看那些远处的村民房屋,你以为他们想住这儿啊?不过是没有路子离开这多宝乡罢了。你们呢,也别多想了,这显应宫住你们两人,还嫌大呢。来,跟我来吧。” “哦?”听塔布的意思,似乎在这道场中他还说得上话,蒲子轩与祝元亮便跟在塔布身后,朝右侧走去,格提格和娜薇也跟了上去。 “显应宫一共包括六部分,除了刚才的定江王庙,还有龙王殿、同仁堂、大小客厅和厨房。”塔布边走边用手指着各建筑介绍,待到了厨房外,停下了脚步,喊了一声:“朱先生,有客人来了。” 想不到,这道场中还真有人日日做饭生活,蒲子轩和祝元亮同时想到,能长居此地之士,不知是何高人,待来人出来时,一定要言语礼数到位,以免留下不好的印象。 然而,待厨房中的中年男人停下手中活路,走出来与众人见面时,蒲子轩正要上前欠身入礼,祝元亮却露出了截然相反的态度,瞪大了眼睛问道:“啊?怎么是你?” 此人正是昨夜重伤了陈淑卿的朱业灞,见了祝元亮,更是惊得不轻,怒目圆瞪道:“你这小子,怎会跟塔布长老在一起?” 众人见两人如此对话,皆愣得不轻,蒲子轩纳闷道:“咦?你们怎么认识?” 祝元亮指着朱业灞,厉声道:“昨夜,就是此人,手持两把长剑,差点要了陈淑卿的命,幸好我及时赶到,打坏了他一把长剑,才救了你的小九脱险啊!” “什么,是你伤了小九,你……”蒲子轩见朱业灞虽长期身居此恶劣之地,却不失仪态,衣冠楚楚,气质不凡,这才勉强忍住怒火,没有上前兴师问罪。 “两位小兄弟,等等,这位是显应宫守护人,朱业灞,是我们的朋友。”塔布见双方似有纠葛,便问朱业灞道:“朱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啊?” 朱业灞对塔布拱拱手道:“哦,是这样塔布长老,昨夜我见一队陌生人马天黑后上得山来,直奔那定江宝塔而去,心生疑虑,便跟了去看看。不多时见其中一女人在大雨中变成了一只九尾狐妖,便果断出了手,将其重伤,后来,这个身披斗篷的人出现,使出奇怪的招数,将我的长剑震断,我便离了开去。” 塔布问蒲子轩道:“那个九尾狐妖,便是你们被鼍族抓走的朋友?” “正是。幸亏另一个同伴懂治疗之术,我那朋友才捡回一条性命。”蒲子轩应了塔布,又转而对朱业灞和祝元亮道,“我们都不是歹人,不过是为了收集雷电力量除恶妖,才来这定江宝塔冒险,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便当作不打不相识吧。来,胖墩,与朱先生认识认识。” 祝元亮脸上写满了勉强,拱手道:“抱歉了朱先生。” 本以为朱业灞也会还以礼数,却不想其连连摇头,哀叹道:“唉,你这小子,你可知道,你打坏的武器,可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绝世宝剑啊!” 祝元亮心里一紧,问:“敢问是何绝世宝剑?倚天剑?还是越王剑?” “岂是普通名剑可以媲美?那可是父亲留给我的圣剑,叫做诛元之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