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任职兵部司库,在晋阳官场中肯定不算是小人物了。
可当日齐王李元吉主政晋阳之时,冯谦礼也不过是晋阳一小吏尔,可以说,李破入主晋阳,给了冯谦礼这样的人一个很大的提升空间。
但就是这样的受益者,现在却冒着天大的风险选择去给李唐当牛做马,对于晋地政权而言,看上去是一件小事,实则却有着很不好的意味。
这些年李破东征西讨,不论对自身还是对外间诸侯,认识的都比较清晰,尤其是李唐,更有着直观而又正确的看法,既不因屡战屡胜而有所轻视,也不会让沉重的宿命感来影响自己的决断。
李渊是关西世阀中人,凭借上百年的积聚以及自身的能为,交游广阔,望重天下,当其一朝据有长安,望南而拜之时,立时便呈居高临下之势,人才聚集,蜂起而从。
所以在李破看来,武德元年前后的一段时间,应该是李渊最得意的黄金时期,做什么都很顺手,别说其他地方的人们如何如何,只说晋地,无数人都是将唐公挂在嘴边上,愿意为李渊奔走效劳的。
就算他李破入主晋阳,随即南下败李神通的日子里,同样有无数人在给李唐通风报信,若非李元吉将晋阳王氏得罪的太狠,想来他在和李神通交战的时候,晋阳绝对不会那般安稳才对。
可话说回来了,时至今日,却还有人不顾妻儿老小,想拼死给李唐传递消息,李破就怎么也想不通,他们到底求的是什么了。
要知道,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晋地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唐军被他赶过了黄河,杀伤俘获数十万众,给李唐以重创,裴王两姓为代表的晋地门阀纷纷俯首称臣,治下渐呈稳固之势。
如果不是其他人太不给力,他完全可以再现六国伐秦故事,而且他相信结果一定会大不相同。
总的来说,李破听到消息之后有些恼火,这简直就是对他这些年来的努力的一种质疑,他很想敲开那些人的脑壳,看看他们到底想的是什么。
好在冯谦礼之事算是事出有因……
好吧,什么事情都有因果,这并不奇怪,所谓的事出有因听上去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让李破极为不舒服的安慰,无形中还是给今年将要到来的战事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阴影。
冯谦礼出逃的事情确实很简单,此人是晋阳土著,有一好友为晋阳狱吏,同时呢,他们两个当年都受过别人的好处。
那人叫武士彟,字信明,当初是晋阳有名的大商人,豪富一方,交游广阔,和西北的李轨,薛举等人的出身几乎一模一样,时人称之为豪望。
武士彟同样也趁着大业末年战乱四起的时机,给自己弄了个鹰扬府司马的官职,开始寻求与家产相符的政治地位。
只不过晋阳毕竟不是西北,没那么乱,当时李渊又成了太原留守,掌管晋地军政大权,像武士彟这样的人是没有多少出头机会的。
于是武士彟毅然决然的投资了李渊,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当时晋阳城中,唐公就是主心骨,上至门阀,下至百姓,对能保一境平安的唐公都是寄予厚望,武士彟自然也不例外。
随着天下变乱日多,机会不其然的便出现在武士彟面前。
王威,高君雅欲杀李渊,被武士彟得到了消息,他聪明的将之功交给了旁人,自己却趁机走到了李渊面前献计献策,让李渊记住了他。
当李渊杀王威,高君雅起事,随即率军南下成安,武士彟随行,当李渊定长安后,没有忘了武士彟,封其为光禄大夫,义原郡公,和其他有来历的人自然没法相比。
实际上,这还是武士彟捐助军资,几乎倾家以助李渊成事,确实让李渊很感动,才得此封赏,为众人之末。
李渊用人就不用多说了,只说武士彟,这人年岁已经不小,确实是个人物,你要是能多给他点颜色,可能当一回吕不韦也不在话下。
当初他的友人给他的评价是什么呢,信明少大节,深沉多智……瞧瞧,听上去不怎么顺耳,可一个商人却被人提及大节,深沉多智之类的字眼,无疑是对其人的一种褒奖。
武士彟在晋阳交游往来,广结善缘可不是一句空话,不然当日王威等人作乱,也不会事先被武士彟知晓,和人家一比,在马邑掀起暴乱的刘武周,简直就是土鳖了。
人家武士彟的投资项目,前期经过考察,后期收益也能得到保证。
武士彟本人跟着李渊去了长安,可他在晋阳留下了很多首尾,本来是想跟续来的齐王李元吉打好关系,不成想却有了意外的收获。
李破领兵南下,连败唐军,几乎是摧枯拉朽般就将李唐赶过了黄河,而武士彟在晋阳留下的遗产顺便也就成为了李唐的眼线。
时至今日,李渊再想听到晋阳乃至于河东的消息,大部分就都是武士彟提供的了。
今次冯谦礼出奔,是因为他的好友在牢中跟前齐王府司马刘政会,以及李神通两人搭上了线,寻到冯谦礼合谋,欲传信去长安……
可以说,这件事和之前往关西通风报信的案子都不太一样,技术含量比较高一些,也并非是有人慕李渊贤名而起意相投,而是基于义气,再有利益相诱,谋划了很长时间,才做出来的事情。
成功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只是冯谦礼用错了人。
冯谦礼为遮掩行藏,只带了三个扈从,其中唯一知情的只有他的长子……要远离故土,干的还是掉脑袋的事情,冯谦礼最终还是把儿子给带上了。
老子要做大事,不顾亲族生死,儿子却不太同意,犹犹豫豫的跟着出了晋阳,眼见离家越来越远,想起母亲的慈爱,兄弟的友爱,妻子的温柔,幼子还尚在襁褓之中,而此去可能再难相见,即便父亲说的再是天花乱坠,也是白搭。
到了介休,儿子就趁机把老子给出卖了。
这样的事情自古以来并不鲜见,也就不用多说什么,只是时机正巧赶在大军将动的时候,无疑算是给李破添了堵。
“冯谦礼送交刑部,再好好审一审……其子出首有功,可袭父职,不罪家族,多大的事情,还用你这个司马亲自跑一趟?明日给我滚回介休去,哼,小题大做。”
张亮碰了一鼻子的灰,蔫溜溜的走了,按照习惯,他必然要将魏公的鬼魂拽出来类比一下。
当然了,得出的结果和之前也没什么不一样,魏公是魏公,汉王只能是汉王,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没有半点可比性。
如果是初来之时,他一定会觉着汉王殿下心慈手软,不是个干大事的人物,可现在嘛,张亮只是觉着大王心情不太好,自己可能受了些无妄之灾,随后便安心的跑回介休公干去了。
而别看李破说的轻描淡写,其实随后必然要有很多人头落地。
这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规律,每逢李破兴兵,总会有人把脑袋凑到刀口之下,弄的和祭旗一样,连李破都有了几分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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